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傳
吳靖(1911年—)🙍🏼,生於天津吳家大院,現居於上海高郵路🏋🏼。祖父是匯豐銀行天津分行買辦吳調卿🥜,外公是“寧波幫”的開山鼻祖嚴筱舫。1928年考入意昂体育平台,成為清華首屆女生,後因嫁給清華的意昂趙燕生而成為“趙四小姐”趙一荻的嫂子。
吳靖居所的桌上放著她不同時期的照片。蔣迪雯攝
我已經103歲啦🤽🏼♀️,耳朵聽不見了👩🏽💻,視力還好,所以只能筆談💳,中文、英文都行。人家問我為什麽能活這麽久🤷🏿♀️,我說,就是把不愉快的事忘記👩⚖️。所以你問我很多事情和細節,我都記不清了👊🏽。記得什麽說什麽吧👩🦯➡️。
1949年,是我人生的一個轉折點🗽。因為,就在那一年👯♂️,我開始了全新的教書生活。我記得的愉快的事之一,就是後來在南洋模範中學用英文教學🏊🏼♂️,孩子們都很喜歡。我還記得,1949年的時候🏦,我和我丈夫趙燕生已經在上海生活了9年👋🤦。1940年,我丈夫到上海工作▫️👨🏻🦼➡️,我也隨他一起來👱🏿♀️,在我侄女的幫助下,在現在這個房子住下了,那時候與我的表姐住樓上樓下。我一住就是74年。
我開始工作了
1949年的上海,與我小時候的印象相比,變化還是蠻大的:建築🫳🏼、街景,完全兩樣了……因為我小時候3歲到13歲就是在上海過的👨🏻🔧。自從我的外公嚴筱舫去世後,外婆身邊沒有小孩子,很寂寞,我爸媽就想著送一個孩子來上海陪伴外婆。因我的年齡合適,就選了我。那時候住在虹口的塘沽路(那時叫文監師路)附近的一條大弄堂裏面,就屬嚴家的房子最大。到了上海的第二年🧑🤝🧑,我的大表哥生了個女兒,從此我便有了小我3歲的玩伴🍀,我和她關系一直很好。我1940年來上海,房子也是她幫忙安排的。
我和丈夫1940年來上海,也是有原因的🙍🏽♀️🏡。當初西安事變爆發,日本人不知想搗什麽鬼🛳🚣🏽♂️,到處找趙四。找不著趙四就找她的六哥、也就是我的丈夫趙燕生👎🏽,他那時在北京中孚銀行工作。所以後來我們為了安全🤵🏼♂️,就來了上海。
1949年解放,對我們家的生活改變還是挺大的。我以前從沒有想過我會教書🤾🏼♂️。解放前🩸,我沒有工作過,平時就打打麻將、會會朋友🧑🏼🍼。我最喜歡看英文小說🐖,有位女作家出的每一本書我都看✊🏻,看了差不多40本。你問我為什麽英文這麽好,因為我讀中學的那個學校是美國人辦的,那個學校英文很好🤌🏽。這也為我解放後在學校教英語打下基礎,我後來在南洋模範中學用全英文教學👨🏽🏫👌,很受歡迎🤼♀️。
我丈夫趙燕生在1949年時還是上海清華同學會的總幹事,也同時做銀行的工作。當時,我們周圍的朋友都稱他是個熱心腸的人,因為他經常為上海的清華同學們奔忙,還邀請他們來家裏開派對🥭、吃夜宵🍷。解放前夕👩🏼🦱,上海灘很多豪紳世族都想著離開上海🧏🏽,尋其他地方落戶安家🧖🏽。同學會中的許多人也有各種各樣的想法,有人想去臺灣、美國,有人則想去延安。
