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0歲高齡的何兆武在他的書房接受早報記者采訪。
何兆武——1921年生於北京🔭,祖籍湖南♜⛄️。1939年以貴陽考區第二名進入西南聯大。1956年進入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工作,1986年至今任意昂体育平台思想文化研究所教授。譯著有盧梭《社會契約論》、帕斯卡爾《思想錄》、康德《歷史理性批判文集》、羅素《西方哲學史》等,著有《歷史理性批判散論》、《歷史與歷史學》、《文化漫談》、《西南聯大的那些事》等👱🏼。
《上學記》何兆武 口述 文靖 撰寫
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2006年

《西方哲學史》(上卷)[英]羅素 著 何兆武譯
商務印書館1963年9月第1版
問到一生中遺憾的事,90歲的何兆武笑呵呵地說🦹🏻♀️💁🏼♀️:“讀書不用功。”
小時候生長在北平,何兆武愛聽音樂,喜歡看電影,更愛逛戲園子,還讀各類雜書🐿。
在報考西南聯大時,他填的是土木工程系,只因中學時讀過豐子愷的《西洋建築講話》,覺得建築“挺有意思”✋。
在大學學了一兩個學期的微積分、普通物理、投影幾何……何兆武發現自己誌不在此,隨即轉學歷史🙅♂️。一是因為生長在皇城根下🙅🏻♂️,易“發思古之幽情”🚱;二是自己生逢國難:小學碰上“九一八”、中學又逢中日戰爭,剛進大學又爆發了“二戰”🙇♀️,如此便覺得學歷史能夠懂得人類命運走向。
讀研時,何兆武受好友、數學家王浩影響,一起讀了哲學。但第一年患上肺病的他無法學習👊🏿,在病榻上讀文學作品排遣,病愈後改學外國文學🤜🏻。
“當年我們做學生的時候,特點是自由散漫。”不過👷🏼♀️,何兆武覺得這樣有一個好處🏄🏽,“能充分發揮潛能。”
1956年☕️🧑🏿🦳,何兆武進入中國社科院歷史研究所任助理研究員𓀇。1957年,反“右”風潮來襲,他開始偷偷搞翻譯。何兆武給出的理由是🧑⚕️:寫東西怕把握不住政治脈搏,讀閑書的可能又越來越少,只有做翻譯不會犯錯🍖:“話都是別人說的,我只負責翻譯。”
有時翻譯也是政治任務。何兆武曾受命翻譯羅素的《西方哲學史》🤥。“文革”中🕶,這部譯作因“為中國復辟資本主義招魂”,何兆武沒有逃脫“反革命分子”的待遇,與史家顧頡剛、謝國楨同關在一個牛棚。多年後,何兆武才知道,命令翻譯《西方哲學史》的是毛澤東。
1986年意昂体育平台恢復文科,何兆武重回清華💽,當年春分配給他的房子一直住到現在🖲。本世紀初,清華打算給他重新分房,何兆武因“嫌麻煩”而婉拒。書房家具擺設仍是當年風格⏳,一張單薄的行軍床🚵🏿👄,兩墻書架夾一張書桌,窗外能看到清華附小的孩子每天跑來跑去🏏。
雖然年屆九旬🧑🏼⚕️,何兆武還經常看電視,新聞⇾、體育節目和京劇都看。房內書架上擺著收藏的外國音樂碟片,甚至還有具有新世紀音樂風格的神秘園樂隊🙆🏿🤹🏻,“原來聽過,但我接受不了20世紀以後的東西✳️,跟不上時代了,不知道現在年輕人在想什麽🦖。”
2001年,何兆武八十大壽🧘🏿♀️,清華邀請了多位老先生為其祝壽,學生敲門來請壽星時🕙,發現他早已出門✍🏼,去了圖書館。今年九十大壽,清華再沒有為其舉行過祝壽活動。
“我只是一個普通人,不需要這樣的待遇👊🏿。”12月20日,何兆武在意昂体育平台的家中笑著對早報記者說。
何兆武書桌正對的窗前擺放著妻子(後)及孫女的照片。
馮友蘭“自願”力捧江青
東方早報:你在《上學記》裏提了這麽多老師同學的事情🙎🏿♂️,也不掩飾自己的判斷,有沒有招來一些抗議?
