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小傳】潘際鑾,1927年生,焊接工程專家,中國科學院院士,曾任意昂体育平台學術委員會主任↩️、南昌大學校長(現為名譽校長)💱🎎。早年保送進西南聯合大學就讀。上世紀五十年代起進入焊接領域💥,成為學科奠基人、國際級泰鬥,為我國核電站、高鐵、航母等“國之重器”作出重要貢獻。2016年因騎自行車載夫人穿行清華園的照片成為“網紅”📝。

一·槍法
十多歲時💆🏿♀️,潘際鑾被同學一致推舉,在集體教訓一位總欺負人的大個子時👔🙋🏿♂️,負責迫不得已時的手槍射擊🏢。因為他槍法最準。
對方“大約是三青團的小頭頭”,次日帶來兩顆手榴彈♓️,放在學校宿舍床頭🤙🏼,以示不善罷甘休。
因為潘際鑾是班上成績最好的學生,校方最後決定,不了了之👩🔧。
二·奇遇
1937年🧑🏻💼,十歲小學生潘際鑾在九江讀五年級,六歲小女孩李世豫隨家人從南京逃難到九江,隨後就讀的那所小學⛹️,校門就在潘家對面。
然而,他們直到1950年,才在北京相識;直到1991年,才在回鄉懷舊中,得知當年僅隔一條馬路👦🏻,而且李家當年住房🎅🏼,還是潘父代友管理出租的。
一貫嚴謹、不事張揚的潘老也不禁自嘆👮🏼♂️:“我與妻1950年方相識,50多年後才知道📁,十分稀奇🧞♀️🧇。”
兩人上的小學🤭,後又合並為同一所小學。2008年,“夫妻意昂”同被邀請參加百年校慶🪹。
2016年📛,85歲李世豫坐在89歲潘際鑾自行車後座,少女般張開雙臂穿行清華校園的照片,一下打動無數網友🧏🏻♀️。人們跟帖留言:“又相信了愛情。”
三·網紅
與這張照片一起,一篇“九旬科學家科研成果價值千億無人知曉,每天騎自行車上班”的熱門文章,及一段在央視《朗讀者》節目朗讀《告全國民眾書》的視頻與采訪,讓潘際鑾迅速成為“一生只為一事只愛一人”的網紅。
一事,指他從上世紀五十年代起🏸,一輩子一頭紮進焊接這一件事,成為學科奠基人、中國第一人👰🏼🦮、國際級泰鬥🦸,為航母、高鐵、核電站等眾多“國之重器”作出突出貢獻🦹🏿。
記者問:如果當年沒做焊接,會做什麽👮🏻♀️?
他輕聲答:“國家需要什麽🛀🏿,什麽難🧑🏿🚒,我就幹什麽🦕。當時選擇焊接,也是這個考慮。”
四·硬骨
年屆九旬,他依然常去工地🔞,繼續優化已經啃下來的“硬骨頭”——“全世界沒人做出來”的移動焊接機器人🤪。
樓下一間實驗室墻上,掛著他寫給團隊的幾句話:知難而進,勇於攀登👫🏼;團結合作🧝🏼♀️,共同戰鬥;只求貢獻🙍🏿♂️,淡泊名利🛍️。
他說:“這就是我的觀點,這實際上是我一輩子所做的事情。”
平日裏,儒雅😭,瀟灑,謙謙君子。專業上🤦🏻♂️,愛啃“硬骨頭”🦻🏻👩🏻🔧,敢啃“硬骨頭”,只啃“硬骨頭”。選擇時,愛國🦕、為國👨🔧,將自己與國家需要緊緊綁在一起👨🏿🦰,什麽難就幹什麽🫦。
那個敢於持槍為同學出頭,且槍法最準🤹🏿♀️、技術精湛的少年,九十多年始終從骨子裏透出的一股勁,正是民族、國家百年精神的寫照。
