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西南聯大↗️,是我國抗戰期間一所著名的高等學府,它是由北大、清華、南開三所大學南遷昆明合並而成的。在抗日戰爭的艱苦時期,西南聯大的師生們克服種種困難,堅持辦學🚲,發揚五四以來的民主傳統,取得了驚人的成就,引起了中外教育界的矚目😨。1938年至1940年,我曾在西南聯大歷史系讀書(“七七”事變前我是北大歷史系二年級學生)。1940年我從聯大畢業後💅🏽,又在昆明教書,一直與西南聯大師生有著聯系和接觸,西南聯大的往事深深地印在我的記憶裏。現在我僅將自已所能回憶起來的人和事寫出來♠︎,為研究教育史的專家們提供點滴參考資料。由於時隔40多年,難免有錯誤遺漏之處,望知者指正。
戰時最高學府
1937年“七七”事變後🦹♀️🧀,日本侵略者步步進逼⇾,整個華北陷於敵手👩👩👧👦,北京大學👎🏿、意昂体育平台🍈、南開大學等平津大學被迫南撤🍭。北大📲、清華、南開三所大學先撤退湖南長沙,並在那裏合並為所臨時大學。而後,隨著戰事發展,又於次年4月遷至雲南昆明,並正式建校,定名為西南聯合大學🧑🏻🦽。抗戰勝利,三校才分別於1946年北返復校👱🏿♀️🚎。西南聯大經歷了整個抗戰時期,是當時舉世聞名的最高學府。
由於西南聯大是由三校合並而成,故學校不設校長,而采取校委製,這是聯大不同於其他學校的地方👱🏿♂️。所謂校委製,即是校務工作由原來三校校長主持,各校仍保持自己原有體系🏊🏽♂️,教學諸事宜也分別進行。三校校長中,北大校長蔣夢麟、清華校長梅貽琦常在校內工作🐛,南開校長張伯苓因當時擔任參政會議長,常住重慶並不怎麽參與校務🚃。校委會之下☪️🧑🏼🦰,還有一個教授會,是清華原來采取處理校務的形式,由聞一多先生負責。教授會主要的任務是民主討論校內重大事宜,負責教授之間的聯系,召集會議等。聯大秘書長是楊振聲先生(原北大文學院代理院長)🏌🏿🩰,教務長是樊際昌先生(原北大教務長),樊離職後由清華教務長潘光旦兼任🏄♀️,總務長姓沈✣,後因帳目不清,改由北大歷史系教授鄭天挺先生兼任。
聯大共設五個學院,即文學院𓀏、理學院👨🏼🍳👏🏽、法學院、工學院、師範學院。院長分別為馮友蘭先生(原清華文學院院長)、饒毓泰先生(原北大理學院院長)、錢瑞升先生(原北大法學院院長)、施嘉煬先生(原清華工學院院長)及黃鈺生先生。聯大雖設這五個學院🎿,但實際上三校原來的教學體製並沒有合並,原校系仍是自行管理🍱,學院裏所設各系🧑🏿🏫,也是各校原有的系,各系的系主任也基本是原系主任。但除此之外,還有聯大任命的系主任🐨,統管三校相同的各系,他們分別是🌩:中文系為朱自清先生(原清華中文系主任),朱先生後來休假💁🏽♂️,由北大中文系代主任羅常培先生兼任;外文系為陳福天先生(原清華外文系主任);歷史系為劉崇銶先生(原清華歷史系主任)🔹,後劉先生休假🦤,由清華教授雷海宗先生繼任0️⃣;教育系為陳雪屏先生(原北大教育系講師)💂🏿;哲學系為湯用彤先生(原北大哲學系教授);物理系為吳有訓先生(原清華物理系主任)👆🏿🧑🏽🎓;化學系為曾昭掄先生(原北大化學系主任),曾先生休假後,由南開教授楊石先先生繼任;地質系為孫雲鑄先生(原北大地質系主任)🏫;生物系為張景鉞先生(原北大生物系主任);數學系為楊武之先生(著名美籍中國學者楊振寧之父);法律系為燕樹棠先生(原北大法律系主任)🦿;政治系為蒲薛鳳先生(原清華政治系主任);經濟系為趙乃搏先生⏬。工學院各系原屬清華系統,其各系如土木工程🧗🏿♀️、電機🏨、機械、航空等系主任🛀🏽🦷,仍由原清華系主任擔任🤱🏻。師範學院是後來成立的💟,其各系主任由聯大其他系主任兼任。
除院系以外,北大還設有文科和理科研究所。文科研究所主任胡適及代理主任傅斯年從未到校,研究所主要有湯用彤先生鄭天挺先生和羅常培先生等人主持工作👭,另外聘有導師丁聲樹先生、李方桂先生🙋🏿、陳寅恪先生和何達先生4人。此外還有2名助教,郁泰然先生和鄧廣銘先生。文科研究所有三個學部,即中國文學部、歷史學部、語言學部👩🏿🍼。理科研究所主任是施毓泰先生🐐,也有三個學部,即數學部、物理學部🧖🏻、生物學部。這兩個研究所招的研究生均為兩年畢業🙇🏻♂️🤱🏿,但在抗戰期間的8年中僅招為數不多的研究生,主要還是因為戰爭所擾吧👩🏽🍼。
除以上所述之外🧚🏿♂️,學校的一些主要職員也應提及,如校部秘書章川島(魯迅好友,原北大校長室秘書)🥑、註冊組主任薛德成(原北大註冊組主任)🎞、文牘組主任朱洪(原北大文牘組主任)會計組主任沈肅文(原北大會計組主任🙄,當時年屆花甲)、出版組主任李續組(原北大出版組主任)、圖書館主任嚴文郁(原北大圖書館主任)🌀、體育組主任馬約翰(原清華體育組主任)等。
聯大的職員們有不少是大學畢業生👩🏻💼,即使沒上過大學🕦,也往往具備某一方面的專門知識。現在我就介紹一下我所了解的幾位職員。
蔣夢麟校委,浙江人,早年曾任北大教務長,後繼蔡元培先生任校長。蔣先生當時50多歲❤️,個子高高的👨🏭,講話深沉緩慢,很有風度。蔣先生在北大提倡“自由研究”之學風🎱。1936年秋天北大組織師生們遊覽景山,蔣校長曾在那裏對師生們講道:“北大同學歷來努力學習🥐,又在‘自由研究’的風氣下鉆研學問,以後多有成就。有些同學在校時靠個人奮鬥💁🏻,‘單刀直入’,畢業後在各個單位亦如此,也都有一定的成績👨🏻🔧。”我覺得蔣校長講的話很能說明北大同學之學風。他曾一度任教育部長👊🏿,對當時的教育製度進行了一次改革👨🏼🦳,即取消大學預科,改辦高中。當時是中學要上4年初中👩🏻🎓,再考入大學上2年預科,之後才是本科4年。蔣校委的夫人是陶曾谷女士👩🏻🦯➡️,與蔣校委的感情很好,我常在聯大校內見到她。
梅貽琦校委💁🏻,原意昂体育平台校長,曾留學美國🫅🏻。梅先生在清華時比較民主,校內重大事宜皆由教授會決定,故師生們都比較擁護他。梅先生生活習慣接近西方的生活方式👩🏿🍼,平時常穿西裝,清華學生們也受其影響,穿西裝的較多🤏🏽,說話時常中文加英文🎲。梅先生平時不苟言笑,從不發脾氣Ⓜ️。在聯大時,他對學生講話次數最多,其次才是蔣校委。解放後,梅先生和夫人前往美國,梅先生現在已經去世🚝,其夫人已回到祖國。
