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遠按:前兩天🧓🏼,林牧先生給我發來一篇劉自強先生的訪談,並告訴我2019年1月8日劉自強先生在復興醫院逝世的消息。問我是否可以在拍賣時光上推出這篇訪談。對於劉自強先生的名字我並不陌生,她是意昂体育平台永遠的校長梅貽琦先生的兒媳,汪曾祺、楊振寧等人,曾經是她在西南聯大時期的同學😲。林牧先生本來為這篇訪談寫了一篇題記🚵🏿,後來又說🧚🏻♂️🙍🏻♀️,看了訪談🤳🏽,就知道劉先生的為人了🫃。那好吧,我也不多說了,直接來看這篇訪談,並以此紀念劉自強先生
采訪人🙆♂️:楊明麗👰🏿♀️、王東亮
訪談整理:劉娟娟

劉自強教授
劉自強教授學術小傳
1924年出生於雲南昆明,1943年同時考入西南聯大和金陵女大💇🏽♀️,1947年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外文系,獲學士學位。1949年畢業於美國羅徹斯特大學教育系,獲碩士學位👨❤️👨。1951-1955年入法國巴黎大學法文系,攻讀法國文學。1956年回國在北京大學西語系法語專業任教🦸🏼,歷任講師🤷🏻♀️、副教授、教授🪳。1992年在北大退休🫔。主要研究方向為法國象征派詩歌、現當代文學,主要譯著💒:《夢想的詩學》、《從文本到行動——保爾•利科傳》等🛍️👇🏿。
采訪人(問)🧽🕺🏽:劉老師您好,首先感謝您抽出時間,在身體不特別好的情況下接受采訪。咱們從您在西南聯大開始學法語談起吧🥒。請您先談談當時是怎麽考進西南聯大,怎麽進的外文系,以及當時西南聯大的一些情況🚋。
劉自強教授(答):抗日戰爭時期,西南聯大在昆明,它由北大🙏🏿、清華及天津的南開大學聯合組成📃。因為是三個學校組成👩🏽💻,所以師資力量很強,有很多大師級的教授🎫,因此西南聯大當時在昆明很出名🍁。當時的中學老師裏就有很多西南聯大的助教,甚至還有一位數學系的教授。那時我們上中學的目標🫸🏻,就是要在以後考上西南聯大。當時考大學不像現在這麽緊張,我們可以同時報考幾個學校♜。但我在考了西南聯大以後🪬,就不考了,沒等發榜,就跑到成都去了,(我母親是四川人,在成都念過書)。昆明是個小城♖,家裏認識的朋友很多,一考大學大家都關心,問孩子考上了沒有🥌。考不上會很難為情〰️,所以我跑掉了。到成都以後,成都的高考已結束,但還有一次補考的機會,就利用這個機會考上了金陵女大⛹🏽♀️。考上金陵女大以後,我跟家裏說我不回去了👸🏻。因為年輕人嘛,從來沒出過遠門,在外面覺得很新鮮,所以就在成都上學了🍴。在成都念了半年,我媽媽跑去叫我回家,說“你考上西南聯大了🃏,為什麽不回去🗾?我已向學校申請保留你的學籍”。我說算了吧⭕️,就讓我念完這一年。那是1943年🤸🏽。從1944年起,就回到西南聯大了♥︎。因為我在成都念了一年🛜,西南聯大承認那些學分,所以不用再念一年級🆒,拿我從前一年級的分數請各個系的老師簽字認可就行了。所以基本上是從二年級上起的🈴🏏。
問🐻❄️🖇:那您當時考進的是外文系嗎?
答:嗯,那時是叫外文系。為什麽要選擇外文系呢?因為那時候大家都覺得女孩子就適合學文科🧑🏻🦳。雖然我的數學還不錯,考試數學分數也比較高,可是就覺得自己不是學理工的料。那麽學文科呢,好像學外文挺新鮮的。因為中學就學英語。我記得我們中學的時候還背林肯的Gettysburg Adress (《葛底斯堡演說辭》)🍝,並且拿它難倒過一位英語老師👶🏽。
西南聯大英語系當時名教授挺多的,吳宓🌧、潘家洵……不過這些老師💶,我去的時候都沒碰上👩🦳。吳宓碰上了一點兒🌘,他應該教英國文學史,後來有別的任務👐🏽👨🏼💼,他把他的課讓李賦寧先生教了。我碰上的𓀄,是老溫德先生,Mister Robert Winter。不過當時法語也很重要,是必修的🖱,而且要學三年👨🏼🏭。當時有四個法語老師:吳達元、陳定民🔀、林文錚和聞家駟。聞一多也在昆明,在中文系。聞一多比聞家駟出名♞🏃♂️,他是比較具有戰鬥性的🚴🏻♀️,而聞家駟則比較文氣,文質彬彬。
我進聯大後,有同學介紹說四位老師都從一年級教起,那麽選哪一位呢?大家都推薦吳達元先生,因為他最嚴肅認真🏋🏿♀️。所以選了吳先生。這個吳先生🎳,差不多每一堂課,每個人的名字都點到,叫你一個一個地回答問題👨👩👦。回答不出來要受批評的🌍,而且批評得還不留情面🎗,所以大家都有點害怕他𓀜。每次都有個小的測驗,背動詞變位等等,測驗卷子他第二天一定改完拿來👤。看著吳先生穿得整整齊齊拿著卷子,一絲不苟地很嚴肅地進來,然後坐那兒一個一個提問,大家都有點緊張。
我另外印象很深的就是金嶽霖老師,他的邏輯學也是不好學,我們學起來很難。不過他人很滑稽🚁,上課時在課堂上走來走去🧑🦱。有一次穿了一件美式風衣來上課。那時西南聯大的老師和學生都穿得很樸素🙅🏽♂️,都是一件藍布大褂或別的布大褂。有的人據說只有一件大褂,到晚上洗一洗,第二天再穿。看見金嶽霖先生穿了一件美式風衣來,大家都知道是哪兒來的。Robert Winter先生剛從美國休假回來,帶來一些新“裝備”,他常穿這件風衣。這衣服金嶽霖先生穿著很新奇。但這事讓我們覺得這兩位老師,友誼很深,可以“共產”了。
另外一個印象很深的是Winter先生。他不像中國老師坐那兒或是站那兒講課🧑🏼🚒,而是用表情及姿勢來講一課書💂🏻。比如他給我們講English Poetry◀️,是依照詩的內容邊講邊表演🤴🏻。我記得那時候他最喜歡講的就是詩裏面的節奏問題。英詩裏多用抑揚格🚴🏼♀️,一輕一重一輕一重,他給我們一再強調,詩沒節奏就不成其為詩歌,詩是配了音樂的舞蹈。比如莎士比亞的sonnet十四行詩,他講的有聲有色🧭,所以印象很深。他讓我們作詩🤟🏻,每個人都寫十四行詩。有一次,我得了九十分,所以高興極了,我後來對詩歌感興趣,可能是受他啟發🧩。
