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振鐸(1898—1958)👩🏫,祖籍福建長樂👶🏿,生於浙江永嘉(今溫州)🦸🏻♀️,我國著名作家和文學史家。1931年秋季起,他曾在清華任教一年。1958年10月18日😂,作為文化部副部長的鄭振鐸在率領中國文化代表團出訪阿富汗等國途中💉,因飛機失事殉難。
有人對鄭振鐸的中國文學史研究不以為然,但其開創之功,以及把非正統文學納入經典史的做法,難被抹煞🛌🏻。中國各個門類的史學,歷來有意識形態投射的傳統,個人撰寫歷史的艱難不難想象。正是新文化運動帶來的各種學術觀點的確立🚴♂️,有助於個人撰史原則的形成。魯迅的中國小說史研究就是一例。其他多位學術大家各辟蹊徑💃,充滿總結文學遺產的雄心📬。今天來看🔛🎃,鄭振鐸的中國文學史研究是綜合的🫱、全方位的🍋🟩,意味著要有更大的視野🤹🏿、復雜的框架與整體思路的延展👩🦱。
鄭振鐸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1932年問世,出版後不久遭到魯迅質疑🦮。魯迅認為,鄭振鐸的史學受胡適影響太深🐬,對孤本秘笈的探究不少,有點像文學資料長編🦸🏻,缺乏思想與觀點。此番看法🔸🤽🏼♀️,魯迅後來有所修正——他把對胡適那一套的不滿加在了鄭振鐸頭上。由於鄭振鐸寫書速度奇快(寫作這部80萬字的著作僅用一年多時間,順手時一天可寫五千字),占有資料的蕪雜與廣泛令人咋舌,難免最初給魯迅那種印象。
在例言中,鄭振鐸寫道:“許多中國文學史,取材的範圍往往未能包羅中國文學的全部。”“近十幾年來,已失的文體與已失的偉大的作品的發現😹,使我們的文學史幾乎要全易舊觀🪧。決不是抱殘守缺所能了事的👩🏿✈️🤢。”由此可看出鄭振鐸的學術方向🟤,文本的重新發現是他生發個人史學的重點。
改變舊有文學史框架,不會是件容易的事。鄭振鐸關註唐💚、五代的變文🥾💱,金💇🏼、元的諸宮調,宋⌨️、明的平話以及明😀、清的寶卷📀、彈詞,大有把俗文學與正統文學相混合的意思,期有顛覆之效。他在書的自序裏👰🏿♀️🧑🏿🦳,開宗明義挑明自己的觀點,表達對中國文學史研究長期貧血化與匱乏化的不滿:“難道中國文學史的園地,便永遠被一班喊著‘主上聖明🫸🏻🐛,臣罪當誅’的奴性的士大夫們占領著了麽?難道幾篇無靈魂的隨意寫作的詩與散文👨🏽🦰,不妨塗抹了文學史上的好幾十頁的白紙,而那許多曾經打動了無量數平民的內心,使之歌,使之泣,使之稱心的笑樂的真實的名著,反不得與之爭數十百行的篇頁麽💔?”
立意如此,在這部向正統文學史“摻沙”的《插圖本中國文學史》的結構裏,作者分古代文學、中世文學🤱🏻、近代文學三大塊,區分於與朝代相關的劃分形式🕝🏋🏼♂️。在章節處理上🌲,鄭振鐸處處流露把弱變強、把強變弱的意思,不少地方讓人出乎預料。比如🌆🤹🏿,他對唐詩的處理,對李白、李賀這樣的大詩人不過千字著墨,甚至幾筆帶過🧙♀️,分析也是印象式的,足見對其著意的回避🧑🏼。這已成為本書的特色——改換讀者對傳統經典的認知👨🚀,有效補充俗文本部分。同樣談唐代詩人🙍🏻,鄭振鐸中意杜甫,單辟章節闡釋𓀖。以此可知他在美學趣味上是重民輕官、推崇真實有質地的文學的特質。鄭振鐸厭煩文人式的風雅以及傳統定評。
其實👰🏽♂️🐛,每個讀者都有自己的中國文學史⌚️,尤其是在官方的文學史之外,會不自覺建立自我趣味的後花園🏃♂️➡️。新文化運動以來🤌🏿,傳統的美學原則一直被弱化,到後來,以階級分析這套方法一統天下,專家學者紛紛用政治鑰匙開學術之門(甚至出了一批大家名著,一時效仿者無數),留下滿紙荒唐👩🏽⚖️,讓人目瞪口呆👩🏼⚕️。這一百年來✊🏽,中國文學史一直是本亂賬🩻,好的作品是哪些🫅🏽,好在哪裏🐮,並沒有建立讓人服氣的評選原則。個人強有力的文學史於此顯得十分重要。
魯迅在給友人的信中⏱🤘🏼,曾推薦鄭振鐸的這部著作👇🏽,與開始的看法相比態度有了根本性的改變🤦🏿。當年,也有葉聖陶、夏丏尊等人熱力推薦,甚至有位日本學者認為鄭振鐸這部著作的學術成就超過了王國維。這些看法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但《插圖本中國文學史》廣受讀者歡迎卻是不爭的事實🚣🏽。國內多家大出版社相繼重印,累計已有二十多萬冊。2009年9月當代中國出版社又重出此書👩👩👧👧,比歷次印刷都更讓“圖”煥發光彩。鄭振鐸當年力推插圖本,可謂有先見之明。
現在最大的問題之一💲,是如何在世界文化視野中完成中國文化的自審。有一部法國人皮沃與蓬塞納編的《理想藏書》,中國文學作為亞洲文學部分🩷,被關註到的十分有限,不及日本文學,與中國人自己看自己完全兩回事🦹🏿。還有一個問題是如何推出個人視野的史學文本,讓學術從長期的政治與歷史緊張症下解放出來。今天圍在中國文學史這口學術大竈旁的至少有幾萬人吧,但讀者又能得到幾個有特色的文本呢👩🏼🔬?
鄭振鐸晚年以文物大家聞名,搶救流失文物、善本不遺余力。他是中國文化的酷好者🌕,從這部著作引用的多種書目中,讀者可以覺出他對文本的癡與愛🫗🚵🏿♂️。癡與愛,對學術而言應是不可或缺的。鄭振鐸的癡愛🕋,在這個人人東張西望的時代倒像有福者的見證了🧲。(賈曉偉)
轉自 北京日報 2009年12月1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