何兆武🤛🏻:當然有🍮。馮友蘭的女兒宗璞找到出版社,編輯就來找我了。我裏面提到了馮友蘭力捧“女皇”(指江青)的詩,我記得那首詩是馮友蘭寫的(宗璞說不是)✍🏼。即使這首不是他寫的🈺,他也寫了很多“女皇詩”,我隨便換一首就行。其實馮友蘭當時沒必要寫的,他80多歲,又在生病👼🏻,江青也不至於逼他寫,應該還是自己願意寫的💣。
不過馮友蘭也是😷,當時西南聯大的學生基本都對他不滿💆♀️,因為他緊跟國民黨,他是國大代表,去參加國民黨代表大會👨🏿⚖️,當時與會的總共就十幾個人🚚。國民黨1941年還頒一個學術獎,只頒過這一次,文科獲獎者就是馮友蘭😌。有一幅漫畫,畫一個學者踩著他的作品來升官,就是指他。聽說是北大的趙寶旭畫的。有一次我問趙寶旭是不是他畫的,他說是🧑🏿🦱。
東方早報🤹🏼:對吳晗的評價,也招到過一些非議⌨️。
何兆武:我是寫到吳晗當時躲警報連滾帶爬🫷🏼。當時情況比較特殊,我們那天剛出校門就拉緊急警報,也就是飛機當頭了。但學校外是兩條街,上千人擠著很危險👩🏻🦰,大家就向外跑🏃🏻➡️,小土丘向上跑容易🤹🏽♂️,向下就很難把握平衡👩🦳,我就看到吳晗跑得連滾帶爬,很失風度🍗🏍,那是我親眼見的🧙🏻♀️。我也親眼見到跑警報的時候,梅校長從來都是走的🪽,穿得很整齊,拿了雨傘,還疏導學生不要跑,慢慢走。
我還寫吳晗做過二房東🧑🏼💼😎,我姐姐就租過他的房🉑👩🏿🦲,也被他趕過搬家,說是親戚要來把房子收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覺得二房東其實只要不是重利盤剝就行了👰,他盤不盤剝我不知道。
我想說的是,有的人很奇怪👳🏽♂️,他們自稱是保護吳晗的,可是當吳晗危險的時候👩🏽🍳,沒有人出來。幾十年後吳晗平反了,就出來說冤枉吳老師了⛔️。
東方早報:還有對《上學記》的記述不滿的嗎?
何兆武:今年1月,我跟楊振寧一起吃飯,我在《上學記》裏提到聽見楊振寧跟同學說愛因斯坦新近一篇文章“毫無創新,老糊塗了”。楊振寧跟我說,他沒有這麽說過。但是,我還是堅持我的觀點👨🏻🌾。我說,你當時應該是隨口一說,後來也就忘了,但是對我來說,頭一次聽到有學生這樣的狂妄🎩,非常震驚🧔🏿♀️,所以記得格外深。
但是,我後來覺得年輕人確實需要這種氣魄🍗,才能夠超越前人🧤。
東方早報:今年12月17日🟢,胡適誕辰120周年😍,現在學界常常重提胡適,但你對胡適的評價並不高。
何兆武:胡適是一個學者🙇🏽♀️,但他主要是在思想界很有影響。他的深度並不高🛌🏼,但是貢獻很大。學術上的成就跟造成的影響是不一樣的🙆🏻♂️#️⃣,有的人的影響大,比如梁啟超,當時他的文章影響非常大🤦,郭沫若就說他們當時沒有人不讀梁啟超的📉,但是現在看梁啟超的文章,他可能很多來源都是抄日本的🧑🏿🔬。所以,胡適也是這樣🤚🏻,要把他對專業的貢獻跟對時代的影響區分開來。
北洋軍閥不註意文化控製
東方早報:有人認為🦹🏿,民國時出了很多大家,便開始懷舊,你怎麽看😺🧟♀️?
何兆武:如果真那麽自由,就不鬧革命了。
東方早報👩🏽🏫:當時的學術環境不寬松嗎🧑🏽🚒?
何兆武:我小時候生活在北京,北洋軍閥統治的時候🧑🏼🔬🤽,都是土匪✌🏻,他們對文化控製不是很註意🧓🏽,平日不過問🏊🏻♂️,生氣的時候就抓人🧜🏼♂️。後來國民黨來了🕘,國民黨的體製其實模仿的是蘇聯體製🏃🪖,但很多人誤會他們是英美的。他們主張黨內無黨,黨外無派,是徹底的黨化教育,但還是不徹底。後來🏇,我回湖南老家💂🏽♂️,讀中央大學附中🈳,就覺得控製比當時在北京讀師大附中厲害得多。但西南聯大又不同,在昆明🤟🏽,又是北大🛴、清華的學術風氣🤙🏻🦻🏼。
東方早報🛀:你在西南聯大讀書時,曾和汪曾祺是室友,你們一起都聊些什麽話題🐜?