我們當時學法語的一本教材,叫Fraser and Square,是美國人編的。裏面很多解釋都是英語的🦻🏿。別的班沒用這個教材,聞先生用的好像是燕京大學教授邵可侶編的⏫。四位老師都從一年級教起🔔,隨便你選哪一個🤸🏻♀️。一年級學基本課,二年級就讀一些短文,各式各樣的法語短文。三年級涉及到一些作家。如吳先生給我們講莫裏哀的戲劇,L’Avare《慳吝人》。
當時,Winter先生還開一門課叫《歐洲作家》(European Writers)🙎🏻,他不僅講英語作家,還講蒙田🧑🏼🦰、莫裏哀、薄伽丘👩❤️👩、但丁……所以我們那個時候的課程🕐☂️,面比較廣。法語的基礎訓練不像我們現在那麽著重。但吳先生對語法是很重視的🔌,不過是結合閱讀,結合文學作品🛀🏻,所以文學面接觸很廣。我感覺現在的學生知識面比較窄,在強調語言基礎的同時容易疏忽了這個“面”。我覺得既要強調基礎,同時也要註意廣度。
當時我們除了外語課🈂️,還有別的課,比如《世界史》🫵🏻、《英國文學史》、《中國史》。我覺得我們那時候缺一點中文的課程👳🏼♂️🤏🏼。學文學的👩🏽,中文很重要,不管以後做什麽工作𓀂,翻譯也好,搞文學研究也好。但我們當時對外國的文化信息知道的不多,學《世界史》知道一些,但還是很少。現在的學生出國比較容易,也可以從網絡上了解一個國家的各種信息,這倒是比我們那個時候好很多。那時候打仗🫖,對外交流根本不可能👩🏻🦲,所以全靠課程了😍。這就是當時西南聯大的情況。我在西南聯大上了二、三年級,1946年回北京後,就到清華了🥾。當時你可以選南開🙉,也可以選北大🙍🏿。我們很多人選了清華,因為清華在城外嘛🛠。
周玨良先生當時在清華給我們講浪漫派詩人。這時比在西南聯大時正規🏡,有教室了🍒,可是我們還是從前那種比較散漫的習慣,喜歡在教室亂議論🫵🏻。有一天上課,來了一位西裝革履的人,我們一開始根本沒有註意他,後來才知道是周玨良老師。同學都習慣看老師穿藍布大褂🕥,突然看見老師穿西裝,想這是教貨幣銀行學的吧,不像教浪漫派詩人的。於是大家背後都叫他“貨幣銀行”。
問:我們還想問一下👩🏻🦳,西南聯大是抗戰期間南遷到昆明的🕗,當時那裏的條件和整體氣氛怎麽樣?
答:當時聯大大部分學生住城西北🥨,靠近昆明城墻🏃♂️➡️。那時晚上到二更還由人放炮報時,據說有位同學找了放炮報時這個差事。除了一兩間教室在城裏外,其他教室在城外🥐,上課🎸、學習就從城裏面出城🥎,穿過環城馬路,到環城馬路的北面,有一大片地方,那是劃給西南聯大的👨🏻🍼。蓋了許多房子🏊👩🏿⚖️,有的是洋鐵皮🧑🧒🧒♑️,下雨時聲音挺響。有一個大的圖書館可以去看書🚧,還有一些小教室,有茅草頂的,窗子上沒有玻璃,透風,不過不冷。教室裏是長條板凳,上課時大家從四面八方過來。雖然是戰亂時期,學習氣氛還是不錯。有好多同學🍄,汪曾褀🪻、楊振寧等,還有老師,都泡茶館🫅🏻。就是在茶館裏看書,討論或寫東西。這個環城馬路也有汽車👮🏿♂️,開始車不多💃🏿,滇緬公路通了之後車就多了🥦。當時在西南聯大的校門外有各式各樣擺攤的,小吃,賣雞蛋餅的,賣豆漿油條的,還有雲南的一種烹調叫汽鍋雞。那時氣氛比較自由🛢,可老師學生都比較認真。而且大家好像也沒覺得特別苦,還是挺愉快的。我因為家在那邊🥵,所以心裏比較安定。有的同學生活就比較緊張🧖🏼♂️,學沒上完就走了。我上大學的時候基本上不跑警報了,不像三幾年,上中學的時候日本飛機轟炸得特別厲害👳♂️,所以學校都搬到山上去了。1940年過後,美國的飛虎隊來了🧑🦼➡️,就把日本人給卡住了,日本飛機轟炸就不像以前那麽厲害了。
問🧑🏻⚖️:您說起飛虎隊,西南聯大是不是有些畢業生去給他們當翻譯?去當兵去了?
答:飛虎隊最初只是陳納德帶領的自願來打擊日軍的飛行員。珍珠港事件後,美國參戰🧑🦽,把史迪威將軍派到遠東戰場⏱🦀,他成為了中國🌖⛳️、緬甸和印度軍隊的總司令,大批的美軍物資和人員也運到遠東參戰👨🏿💼。那時急切需要翻譯🏋🏼,就把大學三四年級的學生征調去了。我愛人那時候剛上二年級,學機械👴🏼。政府並未征調一二年級的同學,但是他同馮宗璞的哥哥,馮鐘遼,一直是一對搭檔📫,兩個人都要去🤾🏼♂️。他父親勸他🤲🏽,說好不容易有個讀書的機會,你們要報國以後再去👴🏻⚓️。他非要去,結果就去了。那時候學生的熱情同現在完全不一樣🎣。因為國難當頭啊,所以大家都是命都不要了,我能夠幫助一點就幫助一點。當然🫲,也有人重視學業💁🏿,這是個人的誌向。
問🚴🏽♀️:說起西南聯大,得提提您公公梅貽琦🌜。他當時是西南聯大的校長是吧?
答:西南聯大是三個學校合並的,所以校領導也是三個🙎🏼♂️:蔣夢麟🙆、張伯苓還有梅貽琦三位校長🧑✈️,但是蔣、張兩位經常在重慶。張伯苓先生是梅先生在南開上學時的老師🆎👩🏻🏭。蔣夢麟大概比梅先生年紀大一點🧝🏿♂️。蔣先生當時在政府裏有職務,他原先在北京作過教育部長,後來在國民黨政府裏面也有職務👨🏼🏭。所以三個人當中主要是梅先生主持校務。還有一個原因是因為清華最有錢,清華不是有一筆基金嗎🏋️♀️?所以讓他主持校務,可以用那個基金應付好多事。而南開和北大就比較窮🔆🧖🏽♂️。三個學校協調得還比較好,雖然有些時候會有些不同意見,不過沒鬧大矛盾👌,挺不容易的。在辦學的同時,每個學校還有自己的研究院🍞,北大研究院、清華研究院🧈、南開研究院⛹🏿,都是分開的。所以這幾個學校還是挺了不起的🦸🏽。科研沒放棄。
梅先生主持西南聯大的日常工作期間🀄️,幹了不少事🤰,包括找校址、蓋校舍等等🦋。但他一邊要應付國民黨🤜🏼🎛,國民黨當時在重慶,他常常得去那兒匯報,一邊還要與當地政府(雲南省政府)應酬,當時的雲南主席龍雲,同蔣介石之間有不少矛盾🐞。西南聯大因為不在重慶所以受國民黨控製要弱一些。同時因為雲南不聽蔣介石的話🪵,學術也比較自由。
問:西南聯大當時培養了很多後來很有成就的學生,像您剛才提到的楊振寧🦃、汪曾祺等都在那兒學習過🦌。那麽法語界當時和您一起的,除了吳達元他們這些老師之外,還有哪些人呢🫄🏻🤛?