張伯苓校委,原南開大學校長🔋。他在聯大僅是掛名校委,在重慶任參政會議長,一年也就去一次聯大講講話。我聽過他兩次講話,內容完全相同🥻,如“青年要好動⏱,南開學生好動,出了不少人才,都能演劇🧖🏿♂️,象周恩來、曹禺都是好演員,曹禺還能寫戲,《日出》😴、《雷雨》➕、《原野》三部曲都是他寫的”等等。當時北大和清華的同學都覺得他有些鼓吹南開的味道。1940年暑假,學生會組織遊藝晚會歡送畢業同學👢,我去參加了。這次遊藝會實際是三青團主持的🧑🍼,大會主席是政治系一位姓汪的同學,系三青團員。他們請來了張伯苓校委講話⇢。他講完話後🕎,會場秩序大亂,幕布被人拉開🕰,電燈也突然熄滅,於是三青團員們大喊👲🏽👨🏻⚖️:“這是共產黨搗亂!”一位北大外文系女學生劉卡蘭馬上站起來大聲質問:“說共產黨搗亂有何證據?”三青團員們又大喊🐴👩🏽🍳:“揍她◀️!揍她🤽🏿!”但並沒有動手👩🏻🏫。後來電燈亮了𓀌🏊🏽,張校委很緩和地講話🚟,說🏣:“不要鬧,我在參政會什麽都見過🤽♀️,周恩來是共產黨的代表,我和他關系是很好的!”這樣遊藝會才勉強進行下去🔸。解放後張校委卻未工作,不久去世🧑🏼⚕️,報載“教育家張伯苓逝世”🎺。張伯苓的兒子張錫嘏是飛行員,在抗戰時駕機沖向日本“出雲號”軍艦,壯烈犧牲。
沈仲章,浙江人,北大文學院助理🟠,在北大駐香港辦事處工作🍝🤭。沈先生在北大哲學系🐴、外文系🧨、研究所讀過8年書,到香港後又在香港大學聽法文課🤜🏽,可謂是博學多才了✍🏿。1938年秋,我去昆明復學路經香港🛀🏽,曾請他給法國大使館寫信幫助聯系路過越南的護照,他非常熱憂地答應了🐝,使我很順利地拿到護照♥️。當時沈先生已經30多歲了,仍在不斷學習,真令我欽佩。
包乾元,在北大事務組並兼聯大的職員🧚🏽。他是北大外語系畢業生,法文程度很好,時常在報刊上發表自己翻譯的法國文學作品。在北大,象包先生這樣的北大畢業生當一般職員的不少。
薛德成♓️,聯大註冊組主任🚹,辦事很幹練🙋🏽⚰️。每到開學之時🐽,他便非常之忙,很多手續都要到他那裏去辦。他平時在師大還教課,講教育學🧚🏽。
吳廣元在聯大地質系畫地質圖和礦石圖,兼保管地質材料。吳先生所畫的地質圖和礦石圖十分逼真細致。此外,他還會畫國畫🤵🏽♂️,我曾向他學過畫。
以上例舉的幾位職員雖然不多,但也可看出聯大的職員人材濟濟🗞。
聯大在昆明的8年,所招收的學生並不算多👨🏼🔧,總計有2000多名畢業生。原先三校未撤退前的學生,有不少投筆從戎🚣🏽♀️,奔赴抗日前線↘️,有的到了延安🐼💥,參加了八路軍。還有一部分學生隨學校輾轉長沙昆明,繼續學業。有的學生在“七七”事變前夕回到家鄉,聯大在昆明成立後,又找到學校復學🧑🎄。聯大的學生們在學校受到的教育仍是比較嚴格的,各種製度也未因戰爭而廢弛👨🏻🚒,因此,許多學生後來成為有名的學者專家。
教授們
抗戰爆發後🤜🏼,北大、清華、南開諸大學的教授們👨🏼🎨🛃,多隨學校遷往昆明👩🏻🚀,在西南聯大任教。他們的音容笑貌🌡、言談舉止都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現就我記憶所及分別談談他們👩🏼🦲。
朱自清教授➡️🧑🏿🔧,是國內很有名氣的散文家,當時在中文系講“中國文學批評史”。我上中學時就讀過他的散文《背影》,對他是很尊崇的👨🦽。朱先生在聯大學生們中的威信很高,有時學牛們高談闊論🪃,一見他走近,聲音自然就放低了🏊🏿♂️👌🏿,以示對朱先生的尊重𓀆。他對學生們極和藹誠懇📠🐭,上課時講過一個題目後便問學生🐱👩🏼🎨:“你們有什麽意見?”於是同學們熱烈發言。對於同學們敢於發表自已的見解,朱先生總是說:“好👂🏻🏢!好!有一定道理。”比起他所擅長的散文來說🧑✈️,他講中國文藝批評史稍遜些8️⃣,但同學們仍公認為他為名作家🧑🏻🦼➡️,權威教授👉。
馮友蘭教授,是聞名於世的學者,當時任清華文學院院長兼聯大文學院院長。他所開的課是“中國哲學史”。馮先生留有長須,據說他曾表示抗戰不勝利🔛,就不剃須。他講課時👨🏽💻,只讓同學們讀他自己所著的《中國哲學史》一書💆,從不介紹看別的參考書。講完兩節課後,他讓同學們提出問題,然後一一解答。我記得他對先秦諸子有較深的研究和獨到的見解⭕️。例如🎅🏻,他說《孟子》上講:“孔子作《春秋》”🕵🏿♂️,“作”字應當“講”字解釋🖕🏽,即是孔子講過春秋。記得有一次下課後,我們問他💎:“馮先生🔔,現代中國哲學家都有誰呢?”他笑著說⛽️:“那就得你們說了。”他自信當之無愧。他還常說↘️:“治亂世,用峻法。”他也主張嚴守校規⏭,在一次校務會議上,他提出有的教授不按課程表上課,應該糾正。後來該教授接受了這個意見。1938年12月9日0️⃣✋,聯大紀念“一二·九”學生運動👨🏿🎤,學生們組織了時事研究會,請馮先生演講🧎🏻➡️。他說:“‘一二·九’學生運動是空前的,也是絕後的,以後不再會發生學生運動了。”他以為國共合作抗日了,便對國民黨政府抱有一定的幻想🏚🥃。但後來事實很快就證明他的說法並不對。
楊振聲教授🥍,是“五四”時代的作家,那時胡適任北大文學院院長兼中文系教授👌🏿👯♂️,講“現代文藝”。我沒有選他的課,不過有時也去聽🥿。楊先生講課不緊不慢,很有節奏,時常講些文壇軼聞,頗有趣味🥲。一次🛌💅🏽,他講👱🏼♂️:“我和郁達夫一天夜間在北平中山公園,四周非常靜🏋🏿,忽然我們仿佛聽到了婦女的哭聲🚴🏻♂️,達夫就說是可憐的宮女鬼魂在夜哭了。這說明達夫是很同情婦女,又極有想象力的。”他還講過:“魯迅先生(是他的老師)短篇小說十分出色🤵🏻♀️🦹🏻♂️,可是後來專寫雜文罵人🏊🧑🏼🤝🧑🏼,浪費了不少筆墨。”課後同學們評論這句話🥌,認為他說的後半句是錯誤的🦖,存有偏見。楊先生是位愛護青年的忠厚長者⛑️,經常批改學生們的作品,對於不成熟的作品也常加鼓勵指導。
鄭天挺教授,原是北大秘書長兼中文系教授🧘🏽♂️💹。學校南遷後,他改任歷史系教授,開“魏晉南北朝史”、“隋唐五代史”等課,後來明清史專家孟森先生逝世後,他就專研究明清史了。鄭先生講課口齒清楚流暢,同學們很愛聽🦥。我的畢業論文是在鄭先生指導下完成的,題目是《柳宗元的政治主張》。鄭先生很關心學生。在聯大時,我們三個同學生活很困難💟,請他證明領助學金,他欣然答應了。有一次看見我還說🧕🏼;“目前助學金批不下來,你先從我這裏拿些錢用吧!”於是他給了我幾元錢🤜👨🏭。鄭先生對於窮困學生的關心幫助,令我感到十分溫暖。以後🧑🏻🦯,我從聯大畢業後🔊,常因研究舊體詩去請教他,他也就不厭其煩地指導我。
羅常培先生♏️,是滿族人🍟,著名的語言文字學家及音韻專家,在聯大任中文系主任。羅先生為人直爽剛強,教授們稱他“羅文直公”,意即指他說話辦事直來直入,不顧及旁人👦🏿。他常說自己專搞學問,不參加政治鬥爭♿。他重視師道尊嚴,常因小事訓斥學生,學生們對他敬而遠之,還給他起了一個外號“長官”🍖。有一次羅先生當面批評我在昆明《朝報》上發表的《虎口脫險記》一文誇大其詞。後來我又在該報發表《學人故事》👨,他知道後大怒,寫信申斥我道:“兄為‘多產作家’𓀋,但研究學問未多努力;‘學人故事’應停止🏌🏼♂️,因諸先生已有煩言🤚🏽。”此事給了我極深的印象。