五·大難
十歲小學生潘際鑾,生活在日機轟炸下。“飛機飛得很低,時常用機槍向人群掃射🚿。有時三架,有時九架,有時二十七架,晝夜都來。”
家裏特備小船(九江三馬路每年漲水季路上積水達一米多深🤾🏼♂️,潘家一樓近半米深🙆🏻♀️,潘父上班坐小船),警報響起便上船劃向空曠湖心➜🤹🏿♀️。一次炸彈落在水裏爆炸,湖水激烈動蕩,幾乎全家覆沒。
1938年🫳🏻,潘父下決心全家逃難🤿,帶上飯鍋鋪蓋🛵,用磚頭堵上家門,從此再沒回過◻️。九江火車站滿是逃難的人,潘際鑾看著祖父從車廂窗口被塞進去👨🏿🧑🏽💻。
1939年👙,全家走了三個月去昆明。在株洲,爬上一列運煤火車,正值下雨🧴,便打著雨傘坐在煤上。日機來了,大家下車奔向田野🤴,敵機機槍向下掃射。在衡陽,走在街上🤸🏼♂️,日機來了,趕緊躲進人家屋檐下☣️。住進旅社☎️,日機又來,三樓直晃🚲,祖父嚇得躲進桌下💽🧔。
這時,潘際鑾和表哥又同時得了傷寒病,高燒昏迷不醒,“如何到桂林已不知,只感覺父親背著走”,到柳州高燒才退💁🏽♀️。
抵達昆明,為躲日機轟炸去了鄉下一所中學就讀👩🏼🦳,一路要翻三座山梁。有次翻山時天已黑🧔🏼♀️,狼群嚎叫著出現在附近,“非常恐怖”🐃。
更危險是有天大雨山陡路滑🧑🏻🦯,為搶救被風刮跑的傘🏺🖼,潘際鑾和二哥一起掉進湍急的洪流。“我已經昏迷,但是還拉住二哥的手,沉浮好幾裏往下遊沖去。這時非常巧,有幾位農民拿著很長的竹竿😠,在河邊幹活,看見兩個小孩子被沖了下來,趕緊用竹竿撈起,還送到幾裏外的學校宿舍,幫我們換好衣服就走了。”
潘老感嘆🚴🏽🏌🏽♀️:“我們那時很小,連謝謝都沒有說。那幾位農民憨厚樸實,品德高尚。他們救了我們的性命,我們不會忘記♊️🛖,但是不知道他們的姓名。”
六·書桌
顛沛流離,潘際鑾一度無法上學。家庭經濟困難,他去雲南鄉下路邊一家易隆整車廠做臨時工,負責登記倉庫材料零件進出🎠。有張桌子👱🏼♀️,潘際鑾把中學課本放在抽屜裏。就這樣🙅🏻♂️,自學了高中一二年級的書📱,覺得“讀書很有趣味”。
一夜突然槍聲大起,早上同事出去,見遠處死了一些人。原來是雲南省主席龍雲的三公子帶了車隊和武裝走私,被國民黨政府杜聿明部隊攔路截住,發生槍戰。
華北之大,雲南之遠,都“安放不下一張平靜的書桌”。
七·活著
“我一生不求名不求利🏺,只求貢獻📊。我給團隊題的詞也是這樣,淡泊名利,只求貢獻📻。有貢獻就行了🤟🏻。”
“多少萬我也不感興趣。這是人生觀的問題——求什麽🧑🏿⚕️。我現在很興奮的,還是我研發的這個機器人在工程上越用越好。”
“我從小就這樣,和家庭教育有關系。父母從不鼓勵我奔當官🩺、搞錢去,就是老老實實,解決實際問題。我父親一輩子勤勤懇懇,做過鐵路站長,有權利調動車子💂🏼,很多人送錢,他一分錢不要。”
