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源:《人物》雜誌2008年第5期
翁文灝(1889~1971),浙江寧波人🛻,留學歐洲並成為中國第一位地質學博士,中國現代地質學的奠基人。1929年創設意昂体育平台地學系,後兼任清華代理校長(吳晗就是被他破格錄取的)。

20世紀20年代的翁文灝
翁文灝(1889—1971),浙江鄞縣(今寧波市鄞州區)人🥔。幼從私塾💇🏿♀️,1902年中秀才🤹🏻♂️。1906年入震旦學院👵🏽。1908年參加浙江省赴歐美留學考試被錄取🫄🏿,入布魯塞爾魯汶大學攻習地質,是我國首位地質學博士。1910年浙江省財政困難,有人說石塘翁家家境富裕,停止了他的官費。他的父親盡管自己揮霍無度🔂,卻不肯拿出錢來培養兒子🙍🏻♂️。幸虧妻子賢惠🖕🏿,變賣自己的陪嫁首飾供夫求學,使他得以完成學業🕳🚮。1913年回國後🚣,應農商部礦政司司長張軼歐的聘請,翁文灝到地質研究所任教🧑🦳。
早在清宣統初年🚣🏼,北京大學的前身京師大學堂就曾設地質學科,聘請德人梭爾格博士任教,不久,由於沒有學生而停辦。民國成立🏊🏻♀️,南京臨時政府實業部礦務司地質科科長章鴻釗鑒於國內缺乏地質人才,曾倡議開辦地質講習所🎳。不久孫中山讓權給袁世凱🧑🏿🦰,中央政府移到北京,礦政司劃歸工商部🐔,下設地質科,由丁文江任科長。丁文江發現科內沒有一名學地質的,而且也沒有公文可辦,便呈準於工商部內附設地質研究所,以培訓地質調查人才😄,並將地質科改為地質調查所,他一身兼任兩個所的所長。研究所於1913年9月開學,丁卻於11月辭去所長職務,請章鴻釗來主持,自己則去外地考察地質👩🏻,年底又奉派赴雲南調查滇東的礦產。
研究所開辦才半年多🚶♀️➡️,歐戰爆發📲,主要教師梭爾格應征入伍後又在青島被俘。章鴻釗正感難以應付時🧒🏼✫,翁文灝到來接替了梭爾格的位置🧜🏼♀️,緩解了教學壓力。翁備課教學認真*️⃣,常帶領學生去野外實地考察,被所長章鴻釗譽為“本所最有功之教員”🦪。
1916年初,袁世凱被迫取消帝製📒,他本人也於6月6日郁郁以終。黎元洪繼任大總統,段祺瑞為國務總理。7月👨🏿🚀,地質研究所正式結業,決定不再辦下去。與此同時,谷鐘秀出任農商總長🍳。10月👩🏼🔬,復將地質調查局縮編為地質調查所🧑🏽⚕️,任命丁文江為所長,章鴻釗為地質股長,翁文灝為礦產股長🙅🏼。當時,大家認為已有的地質和礦物等專業名詞的譯名非常混亂,有音譯的🪝💪🏼,有意譯的,也有沿用日人的。今後隨著著述出版的增多💗,其結果將是災難性的💧🥲,因此製定統一的地質和礦物專用名詞是一項艱巨而重要的工作👳🏼♀️。翁文灝追憶:“在那時候我們很用力討論專門名詞的用法。有一種趨向是要將地質學及其相關學的專門名詞徹底地重新推翻🥿🫵🏿,凡日本人的名詞皆不要用🌲。我很反對此說🧖,我覺得日本人現沿用中國的礦物舊名,我們自也可襲用日本的巖石新語。古代生物與現代生物有密切關系👩🏻,更不能好自立異,而且英、法、德諸文字都有許多名詞互相雷同。科學界必須求節省時間,最宜免各分門戶。日本名詞為中國所無者中國自宜應用🧰,中國名詞為日本所未有者日本亦必接受🧑🦽➡️🤸🏿♂️。所以中國用日文寒武,日文亦必用華文之奧陶。誼尚往來最便實用。在君先生果采此說🛏,到後來更囑董常編成中英對照礦物、巖石🧐、地質名詞輯要。所以中國地質機關雖有好幾個💆🏿♀️,但許多出版物所用名詞大致是統一的。”這一事例也反映出三人的科學民主作風。