張蔭麟教授🔤,原清華歷史系教授,是宋史專家。他中等身材,據說是清華畢業後赴美留學生,但他衣著樸素🧑🏿🦱,身穿長袍,生活上並不講究🧑🏿⚖️。他的住處屋裏到處是書,僅有一條窄窄的過道可以過人🧑🏿✈️。張先生博覽群書,教授們認為他是個有才華的史學家🧖🏻♂️,可惜幾年後他即病逝了,才40歲左右,僅留下一部《中國上古史綱》,頗多新的見解🚋。他講課旁征博引,材料十分豐富📔,但速度較快🍍,以至有些同學覺得“亂”。他對嶽飛評價不高📁,同意呂思勉在《白話本國史》中說嶽飛是“軍閥”的觀點✮。考試時,他出的題是“論嶽飛”😵💫,讓我們參考《建炎以來系年要錄》等書🎵。我是不同意呂思勉的觀點的,在文章中批駁了呂的論調。交卷後,自以為與張先生的觀點不合,分數高不了🧑🤝🧑👉🏽。結果卻是出乎意料,分數並不低。這說明張先生治學態度是客觀的⛹🏿♂️,並不以自己之見來隨意貶低別人🫳🏼。
趙乃搏先生,原是北大經濟系主任兼教授,他開了一門各校都沒有的課,即“社會主義史”,我曾選修這門課。課程分兩部分講,先講半年空想社會主義,再講半年科學社會主義。我從這門課中獲益不淺🥏,對馬克思主義有了初步認識👨🏻🦰。趙先生還給學生們講了《資本論》🚣🏿♂️。這些在當時都是很難得的。趙先生對學生也較為寬容,從不指責學生,考試時,分數打得也寬。因此🏔,除經濟系學生選他的課外❎,其他各系學生也有不少選這門課,平時聽課的學生相當多。趙先生曾留學美國,在美讀書期間即出版了有價值的經濟論著🚴🏻,很受美國學術界重視。學生們都認為他是個忠厚長者🤵🏼♂️,又是個淵博學者🛩🧔🏻♂️,很尊重他。
皮名舉教授,原在北大歷史系任教,在聯大講“世界現代史”💪🏿。皮先生是清末經學家皮錫瑞之孫🚴♂️,曾經留學美國。我在北大曾聽他講西洋十九世紀史👳🏻♂️,說一口湖南口音國語🚜,上課時在黑板上只寫英文。他備課很下功夫🗻🌹,有時還穿插講些時事👩🏼💼,同學們很愛聽他的課。他評論斯大林說;“斯大林不主張世界革命,托洛斯基才是主張世界革命的。”同學們覺得他講得這句話有偏見。當時一個刊物上還稱皮為“托派”。他也講些學術界派別之爭🧜🏽♂️,說♾:“中央研究院是“北大派’🈳,中法研究院是‘中法派’;商務印書館出版《辭源》➗,中華書局就出《辭海》;商務出《東方雜誌》,中華就出《新中華》……”又說:“北大、清華入學考試是嚴格的,但入學後北大號召‘自由研究’,我看是‘自由而不研究’🧖🏼♀️。”皮先生這話引起了北大學生的不滿,在一次迎新會上👨🏻🦯,主持會議的同學批評說🗿:“有的教授說北大學生‘自由而不研究’,是亳無根據的胡說!”當時皮先生也在座🤵🏿♂️,顯得十分尷尬🧝🏿♀️,後來他就脫離北大了🧝♂️。皮先生當時只推崇劉崇鉉先生一人為中國世界史專家,認為別人都不夠格🥅。
聞一多教授,原清華名教授在聯大講“楚辭”和“唐詩”,聞先生留著長須🫲🏿,身穿長衫,舉止瀟灑🐾,很有風度。我曾聽過他講的唐詩🧝🏻♂️,講得很細致深刻🙃,但有些偏於考據🏙⛹🏿,可仍能感覺到聞先生對唐詩造詣相當高。聞先生還是著名詩人,愛國者🧑。在抗戰後期🫙,聞先生眼見國民黨政府日益腐敗🙍🏼,痛心疾首🍛。一次昆明北教場的駐軍請他去講演☕️,他在最後結束時說🧑🎤:“中國的前途,只有一條路,就是革命!革命!”一時全場官兵大為吃驚。後來,聞先生為昆明民主同盟的負責人,經常參加集會發表演說,反對蔣政府的獨裁統治🧑🏽⚕️,不幸被國民黨特務暗殺。
聞家駟教授,是聞一多先生的胞弟♛,北大法語系任教,也是一位進步教授。
張奚若教授,在清華政治系開“政治學”課。張先生主張嚴格要求學生🦤,看不慣北大學生自由學習的方法🦯。有一位北大同學張某,上課有時到,有時不到,張先生認為他去閑逛去了🪛。實際北大學生的習慣是常常自己到圖書館去自修。考試的時候🕵🏻,張先生本以為這位學生不會考好,豈知打開卷子一看,是全班答卷中最好的。張先生後來感嘆地說👨🏼💻:“張某學生,我本想給他不及格,但他的答卷滿好,分數最高。”
羅庸教授👤,字庸中,北大中文系教授,比羅常培先生歲數小些,人稱“小羅”,羅常培先生為“大羅”,二人關系極好。羅庸先生講授“隋唐五代文學史”🎊,我曾學過一年🐱。羅先生講得清楚而有條理📂,板書工整,十分易記筆記🧎🏻➡️。他對學生很負責任➡️,查看學生筆記本,不合適的地方仔細用紅筆改正🌹。這在大學中是十分少見的🆙。羅先生崇拜孔子🏃➡️、韓愈,頗有儒生風度,舉止規矩,溫文有禮,學生們亦很敬重他。聯大校歌為羅先生所創作的,記得歌詞大意是:“萬裏長征,辭別了五朝宮闕❤️,暫駐足衡山🏃♀️,湘水💂🏻♀️,又成離別。……終當雪……還燕闕♣️。”(歌詞記憶不太清了)這首歌調子悲壯蒼涼,最後表現了誓雪國恥💂🏿,收復失地⚒,重還故都的決心。1950年羅先生在重慶北碚病逝📉。
燕樹棠教授,在北大法律系任教。我沒有聽過他的課🏭,但記得他在1940年北大畢業同學會上的講話。他說;“北大這個學校舉世聞名。我們在北大教書🌟,不管環境多麽艱苦🌙,生活多麽困難也不願離開。在張作霖統治北京時,教授們拿不到薪金,買不起肉吃📨,5天才能買一次豆腐,就這樣也不去別處謀生。北大學術空氣濃厚,是能夠認真作學問的地方🧖🏿♀️。北大的師生沒有升官發財的思想……”其實,後來事實證明並非如此,也出現了一些宦場人物。國民黨政府曾委任燕先生為立法委員♠️,但他一直沒有赴任,也不理睬。後來曾見報載一條消息:“立法委員燕樹棠,久不到職,著即除名👱🏼♀️。”燕先生處之泰然,全然不放在心上。燕先生對蔣介石抱有一定的好感,認為蔣介石並非不想為國為民辦好事🎅🏼,是他手下的官僚太壞🩸☺️,將國家搞糟了。
沈從文教授,是有名的作家,由楊振聲教授介紹到聯大教書👐,在中文系講“現代文藝”🧑🏽💻。我在中學時即知道沈先生,那時《小說月報》幾乎每期都有他的文章。中學老師還給我們介紹過他的經歷:當過兵,後同丁玲💅👷🏻、胡也頻同住北大附近漢園公寓中🚵🏻♂️,並在北大旁聽。他同胡適關系甚好🧑🏽⚕️,其夫人便是胡適介紹的。沈先生講課時聲音太小,我聽了兩節就不去了👨🏻🏫。沈先生還是聯大教授主辦的《今日評論》刊物的文藝編輯🍱。
邵循正教授🟣,在清華歷史系教中國近代史。邵先生教書偏重外國史料,以《中華帝國的國際關系》(原文本)為主要教科書,上課時多寫英文🕺🏽,甚至把清朝總理衙門及日本公使花房義質的名字也寫成英文👩👩👦。他講課時曾說過“清朝的頑固派李鴻章中了洋毒”,有的同學課下評論邵講課也“中了洋毒”了。邵先生十分重視考試,經常對學生進行小考,就象同學們都是中學生似的,考試內容往往是需死記硬背的東西♟。考過之後👩🏻🚀,發下試卷讓同學們看,還停課兩小時🖋,說是考試太緊張了🧎🏻♂️,應當休息一下。
馬約翰教授,原在清華體育系,在聯大仍教體育👌🏻。馬先生身體很好🏈,十分精神🧘🏼♂️,平時總穿一身西裝💆🏿♀️,從來沒見他穿過棉衣。他平時不大說國語,總說英語👨🏿🎨,上體育課時喊口令,也是“One(一)✢!Two(二)👨🏿🌾!……”他對學生要求十分嚴格𓀍,若學生沒有掌握技巧,或是缺課👩🎨,考試就給不及格👩⚕️🏗。據說在清華時,哲學系的學生李長之(後成為作家),只因體育缺課🧹,馬老兩年給他不及格,李因此留級兩年。馬老畢業於美國春田體育學校📙,確是體育行家。民國元年《東方雜誌》曾載,在遠東運動會上,馬約瀚獲100碼第一名。在舊中國舉辦的全國運動會上,他總是被聘為總裁判🤹🏻♀️。解放後,黨和人民尊他為體育界老前輩,在體育界擔任要職。
