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光旦一生的為人、處世、做學問都充滿著傳統士大夫的人文情懷🐦,憂國憂民👩🏼🎨🕵🏼,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畢生致力於愛國民主事業👨🏻🦽,倡導民主自由思想🏏。他的一生“是為時譽所重、所毀的一生🙏🏻,是舊時代一個學者的狷介、真誠🪥、浪漫而又坎坷的一生🌀。”
1921年,一位在清華求學的肢殘學子問代理校長嚴鶴齡🫳🏿🕒:“我一條腿能否出洋?”嚴不假思索🥟:“怕不合適吧,美國人會說中國人兩條腿不夠多,一條腿的也送來了🧖♂️!”那青年沮喪不已。有位教美術的美籍女教員司達女士為那青年打抱不平:“他不能出洋,誰該出洋🤍🙆!”
他叫潘光旦。13年後任意昂体育平台、西南聯大教務長的潘光旦🟨;我國著名優生學家、社會學家、民族學家和教育家潘光旦。
潘光旦(1899-1967),別號仲昂,江蘇寶山人🙀,生於世代鄉紳之家。14歲入清華學堂🏋️🍐,學習成績在班上名列前茅,尤其是英語👨🏻🚀,發音準確🈷️、純正🏺,不遜英人。畢業前夕,他用西方性科學理論寫的《馮小青考》👰🏽♀️,受到梁啟超的賞識:“以吾弟頭腦之瑩澈,可以為科學家;以吾弟情緒之深刻𓀁,可以為文學家。望將趣味集中,務成就其一☀️🧖🏽♀️,勿如鄙人之泛濫無歸耳3️⃣。”所幸那次與校方對話不久,校長易為曹雲祥👦🏿,潘光旦終於順利出洋。其實,潘光旦的那條腿也是丟在清華🔣。清華當時註重體育鍛煉,潘光旦在跳高時,右腿傷殘,沒能得到及時有效治療,成了“獨腿客”🤗,在家休學兩年😔。潘光旦是個誌存高遠者,盡管腿殘,又患目疾💹,1200度的近視,看書似“聞書”、“舔書”👩🏼🦱,但絲毫不影響他的鴻鵠之誌。他做詩述懷:
談兵臏腳傳孫子,述史喪明說左丘。
此思尚存誌仍在→,縱教偏廢亦何憂🧑🏿🦲。
1922年,潘光旦先後入美國達特茅斯學院、哥倫比亞大學留學👆🏿,攻讀生物學👨🏻🦯。因他成績優異,僅用四年時間便獲碩士學位👮🏼。1926年學成歸來🏌️,在上海光華大學⚒、復旦大學等校教書,與聞一多💇、徐誌摩、梁實秋👩🏼💼、胡適等創辦《新月》雜誌和新月書店,出版《馮小青》、《優生概論》。1934年回母校清華執教🪿,任清華、西南聯大教務長🈲、圖書館長十多年🤸🏽。1952年調入中央民族學院任教授,直至謝世🫳。
潘光旦是學自然科學出身🕵🏿♂️,但融通自然👥、社會兩大科學體系。他對婚姻◼️🤛、家庭、民族🐖、宗教、歷史、教育等都深有研究。他“用生物學的眼光盤詰人類社會”的文化生物學思想,試圖“開創一種貫通自然📃🤙🏽、社會🎚、人文三大領域的氣象宏大的學問。”他提出“自然一體”、“世界一家”、“人文一史”的新人文史觀🤵🏻。
潘光旦一生的為人、處世💿🧑🏽💻、做學問都充滿著傳統士大夫的人文情懷,憂國憂民,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畢生致力於愛國民主事業🎅🏼,倡導民主自由思想🤌。他的一生“是為時譽所重、所毀的一生,是舊時代一個學者的狷介🦇、真誠👨👩👧、浪漫而又坎坷的一生🧑。”