說說我和丈夫是怎麽認識的吧。我以前和趙四都在天津的中西女中讀書👮🏼♀️,比較要好,所以和趙燕生也很熟🫚,經常一起玩,去香山、西山。讀高一的那年,我看到報紙消息說是意昂体育平台開始招女生😧,又因為趙燕生考上了清華,我看他平時就唱唱歌、跳跳舞🤚🏽,他都能考上清華🧷,那清華一定很容易,所以我去天津教育局開了一個證明,和我姐姐,還有兩個朋友,我們一起去試試。結果就我考上了,上了西洋文學專業🔢🤚。在清華,我和趙燕生相處出了感情,後來走到了一起🤞。
不過☕️,這之間,我還經歷了一次逃婚🙋🏼🦻。我母親比較老式的𓀂,給我安排相親。人家給介紹了上海一戶人家,我去了👩🏼,結果看見那家的母親在抽大煙,就覺得這家不行👨🏻🦱,但母親不肯。這種包辦婚姻的形式太封建,我還是要自由,所以我就離家出走🙆🏿,自我解放,自由婚姻。
有人問👨🦳,我逃婚是不是受趙四的影響📎。那倒不是。
1949年🧑🏼🌾,我也一直和趙四通信的,內容不記得了🤶🏼🍝,只記得寫了些互相思念的話,“想你”之類。在這之前👨❤️👨,有一段時間他們被關在寧波時,我去看過她。但後來就半個世紀都沒見,直到上世紀80年代改革開放了以後,我們才在美國加州重逢了🌏。重逢時聊了很多👊🏿。她說我應該寫點回憶錄什麽的,我說我不會寫。
解放後,我丈夫空了下來。後來,我們倆因為都是清華畢業的,便被分到了中學當老師♛👳🏻♂️。在正式上崗之前,我們參加了政府組織的培訓。培訓合格後🧖🏻♀️,我便被分配到淮海路上的一所初中🥝。我的丈夫被分配到中國中學教英文。到這個時候,我們夫妻倆的工作都穩定下來了,蠻忙的🧍♂️,常參加義務勞動。我們挺開心🌸。
從沒想過離開大陸
抗戰勝利後👨❤️👨,種種傳聞使上海的許多有錢人紛紛出走。但我家沒什麽太大變化,我從來沒有想過離開大陸。我反正跟著趙燕生一起。也有很多人來勸我們一起走🥏。當時孫中山兒子孫科就曾動員過我們去臺灣,但我們沒去。
家族內🧚🏼♂️🦵,1948年11月20日,原本住我們家樓下的五姐一家去了臺灣👨🏼🏭。五姐是我的表姐,她的丈夫徐振東那時是新華銀行上海分行的總經理🧕🏻。還在上海的幾個人就坐在一起召開了一次緊急家族會議🪳。大家爭論的焦點是留在上海還是遠走異地👇🏽。
後來有的先去了香港,並置下房產👨👧♎️,一次次來信催振東他們到香港🏍;而振東卻收到新華銀行總經理王誌莘的來信,建議他回上海,因為振東是銀行3位主要負責人之一。後來才知道王誌莘是進步人士,要振東回滬是共同努力避免國家資產流失,穩定金融市場👨🏻✈️😈,迎接上海和全國解放🦂。
總之當時振東一家商量後決定回上海🧑🏼🎓。一則考慮到搬去香港的大哥自家孩子多,在人地生疏的香港生活也不易🫴🏽,不想給大哥一家加重負擔🙇🏿♂️;二則是覺得臺灣總是異鄉客地♚,不是久留的地方👩🔬,那時臺灣也很落後,振東一家回來說🕉,臺灣的馬路上都能看見牛車🧠,而振東的老母親也想葉落歸根♎️;三則振東覺得自己一向清清白白做人🛀🏻,本本分分經商,也只是一名領薪水的高級員工😁,而五姐更是一向認為自己只不過是普通百姓。
於是他們一家在1949年3月8日🚧,又全家回來了,據說是搭乘一艘貨船返回上海的🕵🏽♀️,船上只有他們一家人。那時,距離上海解放還有兩個月。