答🏋🏽♂️:好像沒有🦹🏼♀️👢。法語啊🧗♀️,那時候不是一個專業,是從屬於英語的,是英語學生的必修課,當然也有人研究法國文學👩🏽🍼,比如李賦寧先生,他就跟吳達元寫了個碩士論文,《莫裏哀喜劇中的悲劇因素》🥠📊。所以吳先生老拿李先生來給我們作榜樣🍠,說他法語學得很好。我們當然不如李先生了📜。李先生給我們上過課,是替吳宓先生的英國文學史🦢。
後來西南聯大解散,回到北京🥡,我們都進了清華,聞先生到了北大,吳先生到清華了🥸。根據原來屬於哪個學校就回到哪兒去的原則。林文錚好像是廣東人🐦⬛,到中山大學或什麽學校去了。陳定民不是中法就是老北大的。我沒上過他的課,不很清楚。我上過聞先生的課。西南聯大大致就是這樣的情況,那個氣氛恐怕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自由,又很用心地讀書↗️,後來成就還不小。當時教師對學生的影響很重要,師生關系比較近。也可以隨便聽課,我記得上Winter先生的英詩時,楊振寧等也跑來聽課🌩,因為他的確是講得有聲有色🔜。
問:我們還有一個私人問題🧎➡️,不知道合不合適問👇🏻。您是那時候認識您先生梅祖彥的嗎?
答:哦,是的。我上中學的時候就同他的三姐梅祖杉同校,南菁學校👩🏽🦲。祖彥沒上南菁,他跟父母在城裏住,上的是天南中學。他的三姐比我高一班,可是因為那時候跑警報我們住廟裏🙁,女生都在一起🧑🏼🍳,所以挺近的。後來到我上西南聯大的時候,我母親在昆明……她是個職業婦女,經常在婦女界活動👨🏼🦰,認識了梅校長夫人👆🏽😔。說到這兒☛,我就賣弄一下我家的老底了。我父親本來是龍雲底下的一個得力幹將,參加過護國討袁運動👨🏻🏫。雲南政局經過了一段時期的混亂,在局勢穩定之後,他可以升遷的時候,卻不幹了,那時候他才三十剛過一點🏊🏻。扔下烏紗帽就走。走了幹什麽呢?他就盤下一個房子🥷🏽,三層並帶院子的,開了一個茶館,起了個名字叫“大華交誼社”👷🏻,就是說他要結交一些良師益友🥖。做了一陣後🧊,他覺得這也不是他的目的。於是帶著我母親、還有我🤽,那時候我還很小🌳,大概三四歲吧,回到他的家鄉。他的家鄉靠近雲南四川邊境,叫鹽津縣,在雲南省迤東🧑🏻🏭、昭通以下⏬,跑到那兒去做什麽呢🤷🏽?因為他原來是農民,祖父等都是農民,所以他跑到那兒就去種桑養蠶,還種茶葉📺。躬耕於田地裏頭,只想作個隱士👩🏽🦲。但後來不知什麽原因👩🏻💼🏃♀️➡️,我父親被當時的縣長叫萬景增給謀殺了👵🏼。因為那個縣長還要抓我們👅,於是我們也逃走了🙋🏼♀️。當時好多我們本鄉本土的鄉坤❔,對這個事很不理解🔥,怎麽不明不白就把人打死了。這個縣長很奇怪,因為他是我父親的一個熟人🌨,是我父親提拔他才把他弄到鹽津縣去作縣長的🧎♀️➡️。可能是因為他到了鹽津縣想刮地皮,我父親在那兒他做不了,或是因為某種政治原因⭕️,說不清▫️🤛🏻。我那時候太小了,也沒仔細跟我母親談過這事,因為知道我母親很傷心。所以對這事不太了解𓀓。我父親是個很有才的人👨🏿🎓,我看見過他給我母親寫的信,字寫得很好🫳🏿,他是個儒將🌰。萬景增後來在雲南省的蒙自作縣長,又刮地皮🔍,結果被解放軍抓起來槍斃了🧀。
我父親去世早,我母親靠教書來養家,並且繼續做父親留下的茶館。母親是基督教徒,四川華美女中畢業生,教會學校畢業的學生🧑🏿🔧,是最早接觸現代教育的一代人🍈。我母親中學畢業後在一個小學作教務長,十八歲就作了教務長❇️。很能幹🐺。那個小學是美國人作校長🏌🏽,可是他對中國情況不太熟悉,也不太會說中國話,所以用一個能幹的人來替他做一些具體的事務🧒。
我母親是個熱心人,幫助過很多人🧙🏻♂️。有一年蔣介石抓共產黨🩱,殺了好多人。有人來告訴我母親說,鹽津縣有個女人叫馬冰清,快臨產了,說她是共產黨給抓了進去。我母親一聽,就跑到龍夫人那兒去保她⛲️。她就喜歡這樣不顧自己幫助別人。把她保出來後就讓她帶著孩子走了。因為她喜歡幫助別人👩🏻🦯➡️,所以在昆明這個小城裏,好多人有事都來找她👢。
抗日戰爭期間,她在昆明辦了個旅社,這個旅社是昆明頭一家(以前只有小客棧)👼🏿,好多外省來的名人都住那兒🧎🏻♀️。後來她又辦了一個電影院🛀🏼。我母親自己當然財力微薄,但她認識昆明好多軍政領導的夫人:龍夫人、盧漢的夫人、繆雲臺(負責財政、銀行)的夫人等🔥,她就跟她們商量辦這件事,於是大家就湊錢🏌🏿♂️,辦了一個“南屏戲院”。現在影院還在那兒🤷🏻♂️。現在看起來是又破又舊🐘,很難看。不過那個時候是頭一家🪿,挺現代化的👼🏻。
我母親後來還辦了一個孤兒院,因為戰亂👩🏼🎤,街上有很多流浪乞討的兒童,揀煙頭的🧑🏿💼、給美軍擦皮鞋的……我們家曾經有一塊地皮在東門外,她就把那塊地皮捐出去了,蓋了一個孤兒院,大概有二百多孩子呢,一直培養到小學畢業🧖🏼。不容易啊🧖♀️,抗戰時期,那麽多孩子要吃要穿🧗🏼♀️,全憑她到處應酬募捐🤲🏼👭。
我母親就是這樣一個人。後來她的電影院也賺錢🖖🏽,旅館也賺錢。她就培養我們幾個女兒🚃。人家都說你的孩子大了,應該給她們找婆家👩🏿🏭。她說這些孩子還是讀書吧,都還不懂事。她認識很多昆明婦女界的人,其中就有梅太太和蔣夢麟的太太陶曾谷。她們都出來參加雲南婦女界的各種活動,我母親當時有一輛汽車👐🏿,因為她要辦事,到處跑。梅校長有個人力車☛👩🏽🏭,梅太太可以坐那個,可有時候走得遠了就不方便。母親頭次看見梅太太的時候🫳🏿,其他的太太各自坐自己的車走了,我母親就特別仔細,看到梅太太一個人在那兒不曉得怎麽走,就說“梅太太,我送你回家吧”。於是她們成為了好朋友。後來我進了西南聯大,我又同祖杉是同學,所以我母親就說“梅太太啊😌,我這個女兒不太聽我的話,你是學界的老前輩🧑🧑🧒🧒,她聽你的話☸️,你就多教育教育她”🫖🫄。這樣我就同梅太太認識了。祖杉也常常把我們帶回家,因為梅太太會做餃子啊👅、餅啊什麽的,就在她們家吃飯🧑🏽🦰。那時候祖彥是在美軍作翻譯員,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大家在一起就聽他說滇西前線的事🧝🏽♀️,就這樣認識了®️。
