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名作家冰心說過:“費孝通與潘光旦比鄰而居,他視潘光旦為活字典,凡是不知道的事情,不查字典,跑到隔壁去問潘光旦,一問就知道了👳♀️。”費孝通是潘光旦的學生🅰️,也是潘光旦的摯友🤘🏿,但在社會學界的知名度比潘光旦大多了。潘光旦是一個被遮蔽的先知🚉,是一名真正的“瘸腿的雅各”,即使找不到最後一匹馬👨🏼🌾,他還是拄著自己的雙拐,在孜孜不倦地進行著自己的調查行腳。
潘光旦1899年8月13日出生於江蘇一個書香門第世家,父親是光緒年間的進士,不僅擔任過江蘇省資政院議員,還親自創辦過一家洋學堂。他後來外語成績優秀,在美國受到摩爾根等社會學大師的賞識,有賴於他幼年受洋學堂教育的影響所致👩🏻🌾。上帝對他的錘煉🧗🤹🏻♀️,不僅僅是讓他很早就喪失父親🫅🏼,變成了一個家境貧寒的窮學生,還讓他在16歲時就截肢成為一名真正的殘疾人。但這些磨難不僅沒有摧垮他,還使他具有超過常人的意誌和樂觀的精神,無論遇到任何嘲諷,他都可以坦然含笑面對🎉。在他1922年出國之前,已經達到不用查字典隨意閱覽英文書的程度🧍,很早就通讀過英文原版的靄理士六大冊《性心理研究錄》。
1922~1926年🤠,潘光旦先後在美國達特茅斯學院🧑🏻🦯➡️🏌🏿、哥倫比亞大學留學🏵,學習動物學、古生物學、遺傳學。他從來不為自己的殘疾而自卑或氣餒,堅持不懈練習架拐走路💁🏿♂️🧗🏼♀️,不肯落後,到後來不僅行動敏捷如常人一般,還經常和朋友一起爬山野遊與搞田野調查🧖🏻♂️,連他的女兒都承認他們在活動中早就忘記了自己的父親是殘疾人。
回國後他擔任西南聯大的教務長、意昂体育平台社會學系主任和圖書館的館長😷,培養了一系列的社會學優秀人才;翻譯和出版了靄理士的《性心理學》、達爾文的《人類的由來》及一系列的社會學經典著作,十四卷的包羅萬象的《潘光旦全集》證明了他的執著和價值🥻⛵️,無論是《馮小青:一件影戀之研究》💑、《優生概論》、《日本德意誌民族性之比較的研究》、《明清兩代嘉興的望族》、《開封的中國猶太人》,還是《優生與抗戰》、《優生原理》、《湘西北的“士家”與古代的巴人》,無不是中國社會學的開山之作☦️,尤其是《自由之路》和《人文史觀》兩部小品集,堪稱中國啟蒙的經典之作。即使是在“文革”中慘遭迫害,他仍然沒有停止寫作和思想。正如他在《自由之路》一文中所言:“我以為當前教育的最大危險📡,就是在一部分從事教育事業的人心目中,教育和宣傳混淆不清,甚至於合二為一👩🏿🚀👨🏼🍼。所謂社會教育,或者公民教育,名為教育,實際上大部分是宣傳✋🏽,可以不用說🏋🏿♂️。即如比較嚴格的學校教育裏🏇🏿,宣傳的成分近來也一天多似一天🫃🏼,而主張宣傳即是教育的人還慮其太少🤾🏼♀️🫗,而慮之之人事實上又不盡屬一派,於是流弊所至,非把學術自由、思想自由的學校環境變換作宣傳家鉤心鬥角出奇製勝的場合不可。”