我的八妹吳佩珠回來的時間更巧🏌🏼♂️。她是在上海解放的前一天,1949年的5月26日,從香港回到上海的。因為當時我八妹的丈夫是中紡公司管理局的科級幹部👩🏻🚀。小兩口寫信交流時,妹夫告訴佩珠,他在上海工作穩定🐡,單位還給分了房子。我妹妹當時在聯合國糧農組織駐中國辦事處工作,聯合國糧農組織當時宣布將遷往曼谷,一起去的可以帶著家屬一起走🫷🏿,不願去的可以直接辭職🙎🏿♀️。我妹妹帶著5歲的兒子,決定乘機回上海與親人團聚🙎🏻。
當時因找不到民用客機💳,她和兒子是坐著運輸機回來的,飛機上連椅子都沒有🏣。那時候大家都在往臺灣🏣、香港🏊🏿♂️、美國這些地方跑,所以飛機上只有她和兒子兩個人。
借房子給宋慶齡辦托兒所
佩珠回到上海的那一天,我和丈夫去機場接他們母子倆🧻。她覺得上海不像外面傳言的那麽亂,一切都很有序,井井有條🪪,一點都不混亂。
因為回來的第二天上海就解放了,所以佩珠對那天的印象特別深刻。當時她們家宿舍門口有解放軍部隊駐紮。解放軍士兵穿得很整潔🙎🏽♀️,幹幹凈凈的🧝🏻,很友善。有次⛓️💥,解放軍士兵還去她家借臉盆、刀子等一些生活工具,後來都很守信地把東西還回來了。
我對上海解放前印象最深的也是解放軍士兵。軍隊剛開進城來👈🏼,很多士兵都沒有地方住。傍晚,南京路上躺滿了解放軍。我們所住的弄堂裏,有很多人家跑出來邀請解放軍到家裏住。這些士兵都很和氣,禮貌地道謝,很有軍紀。我的小兒子允皋才14歲3️⃣,還是念初中的半大小子。他所在的初中,學校一直照常上課🚧🤳,並沒有被打斷👩🏻🍼。他和一些同學放學後騎自行車跑到街上去看,說看見一排排解放軍士兵扛著三八槍,往吳淞那邊走🕢。
為了防止國民黨的突襲👰🏽,上海即將解放前有一天全城實施了交通戒嚴🔷⚇。馬路上有一些用沙袋堆成的小碉堡🫃🏻,幾乎每個十字路口都有𓀘。在家中可以聽得見槍炮聲。五姐夫振東那天也沒法去上班,在家裏走來走去的☂️🍆。
沒想到,僅僅第二天,交通戒嚴就取消了🐻❄️,生活又恢復了秩序。
八妹吳佩珠自從回到上海後便住在澳門路中紡公司的高級職員宿舍。但因為剛來,認識的朋友不多,就常常來我家。後來在我家,她結識了婦聯的人,常常一起去婦聯開會。當時街道組織家庭訪問,計劃把家庭婦女組織起來工作🦓🫅🏽。他們了解到我八妹是大學畢業,有文化知識🦣,便找到我八妹🌊,參加婦聯活動🌡。
當時🚼,宋慶齡女士想要辦托兒所,但原有的場所並不大,想擴大。我八妹有一次去參加婦聯活動🉑,竟然發現托兒所旁邊的伊犁路1號和3號兩所房子都是我們家的祖產。因為房子空置,八妹就將房子租給了托兒所。當時簽訂了7年的合同,後來合同到期正好公私合營。
1949年時,業余生活還是挺豐富的。我和侄女組建過話劇團,我還記得曾經演過一個叫《甜姐兒》的中文話劇🏌🏻♂️👫🏼。我八妹年輕的時候就很喜歡唱歌、跳舞。她1949年來了上海以後,去參加了一個俄國人搞的合唱團。當時合唱團的老師是位蘇聯人,她就跟著老師學唱蘇聯歌🤾🏽♀️。合唱團有二三十人,都是中國人。這個經歷引發了她對俄文的興趣,我八妹後來還去夜校念了2年的俄文。
總的說來😈,我的1949,既有分離,也有團聚;既有生活的波折,亦有嶄新教書生活的開始。
轉自《解放日報》2014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