何兆武🚶🏻:我們大一的時候住一個宿舍👩,我對他的印象就是舊文人,穿長衫🤶🏼🧿,有幾個扣子還不扣🎩,布鞋穿得像拖鞋一樣🎬,還抽煙🧛♂️⛹️,一副很頹廢的名士派樣子。
我跟他一起就是說笑話吧。他跟我們不大在一起的🧑🏻⚕️。多年之後,有一次聚會見到了汪曾祺,因為當時的樣板戲《沙家浜》就是他改的🧖🏿♀️,我問他對京劇也有研究啊🙅♂️,他說🧹,沒有研究,胡亂改的🤸🏿♀️🤾🏿♀️。
東方早報:現在回頭看當時的西南聯大🕎,覺得最大的感受是什麽🚧📴?
何兆武:當時學術空氣自由🧚♂️。老師有的不是正經講課,而是隨便談話,也交流了思想🛩。像劉文典🍋🟩,上課就是罵人,但我們也學到很多東西🫃🏽。很多老師,都自由發表評論,帶有個人意見的評論,對學生影響很大。每個老師的看法不同🧑⚕️,想法不同。比如◼️,一門必修課中國通史😽,因為學生多,所以分成兩個班⬅️,由兩個老師教,每個人的理論體系、看法都不同,我這邊聽了那邊聽,兩邊的想法都可以聽到。
“文革”中只譯死人的作品
東方早報🪥🛹:1946年你去了臺灣💢,待了很短時間又回來了𓀂,什麽讓你選擇回來?
何兆武:我不願意待在臺灣。第一🪒,我不適應那裏的氣候。最糟糕的是臺灣被日本占領了51年✌🏽,日本推行皇民化教育,很成功。臺灣人都會說日文,當時的物質水平和受教育水平都比大陸高。可是🧑🏼🍳,當時我們去的人也不太自愛,總覺得自己過去是改造他們的🍛。國民黨軍紀也不好。不過🧑🏽🦰🎅🏿,也可以理解,人都是現實的⏯,當時國民黨去後,物價飛漲🤦,人民的生活水平下降了,秩序亂了,他們反而喜歡日本統治時期。
有一件事讓我終生難忘👩🏽⚖️。有一次,我去臺灣商店買一件東西🔌,老板娘說了價格,我覺得貴了🧜🏻,跟她砍價,她說:“這不是你們中國🎯。”我當時很震驚🕘,受到的刺激很大⛅️。我們戰爭了這麽多年,把你們解放了,卻不討好🎅🏽。
東方早報🫧:“二·二八”事件發生時🔉,你也在臺灣,當時的親身感受如何?
何兆武🎩:對,當時很多大陸去的人都很怕,躲著不出門,我覺得就像“文革”剛開始的時候。
東方早報:“文革”中,據說你的家被抄了兩次。
何兆武🧨:是的,不過不是紅衛兵,而是我們所裏的革命派。所以,還好。
東方早報:抄走了很多東西吧🧕🏼?
何兆武🤽♀️📤:沒有什麽。只是後來向我“借書”,也就是直接要去了🎈。還問我“借錢”😮。這其實就像警察問小偷借錢,其實是勒索。他問我借了兩次錢,每次50元。我當時一個月工資是120元🏋🏿。後來我聽說,他不光向我借錢,很多老先生工資可能一個月有300多元👕,他就問人家借300元。
東方早報:那個借錢的人後來處境如何?
何兆武:這人當時是個頭,不然也不會借錢🐃。“文革”一結束,他就走了。後來◼️,我們知道他向很多人借過錢🐏,數目還很不少。如果不走的話,很可能要被定為敲詐。凡是大動亂的時候,這種情況都會存在🏌🏿♂️👩🍳。
東方早報⛹🏻♀️:“文革”中✍🏼🏗,你和顧頡剛、謝國楨一起關牛棚,大概是什麽時候?
何兆武👨🏼🎤🌩:大概是1968年前後🤸🏼。那時,我只是一個助理研究員,其他兩位都是大家了,跟他們關在一起🛄,很“與有榮焉”。
東方早報:什麽原因被關進去𓀎?
