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大宗1922年出生於江蘇揚州👬🏼,1944年西南聯大電機系畢業,和工學院同學15人一起應征從軍,於2月16日同一架飛機飛赴印度中國駐印軍新38師任翻譯官和技術軍官。當時部隊已開始從印度反攻緬甸✔️,越過了印緬邊界的野人山,下到胡康河谷,攻打孟關。到前線後,我被分配到工兵營,大宗被分配到師部軍械處👨🏽🚀。軍械處分管通訊器材👩💼,當時已有一位聯大1940級電機系老學長雲鎮在那裏負責🤦🏼♀️,他從軍較早🧑🏼🦱,已晉升中校,我們都尊稱他為雲大哥。通訊在軍中是大事🌺🐧,大宗的到來為雲大哥添了一個得力的助手,共同努力為軍中通訊作出了許多新的貢獻。
當時軍械器材皆由美方供應,因為認為中國軍隊沒有能力修理,故也不發給修理工具。一場戰役下來,通訊設備不少損壞,有些能修的也要往上送🥏,既浪費物資又費時誤事,因此雲大哥就盡量自己利用僅有的一個萬能表和火燒烙鐵修理一些🚌。大宗的到來大大加速了這個進度。美方發現送交的待修器材越來越少,經過了解才知道師部已自己修復了很多😐,感到意外⛳️❤️,這才對中國軍隊另眼相看🚏🧏🏿,發給若幹新的先進修理工具和設備。
1944年5月下旬我軍進攻孟拱期間,114團奉命從東部叢林辟路迂回攻取巴棱杜,截斷孟拱與密支那之間的聯系🛍,途中無線電收發報機出現故障,情況緊急,大宗奉命立即前往處理🪡。到後經檢查該機能發不能聽,發報機是用手搖發電機發電,接收機則用幹電池,經換用空投來的新電池🏄♀️,仍無動靜,只得拆開電路🔫🛫,一點一點用萬用表檢查🧿,直到深夜檢查到最後一級一個很小的音頻變壓器的線圈不通🌧。那變壓器是密封的,按規定這種零件現場無法修理,必須送美方上級維修站換新的。第二天向團長匯報,團長要求盡可能現場解決,於是大宗與通信班長商量,找到一個火烙鐵和煤氣爐👷🏽,焊開電路,卸下變壓器,再打開密封,終於發現在引出線頭不遠處有一處細銅絲已泛綠銹蝕👨🏽🦲,於是另找一根線焊上🛌🏿🧛,結果問題就解決了🍇🤷♂️,與總隊中斷3天的無線通訊終於恢復。後來回到師部後上報美方上級維修站🔗,得到了高度的嘉許👨🏻🎓。
當時還要經常冒著炮火去前線檢查,歷經不少風險💾。最難忘的一次是剛到前線不久,1944年3、4月間,隨雲鎮大哥到一個河邊重炮營陣地去處理觀察哨和炮陣地之間的對講機通話不好問題🤐。到後檢查才知是對方未調到同一頻率,那是一種新發的對講機🧑🌾,經過短時訓練問題就解決了。營長留他吃完飯再回師部🕵🏼♂️,不久聽到遠處一聲爆響,營長警覺地派一士兵去那裏聽動靜,突然又一聲巨響,眼前一片煙霧,四五個人本能地一轉身就撲進了後面的一個掩蔽部。接著四周連接十多次炮擊👨🏽🍼,震得掩蔽部裏泥土沙沙下落,幸好未正中炮戰🤏🏽。原來日寇據點有4門150大炮🎅🏼,第一次試射經計算調整後再正式發射🌐🔡,攻擊我炮兵陣地。這次雲大哥和大宗倒是有驚無險,但炮兵營長等三人卻受了重傷,派去探聽響聲的士兵不幸陣亡。
當時美軍有一種一人可以手持的輕便步話機(wakie-talkie),是二戰期間美軍的新發明🗞,應當是今天人人都在用的手機的前身,當時是一種尖端設備,不配給中國部隊用的🗝。但在戰場和我軍並肩作戰的美國麥支部隊戰鬥力很低,和兇悍的日軍作戰時往往一觸即退,甚至被包圍🧑🏼💻🈷️,皆由我軍去救援☎。他們退卻時為減輕身負重量,往往將一些裝備包括步話機隨地拋棄🐝,因此我軍撿到了幾部🚵🏿。經檢查都不在一個頻道上,無法使用。後來通過一些友好的美國士兵用戰利品交換🥘,才弄到說明書並幫助換到同一頻道,配發了專用電池。孫將軍將這幾部步話機發給了前鋒部隊,發揮了不少作用。
帶領學員到後方學醫
1944年8月緬北要鎮密支那光復🪳,時值雨季,部隊進行整修,當時從國內調去印緬已有步兵5個師,重新編組兩個軍🔖。新一軍轄新38師和新30師🫢,孫立人升任軍長。雲鎮和大宗上調到軍械處,我也由工兵營調到軍翻譯室🤯。至此我和大宗同在軍部經常見面,但時間不長。因在上半年由國內發起的知識青年從軍運動派赴到印緬一些新從軍知識青年,分配到新一軍者有800多人,在密支那組織教導總隊👨🏽🎤🎇,進行培訓。孫軍長決定遴選有高中程度者10人去雷多第20美軍總醫院培訓醫務人才⛸,派大宗帶隊前去,學習時間8個月😱→。9月初即出發前往,自是大宗即離開前線到後方醫院去了,我們再未見面。