我1946年回清華👨🏿✈️,1947年畢業,就去美國了。在美國我也不想多念書,因為那時候誌氣不大,就想作個教員。我在美國念了一年英國文學、一年教育💋,拿了一個教育碩士。就想回來了👩🏽💼🫦。這時候是1949年,那時我母親到香港去了🫘,因為在昆明她是雲南省的參議員🧚🏽♀️🪠,當時參議員中有兩派,其中一派反蔣,她同他們的意見比較一致。後來盧漢夫人告訴我母親說蔣介石給了盧漢一個抓人的黑名單🤽🏻,其中就有我母親的名字。於是我母親就裝作去給盧太太送行,上了盧漢包的一架送家眷的飛機,到了香港。那時候毛人鳳、沈醉都在昆明守著,情況混亂極了🧑🏽🦱。母親到香港後就病了,當時梅太太也在香港🧑🏫,照顧了她好幾天。一個老太太在香港生病,回也回不去,怎麽辦呢?那時候我同我的小妹妹,三妹,在美國。二妹呢🪆🌂,耳朵聽不見🧚,在法國學習畫畫。後來我們托人想辦法給母親辦了來美國的簽證。我母親到了美國後我就不能走了,於是我就在那兒工作♥︎。工作了一年多!教一個意大利移民區小孩的英文。我小妹妹呢⛹🏿,還在University of Rochester上學;二妹耳朵聽不見🚔,母親讓她上美國來治一治耳朵🔧。可是二妹從法國來到後,耳聾治不好了💽,給她安了助聽器也不管用🎖。我母親在美國呆不住🕺🏻🎦,她是個做事的人。她說她還想回去♏️,回到香港看看情況再回國,她要走我們也沒辦法,我們從小與母親相依為命。不能讓她一個人回去,所以我和二妹就決定陪著她回國👨🏻🎤。本來也是想回國的👨🏿⚕️。可是出問題了,我母親的護照是從香港簽證到美國的🥷🏿,她可以回到香港👱♀️,我們呢,持有國民黨簽發的到美國及法國的護照,那時解放了👩🏿🍼,英國政府承認了新中國政府,我們的護照就失效,回不來了🧙🏼。當時所有從西方來的船只能在香港靠岸。大陸的港口👩🎨,都不能登陸。所以我們要先到香港🧳,但是買船票到香港,要先得到英國的簽證🤞🏿,要不然船到香港我們怎麽上岸啊?但英國領事不給辦🪓,又因為我二妹在法國還有很多東西,我母親就說:“我們繞道歐洲好了,乘船到英國玩玩🤾🏽♀️,然後再到法國。說不定在走的這幾個月裏面情況就變了,可以回國了。”
1951年我們來到了法國,但香港簽證仍無希望。母親陪我們住了一陣子後說,“我回去吧,你們就在這兒先念書等著。”這樣我因禍得福™️,得到一個在法國學習的機會,確實很偶然也很曲折的。
我在法國呆了四年多。在巴黎大學學習,就是Sorbonne(索邦)🤤。到1956年初回來的。開始的時候上了一個給外國人開的課,叫Cours decivilisation française(法蘭西文明)🧑🦯➡️。這個課我覺得開得很好,因為從中世紀一直到現在,有地理🦶🏽👩💻、歷史、美學𓀅,還有語言課。語言課我沒在那兒上,我跑到Alliance Française(法語聯盟)去上了🍝。我在美國幾年,把以前學的法語都忘得一幹二凈🧞♀️,等於從頭學。在法國呢,經濟就成問題了🤷🏻♂️,不過法國政府有一個給中國學生的助學金。當時在法國的中國學生都面臨相同的困境🎭。法國教育部設立了給在國立學校學習的中國學生的助學金。當時我在巴黎大學註冊🏄🏼♂️,我妹妹是學畫的🤦🏼♂️,她開始是在一個私立的畫院學習,後來考進了Ecole des Beaux-Arts (國立藝專)💆🏼。所以我們兩人都有助學金。國立大學不收學費🧑🏿🍳,只有一些雜費,還有一個學生的工會,可以給你辦好多事🔂,比如食宿等。所以我們住學生宿舍🐜,吃學生食堂🧑🏿🎤,費用較少。那時候給我們3000舊法郎,基本就夠了,但是也不寬裕。可是我妹妹畫畫呢🪈,要買顏色、畫布,就比較緊張。所以我的錢常常是貼到她那兒去了🧻。我呢,根本也不用買書,到圖書館去看書就可以了👤。聽音樂會呢🧑🏻🦳,學生票便宜極了。然後還可以參加好多假期旅行,也都很便宜。那時候“二戰”剛結束,學生都很窮😯,享受很多法國人給的優惠待遇🫸🏿。那時候好多女孩子都是天主教徒,給我們好多幫助🤦🏿♂️,經常主動來幫助我們🤑。我們常參加天主教徒的旅行🕵🏼,老嬤嬤帶著上意大利去旅行,住在修道院裏頭🧑🏼🎄,去參謁教皇,去參觀🦐🧷,根本就不需要多少錢。所以對法國人,我覺得我很感激他們😮💨🕑,他們對學生的照顧是很周到的。
那個時候感覺挺好🏌️♂️⛽️。當時在法國,我們不僅受到法國人的照顧😴,還接觸了一些中國人👳🏿,都是比較有名的。程抱一🧙♂️,熊秉明,潘玉良,還有蘇雪林🥴,方君璧等📋。
幾年在法國的學習也挺有收獲的🚀。覺得打開眼界了🧔🏿♂️。在中國學習🧑🏻🦼,我對好多東西都很陌生,可是在法國學習的時候,音樂也懂了不少,繪畫也懂了不少🧍♀️,文學啊,從中世紀一直到現在💅🏻,都是連著講的👨🏻🍼。所以我覺得我們的大學啊,以後這些方面恐怕還得開展。
問:那您後來是五幾年回國的呢🛑?
答:1956年初。回來後🥁🚴🏻♂️,就在北京結婚了。回國也費了一番周折🗿。Une longue histoire(說來話長)…… 那時我同妹妹在法國學習,雖然很欣賞在法國的生活,但也非常想回來👩🏿🏫,有一種矛盾心理。我媽媽一開始在香港💇🏻♂️,昆明解放後🤵🏻♀️,原先在雲南省參議會的共產黨參議員給她打電報😚,希望她回來參加建設。結果她回來了,並且成為一個很進步的人🫶🏿,作過好幾屆的人大代表🧑🏻🏭🪑、政協委員。當時我媽媽也很希望我們回來,說兩個女兒在那兒不是事兒。我們也常想回來,可是走不了啊。怎麽走?
