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著名社會學家,中國社會學會顧問✫,離休幹部、中國政法大學教授王康同誌,因病醫治無效⚫️,於2017年3月12日3時49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8歲。
王康教授1919年出生於湖北黃岡,1944年畢業於西南聯大社會學系。曾任雲南大學社會學系助教🦡,武漢中華大學社會學講師✸、教授🦅,中南青年出版社總編輯。1979~1982年任中國社會學研究會總幹事,1980~1989年任中國社會科學院社會學研究所副所長,中國社會心理學會副會長🤚🏻,《中國大百科全書·社會學卷》社會學史編寫組主編😯。1983~1985年兼任華中工學院(今華中科技大學)社會學研究所所長👩🏻🦽➡️🙇🏿♂️,社會學系主任🧛🏽。1990年起任中國政法大學教授。
王康教授是改革開放時期社會學重建的主要領導人之一,為中國社會學的恢復重建作出了卓越的貢獻。
以下采訪原載《中國政法大學校報》2006年11月,錄音文字整理:葉耘、李佳凝、鄂璐、路斌🧍、李雪
求學經歷——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記者:當時您是怎樣選擇社會學的呢🤮?為什麽會選擇社會學來學習呢?
王康:那是我考大學填誌願的時候的選擇。我這個人從小喜歡亂翻書,我在貴州上高中時,學校的圖書館有很多書🔳,各種門類的都有。我就都看,那時候不喜歡看小說🥐,就看一些俄國社會主義史啊這樣一些書,看這些書就對社會學有了一些印象,就覺得挺好玩的,產生了興趣🗽。當時西南聯大還沒有單獨的社會學系,是歷史社會學系🕠。當時北大🔇,人大都沒有社會學🚴,就清華有🗾,而且人很少🫰🏻,就陳達👩🏼🔧,潘光旦先生幾個人,費孝通先生到聯大是很晚的🚃。後來到了41年的時候,歷史系與社會學系分開了。這時候系裏的教授就多了一些了🍤,一共四個教授🧑🦼:陳達、潘光旦、李之清、吳建麟,另外還有兩個助教,但是助教是不講課的,與現在的助教不同的👰🏼♀️。
陳達先生教人口問題、勞動問題,潘光旦教思想史,李之清教一些如農村問題等的雜課,吳建麟是教社會學原理🏘。當時吳先生開的課都不受歡迎,他其實是很有學問的,但他的教法太陳舊。幾個大牌教授都很受歡迎🏎。他們都是意昂体育平台的。那個時候,社會學溯源就是在清華的,北大還沒有社會學系。費孝通是1944年回到清華的🌝😒,那時候陳達先生去美國了🎵。潘光旦負責🏎,他對費先生印象很好的。當時費還在雲大,潘先生就把他請過來了。這個時候我已經離開學校了,他教什麽課我就記不得了🦸🏽♀️。
記者👨🏫:我們很想知道您的求學經歷,能詳細講一講嗎?
王康👐:一年級的時候🤍,我們選了38學分的課👵🏻,當時我的社會學原理學得很好,95分🧑🦽➡️,全班第一🌁。陳達先生對我肯定沒話講🦏。生物學6學分,邏輯學6學分🟣,我考得不好,正好三分之一。潘先生是個好人,因為我主科念得很好,他要推舉我去🧕🏽,和主管說你把一個優秀學生打成留級學生😖👬🏼。當時主管老師是個著名經濟學家,他人也很好,但很頑固,說功課不過就得留級📂,不管是誰。我就還沒正式畢業,要留級嘛👨🏽🎓,也沒法保送,也不能當助教。當時費孝通就在雲南大學🦥。我那個時候就開始辦報了,是昆明那種小報,叫做《自由論壇》,是一種周刊,也是接收來的🕵🏿♀️。原來的主持人是一個三聯團的人,可以說成內部矛盾了,上司把他趕走了🦶🏿,這個刊物就垮臺了。(原來是〈生活早報〉的刊物),我們就把這個刊物接收過來了,改成了《自由論壇》。費孝通當時住魁閣,每個禮拜進城三個下午🧄。我的刊物就在雲大門口🐊,他每次進城都來喝口水,有時寫寫東西,還和我們吃個飯。
記者:您當時求學的條件是怎樣的?