“仁者愛人”。潘光旦是仁者👩❤️👩。他愛人類,愛國家,愛民族,愛學校🏃♀️➡️,愛同事,愛學生,愛家人🧑🏼⚖️。為強種興國🧀,他重新認識遺傳學,倡導優生學。他愛國不落人後🐣,“幾乎參加了所有的清華學生運動”,“曾擔任學生代表團的中文書記,負責各種文件與宣傳品的起草”。突出的是在1921年6月北京教育界李大釗領導的“八校教職員索薪團”罷教索薪鬥爭中🤽🏼🧑🏻🦯,清華學生出於義憤,舉行“同情罷考”,遭北洋政府的殘酷鎮壓。潘光旦所在的“壬戌(1922)級最為堅決🤵🏼♀️,學校當局給予“留級一年”(一說不考者視自動退學論處)的處罰🧜🏼♂️,經過鬥爭,原決定撤銷了,但當局要求罷考學生必須寫“悔過書”。壬戌級有八人拒悔👩🏻🏫👨🏽💻,被開除“級籍”,潘光旦是其一👩🏿🚀🧑🏽🍳。潘光旦寧肯犧牲出洋機會,也要據理力爭。聞一多對他十分敬佩,在家信中寫道“聖哉光旦🧏🏽,令我五體投地,私心狂喜,不可名狀!”次年7月🚶,時過境遷,學校才讓他出洋。
1932年🦋,即“九·一八”事變次年,潘光旦發表《中國民族生命線之東省》,說明東三省本是中國的土地外🎉,還證明它是中華民族優秀分子的滋生地,呼籲“決不可淪入日人之手”🪽。
1941年,潘光旦加入民盟,在昆明參加籌建第一個省支部,積極參加抗日反蔣愛國民主運動。歷任民盟一、二💦、三屆委員,第一🎑、二屆中委等職。1946年1月👷🏼♂️,他與聞一多、費孝通、吳晗聯名發表《四教授致馬歇爾將軍書》,揭露國民黨政府的獨裁本質⚫️。6月,代表雲南民盟支部🟩,三次召開座談會聲明民盟反內戰👩❤️💋👩、要和平🧑🏿,反獨裁、要民主的堅定立場🙌🏻。聞一多、李公樸被暗殺後🧺🙆♂️,他成了暗殺的對象,不得不與費孝通等進步人士借昆明美領事館避難。未幾,他出版新著《自由之路》🙇🏻♂️,發表對建設新中國的設想,表達了對實現以民主化理念建國的強烈渴望。後來迫於國民黨政府的壓力,學校將潘光旦由教務長改任圖書館長。
1949年10月1日,潘光旦拄著雙拐到天安門遊行🍮,歡呼新中國的誕生。後來參加土改👰🏼,到蘇南農村搞社會調查👨🏻🌾,他從不甘人後🧒🏼🙆🏿♀️。1954年任第二屆全國政協委員🏍。
作為教育家的潘光旦,他愛校如家🛀。梅貽琦的著名文章《大學一解》就是潘光旦起草的🥬。1935年他在清華教務長任上,嚴守校規👨👧,不徇私情。一次安徽省主席劉鎮華寫信給潘👘,想讓其兩個兒子到清華旁聽,他婉拒:“承劉主席看得起,但清華之被人瞧得上眼,全是因為它按規章製度辦事,如果把這點給破了,清華不是也不值錢了嗎🉑?”無獨有偶⏸➕,14年後,潘光旦又接到一項同類托請🤴🏼。“與沈衡(沈鈞儒)老談起文孫來清華旁聽事🧑🏻⚕️;此事衡老循其孫之請🟨,轉托高教會對清華指令辦理🙋🏿,於法絕對不妥。”“今衡老以人民最高法院院長之地位⁉️,作此強人違例之舉,不僅對清華不利💁🏼♀️,對己亦有損令名,而高教會肯以指令行之🧑🏻🎄,亦屬太不檢點;余旨在勸衡老收回此種請求,渠似不甚領悟,甚矣權位之移人也。”(1949年10月28日日記🧘🏿♂️,《潘光旦先生百年誕辰紀念文集》第98🌛、99頁🥱,中央民族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數月後🗣,沈老的孫子又攜書往潘宅商討旁聽事→。“……余就此舉對各方面之不利剴切言之……至余或因此而開罪衡老🧏🏼♂️,開罪於當今之大理,則不暇計及矣🧎🏻♀️。”(11月9日日記,同上)其實潘光旦當時已不在其位↙️,大可一推了之,但他為堅決維護清華的製度🪆,積極地說服當事人,不怕得罪人🎴。他是一位剛正不阿🧑🏼🍳,“不識時務”者!