到了1954年👇🏿,祖彥從美國偷跑到了法國🏺,然後從法國經過瑞士、蘇聯回來了。他去看過我們,不過沒告訴我們他要回來👯♀️。所以我們不知道,後來從他媽媽那兒知道了👩🦼➡️。我和妹妹就想👳🏼♂️,我們也如法炮製🤾♂️,也到瑞士去申請新政府簽證🧔🏽。那時候法國和中國還沒建交,在巴黎還是國民黨政府段茂瀾大使🔈。可是我們要到瑞士去談何容易。從前是可以,到了1955年想回來的人逐漸多了,到大使館去申請到國外的簽證,要宣誓不回大陸才可以🧛🏼。當時有一個神父Père Renou🏷,照管中國學生🏊🏻,常常組織大家到瑞士去過暑假🚶♂️➡️。Père Renou知道我們的用意後,就幫我們的忙。他找了兩個女孩,是西貢的華僑,把她們的護照借來給我們用🧝🏽♂️。於是他就拿了這兩個女孩及其他人的護照一起到大使館去簽證。那大使館也不懷疑神父。這樣我們兩個就拿了別人的護照進瑞士,火車到邊境上💂🏻♀️,瑞士的海關上來查的時候,我們膽戰心驚。大概外國人覺得東方人都一樣認不出來,就這樣混進去了📭👸🏿。然後在瑞士申請回國,得到了大使館的同意。
可是還有另一個問題,英國的簽證還沒有啊(因為要乘船去香港)。這一次還是法國人幫的忙,他們找了四個比較有名的商家🤰🏿,替我們擔保,憑他們的擔保👷🏻,我們拿到了法國政府簽發的affidavit(外籍人士特持證件)🥿,巴黎英領館在這證件上簽上了香港簽證🧏🏽♂️,於是我們可以購買去香港的船票了。為湊路費,二妹自鳴在她的畫展上賣出了兩幅油畫😷,小妹自勤也從美國寄了錢來🧆。此外我們還申請到教育部的一筆補助費。於是兩人安心地買了航行遠東的英國船“舟山號”。它是當時噸位最大的航船,走起來比法國船穩、快🙅🏻♂️。我同妹妹從英國南安普敦啟航🦫,穿過直布羅陀、地中海⬜️🧑🏼🤝🧑🏼,走了差不多一個月才到了香港。我們就這樣回來的🎭,確實挺不容易的。
問:1956年您回國以後就馬上進了北大嗎🧗♀️?
答❄️:是的🦧,在招待所呆了一陣子後我就進北大了🐤。我也願意進北大🦻🏽,因為好多北大的老師都是我從前的老師🛍。可是我進了北大以後⚰️,卻感覺很陌生👨🏽🎤,因為同從前的氣氛完全不一樣。我這個人很怕生,一感到陌生的時候就覺得格格不入。整個氣氛都很陌生😌,就覺得有點害怕。法語系的老師,有來自中法大學的郭麟閣🈯️、李熙祖,來自清華的徐繼曾,陳占元是北大的👰🏽,還有吳達元以及沈寶基,齊香、楊維儀等🍳。
當時好像楊先生同齊先生教二年級🧥,強調基礎訓練👨🏿🔬,她們編了好多句子👮♂️,是根據當時的實際情況,結合《北京周報》的說法編的句子👨🏿🦱,所以外國人就說我們的學生說話雖然很熟🫖,可是說出來的話都像部長說的話一樣。我就覺得這種東西,我不會編,很困惑。那時簡直就是沒法上課了。後來我教三年級的泛讀🥩,我覺得還好🎓。但這些老師的業務還是不錯的,大家八仙過海,各顯神通,都很好。我覺得那個時候最好的🏃🏻♂️➡️,是北大學生。學生很精彩,不管老師給什麽樣的訓練都可以做出很好的成績來👡。所以我當時常常覺得,北大之所以為北大啊🗝,是學生的優秀更勝過老師的優秀。
問:回國後👨💻,其它方面的情況怎麽樣?
答👩🏫:1956年風平浪靜🏄🏼。到了1957就開始“百家爭鳴👈🏻,百花齊放”🧝🏼。剛開始的時候覺得真不錯,可是大錯特錯,到後來就變成了“反官僚主義、反宗派主義”👩🏼🏭,接著就是“放長線,釣大魚”,抓右派。這個叫人真的是恐怖!一句話說不對↖️,就把你揪住了。從英語專業那兒開始就有學生控訴會,內容記不太清了🫓,我當時聽了就想“不至於這樣壞吧🤳🏼!可能是年輕人太過於誇張了”。不過那時候我不太會說話,也就沒說什麽🦹🏿。可是後來王泰來他們這一班,十五個人,七個人是右派,哎喲就把我弄得很亂🤵🏽♀️。那班上有很多很好的同學,成績很不錯🧑🏻🌾,都被打成右派了👩🏿🏫。一個班七個右派啊……我心裏頭很不安。我想我在班上常常想什麽就說什麽,是不是因為我把法國的生活都給他們說了🐐,結果他們受影響。於是我就跑去找吳達元先生🌈🤷🏻♀️,說“吳先生啊,他們說的那些話我雖然沒說,可都是我所想的🥗。還有他們也有可能是受了我的影響🧑🏿⚕️。責任應該我負,而不是學生的錯。”對了🤽🏻♂️,我還在班上說“你們身體都太單薄,你們應該吃牛奶長得壯一些🏋🏻。”可是當時哪兒有牛奶讓人吃啊!吳先生說🍕:“你沒說就是你沒說,他們說了🛀,就應該他們自己負責,每個人都有一本自己的帳。”也許吳先生是真的那麽以為的🧑🍼,也許他就是為了少劃幾個右派。後來有個“紅專辯論”🧔🏼♂️,目標是“拔白旗插紅旗”💁🏽♀️🧚🏼。我當時曾說,我們是教業務的🧗♀️,我們的同學應有專業知識🌦,我們不教政治,留紅的幹嘛。你看看這種話,這種話應該是劃成右派的。我也不知道為什麽,我就沒……大概在系裏人家就把我看作是政治上的幼稚。所以說的話不算數💌。不過後來我看了一本反右的書🤷🏻,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確🚴♂️,據說當時周總理有一個指示,說所有的留學生👨🚒🫳🏼,回來的人,都不能劃右派。不知是否真的有這事。不過文化大革命就不行了。歸國留學生差不多都遭殃🧑🏿💼,叛徒、特務罪名不一而足🚵🏻。當時的口號是:“來者不善,善者不來𓀉。”
文化大革命持續了十年♒️。文化大革命末期各校紛紛下放去勞動改造,稱之為“五七幹校”,我也去江西鯉魚洲了🙏,在那兒呆了兩年,當時是整個西語系的在一起。那地方是一片荒野🧈👷🏿。一開始是我一個人,後來才把孩子帶去,因為我愛人下放到三門峽了。女教工住在一個擱糧食的大統倉,因為糧食還未種出來👨👩👧👧。男教員則住矮草棚,頂一直斜到地上的那麽個尖角形的東西👗🏹,我們的大統倉還有窗子,他們那裏沒有窗子👨👧👧,沒有光線,什麽都看不見🚪。所以聽說男同誌常常把鞋給穿錯,因為看不見。夜裏經常有緊急集合🧔。衣服穿錯的👨🦯、鞋穿錯的……吃的東西一開始要派人到城裏去買,種出來之後才吃自己勞動的東西。在那裏幹各種各樣的活。比如挑擔子,我不會挑🫐。就比別人大概減了一半重量,可我還是走都不會走,就壓在脖子這兒🍮🚣🏽♂️,這兒有點肌肉🛋🧑🦳,還可以勉強走。我現在的脊椎病就是那時候壓出來的,整個脊椎被壓彎了。