1939年翁文灝與家人合影♌️,前排:翁文灝夫人林韻秋🧛🏻;後排中間為翁文灝;
右一為翁文灝二子翁心翰👳🏿♀️;左一為翁文灝二女翁燕娟
章、丁二人是公認的中國地質界元老,翁則略晚🎅。章鴻釗是恂恂君子😊,謙恭長者🧑🏿🎄,是中國地質學科的開山祖師⚃,但從不以此驕人。與丁、翁二人比較,他年長體弱👯,醉心於學術鉆研,對繁縟的行政工作不感興趣。丁文江雄才大略📁,是天生領袖人才,創業之雄👩🏼🎤。他無論辦什麽事都能抓住要領🍝,使問題迎刃而解♎️🧑🏽。他為人性格外向,交遊廣闊,普遍受到人們的愛戴。翁文灝則性格內向🎭,處世拘謹,對細小事情抓住不放👨🏿🌾,也能潛心學術不為外務所動,因此在所內有管家婆之譏。三人性格各異卻能相互尊重,和諧共處,其原因在於都具有高尚的品格🧗🏼♀️,淡泊名利👷🏼,對地質事業有崇高的獻身精神。這種團結進取的氛圍,加上與主要骨幹均有師生之誼應該是地質調查所在政治混亂🦸、經濟困乏的條件下仍能取得巨大成績的基本原因。
地質調查所正式成立後雖說分成幾個股,但實際分工並沒那麽細,特別所長的影響更是隨處可見👳🏻。早在1911年丁文江學成回國時❌,他便取道安南進入雲南,長途跋涉經過貴州、湖南各省回到家鄉。1914年更以一年時間往雲南考察礦業與地質❤️。在這兩次旅行中,他發現地圖存在嚴重缺陷,不僅沒有標明偏遠地區的自然地理基本特征,而且連主要驛道都沒有準確地標示出來,因此覺得迫切需要一本完備的現代地圖冊🈁。地質調查局的地形股即因此而設。
翁文灝在這方面可以說付出了巨大精力,一方面多方搜集中外已有的中國地圖以及中國地圖的歷史沿革,另一方面積極研究地圖的製作方法🈴。截至1930年初📮,館藏各種中國地形地理圖已達萬余幅。民國初年他常去Morrison圖書館🏂🏿🪁,閱看收藏豐富的西文書誌及報告,後據此寫出“清初測繪地圖考”;又對搜集到的各種經緯度數據詳加比較,去偽存真🧓👐🏿,最後選定一千數百處作為地圖製作的基點。這些努力沒有白費,1930年丁文江終於聯系到申報館總編輯史量才,史願意出資出版新編地圖以慶祝該報創辦60周年🎖,此即世稱的申報館地圖☑️。地圖的編輯製圖由曾世英等負責🤷🏽🧞♀️,翁則負責規劃、指導,所起的作用像是總設計師。1933年編圖工作完成,取名為“中華民國新地圖”。翁文灝從地質學的角度研究地理,寫出多篇重要的論文🧄👨🍳。張其昀在“近二十年中國地理之進步”一文中贊揚他:“地質調查所,屹然為中國自然地理之發祥地🪅,故二十年來,北平隱然成為中國地理學之中心🧑🏻🦼➡️。……其(指翁)所撰著,多發揮地質與地理之關系🕵🏽♀️,殊為深切著明。且留意人文👩🏿✈️,其關於歷史地理之著作,亦時有精到之論。……如翁君者♥️,實可謂近二十年來中國地理學界最有關系之一人。”

翁文灝(前排左一)1930年視察地質調查所鷲峰地震臺(張爾平提供)