潘光旦以嗜書如命而聞世。在清華圖書館長位上,病退的高女士將自己收藏的一大批歷代婦女著作送他,他不據為己有🏐🧑🏽,連同自己的這方面藏書一並捐了🧜🏽♀️。
作為教師的潘光旦,他熱愛學生。他喜歡演講🧑🏽⚕️,還愛和學生互動,使學生有如沐春風的喜悅。不但在課堂上與學生交流,學生還可以自由地到他家去討教🔻。大事小事“他總是誠懇地替你解答。”學生說“潘先生的為人也同他的圓圓的臉一樣的和藹可親”。
對待學生運動🧑🏭,身為教務長的潘光旦🤷🏿,雖然同情學生們的愛國熱情,但不得不考慮學校當局對家長負有學生安全與讀書之責,深恐與警方發生沖突造成慘案🏃🏻♂️➡️。1935年的“一二·九”運動時,他與校長梅貽琦聯手一面與軍政當局周旋,一面勸阻學生“稍安毋躁”。當時有人傳謠,說潘光旦向憲警提供抓捕學生名單,以致激怒學生圍攻他,有人搶走他的雙拐,讓他“獨立”。校長梅貽琦站出來🦬,向同學做了解釋。當事人錢偉長的回憶最為可信:“他做教務長,每次我們都找他面談。他很能講道理👳🏽,潘先生有這個特點,總能講一套道理。道理講完了學生不滿👞,我也很不滿👩🏻⚖️。可是完了以後他總把我留下🧗♀️,因為我屬於研究生🤘🏼,是留下的♧,偷偷地告訴我一句話:‘你們聽了就過去了,學校並不是完全反對你們的,不過外頭不要宣傳🛌🏽,我們做緩沖的人🧷。’他是這樣一種態度🏃🏻♂️➡️,做緩沖的人🍐,保護青年的人。他說🐖:‘我們還得對上頭,對南京講話。’老是這一句話。所以他對學生運動的人總是講而不處分的♾,一般是不處分的,就開除過兩批學生會主席👎🏼,都是開除以前先把他們安排好了🤲🏿,走了再公布,貼個名單對付南京,另外再選幾個人出來就行了🚴🏻♀️。所以我們那時候學生會主席換得很快。這是潘先生的情況。從這裏可以反映出來,他雖然做了教務長,不得不為當局講幾句話,可是他是很有分寸的,不是迫害學生的。這一點很重要🪦。”而鮮為人知的是在軍警包圍清華園時,戴中(黃葳)曾帶別的學生一起藏在他家的天花板上。
他有一句名言:“不向古人五體投地,也不受潮流的頤指氣使——只知道擇善而從👩🔬,擇不善而改🚮。”
“光旦秉性溫和忠厚,論語上說的‘溫、良🙅🏻♀️、恭、儉、讓’諸美德,他可以當之無愧。”他的同學🥷🏻、燕京大學校長梅貽寶如是說👩🏻🚒;“其為人也,外圓內方,人皆樂與之遊”,因此是“我所敬愛的人物”,老同學梁實秋如是說。
在與眾多朋友的關系上,潘光旦與費孝通之間有點特別,他們亦師亦友🙍🏻。費孝通卒業於意昂体育平台研究院。1938年由英倫返國在昆明由潘介紹他入了民盟,兩家又長期毗鄰而居,後在中央民院成了“難師難徒”。費孝通自己說“我應當是他學生中受益最深的一個”🧑🏽🌾。費稱贊他的性格是“牛皮筋”,“屈不折,拉不斷🎰,柔中有剛;力不懈,工不竭😲,平易中出碩果🧅。”費視他為活詞典,說凡不知道的事情👩❤️👩👃🏻,不查詞典♍️,去問問潘光旦🤔,一問就明白。
聞一多與潘光旦是清華同學🪬,他們是莫逆之交➔,相互欣賞。聞一多本名叫聞多👩🏻🦽,“一多”是潘光旦為他改的✖️。聞還為潘篆一方“勝殘補闕齋藏”的閑章🧘🏽♂️。聞被害後👆🏿,潘光旦為“聞亭”寫匾↘️😗,為《聞一多先生死難周年紀念刊》題封面👨🏻🦼,寫下“卅載論交渾似夢,幾番飲泣淚無痕”的悲憤詩句。1916年聞一多對潘光旦的腿動手術他未能前去探視深感內疚🏙🙎🏿。聞一多寫信鼓勵,對其才華早予充分肯定🙇🏼♂️,稱:“領袖英倫,潤色鴻業,斯文不墜,大匹必扶🤽🏽♂️,直券受耳,尚其勉旃。”