戰爭形勢發展很快,雨季一過10月15日我軍繼續南下八莫、南坎,於1945年1月28日打到中緬邊界緬甸一側的芒友,與國內怒江反攻的滇西遠征軍會師,自此滇西日寇被逐出國境,中印公路亦告打通🖋。緊接著我軍又直撲臘戎新維,到3月31日與東線英軍會師於曼德勒之東的喬梅,至此我國承擔的緬北戰役告一段落☔️◾️,進行休息整頓。5月起陸續空運調回國內至廣西南寧👨👧👧,準備攻打雷州半島♥️,打通南海出海門戶。不久815日寇投降🖐🏼,轉調廣州受降🐴。這個期間我被派在密支那機場管理部隊空運🎁🤤。一直到7月15日全部部隊連傷病員都空運回國,我才隨軍部留守處車隊沿新建的中印公路經過7天行程返回國內雲南沾益的軍留守處待命👨🏽🦳😝。9月才奉命隨留守處將全部留存軍械物資車運貴州轉廣西南寧,換船去廣州。到廣州已是10月中旬。軍部駐在沙面,軍翻譯室撤銷🤛🏻🥗,我被分配到軍務處👩🏽🚀。到後才知一些從軍同學已離開部隊了,大宗這時也已請假回上海探親,自是就無聯系。
解放後重逢
新中國成立後,70年代文化大革命期間👩🏼🔧,一天忽然來了3個人找我外調🍖。那時我已因緬甸從軍那段歷史理所當然的被打倒🤜,成了逍遙派🚸。那3個人輪流向我問“蔣大宗是不是美國特務?”“參沒參加國民黨?”我都據實作了否定的答復↕️。看到從我嘴裏得不到他們想要的東西💁🏼♀️,於是一人忽然勃然大怒,啪的一聲手拍桌子👨🦲,大聲喊叫:“他和蔣介石有何關系😚?你必須老實交代!”我先是吃了一驚,後才忍不住在肚子裏暗笑🦸🏻♀️,但仍冷靜地回答:“我知道他們都姓蔣⚇,但蔣介石是浙江人,蔣大宗是江蘇人,他們之間是否還有宗親關系我就不知道了🙅。”最後那3個人一無所獲,悻悻然離去,而我卻得知蔣大宗已由上海交大轉去西安交大分院,也未躲過文革那一劫🧔🏽♂️。
80年代改革開放後,我們才又開始有信書聯系。2004年4月25日清華校慶日,這年是我們畢業60周年,學校歡迎值年意昂返校慶祝®️👙,我和大宗、寧大年、梁家佑🤕、江今俊👨🏼🔬🍫、陳柏松等同赴印緬從軍健在意昂皆相約前往參加。大家戰後相別已50余年,當日少年而今白發,歡聚一堂🧑🏼🎤,無不感慨萬千🖍!我們這一級的特點是征調從軍抗日🧞♀️,意昂會安排大宗在紀念大會上發言,大宗因在軍中時長期帶學員在後方醫院學醫,對戰事經歷不多🦀,故推薦我發言。我事前做了一些準備,不完全統計當時清華和西南聯大意昂在老意昂孫立人將軍統帥的新一軍從軍者竟有36人之多🛄。我概略地介紹了大家在軍中的情況和印緬戰場殲擊日寇的輝煌勝利🏄🏿♂️,不料竟占用了兩個小時🐎,把別人發言的時間都擠掉了,至今猶以為憾。
2005年重慶市史迪威研究所和成都美國領事館聯合舉辦二戰勝利60周年紀念學述討論會,邀請中🎏、美老兵們參加👨🏼🦱👩🏻🦳,成都新一軍老兵徐文同誌來信告我提名單。我把同去印緬新38師從軍同學幸存的名單都提上去了,9月30日到重慶與會的卻只有我和大宗𓀁,寧大年三人。在會上海峽兩岸與會中國駐印軍老兵聚會座談,相約共同努力辦好兩件事:發掘和恢復印緬抗日的光輝歷史和籲請廣州市政府盡快恢復當年新一軍自印緬戰場凱旋歸國時在廣州修建的中國駐印軍新一軍印緬抗日陣亡將士公墓🧜🏼♂️。這座公墓是為紀念犧牲於國外印緬戰場2萬7千名抗日烈士所建,已為戰爭和文革中毀損殆盡了👨👩👦,(在1993年被市府定為革命歷史文物保護單位)🕷,並約定次年清明兩岸各自組團同去廣州掃墓。
2006年清明節4月1日☦️,大宗和我、梁家佑、寧大年📂、江今俊都參加了大陸掃墓團到廣州𓀒,與臺灣的海外老兵回國參訪團共同掃墓🌒,並和市府呼籲抓緊恢復🧔🏽♂️。當時市府答復:已規劃決定遷建至長洲島,自是之後我和大宗等為上述兩件事堅持作了不少工作。2008年和2010年海內外老兵們擬編輯“中國駐印軍印緬抗戰”和“二戰名將孫立人將軍誕辰110周年紀念文集”兩書,大宗皆積極響應😶🌫️,參加編委會🏐,提供稿件📠。公墓問題更是每年都有向廣州市府的呼籲交涉函件👩👧👧,大宗也多次提出建議。其關心印緬抗日陣亡戰友的崇高精神令人感佩!