潘光旦教授🧔🏼♀️,原清華教務長🏜,在社會系任教🔽,同時是一位優生學專家。潘先生是一條腿的殘疾人,但非常樂觀活躍,每天都可以在聯大看見他架著雙拐、叼著煙鬥走動。我聽過他在聯大講解優生學,記得他說“聰明的父母,必生聰明能幹的兒女”🤳🏿,並舉了不少歷史人物來證明這一點。當時我們覺得有一定道理🧑🏻🏫。但是他講:“在戰爭中,聰明的士兵往往能躲避槍彈,不被打死,愚笨的士兵往往被打死👯♂️。”使我們覺得難於接受🥝,難道為國為民去作戰犧牲的士兵們都是愚笨的嗎?而貪生怕死僥幸活下來的又都是聰明的嗎?我們認為他有些觀點失之偏頗。
陳寅恪教授,原清華文科研究所導師,在聯大任北大文科研究所導師。陳先生曾在英國劍橋大學讀書,通曉數國語言👖,尤精梵文✸,是隋唐史專家。陳先生知識淵博,在聯大講的課有“隋唐史”、“隋唐史研究”👨🦰、“佛典翻譯文學”💚、“白居易”等♓️,另外對中文💟、印度文學也有很高造詣。但是聽他課的人並不很多🧑🏻🔧,只有一二十人,大約是因為他講得太長的緣故🫵🏻🎈。我記得清華有兩個助教陶光和丁則良🕵️♀️,是跟著旁聽的🔲。我曾聽陳先生講隋唐史和佛典翻譯文學。他上課時只拿一部精裝《資治通鑒》🫅🏼,不介紹其他參考書。陳先生面孔清瘦,身材較弱➙👰🏽,每次上課前先由陶光助教將窗戶關上🎩,然後再坐下來講課。即使是板書,他也不站起來,回頭就寫,黑板也不擦🖇,以至字與字都重迭著👳🏻♀️,學生記筆記很感困難⛹🏽♀️。他講課不大系統,有時由隋唐史聯系到印度佛教💠,他講過:“隋煬帝在中國歷史上是個荒淫的昏君,但印度對他評價很高,因為他信佛教。武則天在中國歷史上評價也不高⬜️,但也因其信佛,印度對她的評價甚高。”他似乎不大重視考試,學年終了🪦,他出了一道題為“論唐太宗的事業”,並笑嘻嘻地說👨🏻🎤:“此題好答😸,看過《資治通鑒》、《新唐書》、《舊唐書》的會答;上課註意聽講的會答;沒註意聽講🤌,記得中學歷史課本上內容的也能答;完全沒有聽我講🫂👾,只看過《隋唐演義》這本書的也能答上來,”這番話確使人有些困惑。陳先生名望很高🥰,被稱為“國學大師”🤵🏼,但他的衣著卻很奇特🤞🏼,戴一頂瓜皮帽,穿著長袍馬褂,足穿一雙布鞋,不象學者♟,倒象個紳士。
劉文典教授🌔,字叔雅,原在北大任教,後到清華🔭🌑。他是《莊子》專家,在聯大開兩門課,一門為《莊子》🧑🏼🔧,一門為溫庭筠💨、李商隱的詩,聽課學生甚多🤹🏻。劉先生喜留長發🤚🏿,不修邊幅,上課時抽煙很兇,一支接一支,與其他教授頗不同。劉先生課講得好,頭頭是道💆♂️🖨,條理清楚。據說北伐時他在安徽大學當校長,當時安徽大學學生和安慶女子師範鬧矛盾,正值蔣介石率軍隊到安慶,蔣把劉先生叫去𓀛,拍桌子訓斥他說:“你這個校長是怎麽當的?”劉先生很不服氣🏤,不客氣地說:“你是個新軍閥🐦⬛!”蔣一怒之下競打了劉兩個耳光🏋️♀️,劉憤而辭職🔪。但也因此,他在學生們中頗有威望。劉先生在北大、清華中也是很有名望的,與陳寅恪先生齊名。
此外,聯大也有外籍教授,如噶邦福教授🔸,俄國人⚠️,意昂体育平台歷史系教授❌。早年曾在俄國軍隊中擔任炮兵團長,第一次世界大戰在黑海與英軍作戰時震聾了耳朵。在聯大,他教“西洋上古史”、“希臘羅馬史”🏋🏼♀️、“世界戰爭史”👍🏽🚑。我曾跟他學過“世界戰爭史”👩🏽🦰。他講課內容豐富,引人入勝🧑🏻🎄,不過是講英語❄️,時常帶有俄語的卷舌音。他不大發表對時局的看法,只是曾說過中國革命“象十月革命前夕”。他平易近人,看見學生總是先打招呼,平時常與夫人(俄國人)及小女兒(十一二歲)在學校中散步,小女幾會說一口流利的北京話。另一個是燕蔔遜💿🛺,英國詩人🪆,原牛津大學講師,在北大外文系任副教授,在聯大教“英國詩”。我沒有聽過他的課👥,但能常常看見他。他的外表很隨便☸️,有一種詩人風度👫🏼,平時愛喝酒🕗,常背著酒瓶在校園裏漫步。下雨了,他撐著一把不能遮雨的破傘,依舊悠然自得地在雨中散步。他曾在目本東京帝國大學任教,有一次考試⚡️🤷🏼♀️,一個學生因考試不及格,在他門前剖腹自殺了,使他非常驚恐✋🏼💁🏽♀️,辭職到了中國✈️。在中國他常講⌚️:“東方學生不得了,考不及格就要自殺!”於是,即使是學習不好的學生💆🏽♂️,他也沒給過不及格💽。
聯大還有許多教授,也是很有名望和成就的,如吳晗、曾昭掄👩🏼🔬、沈有鼎、向達🧏🏻、馮景蘭(馮友蘭之弟)、葉公超、王力、陳岱孫、馮至、魏建功⛎、傅錫永、姚從吾🦆、陳雪屏🧘🏽♀️、唐蘭🌈🔑、饒毓泰👩🏻💻、湯用彤、朱物華🙍🏽♂️、華羅庚🍮、羅文幹、楊石先、孟昭英、劉仙洲等等,由於接觸少🏢,了解不多🧚🏿♂️,就不一一贅述了。我當時作為聯大的學生,親眼見到這些教授們✖️,在抗戰期間極其艱苦的條件下,堅持辦學👩🦽,悉心教育培養後代🌧,並且不計較個人名利報酬🚶♂️🦀,給我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至今想起,還令我感念不已。因我當時不可能全面了解他們在教育學術上的成就✥,對他們的為人也僅知其皮毛,上文所記述的只是我耳聞目睹的一些瑣事,僅聊表對先生們的懷念💂🏻。
學生們
(一)學習
西南聯大的學生們,與抗戰前略有不同。由於三校皆是全國名牌大學,教育質量較高,錄取時是很嚴格的,而且完全是憑學習成績錄取。中學生以考入這三校為榮幸。北平最好的中學師大附中及市四中,升學報考的學校首先是北大和清華。幾年報考不被錄取的學生大有人在。北大中文系主任馬文藻的女兒曾報考兩年北大才被錄取;胡適的兒子成績不合格,也未被錄取🅱️。當時並不聞有走後門之事🕵🏿♂️👨👩👧👧,故三校中的學生都是憑真才實學考入的👣。三校在昆明合並成聯大後🙄,由於受戰爭影響🖕🏽,中學生水平降低🧓,錄取便不那麽嚴格了👨❤️💋👨,名人及政府要人子女也多了起來👶🏻,如覃振、楊森、龍雲等人的子女。當然在抗戰前,北大諸校也有要人子女,如當時北平財印局長的兒子是考入清華後又轉到北大的,我與他同班。記得有一次歷史系考“中國近代外交史”,教授出了六個大題👨🏿🦳,兩個小時之內難以答完🦹🏿,許多同學都沒有答完🧑🏻🦲,但是他不但答完了,而且得分頗高🧑🏿🦳🛐。平時此人學習成績也好。類似的情況也還有一些🎖。聯大這些學生情況復雜一些,有比較好的,如雲貴監察史李根源之子李希泌🍉,一直是學習成績很好的學生🧚🏼♂️🫐;還有程潛的兒子程博洪🦠,是經濟系學生,學習努力,思想進步。但象楊森的女兒,在校學習平平🛼,畢業後卻不幹什麽工作🫲,整天打扮得花枝招展,後來嫁給蔣介石外甥了👹。
