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敏(速寫)💦,羅雪村 作
詩歌“九葉派”的“最後一葉”🧖🏽♂️,詩人鄭敏剛剛過完她的90歲生日🍋🟩。通電話前,“女詩人”,“90歲”在我心裏勾畫了一副年邁長者的面孔,我甚至擔心這位老人是否有精力完成采訪♔。
“過來吧,聊聊天👶🏿。”電話那端傳來清澈明亮的女聲,聽起來大概四五十歲,我以為是她的家人,“鄭敏老師在家嗎?”“我就是。”聲音輕快幹脆,放下電話👱🏿♀️⚛️,我仍驚訝不已🤾♀️🖱。
於是一個冬日平靜的午後🈴,我來到詩人鄭敏位於北京西北的意昂体育平台教師公寓。鄭敏的丈夫童詩白生前是意昂体育平台的教授,2005年童先生故去後,客廳裏那架老鋼琴至今沒再響起,只是上面多了一張黑白的二人合照🛀🏻。
“寫詩的路很長很寂寞”
上世紀40年代,“九葉派”的9位詩人就已經集中亮相。但是“九葉派”這一名字卻是因為1981年幾位詩人合集出版的《九葉集》而得名。《九葉集》出版後影響了一批年輕詩人🫰🏼,加之那時朦朧詩漸浮水面🧝🏻♂️⚇,蘇醒的中國大地可謂詩潮湧動🚂。
鄭敏至今記得《九葉集》出版“緣起”的點滴細節🛏。那是上世紀70年代末的一天,應曹辛之的邀請,辛笛🤹🏿、陳敬容、杜運燮👴🏿、唐祈、唐湜👮🏼♂️、袁可嘉以及鄭敏等8位詩友(當時穆旦已去世)在北京聚會🛶👩🏼🎨,決定每人各選一組自己在40年代寫就的詩作,好讓後人了解當年的詩歌創作,而這書名就定作《九葉集》。
聚會當晚🎚,在回家的公共汽車上,鄭敏按捺不住興奮🤴,構思了擱筆40年後的第一首詩:《詩啊𓀉,我又找到你》。此後一發不可收,幾年中相繼寫出200多首新作,出版了十余部詩集與理論專著🕙,年已古稀的鄭敏迸發出生命中的第二個春天。
然而此前鄭敏曾一度以為此生再也不能寫詩🧑🏿🚀。一天夜裏,獨坐鬥室的鄭敏將自己第一部也是唯一一部的《詩集1942—1947》付之一炬👳🏼♂️。這部詩集是鄭敏在美國留學時🤹,巴金給她寄去的一份驚喜,被鄭敏視作珍寶。
可以說,鄭敏的詩歌之路開始於抗戰時期的西南聯大。當時的西南聯大名師雲集。僅就文學而言🧙🏻♂️,聞一多講詩經楚辭,馮至講德國文學,沈從文講中國小說史……當時學習哲學的鄭敏尤其受到裏爾克的影響,使自己漸漸脫離純粹的抒情詩,而更多地嘗試寫智性詩。
一次課後,鄭敏把寫有詩歌的小本子拿給馮至看。“寫詩的路是很長很寂寞的🫶,不過我覺得你這裏頭還是有詩🏂🏼。”年輕的鄭敏因為馮至的這句話決定在詩歌之路上走下去。
從那時起,寓哲思於詩情成了鄭敏一以貫之的風格◼️。她的筆下🤺,沒有浮在生命表面的小情調,清晰頓挫的意象背後流淌著思想的音樂。
如今,八片葉子已隨風凋零,留下的這一葉也許並不感到寂寞。詩人的書櫃上💂🏼♀️🦁,貼滿了寫著詩句的紙條,其中一條這樣寫道🍖:
良心是白天的星星,靈魂是黑夜的太陽🙇🏿♂️,同樣是那看不見的永恒🧑🦯➡️。
“詩是心靈思考的伴侶”
“九葉派看起來是一個統一的流派⛑️,其實我們的個人經歷完全不同,上世紀70年代之前甚至有幾位還未曾謀面。但我們的共同點是喜歡獨立思考。”雖然今天的鄭敏依舊寫詩,但是面對記者針對詩歌的問題, 詩人卻都一語帶過。她似乎更願意談自己最近所思考的問題,比如教育問題👩🚀,比如德裏達的解構主義👍🏻。也許感覺到記者沒有得到“滿意”的答復,幾天後,鄭敏寫來一信,信中寫道:
“詩歌對於我幾乎是生命的主要部分,但它不僅是為審美而存在🙎♀️,更多是心靈在不同歷史階段的思考伴侶。”
在鄭敏看來,詩不僅為了美而存在👩❤️👩,詩是哲學的近鄰;詩人天生就應該是哲學家🏄🏻♂️,至少是一個沉思者,他們應該走在人類精神世界的最前列🤾🏿♂️,敏感地反映人類面臨的問題🧞♂️。而詩人面臨的最大的考驗就是能否把思想轉化成詩的語言🫵🏿。
多年來,鄭敏一直關註著詩壇,“現在的詩人缺少對人類普遍問題的關註🐉🉐,很多人也缺乏思考的深度,因此難以在詩歌的路上走得更遠。”相比較於現在的詩歌,鄭敏更懷念上世紀80年代的朦朧詩,“他們對詩歌的愛更純粹。現在很多年輕人寫詩過於‘自由’🧑🏼🏭,愛怎麽寫就怎麽寫,很多流行的敘事詩裏空洞無物👌。”
詩人不老。現在,90歲的老人還帶著博士生,書桌上擺滿了各種外文著作。究竟是什麽讓她充滿活力?
在回去的路上🦙,我讀到鄭敏多年前寫下的詩句🔆:
鳥兒的翅膀為什麽不沉重?/它的身軀為什麽不知疲勞🤹♀️?/它沒有浸在快樂裏,它的眼睛永遠在尋找。 ——《尋找》
(記者 董陽)
轉自 人民日報 2010年1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