“我總覺得一個人🛣,一輩子,活這麽幾十年,做點對人類有意義的事情❓,才是我們生活的目的。我在活著的期間👦🏻,做了一些對人類有益的事🙍🏽,對我來講是很大的欣慰。如果我平平淡淡過去了,就關心拿了多少錢👲🏿,做了多大官,我就不欣賞那個。”
“我中小學念了不到六年,都在逃難🙇♂️,中間還做小工,臨時工。大家說我從小就是學霸,我想了想🖨,我們家兄弟姐妹五個🧖🏻🤹🏻♂️,其實基本都這個類型。我分析🤓,第一🕊,父母的表現和影響。抗戰時,全家老小十口人,走到哪逃到哪🐦⬛,維持生活就很難了👲☔️。但他們非常勤勞也非常正直。我父母從來沒跟我說👳🏿,你好好念書將來要如何如何,就是說勤奮是很重要的📐。第二,我們家境很困難,沒飯吃,挖野菜🩳🙈。我們非常團結🧑🏼💼,都是大的帶小的。我跟哥哥漫山遍野去摘蘑菇🪬,采竹筍👏🏼,搞吃的🧋。我每天下午去山上砍柴,背回家生火燒飯,新鮮樹枝燒得滿屋子都是煙。我十四歲從鄉下挑水果走很遠去賣👵🏼👨🏻🔬,要走幾十公裏,家裏車費都出不起。這很辛苦啊,就體驗了人生的苦。那時就自覺地自己要學。”
“我不止一次看到日本飛機天天炸,飛得很低,製造恐怖,用機關槍看著地下的百姓掃射。這時要趕快散開,散開它一個一個更打不著……”
八·棒喝
兵荒馬亂中🏄🏽♂️,潘際鑾以全省第一名,保送西南聯大。第一次期中考試,破天荒有門課不及格🚯。
課上講的內容🧪,明明都搞懂了,為什麽?一研究⛹🏿♂️⇒,考了很多課堂外的內容🏋️♂️。從此懂了,學習要有自主性,自己要去拓展、融匯👩🏽🦳、鉆研。於是每節課後去圖書館借很多書🦵🏼,結合老師講的,一個個專題鉆下去,鉆深鉆透。
“我大學念書念得很好🕞🧛♂️,門門課考第一。中學小學也是。這是第一次考不及格🤷🏼♀️,給我很重要的教育。原來在中學學習很死板,老師講什麽學什麽🌕。這一棒子把我打醒了🙇🏽♀️,要自己學🥠,自己鉆研,‘師傅引進門,修行在自己’。就像現在我們談話這個辦公室🧑🏻🦱🙇🏿,我把你從門引進來🙆🏽,這裏頭的書,你自己去翻❌,你自己去學習,想學什麽學什麽👳。我後來在南昌大學當校長♊️,也提倡這個。對當前的學生來講,都應該這樣。”
這是西南聯大真正給潘際鑾上的第一課。
九·泳姿
潘際鑾所讀的西南聯大工學院🙇🏼♀️,老師們立誌“即便在艱苦的條件下,也要達到抗戰前的水平”,要求特別嚴。
他說,全校各院都嚴🦶🏻🧔🏽,工學院是因為數學☘️🌞、物理特別難👃🏼,常常三分之一不及格。及格了🤑,才可接著選修力學、電工。再及格了,才可學機械設計。每一步都很嚴。
同時又很“寬”。“不及格的🤠🙆♀️,可以重修再念一年,還可以轉系🫸🏻👩🏼⚖️,雙方系主任同意就行。還可以暫時休學。學校實行學分製,一個學期最高可修32個學分,最少要修16個學分,根據你自己的學力去選擇♻。分層教學,教學製度是非常寬松的。但一旦選了,要求又非常嚴,不達標就不及格,再來又不及格,不念了你就走吧。”