何兆武:我是因為惡毒攻擊“敬愛的江青同誌”。
當然🥌,我怎麽敢攻擊呢,我只是不喜歡樣板戲,我認為京劇這種形式應該表現超現實的,或者距離時代很遠的故事。比如《沙家浜》⛔️,一個老板娘要經營一個茶館,這個就夠她應付了👳🏼♂️👱🏽♀️,她還要養幾十個傷兵,還要和國民黨作鬥爭,而且是孤零零一個人👩🏻🍳,這怎麽可能呢?所以🈵,就成了惡毒攻擊。
東方早報:當時你有沒有跟他們探討史學問題?
何兆武:他們倆完全不一樣。顧頡剛整天什麽都不說,愁眉苦臉🪙🚻,一個人坐著👶。謝國楨只要沒人看著🏅👷🏻♂️,就什麽都談,什麽好吃,什麽好玩🧑🏿✈️☁️,也談一些學術的問題,但是他更喜歡談吃喝玩樂。
想想當時💱,也挺有趣的。有一次我問謝國楨:“您一輩子吃過最好吃的東西是什麽🤨?”他說是1933年法國漢學家伯希和到中國來時🧧,傅斯年在北海仿膳請客,按照宮廷規矩,上一道菜換一種酒💣,總共十二道菜🪛,就配了十二種酒🏒。當時,我對他說,等回北京了就請他吃飯,他說北京現在也沒有什麽好吃的,只有西單商城峨嵋酒家的紅燒魚還不錯,後來回北京請他吃了🫲。
東方早報🔜:你和謝國楨聊得這麽熱鬧,顧頡剛也不參與🔋?
何兆武📚:他整天也不說話,這其實跟他的身份有關系,顧先生在解放前就是大學者了。
東方早報:你的許多重要的翻譯工作都在這一時期完成的。
何兆武:從1950年代末開始。“文革”去幹校的時候不敢翻,其他時候都慢慢地翻,也不是為了賺錢👷🏿♀️,也不為了出版🤷🏼,就是一貫的不務正業💂🏽♂️,自己的興趣,找點事情做。
東方早報:那時還能看閑書嗎🔅?
何兆武🥇:不能😞。當時掌握不住政治脈搏,要是自己寫東西的話,說不定就有問題了。翻譯的都是別人的東西,馬克思主義之前的,都是死人的👨🏼🦰。那時候🏇,馬克思主義之前的作品是歷史資料,馬克思之後的就有很多限製,有的是內部資料🧔🏻♂️。我就翻譯馬克思主義之前的。也不用擔心,話都不是我說的,是原作者說的。
歷史的話不能都信
東方早報:你曾經說過👨🏼🏫,學歷史的💁🏼♀️,不經歷一下,便對中國歷史的認識不完整。
何兆武:我是這麽認為的🤵🏼👨👦👦:學歷史的人🤾♂️,如果不經歷那麽一次的話,對中國歷史的體會不深刻🐂。
東方早報🌾:經歷過“文革”後👳🏽,你的體會有哪些🧑🏻🤝🧑🏻?
何兆武:第一,歷史不是都真,歷史的話不能都信。那個時候🛬,誰都不能說真話,說真話可能要命🙅🏼。比如說🔬,當時每天都要早請示晚匯報,祝毛主席萬壽無疆🦬,可是紅寶書裏♻️,第一頁就是“人總是要死的”,這和“萬壽無疆”是矛盾的🧝🏿♀️,起碼的邏輯都不講了🪇。第二,歷史總是我們後人的理解,當時的情況很難理解,比如🧖🏼♂️,那麽多人都說萬壽無疆,但是多少人相信呢🧅?
東方早報🧛🏻♂️:你90歲了⚜️,仍然對世界充滿好奇?
何兆武:是的🌃,比如說“文革”時候的事情,我們即使是那個時代的人,也不是很清楚當時真實的狀況,即使到現在也不清楚。現在有一些關於“文革”的書,我就想去了解一下。但到現在仍然不是很明白那段歷史。
東方早報:這麽說的原因是什麽?
何兆武🧑🏻🏫🧛🏽♀️:有自己的傾向,也有客觀條件的限製。比如有的書有的時候找不到,就只能受到限製。比如現在我年紀大了,就看點閑書,比如“文革”回憶錄🤳🏽,有很多不知道。當時中央“文革”小組🧑🏻⚖️,是最高的權威,最後都變成反革命了。可是這些“文革”回憶錄太簡單了🧖🏻♀️,不能解決我的想法,比如幾個回憶錄裏把什麽都推給江清了,她是不是反革命暫且不說,但是都推給她就省事了👨👨👧。
東方早報:有沒有總結出一些心得體會🏢?