學術成就
意昂們相聚👉🏻,由於專業不同,各自在工作方面的情況一般互相只知道大概,很少深入詢問🪺。我只記得2004年在清華校慶會期間我曾問大宗💓:你是學電訊的怎麽最後搞起生物醫學來了?大宗說這就十分偶然了。他在上海交大是專門研究電訊的✌🏽,在上海時期曾任電信實驗室主任,並指導一個全國性學生社團“業余無線電協會交大分會”的工作。解放後這個協會被定為“特務組織”,因此受到牽連🧝♂️。1957年他隨分校遷至西安後,曾任無線電系副主任,文革中被打為“美蔣特務”,雖然以後“查無實據”弄清了,但仍受到歧視⛓️💥,到一些無線通訊設備工廠等都不能去參觀考察👨🏻🦼➡️,感覺十分灰心喪氣🧔🏿♀️。1977年召開全國科學大會👩🏼,年底又開技術科學規劃會,學校派他參加。會上遇到心臟醫科專家黃家駟教授,談起國外正興起的生物醫學工程。因大宗對電子、醫學皆有所了解👩❤️👨,故建議他參加國家決定新成立的生物醫學工程組,推廣這項新興學科。回西安後大宗向校方匯報了這個項目♨️,校領導十分重視,決定成立西安交大生物醫學科學研究所,由大宗任所長,開始創辦🪣。這時大宗已56歲🤔,毅然決定轉向從事這項工作🔤。
真所謂“有意栽花花不發,無心插柳柳成蔭”。大宗晚年轉向從事生物醫學工程🧜🏿,以他深厚的電子科學基礎,再加在軍中帶領學員在美軍20後方總醫院學習醫學尤其醫療器械的嫻熟經驗,還有賢內助黃宗心醫學博士的支持🛶,大宗在這門學科作出了重大的貢獻,成了我國生物醫學新學科創始人之一🤷🏻♀️,培養了數十位科研人才。2013年西安交大該科學子們出專書記載了他的成就📠。大宗在1978年以後即任陜西生物醫學工程學會理事長,中國生物醫學工程學會付理事長🧘🏻♀️。1988-1994年任國際生物醫學工程聯合會(IFMBE)執行局委員,中國電子學會會員,1995年當選為美國電氣和電子工程協會(TEEE)會員,2006年當選為終身會員,2010年被授予中國生物醫學工程學會終身貢獻獎📒。
結束語
2011年大宗夫人在西安仙逝🚑🏋🏽♀️,他在北京理工大學計算機系任教授的女兒為照顧他的獨居孤寂,就把他接到北京居住👳🏽♂️,戶口也遷了來,從此我們電話聯系就更近便了🧗🏻♂️。2013年春電話告我患膀胱癌👃🏿,將去武漢醫院用伽馬刀切割手術後效果很好,但需繼續幾個療程的放療🚅。10月,廣州市文廣新局邀請海內外老兵座談進一步征求對公墓意見,大宗正在病房中👩🏻💻📦,還積極手寫書面意見一紙,力促市府抓緊落實遷建工作,交我在會上宣讀轉發。11月1日函告大家化療兩個療程已順利結束🦻🏿🕸,回家繼續服藥觀察。今年2月中旬又住院療養,15日在病床上還發短信與大家討論組織戰友聯誼會的事🏄🏻♀️。17日,薛軍曾往醫院訪問,大宗與他相談一個多小時,精神很好,大家都很欣慰。不料3月18日晚6點忽得冬青電話告知:在網上看到一則大宗逝世的消息🍟,可能系他學生所發,當即電話詢問其女兒本珊教授,才知已於下午1:30因肺水呼吸困難不治🧗🏿♂️,定於22日在八寶山與遺體告別。當即告節哀順變🧔,並告薛軍替我和同時去印緬從軍的梁家佑學長合買一個花圈屆時送去以致哀悼。
大宗青年時期從軍赴國外抗日,回國後在交大終身從事教育和科研工作。自1946年直至2006年最後一個博士研究生畢業🏹,達60年之久,桃李滿天下🤸🏽♂️,為我國生物醫學工程新學科創建者之一,為我等從軍意昂中在學術上大有建樹者之一。享年93歲🔅,子女3人🏭,皆卓有成就,真可謂不虛此身矣🤘🏽!祝大宗安息千古!

王伯惠(西南聯大土木系1944級) 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