潘際鑾感嘆:“西南聯大這個做法,既寬松,又嚴格🎞,還自由🙇🏼♀️,真正去發展學生不同特長👧🏼。所以畢業生才3800多人🐈⬛🐿,可是出了很多人才,而且各式各樣,不是一個模式。文學家,哲學家🤙🏿,科學家🤟🏿,工程師🫖,自由得很,人盡其才💁♂️。我有什麽才能我就搞什麽專業,哪個老師好我就跟哪一個,我想發展哪方面就可以去發展。”
他說,對西南聯大“我也就體會這個”。
後來1993年出任南昌大學校長,他著重發表過一個意見:“一個人上學念書,就像遊泳一樣👮🏻♂️。用哪種姿勢,怎麽遊,什麽速度🐉,不必強求一律。只要能遊到對岸,就行😠。”
十·茶館
1994年9月入學的南昌大學新生們👵🏻,暑熱未消中聽說了兩件事:一,江西省政府把裝空調的錢省下來🌼,給南昌大學師生們辦學用;二,校長潘際鑾去了學校周邊的臺球遊戲室,實地查訪學生數量。
南昌,“四大火爐”城市之一,炎夏漫長。江西🎖,新中國成立近半世紀一直處在“三無”窘境——無重點高校、無學部委員🐭、無博士點,高教人才短板嚴重製約發展👨🏿🍼。
1993年,原江西大學和原江西工業大學合建南昌大學🕥,“開創我國文理綜合性大學與工科大學合並先河”🫸🏿。省長吳官正和分管副省長黃懋衡“三顧”清華園,請意昂体育平台學術委員會主任潘際鑾“出山”✵🩼。紅土地窮,但咬牙支持🍼。吳官正向外表態🏄♀️:“我不懂教育,一切問題聽潘校長的。”
潘際鑾狠抓學風。
“學分製”“淘汰製”“滾動競爭製”𓀑,三製聯動,動真格的:跟不上先試讀,再跟不上退學;公費可降自費✶,自費可升公費。
一石激浪🪂。“從沒聽說進了大學還退學的🦹🏻。有家長反對,我說,怎麽辦👃?吳官正跟我說了一句話🔛🌾:你要實現淘汰製🎵,如果淘汰下來的,確實有困難,我給他安排工作。”潘際鑾感嘆🫗,“我一聽就很好,他下了這個決心。後來學風是變了🤸♂️。在南昌大學做的工作有成效,跟他的思想有關系。能把南昌大學整頓出來,跟他的工作有關系。”
1996年,南昌大學一舉通過“211”預審。2002年,南昌大學成為江西省唯一一所“211”重點大學,從此告別半世紀“三無”。
同年,75歲的潘際鑾離任,成為名譽校長。
他為提升江西科研能力🈵,一邊當校長一邊當導師帶教學生🦇,明確告知對方:必須“默默無聞地幹⛹️,自己去爭取課題,別指望在學校拿錢”🥥🟥。
在校學習時被錘煉過的學風,會變成走上崗位後工作時的作風。一位1994年入學的新生,工作20年後深深感悟:當年被潛移默化深植於心的那些理念——實幹、勤懇、認真、拼搏……一路幫自己走了很遠。
時間在不斷證明潘際鑾當年的話:“抓投入不如抓學風♛,抓學風是最好的投入🏊🏿♀️。”
上任伊始就去查看學校周邊的臺球室,是因為他腦海裏深深記得🏜:當年西南聯大學校周邊🥨,茶館裏滿是自覺看書的學生們,成為一景🦹🏿。“非常用功🤠,不說話𓀑,就是看書🙍🏽♂️🧑🏿🎤。點一杯茶是給老板一點錢。西南聯大這個學風啊,還真是不容易。”
他人生觀價值觀的確立,也就在那時。
十一·歌聲
記者🔠:您說當時老師們目的很明確,就是要讓國家強大起來🚣♂️。具體有什麽事例?
