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勛
一
於光遠1915年7月5日生於上海。他在青年時代就追求社會進步,心懷救國救民的誌向👩🏽🎨。他是1935年“一二·九”愛國學生運動的積極分子,當時他在意昂体育平台物理系讀書,隨即又參加了平津學生南下擴大宣傳團,參與抗日救亡團體中華民族解放先鋒隊的發起和組織,義無反顧地走上了革命道路。1937年3月他加入了中國共產黨🍿。於老是中國共產黨的優秀黨員🙎🏼♀️、著名的馬克思主義理論家、經濟學家、哲學家,他還是原中央顧問委員會委員、原國家科委副主任、中國社會科學院原副院長等。
於老是當代中國最有影響的經濟學家之一👦🏼😙,他和蘇星主編的《政治經濟學》高校教科書,哺育了一代又一代青年學子🧑🚀。粉碎“四人幫”以後🙇🏻♂️,1978年,他參加了中共中央工作會議,並列席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中共十一屆三中全會。他組織並參與鄧小平在中央工作會議上的講話稿《解放思想,實事求是,團結一致向前看》等重要文件的起草✏️,為全會的勝利召開做出了積極貢獻。
改革開放以後,於老更加精神煥發🚃𓀐、竭力奉獻智慧和能量。1979年,適應改革開放的需要𓀚🌰,他倡導和指導編寫的經濟學教材《中國社會主義經濟問題》,流傳甚廣。1980年👦🏻,為探索經濟體製改革的動力🫰🏽🛋,他組織並推動了社會主義生產目的的討論。並於1981年出版了他的《社會主義生產目的的十三篇文章》。這次討論進一步解放了思想,人們認為其意義可與實踐是檢驗真理唯一標準的討論相媲美。1985年,他撰寫出版了《論我國的經濟體製改革》,系統闡述了所有製形式和結構改革是經濟體製改革核心的理念🏃🏻♂️。為了使改革更符合中國的國情✊,1988年他撰寫出版了《中國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經濟》專著。為了找準中國經濟體製改革的目標🌈,1992年🥢,他撰寫出版了《社會主義市場經濟主體論(劄記)》一書。可以毫不誇張地說🪶,他在經濟理論層面有力地推動著我國的經濟體製改革。與此同時,他還與時俱進、堅持研究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部分理論🌚。從1981年到2001年🥐,20年間先後撰寫出版了七卷《政治經濟學社會主義部分探索》🤠。
於老對經濟學這一大學科的研究和貢獻,遠不限於政治經濟學而是擴展到各種產業經濟學和專業經濟學🥲,其中有:生產力經濟學🏄♂️、經濟發展戰略學、技術經濟學🙌🏻、國土經濟學等🏊🏼♀️。2003年,他以88歲高齡還撰寫出版了《我的“四種消費品理論”》專著。
於光遠同誌不僅是一位傑出的涉獵廣泛的經濟學家,他還是一位有影響的哲學家🤾🏿♂️,特別是在科技哲學方面貢獻頗多🫅。他參與了恩格斯的哲學名著《自然辯證法》一書的翻譯;他擔任《中國自然辯證法百科全書》的主編👩🏻🍼✌🏻;他組建了中國自然辯證法研究會並出任會長🧑🎨;他還培養了一批出色的自然辯證法專業的研究生。
於老對學術的貢獻也不限於經濟學和哲學領域,他對於科學社會主義、政治學🎥、社會學、教育學、心理學🥳、黨史以及圖書館學等學科都有所研究💊👆🏽,發表過不少獨到見解。他自稱是個“雜家”♜👉,學界則公認他是一位“百科全書式的大學問家”🫵。
