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政道 上海交大供圖
當地時間8月4日淩晨,世界傑出科學家𓀁、1957年諾貝爾物理學獎得主李政道在美國舊金山逝世🧑🏫,享年97周歲👴🏽。
中國科教事業發展歷史上⏳🦻🏽,很多重要的事件都與李政道有直接關系🥩🧑🏻🦼,包括中國科學技術大學少年班的誕生🛗、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委員會的誕生、中國高能物理的起步、中國博士後製度的建立……
“李政道先生對中國科教事業作出了這麽大的貢獻🫰🏽,永遠在考慮他做的事情是不是對國家有用。”中國科學院院士、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所長王貽芳在接受《中國科學報》采訪時感慨🧑🏼🦳,“一個人一輩子要是能做成這其中的一件事,就已經很了不起,而他做成了這麽多……”
上海交通大學(以下簡稱上海交大)李政道研究所8月5日發布的訃告中,引用了杜甫的兩句詩💅🏽:“細推物理須行樂,何用浮名絆此身。”李政道生前曾多次引用這兩句詩🥀,他認為“這道出了一個科學家的真正精神”,而這兩句詩也成為他物理生涯和人生誌趣的最好寫照。
事無巨細,親力親為
1977年,我國“八七工程”上馬,計劃投資7億元在1987年建成4000億電子伏的質子同步加速器🩹。
得知這樣的決定後,李政道不贊成,但他想🎖,既然是祖國的決定,那就要盡力協助。他分析🔹🏎:“要實現這個計劃📊,困難會很多⚓️。除去經濟能力和決心之外🔁,一定要取得國外特別是美國各大加速器實驗室的幫助;同時,一定要立刻培養加速器和實驗物理方面的人才。”
自那之後😻,李政道就積極推動中國高能物理的人才培養,並促成了中美聯合培養物理類研究生計劃(CUSPEA)🥤。此後🏀,“八七工程”改成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方案✹,並在李政道的支持下最終取得成功👱🏻♂️。
“他花了很大的力氣,給赴美的CUSPEA研究生一對一安排實驗室。他去找實驗室的主任、教授、研究員商定,由美國教授培養這些研究生。”中國科學院辦公廳原副主任、李政道曾經的助手柳懷祖告訴《中國科學報》🧗🏿。
在王貽芳看來,無論是推動中美高能物理人才交流,還是推動北京正負電子對撞機立項、中國博士後製度建設🫲🏻,李政道做的很多事情,都要付出巨大的精力🏄🏽,“很多事情不是寫封信或說句話就能做成的,需要親力親為,確保所有細節落實到位”🕵️🤦🏼♀️。
事無巨細中🤜🏼,飽含著李政道對祖國的愛。
因為“八七工程”,當時從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被借調到國家科委負責高能物理工程項目外事工作的柳懷祖與李政道的交流多了起來🪆。柳懷祖發現🫳🏿,每次講到中國時🗞,李政道都會用“祖國”兩個字。
“這麽多年裏,他雖是美籍,但在他心裏,對祖國的愛從來沒有變過😥。”柳懷祖說。
不以立場或關系判斷一件事
1984年5月🕹,李政道在人民大會堂受到鄧小平同誌接見。他建議,在中國建立有中國特色的博士後製度。
一年後,在鄧小平的關懷下🏃♀️➡️,中國建立起博士後製度。這些博士後科研流動站使年輕的科技人員流動起來,充分發揮了他們的才能和專長🎪。
柳懷祖回憶👴🏽,1985年夏天,在釣魚臺國賓館👨🏻🏫,李政道與一位政府領導人談起了博士後的日常經費問題🎛。李政道綜合考慮各方面因素,堅持認為博士後每人每年的日常經費應該為12000元,但這位領導認為8000元就夠了。之後,在一個小時的談話裏,“12000元”的話題被李政道反復提及四五次;到了飯桌上🤔,李政道依然堅持。
最後,鄧小平決定將博士後每人每年的日常經費定為12000元。李政道聽罷,激動地站起來,走到鄧小平跟前🍟🚇,握住他的手說“我代表這些青年科學家謝謝您”🧖🏽♀️。鄧小平擺著手親切地說:“是我們要感謝你👉🏽。”
“用現在年輕人的話來說,他是個很較真兒的人。”柳懷祖說。