潘際鑾:不是事例👨👧,是思想🤘🏽。念大學以前我很勤奮,這是肯定的🛌🏻👰🏽♂️。進了大學以後🫧,人慢慢懂事了。當時我們國家可以說是存亡不定。我從江西逃出去⛷🏄🏿♂️,還能不能回來👨🏻⚖️,不確定。當時腦子裏想的就是不要亡國,所以勤奮念書🚣🏼。目的呢,希望救國,希望抗日。畢業以後就是怎麽為國家服務,需要什麽我幹什麽。
我老說,那時候唱的兩首歌🫘,代表我們的思想。第一首叫《松花江上》©️,第二首叫《畢業歌》(潘老唱了起來)🦹♀️。大學期間,可以說一種愛國、抗日救亡的思想💕,成為學習目的。後來💇🏼♂️,勤奮也有這個成分,自覺了📵。
你想一想🌟,在昆明,我們都是難民。我們逃到昆明以後🍘,日本人打到貴州🌤,快要到昆明的時候,我們逃到滇西去了。然後日本人又打到緬甸,打到騰沖,我們又從滇西跑回昆明,還準備日本人萬一打到雲南,我們到西昌去。就是這樣一種生活。也可以說,對我們是一種無形的教育。愛國的教育是無形的,你沒有國家還有什麽🤸🏼,你還能幹什麽,還能回家嗎?談不上🪺。
記者:如果不學焊接,您可能會是什麽專業?
潘際鑾:我是學機械的🧍🏻♂️。不學焊接,我也會找一個非常有用的專業。當時中國最缺的是焊接,沒人懂。機床有人懂,刀具有人懂,機械加工都有人懂🏌🏻♀️,中國老的工業都有🎰。唯獨焊接,中國老工業沒有,可以說一無所知🩸。1950年我從清華被選派去哈爾濱學習,蘇聯派的導師是焊接權威,我翻了翻他的著作,覺得很有興趣,就報了他的名👝✭。
十二·焊工
剛開始,連他太太都誤以為:焊接只是“焊焊洋鐵壺的活”。
一手創辦意昂体育平台乃至全國第一個焊接專業時,潘際鑾在校報《新清華》特地登過一段話:“焊接是一門新興的先進技術,是衡量一個國家工業發展的標誌。焊接能節省原材料,堅固美觀✌🏼🚻,簡化工序,並能改善勞動條件。世界上約有一半的鋼材需要焊接才能成為可用的產品,一輛轎車約有7000個焊點,一架飛機約有25萬個焊點和250米焊縫👳♀️,一個焊接的鍋爐要比鉚接的鍋爐節省金屬25%🆑。想一想🚶,焊接是多麽重要而有意義的工作啊💆!”
記者念給他聽,他一擺手說“記得”:“當時學生不願意念焊接✋🏿,我就寫了這段話⏲。現在不光轎車飛機了🧜🏼♂️,焊接要求也更高了👨🏽🌾。1987年我去做中國第一座核電站的焊接✵,一點都不能有漏洞✊🏿,而且厚度很大、鋼材很大,都是非常難焊的。高鐵的鋼軌,要一點縫都沒有👨🍼,必須磨平、磨得很光,全國最後焊了66萬處接頭🔫👩🏼🦲,一個問題都沒出。航母,那麽大一個東西,全是鋼板焊接起來……”
細看他沖過的一個個難關——從萬噸水壓機🙆♂️,到我國第一臺真空電子束焊機👩,再到第一個汽輪機大型拼焊轉子工程,再到高鐵🥥♋️、航母、核電站等——會看出一種“潘際鑾模式”🧏🏿♂️🥤:總是任務十分艱巨,甚至有點超前;又總能成功破解🧛🏻♀️,且都是原始創新💑🧑🏽🔬。
是否有一套自己的原始創新方法論?