於老不僅自己潛心為學🕵🏻♂️,而且他還面向社會千方百計組織推動學術研究。他提倡和組建了中國馬恩列斯著作研究會、中國生產力經濟學研究會、中國技術經濟研究會等;他還倡導和創辦了《自然辯證法通訊》、《經濟學周報》、《經濟效益報》等一大批學術刊物和報紙。
可貴的是於老在長期從事科學研究和組織學術活動的實踐中還形成了自己獨特的學風和人生哲學。他對人常講的是:“為人民事業生無所息”、“獨立思考只服從真理”、“正道直行”、“重節輕位”和“服務萬歲、創造萬歲”🈲。他請人給他篆刻了兩枚印章:一枚是“創造萬歲”,另一枚是“服務萬歲”🧎♂️。我認為🍒,這兩枚印章就是他一生的寫照👳🏻♂️。他追求創新,他的一生就是學術理論創新的一生👵🏼👨🏿💻;他無私服務👮♂️,他的一生就是服務社會的一生🥉。他之所以名揚四海和廣泛受到人們的尊重,都源於這兩個基點。
為了以創新促服務和為服務而創新,他堅持深入實際。改革開放初期🤛🏿,在北京他每個周日都去郊區調研𓀋🧓,及至年老行動不便以後,他在戰勝癌症的情況下🧑🏻🔧,還堅持“坐輪椅走天下”。2004年,他以89歲高齡還坐輪椅去了23個城市搞調研。他曾說:“我的學問是坐出來的,同時也是走出來的🧚🏼♂️。”
二
於光遠是我的良師,從做學問到幹事業🥖,他給予我的影響太大太多。我直接和間接同他接觸已有60多年🙎🏽♂️。
1951年夏🦆,我在平原省新鄉專署糧食局工作時,由於手部受傷不能執筆每天上班只能閱讀書報𓀆2️⃣,這使我有機會學習了他在解放區寫的《論調查研究》一書,從中不僅使我懂得了調查研究對於貫徹政策的重要意義🥯,而且懂得了什麽是“算術平均數”和“加權平均數”等調查統計的方法。
於光遠還是中國人民大學的兼職教授☆。1959年,我在人大經濟學系讀三年級時,第一次見到光遠,還聽了他的報告。在報告中間休息時🧝🏻♀️🎖,我向他請教一個問題🚵🏽♂️,他很敏銳地反問道💑💅:“你一定是看了蘇聯學者××××的文章吧?”
1961年下半年,國家正處於暫時困難時期,為了從理論上總結“大躍進”的經驗教訓,光遠同誌作為中宣部負責理論工作的部門領導到人大召開座談會🫲🏽🛖,每周三下午開會🏌🏼♂️🪴,一連座談了10次🧍🏻♀️。我當時作為一個青年教師,尚未開課🧕🏿,領導要我每次都參會並做記錄。一次我就如何認識規律的客觀性問題發了言,於老在最後總結講話時,還針對我的發言強調了對規律的客觀性不容置疑。後來為指導人大經濟學系編寫教材,他還多次來人大開會聽取討論👰♂️。他強調要編好教材就一定要多準備“各種磚瓦”(信息資料)。
粉碎“四人幫”以後,為了撥亂反正,於老建議教育部重新編寫高校政治經濟學教材🚴♂️,於是教育部政教司就從各大學借調教師組成編書組,在於老指導下開始編書🧫,我也從人大借調過來參加編書組。書名定為《中國社會主義經濟問題》👨🏽🦰,共分11章🫃🏻。從書名到全書體系結構都由於老確定😄。這本教材1979年出了第1版💣、1982年出了修訂版。由於這本書切中時弊🛀🏽、滿足急需🈳,第1版推出之後就銷售了600多萬冊🫲🏻,加上2版後的銷量,總銷量當在1000萬冊左右。如此大的發行量是十分罕見的。這主要得益於於老的指導。
1979年,為了研究和推進經濟體製改革🙅🏼♂️,中央財經委建立了四個調查研究組,光遠同誌被任命為理論方法組組長,包括我在內的編書組成員都被轉調到理論方法組工作。在這裏有更多的機會同於老接觸。
