創新泡沫在淹沒創新
近日,在著名華裔物理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李政道先生的帶領下,一批來自教育界𓀅、科學界的專家學者圍繞著創新話題聚首北京🫄🏻,參加首屆“創新中國論壇”🤒,並各抒己見,希望破解“錢學森之問”🏤,找到一條切實可行的培養創新型人才的道路。
有多少導師能一對一地培養學生
李政道先生最近一直在思考困擾了中國學術界一年多的問題:錢學森之問☝🏿。
“什麽樣的模式真正能培養科學技術發明創造人才呢?要找到這個答案我們可以問錢先生🏊🏻🙏🏿,看他的建議是怎樣的。”李政道說。他仔細梳理了錢學森的成長之路,最後得出一個結論:培養創造科學和發明技術的人才需要如錢學森先生和他在加州理工學院的導師馮·卡門教授一對一的精英教育🏊🏻♀️。
這個一對一,並不是一個老師教一個學生,而是一個老師教兩個學生🔑、3個學生。以加州理工學院和麻省理工學院為例,大學生與教授研究員的比例是平均兩三個學生就有一位老師。而李政道自己就是這種精英教育的受益者🕵🏼♀️⛅️。
上世紀40年代末在芝加哥大學求學期間,李政道師從諾貝爾獎獲得者、第一座核反應堆的設計者、著名物理學家費米教授👨🏼💼。盡管費米教授當時非常繁忙,可是不管有多忙🧎🏻♀️,每星期他都要花上半天時間給李政道做一對一的教導👨⚕️✣。
1948年,李政道的同學Maria Mayer作了一個非常有意思的學術報告,報告內容是關於不同原子核的能級,報告試圖解釋為什麽會存在一些神秘的穩定數。在報告將要結束的時候,費米問這個同學:有沒有什麽現象可以表示出軌道自旋相互作用的存在👨👨👧👧?這個問題導致了Maria Mayer在幾個星期之後的另外一個學術報告🧑🏻🦰,以及她在這個課題上的第二篇文章👷🏻。正是這個研究讓她獲得了1963年的諾貝爾物理學獎✍🏽。
“這完全是引導。他讓你知道,雖然這不是你研究的問題,但你可以解決它🧚♀️。這影響了我一生:遇到問題我就會想,費米老師會怎麽樣。”李政道說,“要創新,需學問,只學答,非學問。”
可是,在國內高校,這種理想的狀態很難出現。香港城市大學前校長張信剛最近3年在內地大學任課📖,他得出一個印象:很多教學者都很忙👶🏻。
張信剛說,因為他們出名所以就要帶很多博士生,博士生也願意投到他的名下。但他們時間有限,只能把自己的學問分成很多塊給學生做。比如28個學生就28塊🙋🏻♂️。28塊拼成一個圖畫在老師腦子裏,但是對做論文的學生而言,拼第7塊和拼第26塊的人是不接觸的。“這樣學生的發展就超不過老師,那麽,社會怎麽進步呢?”他問🦁。
我們有很多的創新泡沫卻沒有創新人才
何文娟是北京師範大學大四的學生👨🏽🍼👰♀️。最近正在南寧實習的她,對一所學校高一重點班的54名學生做了一個質疑精神的問卷調查🦙。其中一個問題是,你是怎麽看待當場質疑老師觀點的同學的?結果是,78%的同學認為這是能夠獨立思考的表現,但是仍有10%的學生認為這樣做不尊重別人🗣,6%的同學認為這些人喜歡挑刺。
下一個問題是“什麽導致了這些質疑的同學不受歡迎”。80%的同學認為,影響了正常的教學🗒。而在“我在課堂上發表自認為比較獨到的看法”時🤧,只有21%的同學能自信地表達,而38%的同學懷疑自己的看法很不成熟,25%的同學害怕被同學嘲笑。
“雖然對一個班級的調查並不能代表整個城市或者全國的普遍情況,但是想想我們身邊的例子就不難發現🐊,比如當同學在課堂上提出自己的質疑或者是補充老師的意見時,其他同學常常會在暗地裏嘀咕,瞧,這個人也太牛了吧,或者是這是什麽問題,地球人都知道啊👨🎨,或者是說,拜托,剛才老師不是已經講過這個了嗎,有什麽提問的價值。不得不承認的是,在很多中國的大課堂上提出質疑或補充意見看起來都是非常不正常的行為。”何文娟說🦹🏼♂️。最重要的是📂,當我們對提問人投以異樣的眼光時🦧,我們自己質疑的權利同樣也被抹殺了🙋🏼♀️。