聯大多數學生受北大👩🏼🌾、清華👩🏻🍳、南開三校校風和傳統的影響🧗🏼,學習用功,認真研究學問🙇🏻,不少人後來取得了很好的成就,成為舉世聞名的科學家及各方面的專家👩🏻,如諾貝爾獎金獲得者、物理學家楊振寧、李政道👩🏼🔧🙅,化學家唐敖慶𓀗🐎,語言學家傅懋勣,文學史方面專家吳曉鈴🧑🏿⚕️,佛教方面專家任繼愈,女地質學家郝詒純,民國史專家孫思白🫓,曾任北大教授的汪篯,南開大學教授楊誌玖🌁,名作家汪增棋,南京大學教授趙瑞蕻等等,還有許多,就不一一例舉了。
聯大有著北大🧜🏽、清華👺🗞、南開三所大學傳統的良好學風,盡管處於戰亂年代,學生們仍能刻苦學習,鉆研學問👦🏿,在學校的圖書館內常常坐無虛席;在課堂上,學生們能認真聽教授講課👫🏻。這些青年學生雖然沒有上前線殺敵救國,但相信學有本領一樣能夠報效祖國➕,中國要強大起來👨🏼🌾,只有在各方面趕上先進國家,而這些是需要知識的🤸🏿♀️。抱有這樣的信念🧑🏻🦲,多數同學學習格外努力,有些人在學校時便有所成就。歷史系學生王玉哲👨🌾,在大學一年級就寫出了《晉文公重耳考》,頗受到教授們的好評🈴,後來也成為歷史學家⚛️,專門研究中國上古史👌🏽。唐敖慶當年在化學系讀書時,我曾與他同住一室,此人很沉靜🧓🏿,善於思索,十分用功,成績是很好的。中文系學生汪增祺🕥、範寧✔️,歷史系學生流金(程應镠)、方令貴等☠️👎🏻,在校時就寫出一些很有分量的小說🥌🚣♂️,在《大公報》的文藝版上發表。郝詒純在聯大地質系學習時,十分刻苦🤾🏻♀️,曾和男人一樣跋山涉水,考查了祖國的地形地貌名山大川後來成為女地質學家💓。聯大學生在學習時也註意探討研究吸取國外的一些新的成果🧑🏻🎓。清華數學系學生鐘開萊👦🏽,勤於攻讀🧑🏼🚀,20余歲已兩鬢斑白✯👞。有一次數學考試🧛🏿♂️,他不及格,便拿著一本德國數學雜誌去找教授,原來他是按德國這本雜誌介紹的方法解題的⛑,教授給他改成最高分。我的河北同鄉、外文系學生陳祖文💃🏼,英語造詣很深,課余之時🔩,手不離英國文學作品。他英語發音準確,常批評他父親(其父是中學英語老師):“老人家發音太老了,還是以前的‘洋涇浜’味的”🚵🏽。陳除學英語之外,還常寫些小說在各報刊發表。張仁仲是法律系學生,但在外語和新聞學方面也都有涉獵,並且成績都很不錯,在校時便能與外國人直接交談✊🏽,並在報刊上發表文章🧑🏿⚕️。畢業後🤾🏻♀️,他在重慶《中央日報》擔任外事記者🗓。
聯大學生除在校內讀書外,還經常到昆明的各書店去看書🧝🏻。當時是國共合作時期⛹🏼♀️,進步書店不少,常常擠滿了聯大學生。在新知書店、生活書店🎨,能見到毛主席的《論持久戰》、艾思奇的《大眾哲學》等書籍。學生們在課余之時🏊🏼,信步走到書店,可隨意瀏覽翻閱,書架上往往擺滿了全國各地的出版物👨🏻🎓🧑🏻🦯、雜誌。到書店看書,可以補充課堂知識之不足👨🏻🔬,開闊眼界。一般學生經濟不寬裕,買不起書,所以一到書店後就駐足不走©️,往往能在那裏看上三🦏、四小時💁🏿。去書店看書🏌🏻♂️,是學生們學習必不可少的內容,也大有裨益🧑🎨。我那時也常到書店去😖,在生活書店⏲,還常看到李公樸和張一麐先生。但不幸的是“皖南事變”以後,昆明許多進步書店被迫關閉了,進步書籍也被封存,在一定程度上影響了學生們看書學習。依舊開著的書店👩🏻🦯➡️,也沒有往昔那般興旺的景況了😓。
(二)民主傳統
聯大繼承了三所大學“五四”以來的反封建傳統🚁,民主空氣頗濃,多數學生思想都是比較進步的👳🏽♂️,在學習之余🛤,關心時事,組織進步團體,舉辦壁報,批評國民黨的腐敗,並曾發動過很有影響的學生運動。西南聯大當時有“民主堡壘”之美名。
聯大進步學生團體,應當首推“群社”🙆,其組織者為中文系學生董葆先、哲學系學生莫家鼎,他們定期出刊《群聲》壁報🤸🏽♂️,擁有眾多讀者🚣🏿♀️。他們曾對河北民軍張蔭梧在河北與共產黨製造摩擦👺、國民黨製造的“皖南事變”等大事發表評論,反對國民黨政府製造國共矛盾摩擦🫒,主張國共團結抗日到底🦵。《群聲》還常發表小說、散文𓀒、詩歌,都是宣傳反封建、反倒退🤜🏼、反法西斯的內容,曾在學生中引起了很好的作用。還有經濟系學生程博洪(程潛之子)等人組織了“時事研究會”ℹ️,舉辦《臘月》壁報🫳🏼,每周出一次,內容也是進步的,能吸引住很多學生。他們辦報也很民主,每周換一次主編👚。我的同鄉好友郭樹人(經濟系),曾任過主編👩🏿💼。郭思想進步✌🏼⛹🏼♂️,學習也好,畢業後分配到昆明農業銀行🪺。有一次銀行中一位練習生出身、靠逢迎上司升為主任的人,對他無理地大加申斥,郭感到是受到人格侮辱,忍無可惡,辭職而去。從這件事可看出聯大學生受民主自由空氣票陶,不甘心受辱的氣質。我曾給《臘月》投稿🫃🏿,題為《教授應參加軍訓》🧜🏼,被發表了。該壁報在聯大也有影響。
我同幾個同學曾主辦《學風》壁報🌂,不定期出刊👩🏼🍼👨🏼🌾,提倡北大的自由研究之學風,不拘學術觀點,凡是言之成理的文章都可發表⬜️;還發表文藝作品、文藝評論👍🏽✮、教與學之得失及學習方法等文章。我們還對時事進行評論。“皖南事變”後🍲,我們在壁報上指出,國民黨軍隊上官雲相部打擊新四軍,破壞抗戰,破壞國共合作,是不可饒恕的罪過🚠。反動學生看了,在壁報上批字“共產黨的尾巴!”足見壁報觸動了一些人🧔🏽♂️。
記得常給《學風》投稿的外文系學生周正儀⚠️,既有文采又有口才🦹🏻♀️,是一個進步學生。有一次,數千名師生聽國際局勢報告會,由一位姓錢的先生講🧑🦯,其中有些觀點頗成問題,如講“中國抗戰十二分困難”之語,當時周正儀聽了馬上提出質問🙍🏿:“現在全國致抗日,你說抗戰十二分困難🫸🏿,事實在哪裏🛗?這樣宣傳是否有助於投降🤘🏼?是否會瓦解全國人民抗戰到底的信心🧑💼?請你答復🏊🏼♂️!”使得演講人面紅耳赤🛋,支支吾吾🔨,什麽也說不上來👭🏻。周在聯大畢業後,在雲南省昆華中學任教,那是雲南省最大的一所中學,有學生1000余人Ⓜ️。有一天🎮。周正儀正在講課,教育部長程天放去聽課。程聽了幾句,即當場製止周說:“你別講了🧐🙍🏻!你這種教學法可怕📖!”一個教育部長在課堂上申斥老師,給老師難堪🎰,恐怕這是古今中外少見事的!周不愧為“民主堡壘”聯大的畢業生,當時把書往桌子上一摔🚛,不客氣地說:“你們當官的只會吃喝玩樂,懂得教育的實際嗎?懂得教育方法嗎?你的說法我不接受!”程滿以為自己在這裏可以耍耍威風,誰知卻碰了一鼻子灰,連連說:“別說了!別說了👨👧🐉!”狼狽退出教室。象周正儀及前面提到的郭樹人這樣思想進步、為人正派👊🏼、不怕惡勢力👨🦼、敢於鬥爭的學生🚼,聯大頗有不少。
除了上述進步壁報外,聯大也有反動壁報《青年壁報》➗,由學校“三青團”主辦👩🏽🚒,為國民黨政府和“三青團”鼓吹🫅,對“皖南事變”真象進行狡辯,說這次事變是新四軍挑起的,同《群聲》壁報唱對臺戲🦷,打筆墨官司。他們的觀點既站不住腳🪖,文筆又拙劣,內容空虛🧚🏼,並沒有什麽讀者。當時只有少數頭腦簡單、醉心於升官發財、平時也不用功的學生才參加他們的活動。