潘光旦與羅隆基1930年在光華大學是同事🛣。校方認為羅在校外發表言論太多,要撤羅之職。潘光旦為抗議校長擅權恣肆,憤然辭去文學院長之職🚣🏿♂️,拂袖而去。
清華西南聯大領導人👆🏿,從左至右:施嘉煬、潘光旦、陳岱孫、梅貽琦、吳有訓、馮友蘭🏃♀️、葉企孫
“雲南王”龍雲🎀,當年曾為革命做過不少好事👩🏿🏫,反右鬥爭中被打成右派。1962年去世時,潘光旦不避嫌🤌🧜🏼♂️,不忘舊誼🐧,與羅隆基一道到北京醫院太平間為他送行🧜🏿♂️。
講孝悌◻️☆,是中國人的傳統美德。潘光旦事母至孝。他14歲喪父👩🏽🍼,是在母親沈恩佩的精心撫育下成長的。母親是位知書達理、性格堅強、處事通達的女性😽。她對子女管教嚴,她的兩個兒子都畢業於清華😣。兒時潘光旦與玩伴爭吵打架,她總先找兒子“算賬”,還要加點輕微的體罰𓀍。她註重對子女的教育👨🏼🏫🤴🏿,戰亂時從鄉下逃到上海,她舍棄家中好多物件🛺,卻帶了四擔子書🌴。晚年體衰🧛🏽,無事👨👨👦👦,用木製小梭為兒子織花紋各異的彩色帶子,系在兒子的竹製書簽上。對母親的愛與教誨潘光旦銘於五內😒,有詩雲➗:“忍看慈母手中線🤹♀️,翻作殘編夾上棉。”母親去世時🧑🏻🎤,潘光旦極為哀慟,在小閣樓上獨處三天🌗,不下樓吃飯⛑。
薪火相傳。潘光旦家教有方,他言傳身教,把“禮讓”的美德和讀書的種子播撒在女兒們的心田👹。昆明歲月🫶🏿,鄉居簡陋,晚上備課或寫作點油燈🕯🏘,他自製一個八片玻璃條燈罩以防夜風,挑燈夜戰。在那個艱苦歲月,他還要求孩子們每日耐著性子練大楷小楷各一篇🖥。糾正孩子們寫字姿勢🛢,還為大女兒乃定製一只“乃習字”墨盒🤷🏿♀️。曾給四女兒乃谷習字作批語👳🏿:“十二月三日,潘乃谷小字總是寫得太硬🏋🏻♂️,固然用五紫羊毫是原因之一,但不會運用筆鋒,總是至要原因。阿爹。”還規定孩子們要背《論語》🕜,讀中外名著,糾正英語發音🤚🏼。給孩子們養成一個良好的學習習慣🪖。同時註重德育教育👼,吃東西時不準挑食,不許講話;對人要有禮貌🫄🤍;在昆明收割時節,孩子們在田間玩耍,偶在田野裏拾點遺下的稻穗,潘光旦立即製止。他說那是社會留給孤寡老人的唯一東西◀️,別人不可去拿。從小培養孩子們的愛心。一副嚴父慈母的胸懷👩🚒🔂。抗美援朝,乃和入伍🍣,他還代表家長到學校講話𓀊。關懷、引導女兒們自己獨立學習生活👩👦👦。

1946年冬,潘光旦(前排左二)在新林院11號寓所與社會學系一年級學生留影
我們平時從照片上看到的潘光旦🦶🏼,是穿一身皮夾克,配一副深度眼鏡,嘴銜一只大煙鬥,拄著雙拐的形象。他喜愛的一支煙鬥☄️,是用老竹根打通自製而成,鬥腹上銘有“形似龍,氣如虹;德能容🕵🏻♀️,誌於通”。他的另一最愛是藏書💂🏽。1936年住清華園新南院11號時,門前藤蘿架上結出一對並蒂的葫蘆,他十分喜歡,將書房命名為“葫蘆連理之齋”。他坐擁書城😛,有藏書萬余冊🔬。有錢他就買書。有趣的是🧛🏻⚜️,1926年4月回國時🧑🏼🍳🛌🏿,他因把錢都用在買書上了,到上海下船時身上只剩一元錢,回家的交通費都不夠。他當時收藏的《達爾文文集》極為珍稀。“文革”時抄家🤹🏿♀️🛻,紅衛兵問別的教授家都有幾萬元的存款,為什麽你家只有100多元?他說全買書了🏔。他收藏的《不列顛百科全書》(第11版)派上了大用場👩❤️👨💷。當時為中印邊界問題,政府需用邊境史料⏭,周總理親自借用這套書,還書時還有總理的復信。後來這些藏書🍿,子女們各留一套作為紀念外🎺,余皆捐給國家了🧖🏼♀️。