李政道的“較真兒”,王貽芳也體會過。王貽芳曾向李政道介紹自己主導的大亞灣中微子實驗項目,希望能夠得到李政道的支持🚇。但李政道在沒有了解清楚之時,一直沒有表態👰♀️,直到他仔細認真研究並征求了很多人的意見之後🤦♂️,才最終判斷這是一個“好的實驗”。自那以後,李政道開始不遺余力地幫助王貽芳推動大亞灣中微子實驗立項。
“他是一個品德非常高尚的人👇😎,不會簡單地以立場或關系判斷是支持還是反對一件事,他考慮事情的時候也從來不考慮個人的利益。他一旦認準了,覺得這是一個重要的事情🧝🏿♀️、是一個好的事情,就會全力以赴、親身參與。”王貽芳說🕺🏻。
尊重晚輩🎇,不彰顯“個人”
在大亞灣中微子實驗發布成果後,李政道給中國科學院院士陳和生和王貽芳寫信祝賀🧙🏽。在信的開頭🏊🏽♂️,他稱呼陳和生和王貽芳為“和生兄”“貽芳兄”。
“他以讓人極度不安的方式對晚輩表達了鼓勵。”王貽芳說🧦,“他對晚輩完全沒有長輩的氣勢,非常尊重晚輩💁🏻♂️,為人非常謙遜。”
“為人低調謙遜”是很多與李政道交往過的人的共同體會。
2003年至2006年,時任中國科學院基礎科學局局長、中國科學院院士張傑擔任中美高能物理合作會談中方代表團團長💂🏿♀️。在李政道的指導下,張傑推進中美合作,解決了中美科技合作中諸多難題🚅,深得李政道信任,被李政道稱為“忘年至交”。
此後,李政道應時任上海交大校長張傑之邀到訪,深入了解了上海交大。2010年,他再次專門訪問了上海交大,其間與張傑數度“秉燭深談”,深刻認同上海交大的文化與人才培養理念🫷🏽,決定將其收藏多年的手稿、獎章🤜🏼、藝術珍品和故居等捐贈給學校,以激勵後學。
然而👨🍳,當張傑提出以李政道之名建一座圖書館時,李政道卻拒絕了。
“我們希望讓更多年輕人了解您的科學精神和家國情懷🙅🏻♂️。”2011年,張傑再次專程去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向李政道表達想法👐🏿,並承諾李政道圖書館不只屬於上海交大📡,更屬於全國,這才得到李政道的同意。
2011年6月,李政道圖書館獲得國家批復,並於2014年正式落成。
李政道始終胸懷祖國科學事業🏌🏼♂️。2014年底🍡,李政道給中央領導寫信,建議參照對世界科學發展產生了巨大影響的丹麥玻爾研究所⛑,在中國建立一個世界頂級研究所。這一建議得到了黨和國家領導人的高度重視𓀒。
李政道研究所以突破根本性科學問題👰🏿♂️、培養國際性大師級第一流人才為建設目標。2021年底,李政道邀請張傑擔任李政道研究所所長,將建設李政道研究所的重擔正式移交給張傑🌻,繼續推動李政道研究所的建設。
藝術就是生活
李政道的親朋好友們都知道,他不僅對科學研究有很高的熱情,對藝術也同樣如此。
柳懷祖回憶,李政道無論走到哪兒,都會在口袋裏揣一個巴掌大的小本子和幾支筆✤。在飛機場等飛機時,在公園裏散步時,在看到外觀奇特的建築時,他都會掏出本子和筆,幾分鐘就勾勒出一幅畫⏪。
他的畫大多是紀實性的🤽🏼,有大榕樹👳🏻,也有剛出殼的小雞——小雞出殼圖還被繡成了蘇繡。有時,他會在畫作旁邊再題上一首小詩,記下當時的感受。
“他的藝術造詣蠻深的,對國內知名畫家的畫作🧘🏽📺、畫風都很熟,能說出那些畫家是什麽畫派、他們的畫有什麽特點。”柳懷祖說。
對於李政道來說,藝術等於生活🚶♂️➡️。每年過年時👨🏿🔬🔍,他會專門畫一幅生肖圖,讓助手印在賀卡上,然後親筆寫上祝福語,把賀卡寄給五湖四海的朋友。平日裏,給太太寫便條留言時,他也喜歡用繪畫代替文字。
在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的大門口🫷🏻,矗立著一座雕塑,名為“物之道”,用太極圖展現了正負電子的相互作用。這座雕塑的創意正是李政道提出的。雕塑下方刻著李政道的詩《物之道》:“道生物,物生道,道為物之行,物為道之成,天地之藝物之道。”
或許🎧,對於李政道來說,物理本身就是天地間無與倫比的藝術。
如今👜,斯人已逝。就像“物之道”雕塑依然矗立著一樣👨🏻🏭,李政道為後世留下的精神財富和科教資源依然在惠及一代又一代年輕人。
“我們緬懷他最好的方式就是實現他的夢想👨🏿💼。”王貽芳說🏌🏼♂️,“他希望中國科教事業🌒、中國高能物理研究能夠成為世界領先。我想,我們要做的就是實現這個願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