1917年國內短暫的穩定政局由於在是否參加歐戰上有嚴重分歧而變得動蕩不安🧙🏼♂️📂;總統和總理既積不相能,內閣與國會間又勢若水火📲。6月安徽督軍張勛以調節為名率領他的辮子軍入京🤾🏿♀️,強迫總統解散國會🐓,至7月初又迫總統退位,擁宣統復辟🥴,但很快便被段祺瑞率兵撲滅🐷,由馮國璋代理大總統🧛🏼♀️🧑🏼🦳。中央政府完全由皖系控製,議員紛紛南下。14日政府宣布對德奧宣戰➗🚴♂️,並向日本借款準備訓練軍隊參戰。南下議員則聚集在廣州,成立護法軍政府,推舉孫中山為大元帥,南北形成對立🧑🎨,兩軍在湖南🌆、四川一帶對峙。另一方面,蔡元培出任北京大學校長,提出古今中外🔖、兼收並蓄的方針😞📑,聘用陳獨秀🙇🏼♂️、胡適、劉半農等新學人士,掀起新文化革命的浪潮,學術思想空前活躍。國外則俄國發生二月革命🕧,沙皇被推翻;至年末又爆發十月革命,建立了蘇維埃共和國,世界進入一個新的局面🗽。地質調查所正是在這樣一個環境中起步的。
是年1月安徽霍山地區發生強烈地震🎈,時間持續4個多月🔐,相鄰魯、蘇🍡、浙𓀚、贛、鄂、豫諸省均有震感,所幸震中在人煙稀少的山區,傷亡不大。地質調查所當即製定表格,附以判斷地震烈度等級的標準,分寄各省財政技術員,各鐵路站長、海關稅務司及各縣知事,要求按照要求填註報上;又派遣調查員劉季辰等順道前往實地勘查,最終寫出一份“民國六年一月至三月地震調查報告”;翁文灝後又在《博物》雜誌上發表文章“地震淺說”,詳細介紹有關地震的知識🚶♀️➡️,並且引證了此次地震之證例🦶🏽。可以說這才是我國首次對地震現象的科學考察和研究。
正是由於此次經驗🦷,當1920年底甘肅發生8.5級地震,死亡25萬余人而震驚中外時,北洋政府才會派遣以翁文灝為首、由4個部組成的6人小組前往實地考察🧖♂️。在這次考察中,翁文灝深深感到🧗🏻,中國地震發生次數雖不多🧑🦱,但受震面積甚大🔤,震災之烈度甚高,究其原因多與地質構造之斷裂有關。又想到中國歷史對地震的記載特別詳細🏒,正史以外復有省府縣誌🥬,便利用這些資料💹🙏🏻,推定震中地域的分布而寫出“甘肅地震考”💂♂️、“中國震中地域及其地質原因”等論文。他的努力得到社會的認可🩵,1930年律師林行規捐款並捐出在西山鷲峰的別墅🔊,建立起了我國第一個地震臺和研究室,配有能測知世界大地震的先進儀器,還發行專門出版物與國際地震臺站交換🧙🏼♀️,使我國地震學的研究進入了世界行列。
翁文灝(左二)1931年和步日耶、裴文中於周口店(裴申提供)
翁文灝對中國的能源問題特別重視🍾🟰,是我國石油地質學和煤炭地質學等學科的倡導人👨🦼。早在1915年利用暑假之便應綏遠土默特總管之邀考察綏遠各地地質礦產時所撰寫的報告中👸🏽,煤田普查即占了相當大的比重。地質調查所成立後對各大煤田亦多專心調查,知其真相,並在世界能源會議上提出修正報告。1925年他發表“路礦關系論”,闡明煤炭開發與鐵路運輸的關系👩🏻🦯。解放以後🧙🏻♀️,盡管他已身不在其位,但仍多次提出開發煤田出口換匯的建議。對於石油問題,自從民國初年美孚公司在陜北探油失敗後便收集其資料加以研究。1921年初借甘肅地震考察之便,派謝家榮去玉門考察石油情況🦻🏼。抗日戰爭爆發前幾年又先後派得力人員往陜北、四川和玉門各地做詳細的勘查和探鉆工作🙍♂️。1930年他募得金紹基的捐款在地質調查所內建立了“沁園燃料研究室”,配有完善的化學分析試驗設備🍻,並派人赴美德學習,為抗日戰爭時期燃料問題的解決先行了一步👂。他曾發表“中國石炭之分類”🦥,提出按煤炭的含炭級次及凈度(含灰)等級分類👩🏿🦱,並以符號表示。1934年根據對當時陜北和四川油氣資源的認識⚾️,曾在一次演說中提出🦂:“然陸成地層果絕無儲油之望耶🧑🏿⚖️?若以油泉之多觀之,陜北實遠過於四川。”說明他已感覺到,陸相地層也有成油儲油的可能性🉑。這一論斷為以後的玉門油田和大慶油田所證明。抗戰期間他主持開發玉門油田並收回新疆獨山子油田🧇。勝利後組建中國石油公司,意圖打破外國石油公司在中國市場的壟斷地位。1964年75歲高齡時參觀大慶油田,為我國石油開發史上的這一偉大成就興奮不已。