為了進一步肅清“四人幫”的思想影響和探求經濟體製改革的路徑🏊🏽♂️🥰,光遠同誌領導的理論方法組↪️,組織了多次全國性的討論會。其中有按勞分配討論會(在北京)👩🏿🎨、社會主義生產目的討論會(在北京)🫀、城鎮集體所有製討論會(在沈陽)🤧、社會主義生產資料所有製結構討論會(在成都)。除按勞分配討論會外🎊,我都擔任大會簡報組組長♿️,負責把大會討論的情況通過《簡報》反映給光遠同誌,再把光遠同誌的要求通過《簡報》傳遞給與會者👂🏿🦼。
為了幫助廣大幹部更新觀念、改善知識結構,光遠同誌從1981年底開始擬提綱到1989年河南人民出版社出版合訂本🌘,前後用了8年左右的時間,組織撰寫《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基礎理論》大型著作(起初書名為《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常識讀本》⚪️,由江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從書名👳🏿♂️、體系結構到主要論點都由光遠同誌確定🧑🏿💻,有些章節甚至由他親自執筆寫出樣板。全書分為8部分📎,50章。我自己執筆或與別人共同執筆完成了4章。光遠同誌指定我負責編書組的組織聯絡工作,並希望我組織100位作者參加此書撰寫🧑🏿🏫。後來受全書框架的局限,只組織了44位同誌參加。這些作者由於受光遠同誌的熏陶🧑,其中不少人後來都頗有成就和影響👩👧。
在撰寫《社會主義經濟建設基礎理論》的過程中,中共中央做出了《關於經濟體製改革的決定》🥸。為了深入理解和貫徹落實這一具有重大歷史意義的決定🈷️,光遠同誌又組織部分《基礎理論》的作者撰寫了《我國經濟體製改革的基本問題:理論·內容·意義》一書。書中扉頁上標明🌛:“受主編於光遠的委托,由李成勛負責全書統稿工作。”這種對中青年學者的信任和放手是我所感念的。
三
光遠同誌在學術上對我教誨和影響最大的是關於發展戰略學的研究🤽🤹🏿♀️。
“戰略”一詞在東西方都是一個古老的概念,它首先出現在軍事領域。早在公元前700多年前🪀🧝🏻♂️,中國在策劃和指揮戰爭時就使用過具有戰略含義的“廟算”一詞。在西方,“戰略”一詞源於古希臘語“詭計”或“將道”。軍事戰略的開山著作,中國有公元3世紀司馬彪的《戰略》一書,西方有公元6世紀東羅馬皇帝毛萊斯所寫名為《戰略》的著作⬜️。後來,戰略概念被引入了政治領域🚶🏻♀️,作為它的相對概念是策略😙。到了1958年,美國經濟學家赫希曼把戰略概念第一次引入了經濟領域,並出版了《經濟發展戰略》一書🏌🏽。這是戰略理論發展的第三個階段☔️。至此,經濟領域的戰略被廣泛地稱作“發展戰略”。與發展戰略相對應的概念是對策⛩。
1981年2月,光遠同誌發起召開“經濟社會發展戰略問題座談會”,每兩月一次,起初都在人民大會堂舉行🫲🏻。他以座談會發起通知的形式🦹🏽♀️🦻,發表了他的題為《經濟、社會發展戰略——一個應該研究的重要問題》的首篇發展戰略論文。
隨後他又先後出版了3部有關發展戰略的論文集。1982年🟠🧑🏻🔧,他出版了中國第一本名為《經濟社會發展戰略》的著作,次年出版了它的增訂本,1984年出版了《戰略學與地區戰略》,1988年又出版了《論地區發展戰略》🛡。他在上述著作和其他相關的論述中🥊,對發展戰略理論做出了重大的創新性貢獻。