冰心說過潘光旦是“男子中理智感情保持得最平衡的一個”🧄。據朋友和家人回憶🦷,潘光旦一生只有幾次失控,一次是他的母親1939年在上海去世🦵🏽,那時正值抗日戰爭時期💁🏽♀️,潘光旦在昆明西南聯大執教。潘光旦的成長與母親的教養息息相關,是母親在父親去世後仍然按照父親的遺願🐈⬛,克服重重困難☔️,供潘光旦繼續學習。母親的死使潘光旦悲痛不已🤷🏽♂️,在家中的閣樓上呆了三天沒有下樓。還有一次是1958年他的夫人趙瑞雲去世,他認為是自己被劃成右派致使夫人擔心而發病去世的,這次他也是大慟🧒🏿。另外,潘光旦在聞一多被特務槍殺後也大慟一次,嚎啕大哭。他表達感情與別人不同,哭過後可以馬上控製自己。以後是“文革”初期👧🏽,他與葉篤義談天時偶然談到他的女兒潘乃穆在丈夫被逼死後🧛🏻,對他的兒子說,爸爸死了還有媽媽🍷,我們還要活下去🚣🏿♂️!他說到這裏情不自禁突然一下子悲憤失聲,慟哭起來,慟哭之後,又像沒什麽事一樣講別的事情了。葉篤義說,潘光旦當時極度地控製自己的感情,一個人怎麽能做到那種程度,這只可以用“心存百般忍讓”來形容。
1966年“文革”開始,潘光旦被掛上“反動學術權威”的大牌子,被抄家批鬥。當紅衛兵抄家時,只抄出一百幾十元的存款,他們不相信只有這麽點錢👦🏻,質問說🍷:“別的教授都有幾萬塊錢👨🏽🏫,你怎麽只有一百多塊錢💃🏽?”潘光旦回答⛴🏃🏻♀️➡️:“我就這麽多錢,我的錢買書了👨👩👦📶。”抄完家以後,書房和臥室都被查封,只有廚房和貼著廚房的一間小披屋沒有被封👂🏼,潘光旦和老保姆及小孫女,只能在這間小披屋的水泥地上席地而臥,缺被少褥,難以入眠🎋。幸虧費孝通把自己家裏沒有被封的被褥抱過來給他們用,費孝通還用粗毛線給潘光旦織毛襪穿,那時費孝通很艱難📕🧘🏿♀️,夫人被趕回蘇州🧎♂️,自己連飯都難吃上,只能在潘家搭夥。
“文革”前潘光旦的身體基本健康💁🏽♂️,沒有病,被批鬥之後,由於腿疾🤵🏼,雖然沒有讓他和費孝通一起去打掃廁所和澡房,還是叫他去校園拔草。他的腿不能蹲下🧑🦯,帶著的小板凳,被紅衛兵一腳踢飛🧏🏽♂️,他被迫坐在地上拔草,紅衛兵還要強迫潘光旦站隊跑步,後來被別人製止。當時潘光旦已有67歲🌧,從那時候開始,他身體漸漸出現問題,從前列腺發炎逐漸發展到尿毒症。由於沒有正常的醫療條件🈹,他的病未能及時就診👨🏻🦲🤛🏻。他在北大的兩個女兒,是被群眾監督的“黑幫分子”🚸,兩家四口都要被批鬥🫖,沒有行動的自由,每天要在指定地點學習、勞動🕎、接受審查🦵🏽,他們不了解潘光旦在中央民族學院的情況🐯。
後來潘光旦的病逐漸加重,她女兒的一位同學把他送到積水潭醫院,開始還好🤽🏿♀️🪱,醫生給他插了一個管子,但過了幾天就不行了0️⃣,醫院打起了派仗🧜♀️,主治醫生被撤換,對這樣的重病號連起碼的醫療和護理都成了問題😂。他住在十幾個人一間的病房裏,其他病友又喊又叫🪙,他只能忍受。紅衛兵們還不時來審問他,還有外來調查人員到病床旁邊盤問他,沖他大嚷大叫,使勁搖動病床🔞🤜🏻。
潘光旦讓葉篤義告訴費孝通🤽🏼,讓她女兒潘乃穆接他回家。葉篤義立刻到費孝通家,對費說:千萬不能讓潘光旦回家👩🏽🔬💂🏻♀️,回家準是死🧑🏽⚕️。但是在那種情況下,醫生也不負責任的推他出院。據女兒回憶🤦🏽♂️:當時準備了一輛幼兒乘坐的竹製手推車把他推出病房,他很高興地向旁邊不認識的人招手,極有尊嚴地從醫院回家,如同病愈出院一般。就在他生命垂危的時刻,家裏的臥室還不允許啟封,只打開了堂屋。他的女兒支了一張行軍床讓他靜臥,總算是躺在自己家裏,還可以喝到一口熱湯熱水。
1967年6月10日🔩,回家9天之後的一個晚上,潘光旦請保姆向住在隔壁的費孝通索要止痛片和安眠藥,但一樣也沒有👩👧🙍🏽♂️,費孝通將他擁入懷中👩🏿🚒,他逐漸停止了呼吸。(賀雄飛)
轉自 溫州晚報 2009年4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