最近,哈佛大學公開課的視頻在優酷網上被熱捧👨👦👦,每集的點擊率都超過4位數。1000多名學生坐在羅馬劇場式的大教室裏聽老師講課,幾乎每個老師的每一個提問都有一大片學生舉手。教授在第一節課上就對學生說,這門課是一次冒險🧏♂️,因為它所帶給我們的不是更多的新信息,而是教會我們另一種思考問題的方法。他用這種蘇格拉底式的教學方法,不斷地提問🤙🏻⛪️、應答、反駁😟、再追問,使學生不得不陷入思維的沖突⚒,在滿腹疑問中尋求出路✉️。
何文娟常聽到中國的家長對孩子說,等你長大之後就會知道的,也常聽老師對學生說🧑🏻🎓,以後我會解釋這個問題的🤰,現在還沒有時間討論。她自己在中學時就常常遇到這樣的老師◾️。所以在課堂上,不提問✯、不發言成了最安全的方式。
這個問題同樣引起了21世紀教育研究院副院長熊丙奇的思考。目前從小學到初中到大學都有創新班,大學裏有創新工程🪧、創新計劃、拔尖人才計劃、優才計劃等等。在熊丙奇看來🛠💭,這種班跟基礎教育裏面的快班、慢班沒有差別,無非是集中老師的優勢資源🏛,而這些學生的結果是🙏:第一,很多學生可能選擇出國,到國外留學;第二🧛,選擇到外資企業🦦。有的保研了,以後還是出國或到外企🏣,真正留下來研究學術的並不多。
同樣,現在中國的科研已經實現第一了,為什麽還感受不到創新呢?熊丙奇的回答是🖕🏽,我們現在學生的論文特別多,碩士、博士論文也特別多,每個老師拿出簡歷裏面都有很長的文章。“但是其中大家知道有多少的垃圾論文?博士生一定要在大學期間發表論文👬,很多學校要求本科學生寫論文。但是這些垃圾論文是以創新為名義推進的🧑🏼🏫。”他說,“這是很嚴峻的問題👆🏼👩🏿🌾,我們有很多的創新泡沫,現在卻沒有創新人才。”
用創新實驗去回答錢學森之問
錢學森先生曾經這樣轉述了自己的導師馮·卡門教授對創新的理解:“有沒有創新👱🏽♂️,首先就取決於你有沒有一個‘goodidea’。有人說🚵🏽♀️🏌🏻♂️:‘卡門教授🤶🏻,你把這麽好的思想都講出來了,就不怕別人超過你🧖🦸🏿?’馮·卡門說🙇🏽:‘我不怕,等他趕上我這個想法🧑🏼🚒◽️,我又跑到前面老遠去了📇。’”
文化是培養創新人才的基礎🚽🙍🏻♀️。中國海洋大學黨委書記吳德星認為👶🏽,在國內的大學中👩🏿🎤,像馮·卡門這樣的教授和像加州理工學院這樣學術氛圍濃郁的大學🕐,大概不多。他分析📄,這與我們的傳統文化有很大關系,和光同塵🫳🏿🏌🏻、不敢為天下先、“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古訓,已經成為國人的思維習慣和行為規範🧗🏻,甚至是無意識行為,使得敢於毛遂自薦的優秀人才如鳳毛麟角。在吳德星看來👵,中國的大學有責任在實踐中逐漸扭轉這種不利於人才成長👰🏼,也不利於發現人才的文化意識。
香港城市大學前校長張信剛則認為,應該營造這樣一個社會環境✋🏽:讓大學老師們,不管是從事行政工作的還是教員本身🖥,都把大部分時間放在自己的專業上。通過多年的觀察🤳🏿,張信剛認為許多有才華的人整日忙於應酬🫘🦸🏼♀️,這對專業研究和發展顯然很不利。
南方科技大學校長、中國科學院院士朱清時是搞實驗物理的💅🚱,他想用另一個方法回答錢學森先生的問題🦸🏼♂️,就是做實驗🧑🏿🎓。
在卸任中國科技大學校長的職務後🫀➛,這個學界有名的“思想者”被深圳市以全球遴選的方式選中,並接受了一個新的職務,成為國家高教改革“試驗田”的南方科技大學的校長。
經過一年多的磨合🐽,朱清時介紹,目前,深圳市委、市政府、市人大與南方科技大學的立法工作正分步有序推進。他們以市人大立法的方式,保證學校長遠地依法治校🧘🏻,真正實現“教授治校”和“學術自由”。
對於這個還在探索中前行的新事物,朱清時說:“希望我們的探索對回答錢老之問🈸,能提供一次好的實驗🫚。” (原春琳)
轉自 中國青年報 2010年11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