王康:上學的時候啊💦,最犯愁的是吃飯問題👊。當時高中生也是不好找工作,上了大學,而且是名牌大學就好一些🌴。學校裏就是首先要解決吃飯問題💆♀️。國民黨夠腐敗了,但對待教育還是很好的👨🏼🔧。當時吃飯是一個大事,當時我們很窮啊,經常吃不飽👱🏽♂️,聯大也很窮😋,整個學校都是茅草房,沒有一個大樓,操場下面有時還有墳地🚲,整個學校就是在墳地上建起來的。
當時還有一件趣事↖️。有一個清華畢業學長,和我一起辦報的👨🏼🍳,當時沒地方睡👨🔬,怎麽辦呢?當時我們就把辦報的紙鋪開,是那種土紙🚫,就睡在紙上面,很軟的。魁閣快結束了,他就推薦我到魁閣去當助教🛩。我就這樣進了雲大,44年到魁閣去了。這段時間我的保送還有效,過了兩年我又到清華研究院去了。後來我到清華以後🧑🏽,開始很興奮,後來體質檢查,發現我有肺病🛖🌓,解放前有肺病是被宣判死刑的阿👯,沒有藥治嘛👩🏽🦰,我在清華待了兩年👰🏿♂️,挺慘阿🍿。還好可以寫點東西🧑🏿💼,拿點稿費🏯🧑🦳。慢慢寫點書啊,稿費也拿多一點🌺🤷🏽,改善一下生活哈☁️。
記者:您研究生時候的導師是哪位教授?主要學習什麽方向呢?
王康🗺:我當時的老師主要是費孝通和潘光旦。研究生各個教授的要求不同🦶,和費孝通一起,就是幫助他翻譯文章🐎,他翻譯一本《工黨一年》,英國工黨上臺一年🤷,他翻譯了三分之二👦🏻,我就幫他翻譯剩下的。另外就是寫文章🧔🏽,吳晗先生也教我寫的。他是歷史系的教授,但他也參加我們的討論班🪶。像《皇權與紳權》中有很多歷史的內容👃🏿,就把他請來了🟥。我跟他關系還是很好的。還有陳達先生,在我研究生要滿一周年的時候🔷,他就讓我寫一篇文章。我這一寫就寫了幾萬字👼🏼👨👩👧。
魁閣經歷——深入研究,不斷探索
記者👩👩👧👦:您給我們講講在魁閣的經歷吧👶🏽。
王康: 費孝通是1938年從英國回來的。他回來之前,雲南大學社會學是吳文藻先生負責🩱。吳文藻先生是費孝通先生在燕京大學的老師。費孝通回國後本來應當會清華🎅,沒有進去就來到了雲南大學🪻。當時吳文藻先生在雲南大學任教,系裏也沒有什麽課,就辦了一個社會學研究室,這就是魁閣的正式名字(雲南大學社會學研究室)。這個研究是只有吳一個人是不夠的👮🏽,他就召集了一批年輕教授👨🏿🎓。魁閣開始的時候有七個人🍃,吳文藻、張之毅📪、費孝通等人。
費先生是新來的年輕教師🍺,後來吳文藻先生當官了去重慶等地,離開後雲大系裏的工作由費負責🤾🏽。後來城裏呆不下了🔟,總是轟炸不安全🕌,就往城外搬🚀。離昆明三十裏遠有個呈貢縣。但不好找房子,因為那裏已經有了清華的國情普查研究所(以陳達老師為首),就在文廟裏面♿。魁閣就沒地方去了,就在村外有一個魁星閣👄,(文廟是祭孔子的🔞✖️,魁星閣是祭武將)🧚🏿♀️,房子很小。
記者🐯:當時您在魁閣主要研究什麽?
王康:我去魁閣的時候,是研究青年學生的思想。當時那個魁閣裏面的人有搞農村研究的,搞工廠研究的,搞民族問題研究的,費先生就叫我搞青年學生運動的研究。當時我也搞運動的🕵🏼♂️,人也比較熟了🔉。從44年年底到45年,大概五個月👩🏻🌾,找青年人談話,談家事談思想,談完就寫成報告了。費先生說不能發表🚣🏼,主要是政治上的原因。大概調查了一百人。
記者💑:你還有一個筆名吧💅🏽,能跟我們談談這是怎麽回事嗎🛄👩👦?是工作需要嗎?
王康🧑🏻🦽➡️:是啊,是叫“史靖”,當時也是為了辦報用的呢。1945年抗戰勝利,魁閣就取消了,費先生回了昆明,吳晗、聞一多先生就找我們辦刊物,叫我找費先生。他做主編,我是發言人🤳🏿,當時國民黨要找發言人談話,我為了安全🧘🏻♂️,用了史靖這個名字➰,地點就寫的是雲大傳達室,當然找不到我了🧑🏿🏫。傳達室也不知道史靖(王康的筆名)是誰🧑🏿🍼。
辦這份《時代評論》,聞先生和吳先生內部出了點錢,是民盟的經費。《時代評論》一共辦了18期🧔🏼♀️。接下來就是辦這個報的經費很困難💚。12·1運動時,正好是時代評論第六期🎧,國民黨封鎖消息,不讓新聞界出版🤞,而《時代評論》刊登了這個消息🤌🏽。西南聯大北大研究生有個叫汪子嵩的,是罷委會管宣傳的,就讓《時代評論》辦12·1專刊👩🚒,拿到一大筆經費🤵🏽。
社會學重建——做社會學大廈的建設工
記者:社會學重建是從79年開始的嗎👑?