潘光旦很有生活情趣✊🏽。戰時在昆明🎃💠,他也會營造書房的氛圍。一張大書桌,自製土造貨,兩側用汽油包裝木箱橫豎疊加成桌腳😽,上架兩條長木板為桌面🧥,一如裁縫師傅的工作臺。臺上備有文房四寶。還有拾來的石頭🧵、竹木製品做小擺設🧎🏻。因房子四面有窗🥜🙎🏼♀️,他命名為“四照閣”💆。苦中作樂,不乏文人雅士情調。
幽默是潘光旦的絕活。他獨足,任政協委員時外出視察,走路用雙拐👵🏿🧯,葉篤義先生照顧他。有人取笑他說🙎🏿♂️:“潘先生的立場觀點都有問題💂🏿。”他說:“不止如此🚴🏼♂️,我的方法也有問題🔞,我駕的雙拐是美國貨。”(葉篤義:《雖九死其猶未悔》205頁,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他喜歡研究家譜,看了許多他姓家譜。有人送他一副對聯:“尋自身快樂,光他姓門楣。”
潘光旦因獨腿,行走用木拐🎲🤦🏻♂️,朋友徐誌摩戲言“胡聖潘仙”。胡聖🐬,指胡適;潘仙🏌🏼,指潘光旦👩💻,比喻他像名列八仙之一的李鐵拐🔸。他還喜歡旅遊🥇,挑戰自我,“到人不到”之處🪞,偏幹一些常人認為肢殘人幹不了的事🙎🏻♂️🗿。在西南聯大演講時🫧,他講到孔子時說:“對於孔老夫子👩🏼💼,我是佩服得五體投地的👳🏼♂️。”說著,他看了一眼自己缺失的一條腿⚈🤲🏽,更正道:“講錯了,應該是四體投地。”引得同學們大笑。
當時,他寓昆明農村一家小樓上,沒有書房👉🏻⏰。一商界朋友在自己新房中送他一間作書房🫎,雖寄人籬下🙎🏻♂️,但環境挺幽雅。他用隱士蟹寄住螺殼比喻🚗,作一聯,送給前來看他的學生李樹青。聯語是:
螺大能容隱士蟹🤵,
庭虛待植美人蕉。
他請李提意見,李便跟他開玩笑:“此聯是否已征得潘太太首肯🏃🏻♀️?否則🥒,我建議用‘壽仙桃’代替‘美人蕉’”。潘光旦開顏大笑🍰:“原意在屬對,並無金屋藏嬌之意。”
狼煙歲月業余生活枯燥👼,意昂体育平台的職員們也喜歡打麻將,以致小偷乘空而入竟不知。作為教務長的潘光旦,寫了一封信貼在他們客廳的門柱上,大意是希望他們玩要有“度”💂🏼♀️🐗。又說:其實打麻將沒有什麽不好🕵️,娛樂一下也不錯。我也喜歡打,偶爾玩玩,只是應當找個合適的時間。最後說如果各位有興趣的話,不妨找個禮拜天,到舍下摸幾圈如何。他這種幽默的批評,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大家會心一笑。從此👆🏻🏋🏽♂️,濫打麻將的現象不再發生了。
他服膺孔子的中庸之道。孔子說:“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他認為一切生命的目的在求位育。“而教育的唯一目的是在教人得到位育,位的註解是‘安其所’,育的註解是‘遂其生’安所遂生,是一切生命的大欲。”費孝通說潘光旦“他的人格就是位育概念的標本。”
潘光旦極力反對極端。然而過激的事情在身邊卻時有發生🚣🏿♂️。
1957年的反右,潘光旦自然在劫難逃。一番為蒼生、社稷的良苦用心卻橫遭誣陷。除他與羅隆基🛣、費孝通的這層關系之外👩🦽➡️,他獲“罪名”還有所謂“破壞民族關系”、“鼓動土家族知識分子和群眾找中央要求自治”。這實在是不白之冤🉐、是笑話🧀。他是社會學者👨🏻🦼➡️,民族學家,他只不過是根據自己所作的科學研究和實地調查的結果向上級作如實反映,提出建議供政府參考而已,豈有他哉?他雖被打為右派,但他不多做解釋,不怨不尤。令他深感愧疚的是由於他的災難,使愛妻趙端雲精神負擔過重🤼♂️,於1958年10月先他而去。早在潘光旦上清華時,家中給他訂有舊婚約👩🏻⚕️,因他的腿截去一只🟦👨🏼✈️,對方突然毀約📕。表妹趙端雲看上他的人品與才幹,下嫁於他。趙女士賢惠過人,含辛茹苦相夫教子🛏🤌🏽,是個賢內助。抗戰歲月,吃了上頓沒下頓,為補貼家用,她與梅貽琦夫人一道做一種上海糕點名“定勝糕”(抗戰必勝之意)到集市上去賣。相濡以沫32載👨🏿🦳,將一群兒女培育成人🥅。