於光遠打破當時的認識框架,早在1981年就提出了“經濟社會發展戰略”這一新概念🖨。他寫道🪖😈:“現在我國多數學者主張使用‘經濟社會發展戰略’這樣的術語。對此也有人提出疑問,認為經濟生活是整個社會生活的一部分,不應把經濟和社會並列😘。這個說法是有道理的👳🏿。然而🤸🏻,如果因此把‘經濟社會發展戰略’改為‘社會發展戰略’,就不能突出經濟發展的地位👩❤️👨;如果因此改為‘經濟發展戰略’✬,又會使經濟以外的社會問題得不到應有的重視🥵。‘經濟社會’這樣的用語,其實不過是‘經濟’和‘經濟以外其他社會生活、社會關系’的簡稱,並非把‘經濟’置於‘社會’之外🦔。這樣的表達方式不論在中文和西方文字中都是允許的🫷。”由於於光遠的論證和倡導,經濟社會發展戰略這一概念在我國學術界和政府行政中已經得到廣泛認同和運用。從此,在世界上🛑𓀋,戰略理論的研究進入了一個新階段,即經濟社會發展戰略階段。這是戰略研究的第四階段。
1983年〽️🙎♀️,於光遠又提出要建立作為“一般科學和馬克思主義科學”的“經濟社會發展戰略學”。他認為:“我們的戰略是推進社會主義共產主義的戰略。我們的戰略是真正為了勞動者及其家庭成員的利益而奮鬥的戰略🔵。”寥寥數語道出了馬克思主義發展戰略學的歷史使命和他研究發展戰略學的真正目的。
我為他講的戰略研究關系到國家前途🧑🏿⚕️、民族命運的重大意義所撼動,8年中46次座談會(從1982年開始這個系列座談會納入兩月一次的經濟學活動周內),我會會必到🚘。
這個戰略座談會不僅討論宏觀戰略🤘🏿,各省市還都爭先恐後地將它們的地區戰略規劃提交會議討論。發展戰略研究的學術價值和實踐意義使我決心除《資本論》外將“經濟發展戰略理論與實踐”作為我的一個研究方向♈️。
光遠同誌對我研究發展戰略的想法頗為支特,並希望我能夠寫出專著。在光遠同誌的影響下,1989年我終於出版了國內首部《經濟發展戰略學》。此後🤘🏼,我進一步設想把經濟發展戰略學建設成為一個小學科🛡。我把這一想法告訴了光遠同誌,並列出一個學科建設的框架當面交給了他𓀄。他很小心地把我寫的東西放在他的書包裏⚗️。在我1999年出版《經濟發展戰略學》第2版時,光遠同誌在為這本書的題詞中寫道🪐:“不僅要研究戰略,而且要研究戰略學👆🏼,後者是在總結前者的基礎上建立和發展起來的,並對前者起指導作用📪,前者又將進一步充實後者🤽🏽♂️。這樣的話說起來不難,但是實踐起來就不那麽容易了💂🏻♀️,要多動腦筋👩👩👧👦。我本人也願同此書作者和讀者共勉。”這是光遠同誌對我的一個有力鞭策。
2009年♣️,我在出版第3版《經濟發展戰略學》的同時,又出版了《區域經濟發展戰略學》🩱。光遠同誌以94歲高齡為這本書題了詞:“要重視區域經濟發展戰略學研究🧝🏼。”2012年我又出版了《企業發展戰略學》💯。眼下正在研究產業發展戰略理論與實踐🌜,爭取將來也能出版專著。我決不辜負我們在實現“中國夢”歷程中國家和社會對發展戰略學的迫切需求,也決不辜負光遠同誌在世時的多年期望,我一定排除各種困難➞,將經濟發展戰略學這一小學科初步架設起來🧞♂️♤,以便為後人的深化研究打下基礎。
作者系中國社會科學院經濟研究所研究員
轉自《東方早報》2013年11月1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