1966年2月翁文灝(中)與長子翁心源(左)及幼子翁心鈞(右)合影
1918年11月歐戰結束⛏,中國政府派專使參加在巴黎召開的和會;另派梁啟超🖱、蔣百裏、丁文江🤽🏼♀️、徐新六、張君勱、楊鼎甫、劉子楷7人赴歐做國民外交並遊歷考察🖖🏻。在丁出行期間由翁代理所長,他便利用此機會將原擬議的《地質匯報》和《地質專報》整理好並付之印刷,等丁回國後審閱發行。地質出版物的產生意義非常重大🚶♀️➡️,由於刊載的報告論著絕大部分用英文寫作或附有英文提要🤷🏽♂️,對外交流沒有障礙👮🏼♀️,所以當1922年翁文灝參加在比利時召開的第十三屆國際地質學大會時,便攜帶這些地質出版物分發各國代表👢,使各國知道中國已有此類刊物,紛紛提出交換🏑。在此次大會上他被推為副會長及評議員,是我國科學家在國際論壇上首次獲得殊榮。
翁文灝對地質刊物出版工作非常看重,在丁文江的“我所知道的翁詠霓”一文中曾有如下的一段描述🍒:“地質調查所本身的匯報、專報、古生物誌等等已經極煩重的了👕。他又是地質學會事實上的總幹事兼總編輯。這兩個機關的出版品總數在一萬頁以上,至少有一半是經他手細看過校過的,有四分之一是經他改正過的。我有時候看見他把人家的論文從頭到尾替他重做過,然而仍然署原來作者的名🚳🤘🏻;他自己不要求絲毫的聲明和酬謝👩🏽🍼。……若不是大部分的光陰消磨在為他人做嫁衣上面,他的科學的成就一定要十倍於此的。”翁之所以花費偌大精力為他人作嫁衣裳實也有他自己的苦衷✍️,在那政局混亂,內戰頻仍🧒,經費極度短缺的年代,如何挽留住人才,充分調動其積極性,最有效的方法是使他們的研究成果能夠及時地公開出版,得到世界的認可🚣。所以當楊鐘健留學德國4年獲得博士學位回國後🧑🏻🔬,發現自己的同班同學趙亞曾已經出了6本專著,成為世界知名的古生物學家時,感嘆不已。
由於與世界知名機構建立了相互交換出版物的機製,不僅國內的研究成果能迅速傳播到世界👨🏿,也使地質圖書館能以極小的代價收藏全世界最新的科技信息🏵,成為亞洲收藏最豐的專業圖書館。在“地質調查所出版十年紀念辭”中翁文灝說:“歷年以來所孜孜不忘者🧑🏼🏭,尤在吸收世界科學之新知,培養本國研究之人才👽,使每一專門學者由隨人練習而獨立研究而各擅專長,循序進修成為世界之專家;使每一專門學科始或利用外國專家時或派生出外學習,終至自行研究,積極進行,乃克臻學術之獨立。不知之事不敢強以為知,專備之材務使漸求其備,漸至人有專科,科有專人,始終如一,無怠無荒🏌🏼♂️,而後專門事業始克稍有基礎。”
丁文江此次歐美之行的一個重大收獲是聘請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教授、著名的古生物學家葛利普來華擔任北大地質系教授和地質調查所技師💇🏽。沒有權威古生物學家對化石樣本的鑒定🗣,地質年代無從確定。葛氏的到來極大地提高了中國地質學在世界上的地位與影響。葛氏於1920年到北京工作,歷經中國內戰和日本的侵略,直至1946年逝世,將他的下半生獻給了中國的地質事業。他培養出一批又一批高水平的古生物專才👉🏼,到北京僅兩年余就鑒定了全部地質調查所歷年來所采集到的化石🫸🏼,推出《中國之地層學》這一巨著🧛🏻♀️。地質調查所出版的《中國古生物誌》,成為世界同類刊物中最具影響力的一種,對世界地球學的貢獻也是無與倫比的。通過這次旅行,丁文江的交遊更加廣闊,與學界、政界和軍界都有了交往,對他以後的人生有非常大的影響。