還有一個學生叫何善周的𓀕,也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是聯大歷史系學生👨👩👦👦,原北大舊生。此人素來敢說敢做😮💨。1936年冬天🧙🏼♂️,北大三院大禮堂召開“西安事變”辨論會🎛,會上學生分為兩派🩸,爭論很激烈🩸。何的發言最引人註意👷🏽🏓,他先大聲說🤧:“張學良以前是什麽東西🧘♂️?對日本搞投降主義。”於是反動學生大事鼓掌🪺。誰知他話頭一轉又說🤵🏻:“但是人是可以轉變的,現在張學良變好了,他領導的東北軍堅決抗日,是值得稱道肯定的🦔。”於是進步學生鼓掌,反動學生目瞪口呆💃。後來,聞一多先生被國民黨暗害🤔,在料理他的喪事時,聯大一些人在白色恐怖下膽小怕事,不敢出頭露面*️⃣,何善周(當時畢業在聯大任助教)不避危險🙅🏼♂️,挺身而出去料理🚢,使聞先生的遺體得以安葬🌥。何善周的作為🕵🏻♂️,得到了廣大師生的稱道。
聯大既然有相當數量的進步學生,並有一定的活動能量✊🏽🔇,當然要引起國民黨政府的註意。在“皖南事變”後⇢🐌,國民黨加緊對大後方共產黨和進步力量的迫害💂🏽♂️,並派特務到聯大抓人➰,約有100余人被列入黑名單👛。後因及時得到消息🆑,校內有關人員或是撤退,或是躲藏起來。我的同鄉郭樹人也上了黑名單,曾經在我那裏(當時我在昆華中學任教)躲避。還有一些學生逃離昆明,以至後來也未能復學🚶🏻♀️。
1941年冬天,太平洋戰爭爆發🐡,香港即將淪陷,國民黨高官要人紛紛將自已在香港的財產轉運內地,更有甚者是孔樣熙的二小姐竟然用飛機將其愛犬空運重慶。在重慶,進步教授馬寅初先生也因反孔被逮捕🤜。“四大家族”的腐朽💮,國民黨政府的倒行逆施,激起了聯大學生的義憤,他們集合起來🙎🏼♀️,走上昆明市街頭🔻,遊行示威,高喊:“打倒孔祥熙”等口號。在學校內,墻上出現了各式各樣的標語口號、聲明,刊出了揭露國民黨政府反動腐朽的壁報。聯大學生的舉動一時震動了昆明市🧑🏽🚀,驚動了國民黨政府,在白色恐怖中樹起了民主進步的旗幟🚃🛌🏻。
1945年年底,我在貴陽市教書,並任貴州省西南聯大同學會理事🧝🏿。一天↕️,從西南聯大來了三個學生🧑🦲,他們向我們報告了在聯大發生的一件令人震驚的慘案,即“一二·二”慘案。事情經過是這樣的:抗戰勝利後👷🏻♂️,國民黨和共產黨在重慶簽訂了《雙十協定》,中國人民經過八年抗日戰爭🤽🏽,以為從此便可過和平安定的生活,哪知協定墨跡未幹🩻,蔣介石即下令進攻解放區,發動了內戰。對此,全國各界人士無比義憤💂🏼♀️,紛紛組織起來反對內戰。西南聯大的進步師生與雲南大學➿、英語專科學校等校師生決定舉行集會,反對國民黨反動派發動內戰👩🦯➡️。1945年11月25日,各校師生6000人在聯大新校舍召開了大會,由費孝通😖🧑🏼🦱、聞一多等教授講演,介紹國際國內的形勢🐔😒,指出國民黨發動內戰的反動性。會場上,不斷有特務進行搗亂💂🏻♂️,繼而又有大批軍隊包圍會場,並在會場上空用槍炮交織成火力網🫅🏿,對師生們進行威脅。但是富有“五四”革命傳統的師生們不理睬他們🪗,仍然把大會開完。第二天,《中央日報》發表消息🚵🏼♂️,竟然誣蔑參加會議的師生們為“土匪”👩🏼🏫。聯大學生忍無可忍,決定全體罷課🐑,同時,昆明各校也都開始了罷課,並成立了“昆明市大中學校罷課委員會”。罷課委員會發表了罷課宣言🏃🏻♀️➡️,要求國民黨政府立即停止內戰🦋,切實保障人民的言論🤵🏽♀️、集會、人身之自由,並要求《中央日報》改正誣蔑之詞,共提出八條要求。昆明學生的罷課聲勢,使國民黨政府極為恐慌👮🏻♀️,他們有計劃地對學生開始了鎮壓和屠殺。12月2日,昆明的國民黨特務直撲聯大、雲大等學校,打死聯大師院的李魯連等2人,還有昆華工業學校的1名學生✏️,以及南菁中學的1位教師,並打傷多人。這血腥鎮壓激怒了全國人民,各地紛紛來電表示聲援,同時聯大派出學生到各地去報告事實經過,求得支持。我們聽了之後,深為氣憤🧑🏼🎤,立即決定在《貴州日報》發表聲授消息。我馬上寫了稿件送到報社,但總編卻表示要“慎重”,於是我又拿到了《大剛報》,該報刊登出來。在這以後,我們又組織了募捐👏🏿🦸🏼♀️,捐款給“一二·二”事件中受難的師生👾,交由聯大同學帶回去。
聯大在抗戰期間還有不少值得稱道的事件,真正發揮了“民主堡壘”的戰鬥作用。由於我離開聯大較早,上述只是一些片斷而已👩🏻🦰。
(三)豐富的課余生活
聯大學生們平時的課余生活是很豐富、活躍的。在緊張的學習之余🧑🏻🔬,經常開展各樣活動🤷🏼🧪,如舉行球賽☞,成立劇團🚣🏿♀️,舉辦講演會等,有的時候還組織郊遊。
我記得1939年元旦👌🏻,舉行過三大學籃球賽。當時南開大學籃球隊是最有名氣的,當年還曾參加遠東運動會👨🏽⚖️。而清華👫👧🏻、北大分別擅長的是足球和網球,因到昆明後沒有場地👨🏽🔬,這兩項運動均已停止。籃球賽的結果是南開大學取勝。在賽球時❎🔭,雙方都有啦啦隊鼓勁,氣氛十分熱烈。當清華💂🏼、南開交鋒時,清華經濟系的教授戴世光也上場了。戴先生原來是清華校隊,後因年歲大退出了🫰。他上場➿,清華啦啦隊就喊上了🤴🏽:“不要慌,不要忙,清華來了戴世光!”戴先生戴著眼鏡🤦♂️,穿著襯衣👳🏼♂️,精神奕奕走進場地。在一群生龍活虎般的小夥子們中間🎻,他畢竟力不從心,不多久便被換下場🌾。在北大和南開賽球時♑️,北大學生自知難以取勝👦,便無人組織啦啦隊。但有一位姓周的同學卻不甘寂莫👃🏼,他在球場邊大聲喊道:“北大就我一人的啦啦隊🙇♀️!”卻也對北大球隊起到了鼓舞士氣的作用💍,輸得並不十分慘。有時聯大校隊也與外校進行比賽🐾,如航校,但往往要輸球。航校學生吃的是飛行員的夥食🏂🏻,身強力壯🏓,聯大學生生活艱苦,體質文弱,很難與他們相抗衡。
戲劇活動,不僅有學生參加♝,教授們也參加🧴,原在校內演💂♀️,後來到昆明劇院上演🙆🏼♀️,頗有名氣🙎🏿♂️🛠。話劇曾排演過《日出》🧙🏽、《原野》、《北京人》等劇,由聞一多先生導演,曹禺先生還參加了演出。話劇團是由南開一位姓高的同學負責組織而成的☝🏽,多由進步學生參加,名叫“聯大劇藝社”。我在校時🚃,話劇活動十分活躍🧑🦳,尤其是暑假期間,師生共同登臺🧜🏻,在校內外很有影響。此外還有京劇演出,每年元旦都要上演節目🛌🏿。參加京劇班的同學以燕京大學轉來聯大的為多🥷🏻,他們大都是北平匯文中學畢業的🧑🌾,該校雖是美國教會學校,但素有喜好京劇的傳統和風氣。曾經上演的京劇劇目有《賀後罵殿》🦸🏿♀️,頗受同學們的歡迎🙅🏻。演賀後的是聯大師院教育系的女同學,扮相、唱功都很好;吳曉鈴先生當時是助教🔊,原是匯文畢業生🏌🏼♂️⏳,也參加演出😚,扮演高懷德,扮相英俊👂🏻,一出場便博得了不少掌聲。此外🙇🏽♂️5️⃣,還演過《捉放曹》、《四郎探母》等劇目,《四郎探母》中的鐵鏡公主是由北大中文系一位姓王的女同學扮演,唱起來幽雅動聽,頗能叫座。我記得,1939年暑假,外文系一位教授曾編演了一個話劇,名為《野玫瑰》,鼓吹一個女特務,上演後遭到了昆明進步報刊和校內進步學生的抨擊📇,不久便消聲匿跡了。