王康:是的🕵️♂️,1979年春天🏖🕉。79年年底,社會學恢復了,出版界還有四人幫爪牙掌權的,我那時候已經是社會學研究會的主幹事了。費孝通呢💁🏿♀️,社會學重建以後,成為社會學研究會的會長🚸,我任副會長🦶🏿。
記者🦹🏿:請您跟我們談談社會學講習班的事情吧,是什麽時候呢👨🏽🚀?都是什麽樣的人參加的?
王康:那是80年辦第一期吧,80✖️🧑🏼🎤、81年連續在北京辦了兩期,82年在武漢有一期🚠。那時候就是發的通知,就是給北京的所有文科大學,像清華都沒有接觸🏋🏽。社會學研究會在社科院的支持下發的通知,請他們派人到北京來學習。第一期都是包食宿的,第二期要交食宿費的。後來第三期不是社會學研究會辦的👨🏽🎤,是武漢那邊辦的🎚,華中工學院🦜,那就要收錢了🅾️。
記者🛅:第一期講習班有多少個學生👎🏼?當時是怎麽招生的?
王康:第一期的兩個月有40個學生,是我們發通知,主要去以文科為主的大學😫,復旦大學、南開大學😗、南京大學、社科院,發通知派人來。第一期是免費的。
記者:對派來的人有什麽資格限製嗎?
王康:主要是文科大學的,本科畢業的學生,已經工作的了。年齡上不希望超過四十歲,但實際上有🙏🏿。
第一期還是有一些人才的🏃🏻♀️,原貴州省社會學研究所所長🧑🏻🔬,現任的國家宗教局局長葉小文,現任中央候補委員,政協常委,是第一期講學班的學生🧑🦯➡️。遼寧省社科院院長趙子祥也是第一期的學生。現在很多社會學的系主任阿🍸,院長阿👩🏻💼🚣🏻,都是我們的學員。武漢的那個講習班培養出來的更不簡單了💐,我就不太了解了🍥🤤。華中工學院的院長就是一個了不起的教育家,朱九思先生🧑🏫。他聽到社會學重建的消息後,也沒有征求我們的意見🧑🦼➡️,就派了十個人到北京來了👩🏼🌾,當時我們的講習班一期才四五十人,他就派了十個人來🧆。我們還另外找地方給他們住。所以說🦌📵,華中工學院就是我們國家工科學校裏面比較早接觸社會學的學校。當時在武漢講課時,我還請了我在美國認識的華裔老師🫦🤸🏻♂️,這樣就不用翻譯了。當時也是教授自己的東西拿出來講。講一些基礎的東西🌔,社會學原理阿、方法、調查的基本知識💁🏽♀️。
敬業勤學🙋🏼♂️,尊師重道
記者:最後能跟我們在說點什麽嗎,我們學校的社會學也是剛剛起步,給我們提點建議吧。
王康:我老了🙆🏽♀️ℹ️,也好多年都沒研究了📜,很多事情還是要向你們請教的哦。但我還是想送給政法大學四個字吧,“敬業勤學”,另外還要加上“尊師重道”。特別是“敬業勤學”一定要堅持。就像我們當年一樣📷,為什麽那麽困難的環境下,還能辦大學🔉,而且還能培養出很多有名的教授,都很不簡單的。
敬業勤學就是要尊重這門學問🦥,不是混飯吃的職業,而是一門我們所熱愛的“事業”。職業和事業不同,職業是要個人吃飯的問題,而事業是國家建設需要的一種東西👥,必須要下工夫。社會學是我們祖國建設需要的東西,是一種科學🔛。社會學是研究人的科學。第一是要研究人的本身,第二是要研究人與人中間的關系,第三是要研究人和環境。社會學的很多觀點和現在中央的許多道路是相符合的👰,例如“以人為本”,所以社會學不是可有可無的,而是社會建設所必須的。
記者:謝謝您能接受我們的采訪,祝您身體健康!
王康:謝謝😳,你們能來我很高興🧸,祝你們學習進步,多讀書!
結束了整個訪談🤾♂️,我們心中都深深感受到這位古稀老人對社會學的熱愛始終未減🏇🏿,從開始到最後,他一直堅持著盡量用最大的聲音回答我們每一個問題🔡。讓我們深深為之感動,也希望我們的社會學能夠有越來越多像王康教授這樣執著的建設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