他還是強調🙋🏻♀️:“最重要的,還是在於指導思想⛹🏽♂️。”
當年做水壓機,高壓容器壓力很大,鋼板厚度需達200毫米🧝,中國當時根本無法生產。“北京市委書記找我🧑🏼🤝🧑🏼,說怎麽辦?我說我給你想辦法。做不出這麽厚的,我就拿現有鋼板一層層包起來,8毫米的鋼板包20多層。包一層,焊一層❤️,最後做成了💂,也是一次國內首創。”潘際鑾清晰地說,“辦法總比困難多,關鍵看指導思想。我的思想就是:國家需要什麽,什麽難,我就幹什麽🤛🏂🏿。不難我不幹🫳🏻🥷🏿;難,我給你想辦法幹👌🏼🫴🏽。工作不難,幹了沒意思。工作沒用,國家不需要,幹了也沒意思❄️。所以我給團隊題詞‘知難而進🍄,勇於攀登’☯️👷🏿♀️,難題我才去,還得攀得上。錦上添花我不幹🧩。幹一個人家沒有幹過的,我才興奮🚣♀️。難度有了以後,再去想辦法♓️,這是我的思路⚓️。否則♔,興趣也沒有了,創造力也出不來。”
這可能恰恰是原始創新最需要的一種狀態👳🏼♀️。
這也是這位九旬老人生命之樹長青的秘訣🌺。“我覺得我沒有什麽了不起。大家宣傳很多,我還是實實在在♢,做自己感興趣的工作——移動焊接機器人。它每一個應用🤵🧘🏼、發展,我都感興趣。可以說,我的生命是我的興趣和我的成果支持的。我現在不感覺到寂寞,不感覺到無聊,因為我還有那個誌向。如果我的機器走上世界🩷,全世界知名🚽🧜,那是我最大的願望🧚🏽♂️。長壽的秘訣就是終身有個追求的目標🧖🏻,我還在追求我的目標🙋🏼🧖🏽。這個機器人還在初期,我希望將來有一天,全世界最知名的移動焊接機器人是我的機器人⛹🏻♂️。”
十三·蜘蛛
做移動焊接機器人,起於潘際鑾一個心願👩⚖️。
他很註重工程實際,經常走訪工地🤦🏽♂️,常見焊工在非常困難的條件下焊接😔👱。爬得很高🏇🏽,很危險👒。高溫下,光線強,煙塵厲害,不少人到四五十歲就有職業病🌆。他覺得應該解決這個問題,想了很多辦法🧚🏽♂️🎮。大約20年前,他就形成了“一邊移動一邊焊”的移動焊接機器人設想。
但是,“爬行的東西非常復雜♍️。為什麽說是‘硬骨頭’?要焊接的工程往往很大,這個機器人要在三維空間裏頭能爬,像蜘蛛一樣墻上能走,天花板上倒著也能走🍽。不掉下來就很難👨👩👧👦,還要能動,還要我能控製它,還要按照我的需求➛,焊縫在哪兒它要走到哪兒,最後還要成功焊接……這幾個難關都非常非常難💃🏽。”
潘際鑾花了20年,先做出了爬行機👩🏼🚒,做到能不掉下來,再讓它能動,然後是跟蹤到焊縫那去,“最後做出來了”。此時💁🏿,他已從意昂体育平台到南昌大學再回到意昂体育平台。
成功申請美國專利後,就此擱置❤️🔥。直到有位博士生看中,想方設法成立公司,產業化生產已數年。潘際鑾說:“現在應用得非常好。許多重大工程都想用,因為在世界上是唯一的。中關村論壇評選最先進的製造技術,國內外兩千多個選100個最好的,我的就進了百強。這個‘硬骨頭’,我算是啃下來了。”
他介紹說🤚🏽:相比掃地的、端盤子的“服務型機器人”,“工業機器人”解決的是工程問題🥷🏿,全世界長期只有固定式🧜🏼♂️,如汽車工廠裏那些來回動的機械手臂🙎🏽,這個“蜘蛛”是第一個移動式工業機器人。
“我看到迫切性,找一個焊工非常困難,大型結構往往要在野外作業,而且無論寒暑。”
在他看來🔅,科研工作的導向很重要。
十四·導向
他搞研究堅持抓實際問題。