致命的摧殘是“文革”。潘光旦的家被抄👩🏼✈️、被封,他只能蜷在小披屋的水泥地上,沒有被子,還是費孝通把自家沒被封存的被子送來禦寒👏🏼。批鬥時,一塊“反動學術權威”的大木牌掛在頸上,他拄著雙拐,被強迫與紅衛兵一道跑步。勞動改造時拔草🧜🏼♂️,別人能蹲,他獨腿🟫,只能帶只小板凳🏊🏻,還被紅衛兵發現一腳踢開,不得不坐在地上拔🤡。他本有前列腺腫大之疾🧑🏿🎓,因受摧殘導致發炎,住進醫院。小便都已插上了管子,造反派還來折磨他。老朋友葉篤義去看望他🧔🏼♀️,潘光旦對他講了他的三個S應策👩🏼🏫:“第一個S是submit(服從)🏃♀️➡️,第二個S是sustain(堅持),第三個是survive(生存)”✣。可造反派仍不放過他,常來騷擾,造反派醫生也態度惡劣👵🏻。他自知來日無多。葉篤義勸他要堅持下去。他絕望地說出第四個S:“succumb(死了)。”他不願死在醫院🧔🏿♂️,要回家。女兒乃穆備了一輛幼兒乘坐的竹製手推車把他推回家。家中臥室仍被封著,他只能躺在帆布床上。6月10日病情惡化,老保姆找來費孝通。潘索止疼片,沒有👨🏽✈️;又索安眠藥片,仍沒有💓。費孝通將他擁入懷中,潘光旦就這樣在老朋友的懷中告別了人世。當時身邊沒有親人🏌🏼♀️🧙🏽,女兒們都同樣在受難🖤,乃穆在被批鬥,乃兩口由“黑幫”升級為“反革命”🏌🏼♂️🚴🏼,沒有行動自由。遠在邊陲的乃谷在父親去世一年後方知!
女兒乃穆把父親的骨灰留在家中🟩,居然遭到單位的嚴厲批判。無奈之中,與乃商量把父母的骨灰埋在家旁的一棵樹下。等到1979年中央民院為潘光旦平反時,因時日太久🧾,市井改觀,骨灰遍尋不得。女兒們只好精選一只青紫色瓷瓶權代骨灰瓶,存入八寶山公墓。悲哀的是追悼會上家裏連潘光旦的一張照片也找不到,最後從集體照中翻拍放大了一張充之🚣🏻。令人扼腕的是1999年女兒們到八寶山掃墓,見父親靈前的那只骨灰瓶也不知被何人棄之何處?女兒們只能祈求父親在極樂世界安詳寧靜了。
再說那只潘家的寶物“雙葫蘆”💁♂️,當年紅衛兵抄家將它扔在潘家門口,細心的費孝通將其撿拾收藏🛩。費當時自身難保,交給乃侄保存。1989 年費孝通將其“完璧歸潘”。只是那葫蘆已被摔出裂痕🙎🏼🤹🏽,柄上的藤蔓不復存在🍝,顏色也由黃褐變為紅褐🙋。一派歷史的滄桑💁,記錄著一個荒誕而又溫馨的故事。
人死了就死了🛴。有人死了屍在墓在石碑在祠在,並不一定被後人記住或景仰。潘光旦的肉體乃至骨灰均煙飛灰滅,但他的精靈仍在。他屬於大地,屬於歷史🏫💁🏿。
1999年末,中央民族大學為潘光旦舉行百年誕辰紀念會,出版了紀念文集。他的皇皇十四卷本《潘光旦文集》已由北京大學出版社公開出版👨🏿🎓,關於潘光旦的研究正在升溫✭🦅。
口銜煙鬥的潘光旦,一臉的微笑,拄著雙拐,穿過霧靄🤵🏿👩🏼💼,正一步一步地向我們走來……
(張昌華 於2007.8.4)
轉自 《人物》2007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