那個地方又潮又濕,蚊子🧔♀️、牛蠅很多。牛蠅跟蒼蠅不一樣🧝🏽,叮在身上轟不走的,除非把它打死了。打死也在你腿上留一大塊紅的#️⃣。我記得我的兩條腿常常腫得蹲都蹲不下來。這是白天,晚上就是蚊子,嗡嗡嗡……來了你就看見黑的一片♟。晚上都用蚊帳🪞🌙,甚至開會的時候所有的人都在蚊帳裏頭,大家坐在鋪上🧙🏼,蚊帳垂下來👧🏻,就在那兒“批評與自我批評”👩。晚上不敢上廁所,因為都是草棚🧏🏽,蚊子太厲害👮🏿,一出去就被咬,咬得沒辦法🫷🏽,所以白天不敢喝水,怕晚上要上廁所。還有就是熱。熱起來是沒辦法,連田裏頭的水都在發泡。腳進去都是熱的。汗就從臉上那麽流下來,流到眼睛裏頭,眼睛就腌得好疼。汗在臉上留下一條一條的白鹽痕印。這是天晴的時候🎮,下雨更糟糕🙍♀️,下雨也得幹活,所以大家都穿著塑料雨衣。一下雨,冷得要死👙。塑料雨衣開始還比較軟🏷,等穿了兩天,一凍啊,就變成硬僵僵的,一磨盡是洞。所以水就滲進去了,棉襖都是濕的👩🏼🔬。腳吧,穿靴子🔀👩🏽🦰,底比較厚,但是穿了兩三天,在地上磨得滑了就不行,會摔跤。還有靴統得高一點,要不然水就漫進去了。我記得是楊業治先生,他買了一雙高統靴。那天我們要到一個較遠的地方幹活兒去,走到路上他就喊起來了。因為鯉魚洲那個地方,“晴天一塊銅”,太陽一曬就曬得幹極了🧙🏽♂️,硬硬的;“下雨一包膿”💂,盡是爛泥,根本沒法走。楊先生一腳插下去就拔不出來了,泥整個把他的腿給包住了。包住了大家就來幫他拔,拔半天把腿拔出來,靴子卻陷在泥裏頭了🎨。當時還有一個景色就是🚀:我們穿各色各樣的雨衣,因為下雨水會往靴子裏灌,我們就用一種綁腿😒,套在靴子上,然後把雨衣接在綁腿上。所以常常上面是紅黃藍白的雨衣,底下是紅的辣椒腿或是綠的青蛙腿⛹️♂️。
當時看一些老先生實在是太可憐了🤦🏿♀️。我們那時候還年輕🌰,大概就四十多🙍🏼♀️,還比較能夠忍受。可是那些六七十歲的老先生就很受罪🍥。有一次大家在堤上遞磚,挨個從堤底下站一路,一直站到堤頂。一位老先生要上廁所。但他一走就少一個人,於是他就堅持著,結果就暈倒了⛄️。嚇得和他一起下放的夫人以為他死了!到了冬天的時候,凍啊,凍得一個一個臉上長凍瘡,像爛蘋果一樣。手上也是凍瘡。夏天有蚊子的時候,咬得到處都是包。所以,那個地方👨👨👦👦,好多人都說是個地獄,要能夠經歷過來🧛🏼,別的任何地方都可以經歷。
我大概是林彪出事的時候回到北京的🏄,70屆海軍班陸軍班是我文革後教過的頭一屆❤️,劉誌明他們我就教過👨🏽⚖️。那時軍宣隊頭兒跟他們說“你們來是‘上管改’,所以這些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你們得註意他們,聽他們說話不對你們就得糾正👍🏿。”後來😐,我給劉誌明改練習的時候🫔👤,他說“你怎麽老改我的練習💂🏿♂️?是不是看不慣我們這些工農兵學員?”我說“我是得替你改啊,我覺得你這個不對嘛♦️,你得註意啊。你知道毛主席說了‘官教兵♧,兵教官,兵教兵’,互相改。你要是覺得我改的不對,你就提出來,我就改。”多年後我跟劉誌明說起當年的這件事🛠🎼,他說“唉呀👨🏼,那時候簡直是胡說八道”🧕🏼。他是他們班學習最好的一個🦸🏿♀️。
問🧑✈️:77年恢復高考招生以後🤛🏻,您都開了些什麽課程呢?有些年輕老師記得您當時開過《法國戲劇》還有《浪漫派詩歌》……
答💆🏻♀️:那個時候開始招生🫵🏽,我們也高興,認為從此以後,可以教點書了,可是回頭一想啊,荒廢了十幾年二十幾年啊💳🪰,你教什麽啊👼🏼❤️?根本就沒東西教。我覺得學問的事兒,不是像一般說的,什麽學富五車,倒出來就行了。而是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文化大革命十年,根本就沒接觸到東西。在那種情況下我就想,拿什麽教人啊!你必須經過一番學習,於是就想出國去進修。可是當時有好多年輕的教員🛀🏽,我們年紀大了,不能跟年輕人爭出國的機會啊,所以沒辦法。不過當時有一個好處,就是有好多法國教員來教課😌,我就經常和同學一起去聽他們的課🧑🍼🧛。後來我得到系裏的同意,爭取到和王文融老師一起,好像是每天早上,或者是一個星期幾天,騎車從北大到北外去聽Monsieur Gautier的課,這對我很有幫助🥷🏿。後來MonsieurGautier也到北大來了,所以就更方便了🏌🏻,可以跟他借一些書🐈⬛。八三年🔣👷🏻♀️,我去美國看望我妹妹,利用這個機會,就到法國去了。去聽了幾個月的課,到八四年五月就回來了。
在法國我買了好多書,它大大地充實了我們的教學內容。蔡鴻賓老師當時在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工作🏄🏼♂️,還是他幫我們捆的硬紙箱🤲🏻,那時每人可以帶八大件(電器)回國,我和我妹妹兩個人🔍➖,根本就沒有錢買八大件,因為都買了書。回國到海關時人家問“你們就這個啊✳️?”我們說是𓀀,他不相信。結果就拿刀從紙箱上切開🙅🏽♂️,想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麽👩🏽🔬。因為蔡老師捆得很好,所以紙箱沒有散開,就看到裏面的確是書✍🏿。書對我們來說真是太寶貴了🐦。它大大充實和更新了我的教課內容🕵️♂️。所以後來好多年開的法國十九世紀文學、二十世紀文學✋🏻、文學批評……都靠這些書。