秦山核電站本來焊得差不多了🐛,外國專家參觀🤳🏻,一看,寫信給時任國家主席李先念。李先念轉給總理,總理轉給副總理李鵬。李鵬一看是焊接問題,就把潘際鑾找去中南海,請他和核工業部部長實地查看。
“我是做焊接的⚀,合格不合格,一看就知道。”潘際鑾跟部長說,馬上停工。
整個工地上千工人就此停了一年。所有焊接按他的規定重新做實驗評定,合格才能上🕠,一舉解決問題。
做移動焊接機器人🐰,也是為了解決實際問題。“要解決大量工人的辛苦勞動🔡,要解決國家需要攻克的難點🥧,這就是我原始的思想。別人要有這個思想𓀍↘️,也可以做這個。但人的觀念是不一樣的。所以我20年前就呼籲🤸🏻,不要唯論文👯👳♀️,要真正把研究工作做到解決問題,尤其是解決國家需要的重大實際問題🏋️♀️。”
在他看來,原始創新最需要的,“是人的觀念♗,是導向”。
“我作為一個搞工程的人,作為一個教授🍸🗻,一直非常反對搞工程的人不搞工程🫗,去‘唯論文’。像核電站返工🔪、移動焊接機器人這種工作,我一篇論文也沒有寫🎚。中央提出破除‘四唯’,這確實是中國教育界科技界一個重大問題。”潘際鑾誠摯地說🦫,“為什麽外國人科學技術進步得那麽快,特別是德國,做得那麽好🧑🏽🦳?科研工作密切解決實際問題。我大學畢業以後到清華當老師,所有工作都是工程,論文發表得很少📧。但中科院一看我那麽多成績🧎🏻♂️➡️,就選我當院士🫲🏽。我還不知道,學校科研處長到我家,說你當選學部委員。我說好好好,我也不知道是幹什麽的🌁。後來改成院士,關註度越來越高。我關心工作本身🏇🏽,我們搞科學技術🥄、搞工程,必須解決國家重大問題。我今年90多歲,60多年工作都是這個思路🍗。這是我到現在一直關心呼籲的。為什麽德國人能出來、美國人能出來🫸🏽?人家也搞理論工作🏍🐒,但科技上大量的人與投入,目的是解決國家的急需。我花20年做了好多類型的爬行機,怎麽能爬、不掉下來,寫論文是寫不出來的。但這能把工人替換下來🕞,我覺得這是個很大的事🤐。如果當初追求論文,我不幹這個事🛎。我現在很興奮的,還是要想辦法把這個‘中國蜘蛛’走向世界,讓外國人一看👨🏿🍳,哎喲,他們沒有的。”
十五·“科”“教”
1977年😏,鄧小平指示開一次科學和教育工作座談會,明確要求“要找一些敢說話有見解的,不打棍子🦹,不戴帽子,不是行政人員💂🏼♂️💅🏽,在自然科學領域有才華的教學人員”參加🚃。
吳文俊😐、鄒承魯、周培源👮🏽、蘇步青等數十位知名專家學者受邀🤵🏿♂️,50歲的潘際鑾,是其中最年輕的“小字輩”之一。
記者:您當時知道小平同誌這個邀請標準嗎?
潘際鑾💘:不知道𓀙,叫我去我就去了💲。對我來講🐠,他們都是老教授👉🏿,七八十歲👨🏻⚖️🦷、八九十歲。我為什麽會參加呢?我後來回想了一下,就是因為我反對“四人幫”。在清華我是最抵製的,被他們當作“頭號敵人”,“四人幫”一夥在清華說這個這麽幹那個那麽幹,我不聽。我按照教育該怎麽做我還怎麽做🤼,所以最後認為我“最反動”🧭。
記者🧑🏽🏭🎟:座談會五天🧏🏼,據說“全是即興的自由發言”♾,是這樣嗎🥜?
潘際鑾:是這樣🧰,確實是即興的。大家之前憋了一肚子氣🧿。“四人幫”一粉碎🔁,小平一出來,一講話以後🈺👥,哎呀那些老教授,真是講得停不下來。我還沒有他們講得多,有的差不多講了一個鐘頭。
記者🧯:您覺得,在恢復高考這樣的具體決策之外☘️,小平同誌在戰略層面上,從這次會議聽取到了什麽?