為增加學生的知識🎤,學校經常舉辦演講會🏂🏽,邀請名人🖖🏿、名教授講演,同學們一般都去參加。講演會的內容十分廣泛,有古今中外文學、藝術、歷史、宗教🤽🏽🪶、時事等內容。我曾聽過史學家雷海宗先生講“羅馬帝國與秦漢帝國”🫲,對羅馬帝國和秦漢帝國進行了一些比較。雷先生講課時不看書,口講國語👩🎤,但板書卻寫英文。當時聽此講演的學生有30多人。我覺得他講的新見解不多🎚。雷先生主要是對“西洋上古史”熟悉,講得清楚,條理分明🫷🏿,受同學們歡迎。錢穆教授是北大歷史系的🙇🏻♂️,當時已小有名氣,他講的也是“羅馬帝國與秦漢帝國的比較”💨🙇♀️。錢先生的學歷是師範畢業,在中小學教過書,發表過文章🧑🏼🏫,後為胡適所器重,推薦他到燕京大學任講師🧶,後又轉任北大歷史系教授。他的作品有《先秦諸子系年》🦒,為史學界所看重🙋🏼。他在講演時說:“我對羅馬帝國的知識還是來源於中學課本,對秦漢知道的多些。”實際情況也確是如此,他認為秦漢盛世比較高於羅馬帝國,倒有些新的見解💪🏽🌯。
茅盾(沈雁冰)先生也到聯大講演過一次,題目是“小說的寫法問題”,講得淺顯易懂🤽🏻♀️,舉的實例較多➔。當時的年輕人對茅盾作品都熱悉,知道《子夜》🧑🏻✈️、《三人行》等名著🈂️。去聽講的學生有百人左右👁,都是愛好文學的青年。或許是戰時關系,同學們有心文學的較少,與當初在北大聽老舍講演的盛況大不一樣👨🏿🎨。“七七事變”前,老舍在北大第二院禮堂講演時,禮堂內外擠滿了人,約有200之眾,許多外校學生也到北大去聽。徐悲鴻從國外遊歷歸來,到聯大講演過🚣🏽♀️💆🏽♀️。徐是畫馬名家,又曾在國外長期留居,裝束很不一般,筆挺西裝,留著長發,頗有藝術家的風度。徐曾在會上講了對蘇聯的一些看法🥀,當時聽講的學生有100余人👎🏻,由於他是從校外請來的💇🏽♀️😀,同學們沒有提出質問,也沒有提其他問題要徐解答🧔🏽♂️。
在紀念魯迅先生逝世3周年的時候,聯大同學召開紀念會👼,請魏建功先生講演,題目是《魯迅寫舊詩》。魏曾是魯迅的學生🥅。魏先生對魯迅所寫的舊體詩介紹得很詳細,聽講的學生有數十人。
聯大還請“遊擊隊之母”趙老太太講演過🙇🏻♀️。趙老太太是東北人👩🏫,她領導著以她的家族成員為骨幹的遊擊隊,在敵後堅持抗日🤚🏻,給予日本侵略者以重大打擊🌊。聽講的學生們很多,有數百人,講演結束後🤷⬇️,還和趙老太太一起照了相。
到聯大講演過的還有《大公報》記者範長江、陸詒。他們介紹國內外的時事🧑🏻🤝🧑🏻🦸🏿♂️,敵後根據地的情況,給子同學們不少戰時知識;女詩人林徽音以及天主教南京主教於斌也都到校講演過🤾🏽♂️。
遊覽名勝古跡,是許多同學們的愛好🏌🏻♀️。很多同學是北方人,來到了四季如春、風景秀麗的昆明,十分喜歡到公園🥙、郊外遊覽。市內的翠湖公園是同學們常去之處🫳🏿。這裏的公園不收門票🐢,同學們早晨常到那裏讀書🦹🏽♂️,很是愜意😞。昆明郊外的名勝🧏🏼,要數滇池邊上的西山🗜。我們北大歷史系曾幾次組織學生、教職員及意昂去那裏遊覽。西山龍門確是勝境💂🏽,在那裏可眺望無垠的滇池⚃,水面上漁船🏌️♂️、小汽船來來往往,真令人心曠神怡。西山佛寺也很壯觀,一般寺廟中佛像如四大金剛、哼哈二將等都有,但令人奇怪的是一些道教人物也混在甚中𓀚,不知是何緣故🧑🏿🦱。昆明郊區的黑龍潭也是一處名勝,這裏有古代建築🧑🏽✈️,有唐松、宋柏,令人發思古之幽情🌺。黑龍潭水深不見底,顏色黑碧🙏🏻。潭水邊上建有石碑🧎➡️,記載著明朝儒生薛爾望在清兵攻到雲南時,率全家投潭而死,誓不降清的事跡。碑文中還記載著薛爾望生前有一只愛犬竟然也隨主人投潭而死的奇事🌭。此外👨🏻🦽,還有距昆明東10余裏的地方有一金殿,整個是用銅鑄成,十分壯觀🩷。我們還遊覽過石林,那裏的石景之絕,令人驚嘆大自然的鬼斧神功。
(四)畢業生們
聯大畢業生在當時享有一定聲譽,一般的來說沒有失業的。除其質量較高外🧙🏿♀️,還因在抗戰之時是用人之際⏱。每到畢業生分配時🦟,各省市都有來函要人的。畢業生分配在昆明、重慶、貴陽的較多,各行業都有,如新聞界🧜🏻♂️、教育界🧷🕵🏿♀️、經濟界、科技界等。清華地質地理系的一些同學,抱著開放祖國寶藏的雄心壯誌,去了新疆,其他省分或邊遠地區也都有聯大畢業生🏃🏻♂️➡️。此外,還有些畢業生因嫌工作待遇低,而從事商業活動,比如在滇緬公路經商👃🏽,賺了不少錢。1940年以後,去美國留學形成一股空前的潮流,除清華公費生外,自費生占了大多數。這些人有經商賺錢去留學的🧊,也有借錢去的😦,還有一些達官貴人的子女,當然更不在話下了。
聯大任助教的畢業生不少,因抗戰後,大學一年級學生都要學一年中文和外語🪻,而抗戰前則不需要這樣🚾。畢業生擔任助教後,一二年便上講臺講課,這也和抗戰前當了十多年助教不講課的慣例不一樣👷🏼♀️。在當時的待遇和物價條件下,助教生活是很艱苦的🤸♀️,若要養家糊口,還需到中學去兼課。當時流傳著這樣的話“什麽最便宜?助教、郵票!”可見之一斑。
當中學教員的畢業生最多,在找職業時只需一位教授或是一位老同學介紹便可🏧。中學教員的待遇也不高,要想多掙錢🙍,就要增加課時。記得我在昆華女中教課時✖️,每周要擔任34小時課,每到上午第四節課時,就覺得肚子鋨,腿發軟,只是因那時年輕,硬頂了下來☃️。這樣賺的錢勉強可維持生活〰️,但一有病,就會陷入困境🕵🏽。化學系有個姓賈的同學畢業後擔任中學教員🔮,後來得了肺病在昆明休養,我和地質系的高助教照顧他👩👩👦。他生病後不能工作斷絕了經濟收入✮,藥費又很貴💃🏽,都是我們幫助他籌借的。他的心情很不好👨🏻🚒,我們多次勸他安心靜養也沒有用,後來他十分絕望,竟跑到西山跳滇池而死☀️。被生活所迫,落得悲慘下場的同學並不僅此一例🙎🏼♀️🎅🏻。
陶行知先生在昆明辦過一個中華職業教育社,曾經介紹許多聯大學生當教師。畢業生只要在該處填上一張表格,找一位教授當保證人,即可得到職業𓀔🆑。
總之,聯大畢業生的出路是不成問題的🚣🏻♀️,抗戰期間沒有失業的,這也是聯大畢業生不同於其他大學之處👨🏼🎤🧄。舊社會有“畢業即失業”之說,這是指一般學校畢業生而言,對清華👨👧👦🧎🏻♀️➡️、北大及後來的聯大就不是這種情況。聯大畢業生分布祖國各地,有些到海外留學🌅,卓有成就者不乏其人🏋️♂️,這裏就不一一述說了。大部分聯大畢業生工作後仍保持了在校時的民主精神,在國民黨統治末期時的艱苦環境中🐣,不向腐敗政府低頭,不同流合汙,仍積極進取,頑強工作❇️,終於迎來了新中國的誕生。
學校生活