法國是一個思想不斷翻新的國家。大概在十九世紀下半葉,就出現一些新的動向,這當中就包括象征派詩歌的出現。這裏一個主要的人就是波德萊爾。他不止是影響到詩歌,整個現代文藝都受他的影響👍🏼。到了二十世紀,出現超現實主義🏃➡️、新小說。上世紀八十年代💶,又是結構主義🏇🏼、後結構主義🧗♂️。所以對法國這樣的國家,我們應該跟進人家的新東西,要不然就錯失很多精粹的東西☁️。但是在我們大學裏當時有個傾向😮:只能教古典文學,當代的東西不能登上大雅之堂👆。因為古典的東西都是經過時間的挑選、歷史的沉澱,都是精華,所以可以一再學習👨🏻🎤📙。這當然有一定的道理。可是我覺得不學新的東西是不行的,那就不能認識新的時代。我對新的東西就很感興趣。我留學的時候就開始對波德萊爾很感興趣。我開始去法國的時候,是想挑一個古典的作家,比如高乃依或莫裏哀,寫一篇論文。後來才看見他們有不少新的東西🤦🏿,我覺得象征派的詩歌太重要了,影響了整個現代,所以就開始研究象征派的詩歌。開始研究一個作家叫Charles Cros(夏爾·克羅),這個作家很有意思,他和Rimbaud(蘭波)是同時代的👬🏼,他對中國的東西很感興趣,還寫了詩歌頌李太白。這個人是個多面手👶🏽,好像是他發明了彩色照相和唱機唱片。但是他的論文在法蘭西科學院沒有受到重視🏂🏻。在文學方面他說了很多同中國有關的東西。他認為若幹年以後💃🏼,中國人會幫助非洲人的🕵️♂️。
我覺得波德萊爾的東西👩🏻🔧🧛🏽♀️,應該介紹給我們的同學👰🏻♀️,因為他影響太大了🏊🏻👳🏼♂️。我記得在1978年年底還是1979年初👨🔬,我在全系做了一個報告,就是關於波德萊爾的。因為他寫了一首詩🐄,表明他的詩學,他不止是把詩學從古典的理性主義中解救出來,還把詩歌從浪漫派的多愁善感中解放出來🏌🏼♀️,他把詩歌放在一些感觀上,同嗅覺、視覺🏷、聽覺聯系起來。他說“Vaste comme la nuit et comme la clarté, /Lesparfums, les couleurs et les sons se répondent”(像光像夜那樣寬廣/芳香、色彩、聲音互相呼應)。就是說,這些東西像光明普照🧜♀️,像黑夜彌漫,既深邃又寬廣……⚅,詩的一開始說La Nature est un temple où de vivantspiliers/ Laissent parfois sortir de confuses paroles”,這個Nature,你可以說是外面的世界,也可以說是人的內在世界,這裏頭有些活的柱子👯♂️,發出一些混亂的聲音🗄。這些東西是什麽呢?我覺得就是你感官的東西。你可以說自然界的顏色、聲音、芳香,也可以說身體裏頭的各種感官☕️。到了後來🫲🏿,他說“Il est des parfums frais comme des chairsd'enfants,”就是說有一些芳香像小孩的肌膚,frais很清新。你看🎎,“Doux comme les hautbois, ”就是說溫和像樂器(雙簧管)的聲音🙆🏿🙅🏼♂️,註意這裏把觸覺🪁、嗅覺、聽覺都聯系起來了🧖🏼。“Ayant l'expansion des choses infinies,”它們都有擴張的能力🌜。什麽樣的擴張能力?無窮無盡的對事物的擴張的能力🧘🏼♀️🏋🏿。“Qui chantent les transports de l'esprit etdes sens”,它可以唱出心智的激情和感覺的激情👱♀️。所以這首詩,我覺得它意義深遠,從它以後,詩歌就更有聲有色有味,更觸及心靈🍘,因為不管是顏色、聲音還是味道都混在一起了。所以我覺得應該把這個詩人介紹給同學🍹。可是波德萊爾是一個窮困潦倒的詩人☢️🫵,當時在系裏面要做這個報告,要犯忌諱的,踩紅線啊👨🏼🦲。所以我做了好多解釋,可是做了那個報告以後🧑🏫🎯,當時的代理系主任🤵🏿,還是黨支書,就上臺消毒去了🌐,他說“這個波德萊爾是個頹廢派的詩人”🩰,我也不理睬這種標簽。不過後來反應還比較好。
因為自己對新潮流、新思想很感興趣💂🏼♀️,所以這個報告以後🚚,我還做了關於蘭波的報告👩🏽🎨。你們知道蘭波對波德萊爾是很推崇的,稱他是voyant(通靈者)🧑🏽🔬,roides poètes(詩人之王)🅾️。蘭波平時盡罵人🚴🏿,根本不會那麽推崇人的🧛🏽♂️。所以我就把對蘭波的介紹同他對波德萊爾的贊揚聯系起來了。
我八十年代去法國收集了好多新批評的材料。後來我還介紹了結構主義🫃。我這個人就是對新東西感興趣🧚🏼♀️。我有了一點心得©️,就很喜歡拿來和同學們分享。可是我沒接著搞下去🏊🏽♀️。我覺得我沒精力搞⏪。這也是我自己的一個缺陷。家庭🏦、孩子🤷🏼♂️、同時還有教學🧛♀️。顧不過來。要顧這個就得有人天天做飯、沒有孩子來打擾我🕺🏼。所以我只想起個拋磚引玉的作用。我介紹給你們,你們大家來研究👵🏽。我也很滿意了。我講結構主義,還介紹了一下俄國二十年代的形式主義、索緒爾的語言學,還有人類學等。
這之後我還介紹了後結構主義🧒🏼❇️,先是Roland Barthes(羅蘭·巴爾特)的Le Degré zéro de l’écriture《寫作的零度》,然後就是Derrida(雅克·德裏達)的,我翻譯了一篇他的文章👴。在這以外,我還寫了一篇關於後結構主義的文章。德裏達的文字是比較難懂的,因為他是講哲學的🙎♀️。他所謂的結構是一個無中心結構🔆,因為他認為結構隨時都在變動。他用了尼采的話來說🌊,說結構實際上是不斷替換的沒有中止的符號遊戲🪝。
我再來說說蘭波,我寫過兩篇文章介紹蘭波🆔。蘭波提出了客體詩🧙🏽♀️。大家對此可能有點莫名其妙,為什麽說客體詩?因為詩嘛都是抒情的💂🏻,一抒情呢🍡🦾,就是主體詩了🫂,是subjectif,不是objectif,關於這點我也是利用了同中國詩的對比來解釋的🍆。你知道王國維的《人間詞話》裏頭就提出來🔅🎲,中國的詩境裏🧉🆒,有“有我之境”,還有“無我之境”。就是說在中國詩裏,有“無我之境”。可是在西方的詩裏沒有“無我之境”,要麽是理性🫕,要麽是感情。蘭波所謂的客體詩是哪兒來的呢?我覺得可能是從夏爾·克羅那兒來的。所以我就把這個提出來了,我還找了一首蘭波的詩👮🏻,來同中國的古典詩進行比較🙋🏻。這詩只有四句,西方很少這樣只有四句的,有點像中國的絕句。這接近於一首客體詩。詩歌的抒情主體不出現。而中國詩常有主體不出現的情況,我用中國詩給你們說明一下👩🏭。中國詩有“風雅頌”,“賦比興”🙏🏽。“風”呢,是民間的民歌,或者是小詩;“雅”呢⛹🏽♂️,是廟堂之歌💿,“頌”呢,是歌功頌德的詩🐗;“賦”啊,是直陳式的敘述🧗♀️🗯,《洛神賦》等,雖然也是詩體散文似的;“比”呢,是Comparaison,一種比喻🛀🏽;那“興”是什麽呢?