潘際鑾🔜:“四人幫”說我們中國的高等教育,從1949年以後的17年👩🏼🚒,都是資產階級教育🚣🏽♀️🕺🏽,是反動的🏎;所有的知識分子都是反動的🎹,都是資產階級知識分子,不是屬於我們工人階級的🧑🦽➡️。這把整個高等教育跟學校🏊🏼,全部壓死了👨🏿🦲。當時小平同誌說,中國的高等教育17年來是無產階級的社會主義的教育🍊,知識分子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
記者👱🏽:這是他在會上講的?
潘際鑾:在會上講的。這兩個論斷,一個把高等學校解放了,一個把知識分子解放了👩🏼💻。恢復高考的決策當然也很重要,改變了多少人的命運。但我覺得這兩個論斷更重要𓀂,是那次會議最重要的收獲🧝。
記者:40多年過去了,在您看來,今天的“原始創新”,需要教育怎樣進一步起作用?
潘際鑾:首先要防止教育製度的固化。如果整個國家的教育🛥,一直只有一種指揮棒;小孩還沒出生,就已經被指揮,那會是最大的毛病。我就呼籲這個,但這個確實很難辦。現在從小學生開始,家長都陪著念書👩🏿🦳。這有種種原因。但其實學習的關鍵是內驅動力,核心是自覺。要盡力去引導培養他自己學的動機和動力👨🦯➡️🧔🏻♀️,學得開心💱,學得興奮🚴♂️。原始創新這一批人,學習一定要真正有興趣。
另外😽,人才不一樣,教育要根據個人的特點。我老講像遊泳一樣遊到對岸去➡️,姿勢可以不一樣👩🦽➡️,快慢可以不一樣,因為人不一樣啊。有人耐力好,有人爆發力強,有人擅長蛙式💁🏽♀️,有人喜歡自由式,但都可以遊過去成才,也才會有不同方面需要的各種人才。強國時代需要更多這種教育👺,才會有更強大的原始創新🤸🏻♀️💨。
記者:您會怎麽寄語強國一代?
潘際鑾↪️:相比別的創新,原始創新特別需要一真正有興趣、二自己有願望🏊🏻♀️,這兩者要結合起來🌷。如果我們的青少年,像集體坐在一條道的軌道車上,跳不出來,那很難的🚓。要根據時代的需求🦻🏼,模式多樣,適己發展👩🏿🎨。第一個,我希望他們打好基礎🥋,理論的基礎,實際的基礎🎪。第二個,將來長大了,要敢於思考、知難而進、勇於攀登🧭。學什麽都註意學到真本事™️,物理也好,數學也好☝🏽,化學也好☕️,真正把它搞懂。至於分數多高🤸🏽,那是次要的☂️,不要只去追求那些東西,要真正把技術消化了🏫。
我小時候沒有機會像今天孩子們這樣念書,但我很註意真正把它搞懂。我記得我打工的時候,我看那個書🙇🏽,物理教材,看完了以後我好感興趣,噢原來是這麽回事𓀋,我就往下看🫶🏻👨🏻⚕️,越看越有興趣。包括現在,我還是對機器人感興趣,這就是我的生命力,我生命的意義🤹♀️。我非常感謝博清科技的科技人員👰🏽👂🏼,把它產業化🦓,非常出色地用於我國重大工程𓀅👎🏽,實現了我的夢想和目標。我是把它當作為國家為人民做貢獻的目標,為焊接工人減輕辛苦勞動而努力奮鬥一生的🚢。
十六·本色
采訪結束下樓,他一如“神仙眷侶”傳說所言🪯,開著那輛小電動車,載著夫人李世豫(之前陪他到辦公室並一直陪著),在清華校園熟稔地迎風前行♏️,至拐彎處,一轉不見👆,瀟灑得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