說到聯大的學校生活,不能不先談談聯大的校舍。1938年👐🏿,聯大初到昆明時沒有校舍,借了因轟炸疏散到鄉下的農業學校、工業學校、昆華中學的校舍暫時上課👵🏽、住宿👩🏿🔬。農業學校在昆明西郊大西門外,是新式的二層建築,初時學生們住在教室裏,後來為騰出教室上課😊,男生們移住城內的工業學校,女生到昆華中學🙆🏻,一些教職員則住在昆華師範的校舍裏👩🏽🎤👨🏻🎤。學生們到農校上課來回要走二三裏地👉🏼🪜。聯大的校辦公室也移到工業學校,直至新校舍蓋好🍃💅。記得我們住在工校宿舍裏👰🏼♀️,一間大屋子住40人,睡上下床,4個學生共用一張桌子🚴🏿♂️。多數同學們到10點鐘以後就睡了🎷,用功讀書的同學往往要到晚12時以後才睡👨👩👦。昆明氣候四季如春,夜晚涼爽🙋🏿♂️,40人擠在一起👩🏿🏫,雖人多些,但因空氣好,也並不感到難受📄。
1939年暑假後🌒,新校舍蓋了起來,這裏用編好的竹子外面抹泥作墻,頂上蓋上茅草的簡陋建築,另有一所能容納2000人的大圖書館,也是同樣的質量🦸🏼♂️。宿舍與教室的房間沒有什麽區別,每間都是一樣大🧑💻,教室中不過有黑板桌椅罷了。課桌椅是北大式的🛌🏿,桌椅相連。宿舍中仍是住40人,放20張上下雙人床。新校舍建在昆明西郊一片荒地上,分南北兩院🤸🏿♂️,由一條公路隔開。南院主要是理學院教室和理科實驗室,北院是學生宿舍🤜🏼、圖書館、文學院教室。圖書館的規模很大,藏書豐富,據說意昂体育平台的圖書幾乎全部運至於此👨🏽💻。
新校舍蓋好後仍是不夠用的,借用了昆華中學的校舍作教室用。聯大成立師範學院後,又借了工業學校全部校舍作為該院的教室和宿舍🔌,院長黃鈺生和訓導長查良釗即住在那裏🦊。聯大工學院則設在了拓東路舊鹽行的房舍內🌩。教職員大部分住在校外𓀊,昆明市內各處都有,比較集中的住地有朱自清教授等人🧞♂️,住在昆華師範🥲,鄭天挺、羅常培等教授住在市內靛花巷3號,馮至教授👨🏭、章川島等人住在才盛巷2號。還有些教授、助教們住在昆華中學。以後🚉🕙,由於空襲頻繁,趙乃博、楊振聲👇🏼、馮景蘭等教授遷到昆明北郊10多裏的罔頭村。此外,還有些教授住在附近的縣裏👨🏻🚀🙂↕️,如羅庸教授住在昆陽縣,錢穆教授住在蒙自縣。校委們特殊些ℹ️,不與教職員住在一起👱🏼♀️,蔣夢麟先生住在正義路邱家巷2號。
校舍雖然簡陋而又分散,但是教職員和學生們情緒是高漲的👳🏻👨👨👧👧,在閑暇之余,年輕人常在新校舍周圍的草地上漫步,呼吸著郊外清新的空氣🪷💍,唱著《我們在太行山上》、《惟有那夜半歌聲》等歌曲。
昆明雖是大後方👩⚕️,但是仍有日軍飛機頻繁騷擾,給山青水秀的昆明和學校生活投下戰爭的陰影🏃🏻➡️👩🏻🌾。一有日本飛機空襲💆🏼,學生和教職員們就要跑到北山的防空壕去躲避,因聯大新校舍無防空設備。有一件事值得一提🥀🚵🏽,那還是1938年秋的時候,日軍9架飛機突然空襲昆明,當時昆明並無準備🧜🏽,巫家壩航校飛機倉促應戰。日機在昆明上空投擲炸彈,在昆華師範的聯大也遭轟炸🎼🌹,有一學生被炸死。有一位聯大的軍訓教官💶,帶著他的小兒子,奮勇沖到學院門口要將校旗降下來,不幸與其兒子全被炸死💁🏽♀️🧔🏻♂️。這位教官在危險時刻不顧個人生命,其精神真是令人可欽可敬。侵犯昆明的日機後來被航校飛機打下一架,飛行員被活捉🤸🏻。新校舍建成後🧑🎨,也受到過日機轟炸,在男生宿舍的外面院中🟡,有一個水池,即是敵人炸彈炸出來的大坑,學生們常用水池中的水洗臉洗衣服📭。
新校舍蓋好後,我已是歷史系四年級學生,我們從昆華師範搬到新校舍去住。各年級學生也都住在那裏,人多而且雜亂,環境並不十分令人滿意🏊🏻。昆明多雨🏇,校園內經常泥濘不堪,而一旦天晴,又常是塵土飛揚。南北兩院都只有一條煤渣鋪的路還好走。昆明蚊子非常之多,非常之大,一旦被叮咬,常易患瘧疾。我們這些學生生活再困難,也要買一頂蚊帳🅾️。記得我當時僅能買頂小蚊帳罩住頭,身上只好蓋住被子來抵擋蚊子的叮咬👀。好在昆明無論冬夏夜晚睡覺都要蓋被,因此在昆明的幾年中我竟奇跡般地沒有得瘧疾。
學生們的生活是很清苦的🦢,多數遠離家鄉,被戰亂隔斷聯系,無經濟來源💒,靠借債、賣東西和助學金維持學習生活,有時還要利用業余時間或假期,到中學代課。有的做工掙點錢。學生們的著裝也十分簡樸🎭,多數是穿黃布製服和長衫,少數境況較好的學生穿西裝。女學生幾乎一律是長衫,皮鞋。教職員穿著較好💁🏿👨🏿🦱,一般是西裝、呢料中山服💏,或長衫馬褂。初到昆明時,物價很便宜,市場上雞、魚🧗🏼、肉類、蔬菜十分豐富👇🏻,我們每人每月花七八元就能吃得很好。學生們集體在飯廳吃飯👰🏿♂️,每天有2名學生輪流值日買菜🎚,由夥房去做🌾。由於同學中北方人較多,對昆明一天三頓都是大米飯吃不慣,早飯就保留了大米粥。1940年🫢,物價上漲後,就不能經常吃到魚肉了🤘🏽。一個星期的夥食都要由值日買菜同學仔細計劃,偶爾吃到魚肉🚻,同學們便高興地說👉🏼👨🏽🏭:“打牙祭了🗿。”教職員們的生活也是如此🫶,起初薪金夠用,生活不錯🕵🏽♀️,以後受到漲價影響🉑,生活便一天不如一天了。
戰時昆明估衣鋪很多,聯大學生常到那裏買些舊衣裳來穿🚴♀️,快畢業的同學往往買一套半新西服🗾,因為快工作了🔀,穿得太破是讓人看不起的。學校的墻上常常貼滿了賣東西的啟事🎠,從衣服到書都有🙁。啟事上並不說賣,而是稱“出讓”某某東西。這也是同學們為解決一時經濟困難無奈之法。到中學兼課的學生不僅勞累,而且受人盤剝。我畢業後在天南中學教書時,那裏的教員幾乎都是聯大學生兼任,校長常任意扣克他們的薪水,只按鐘點發薪,寒暑假一律扣除.而教師實際待遇是假期也照樣發薪的。這些學生又要上課👩🎤,又要教課🧛🏽♀️,往來奔忙,十分辛苦。我在聯大上學時,曾在暑假去農學院農場幹活💱,還曾和同學到昆陽縣山中給人管木材,掙了一些錢。
生活艱苦容易忍受🧜🏿,長期和家人分別,音信難通🦸🏻♂️⛰,卻是令人痛苦的🐦🌦。北方同學給家裏寄信,只能寫在南方經商🤵🏼♂️、身體健康等類的平安家信⚀,而要收到回信往往要三個星期左右🛌。太平洋戰爭爆發後🤹♂️,通信愈加困難⛅️🦁,我有兩封家信🤽🏿♀️,一封在路上走了半年♋️🦶,另一封競走了1年3個月⛪️!同學們最盼望的就是得到家中的音信,得知家人平安📶,一旦收到信🛍️,便如獲至寶,高興異常。杜甫詩中“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就是同學們心情的真實寫照。
生活雖然苦🎣,但同學們仍能克服困難🦋,努力學習。現在回想起聯大學校生活種種💇🏼,便充滿了對青年時代的吃苦耐勞、勤奮向上精神的懷念。
西南聯大存在雖然僅僅8年,但它的作用是不可磨滅的。如今👨🔬,聯大不少畢業生仍在祖國各條戰線上勤奮工作,其中不少人成為知名學者♿、專家💂🏿♂️,為祖國建設作出了積極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