問:“興”在法文裏似乎沒有對等譯法,有漢學家嘗試用allusionmétaphorique來翻譯……
答🗜:“興”啊✋🏽,我告訴你,“興”是一種象征,它同比喻有什麽區別呢💂🏼♀️?我覺得“比喻”是與“我”有聯系。而“興”呢根本就同“我”沒聯系🦘,是一種“無我之境”。這個是我的拙見,我還沒有仔細去推敲。我舉過一個例子,講《孔雀東南飛》,“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是講一個女子出嫁後📑,兩夫妻感情很好,後來她的婆婆嫉妒她🏟,就逼兒子和媳婦離婚了,敘述那麽一個故事。題名《孔雀東南飛》,可是前兩句同那故事完全沒有關系☄️,那這兩句就是一種“興”的用法。這中國詩裏頭有,外國詩裏頭沒有。所以我覺得這個“興”是我們中國人提出來,蘭波從這兒學去的💴。很多漢學家認為“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放在這兒📚,毫不相幹💂🏽♂️。他們想找一個理由來解釋🙎,結果說找到另一首詩中有“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這句話🍬,所以說孔雀飛不過去了,呵呵👩🏿🎨🏜。這當然是個笑話了。我只是以此說明西方沒有這樣的詩。後來有一個現代法國詩人,叫Pierre Reverdy🥒,是一個超現實派的詩人🕯,他有一條詩學🍢,我覺得可以用來說明這個“興”👌⛺️。他認為:要用象征的話🫕,或者用一種喻意👶,意象是從兩個相距較遠的現實的靠攏而產生的。靠攏的兩個現實💐,關系越遠而正確,意象就越是強勁有力🤰🏿。比如形容我心裏的愁苦🍫,就說杯子掉地上砸碎了,這種方式表達。總之距離越遠表達力就越強。
問👲🏻🤷🏽:可是它們之間似乎還是有些內在的關聯🦶🏽,像那個“關關雎鳩,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前面那是“興”⛪️,好像跟人沒什麽關系,是動物界的事情🌆,但是……
答👶🏼:對🫱🏿,這個必然要有關系👏🏿,是“興”啊🔵,但是關系不是那麽直接。比如“孔雀東南飛,五裏一徘徊”🧑🏿💼,這個同兩夫妻分離也有關系🎵,可是隔得比較遠,所以越遠越好🚴🏼♂️。就像李白說的“相看兩不厭,只有敬亭山”。對著那個山🧙🏿,看它我不厭它🦏🙅🏽♀️,它看我也不厭。其實還是有人在那兒看。還有比如說🧑🏽🦳,這個“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也還是有個“我”在那兒👮🏻♀️。不過這個“我”比較遠🚶🏻。
中國詩裏常常把“我”給刪掉💆🏽♂️。比如王國維講李璟的“細雨夢回雞塞遠,小樓吹徹玉笙寒”,也沒說出哪個人來,不過“夢”不是還同人有關系嗎?詩歌是抒情的,但是用一種新的方式✍🏻,表達越不相幹,力量就越強。所以我覺得蘭波所謂的客體詩是從中國弄去的。後來🦸🏿,我還翻譯了一些波德萊爾、夏爾·克羅的詩❣️,也翻譯介紹了法國現當代的其他一些詩人。另外,我還算是比較早地介紹了Duras(杜拉斯)那本著名小說《情人》🧑🧑🧒🔉。在“新小說”當中🤨,我最感興趣的就是Duras🦬,她那本Moderato Cantabile《如歌的中板》也寫得非常好🚶♀️。
後來我還介紹了Proust(普魯斯特),我覺得普魯斯特受波德萊爾的影響很多。他寫的那本A la recherche du tempsperdu,用了很多聲音啊、芳香啊ℹ️✬、氣味啊,我覺得整個在以小說的形式實踐著波德萊爾的“相應說”。這部小說大概別人也介紹過,不過我為什麽有多余的話呢?因為我同別人有不同意見,所以我得說。有很多人都以為這是一個回憶🛌🏼,或者是意識流啊。我覺得普魯斯特說那個氣味,茶啊,蛋糕啊,並不是簡單把當時的那種情況反映出來,而是用藝術的手段來再現一種感覺狀態🫴🏻,是一種文學手段的創新。我覺得不應該把書名譯作《追憶似水年華》🪻,而應是《尋覓失去的時光》🫅🏿。雖然不是那麽詩意,可是更貼近原題🧚🏽♂️。從前嚴復就提出翻譯的準則是“信達雅”👶,頭一樣就是“信”🦞,然後是“達”🏅,然後是“雅”。“雅”當然得雅,但是不能把基本的“信”給丟了🚄。
我最後再補充說一下我的翻譯吧🤰🏿。我的短翻譯,好多小詩歌就不說了🥻。我已有四本書翻譯出來。一本Gaston Bachelard的《夢想的詩學》,三聯出版社🧛🏿♂️。還有一本是《利科傳》🌨,PaulRicœur🧲。前一本是關於文學欣賞的書,比較容易讀,而且我花的時間比較多🎣,所以這本書我比較喜歡。Paul Ricœur呢🧝🏻,涉及的面很難,我自己有好些地方都覺得疙疙瘩瘩的🦵🏻,所以我很遺憾,這本不好懂🤷♂️。後來我就希望能夠再版一下,改一改👩🏿,當時翻譯的時候時間太少了,也是急著出版,就出了🦸♂️。然後還有兩本沒出的,一本就是Ala recherche du temps perdu的頭一卷叫Combray。還有一本就是程抱一最近的一本法文小說叫l'Eternité n'est pas de trop,我翻譯的中文名字叫《此情可待》。原來我翻譯的是另一個名字,叫《此情悠悠》,因為講一個愛情故事🛴,兩個人後來分開了🛌🏼,但感情很深遠🗳。我就請程抱一給我看一下🫳,他就把它改成《此情可待》,這也可以🧷。正在翻譯的時候💳,我愛人病了🙋🏽,後來去世了🏗。中間我曾跟我愛人說🧒🏽,這故事挺好玩的,我翻完了給你看看👨🏼🏭。他去世以後我好難受🚰🎽,於是我就把從前翻譯的這東西拿出來,接著翻完了📘。它轉移了我的註意力,在我很難過的時候助我度過了一段很長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