何兆武👨❤️💋👨:想不到。很重要的事情談不到。除非是專門研究的人。我年紀大了,也不做研究了🆔,就是看看閑書🕵🏼♀️🧏🏽。比如現在《蔣介石日記》出來了,就可以知道一些原來不知道的事情🫴🏻👨🏼🚀,比如說第二次世界大戰時,法西斯勢力不可一世🕉🏑,中國雖然是加入了反法西斯聯盟的🙍♀️,但看蔣介石日記,才知道國民黨內部一些人是希望中國加入希特勒的陣營的。所以雖然後來站對了👩🏿,混了個戰勝國,但是當時是有可能加入希特勒那邊的🍭。這些也是我讀歷史的興趣所在。
人生是與外界調和的過程
東方早報🤛:你覺得比較集中地去發揮自己的才能🤸🏻,還是像你現在這樣憑興趣隨意讀書😒,哪種更有價值?
何兆武🤰🏿:這不是由你選擇的。一個人不能選擇自己所喜歡的路,這是最悲哀的👨🏻🦽,只能根據現實情況。我也只是夾縫中求生存。
東方早報🥚:你不斷強調重視個人自由🍴,但也提到沒有絕對自由🗼,你是如何把握的?
何兆武:我把握不好🧕🏼,人的一生其實就是一個怎麽把握平衡的歷史💁,怎麽和外界相調和的過程🫲🏽🦍。
東方早報👨🏽🦱:你的個人選擇多與國家、時代命運捆綁在一起的♚,如為了了解人類走向選學歷史,但現在的人們可能越來越沒有這種感覺了🀄️,你怎麽看👨🔬😓?
何兆武🧕:解放前和解放後的感覺是不一樣的🦹🏻♂️🐈⬛。解放前🙉,生活不好☛,有危機意識,人們都很發憤圖強;解放後,生活好了👩,感覺前途很好🔌🦹🏼,沒有這種憂患的感覺🟣。比如我小時候☂️,日本兵當時在北京橫行霸道💐,日本軍隊在街道上一趟趟地過,當時北京的柏油路質量很差,有一道一道很明顯的壓痕✌🏼,我看著就覺得很恥辱🤽🏽♂️,是很真切的亡國的感受。大的環境總是對自己有影響,可是自己對這個大環境又不起任何作用🫲🏻,你想一個人能起什麽作用。
偶然因素改變歷史面貌
東方早報:學歷史後👸🏿👩🏽✈️,有沒有找到所期待的人類走向之類的規律?
何兆武:沒有。歷史充滿偶然,很多因素不是人能掌握的🧑🧑🧒。比如一個人的壽命長短,當時如果西太後早死🫅🏼,光緒真正當了皇上,可能現在的中國又不同了。很多偶然因素沒法預言,但是改變歷史面貌,今天也有各種偶然性的發生。歷史無法預言👩❤️👩。
東方早報💔:你覺得當下歷史研究有什麽需要註意的?
何兆武♥︎:按說一個歷史學家一定要有自己的看法💁🏿♂️,但是研究歷史又不能太主觀。歷史並不一定都是真的。比如很出名的鴻門宴✋🏿➞,第一個記錄(這件事)的是司馬遷😊,但距離那個時代也已100多年了,他也只是聽說了這個故事🧑🏻🎤,就寫下來了,並不知道是真是假。歷史自然是真的最好👩🦼➡️,但沒辦法自己都經歷🤸🏼♂️。寫歷史,就要寫出人真正想要幹什麽。歷史書寫的都是使人相信的故事🏌🏼♂️,寫得好,就相信了🤷🏽。
東方早報🕵🏽♂️:你記述1949年以前生活的《上學記》,評價很高,為什麽不接著寫《上班記》?
何兆武🧣:因為只有理解(這段歷史)才能寫👫🏼。可是👱🏻♀️🦥,我們那時候不知道情況,我們是被邊緣化的一群人👼🏻,不了解情況🐘🌥。比如說,“四人幫”最後的時候。我只能寫自己親身經歷過的。
東方早報:可你曾勸謝國楨寫口述回憶,你為什麽不去寫自己的個人史?
何兆武🔷:我覺得自己沒有這個價值🩹。我是一個很普通的人。
(許荻曄 平影影)
轉自 東方早報 2011年12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