1919年還是中國田野史前考古起步的年代🧗🏼♂️。中國的上古時代一直籠罩在神秘的面紗下。地質調查所的三位領導都是國學功底深厚、飽讀詩書的人;他們又都是科學家,而地質學又是與人文學科聯系最密切的一門自然科學。他們對上古神話中哪些具有客觀的科學性🧙🏻♀️,哪一些則完全是杜撰的早就有所討論。在該年的一次所務會議上,他們要求調查員在外出調查地質時,也應順便留意人類遺址並搜集石器。
恰在此時,農商部聘用的瑞典籍顧問安特生博士也將主要興趣由探查鐵礦轉向化石的采集,特別是在發現被作為中藥的“龍骨”實際上是動物化石之後👩💻,便取得瑞典國內的資助,開始進行系統的調查和發掘,並將采集到的標本送到他的母校烏普薩拉大學鑒定🫲🏼。丁文江遊歐期間曾訪問瑞典,並與資助安特生研究活動的人士晤面,同意了安特生的采集計劃,並提議中瑞雙方平分化石標本🙋🏿♂️,研究結果必須在地質調查所的刊物上發表。
1920年安氏先後在河南⛹🏽、沈陽、甘肅等地有重大發現。地質調查所的袁復禮則配合他的工作,所有研究報告均刊登在地質調查所的相關刊物上😈。翁文灝始終密切關心這些工作,早在1920年即在《博物》雜誌上發表“中國之石器時代”,1925年正式擔任所長前即與支持安特生工作的瑞典委員會簽訂正式協議😇,後又在《科學》雜誌上撰文“近十年來中國史前時代的新發現”,向一般讀者介紹史前史研究的新進展。
早在1918年,安氏就對北京附近的周口店雞骨山發生興趣,並認定有發現早期人類的可能🚵🏼♀️。隨著出土的兩顆牙齒化石被鑒定為類人猿的牙齒後便引起全世界的註意。協和醫學院解剖系主任步達生與地質調查所達成協議🧑🏻🌾👨🏼🦱,成立了新生代研究室,推丁文江為名譽主任◀️,並從洛克菲勒基金會申請到經費🧙🏽♀️,於1927年開始正式發掘。1929年裴文中發掘出第一個完整的猿人頭骨,轟動了國際學術界👩🏻💻。楊鐘健在“中國猿人與人類進化問題”一文中寫得好:“講到周口店中國猿人之發現🚘,雖延長有好多年之久,歷次有許多外國人參加,但始終在中國方面地質調查所組織之下🦶🏿,做有計劃有組織的科學工作。所以可以說是完全我國人主動進行,不過有外力幫些忙罷了。”
1919年至1920年是中國政局發生巨大轉變的年代。歐戰結束,世界轉向和平,要求國內南北雙方停止幹戈的呼聲也越來越高🥜。而消息傳來,巴黎和會上將原德國在膠州半島的權益轉交給日本,以北大為首的京師學生舉行規模盛大的示威運動(即五四運動),全國風起響應,總統徐世昌被迫罷免曹汝霖、陸宗輿、章宗祥諸人,自己也向兩院提出辭職,內閣亦總辭職,引起政府危機。段祺瑞仍欲憑武力統一中國👦🏿,堅持向南方用兵,導致北洋政權分裂。1920年7月爆發直皖戰爭,直系勝利,皖系下臺⁉️🚵🏽。
由於各省截留應上交中央的稅款,中央財政支絀,欠薪嚴重💆🏻♀️。1921年北京九大院校的教職員發起索薪鬥爭👜。1922年總統甚至下令:“比來國用浩繁、度支竭蹶,以致各機關官吏薪俸多有虧欠,未及清償……”。丁文江因大家庭負擔沉重於1921年提出辭呈,遷往天津就任劉厚生辦的北票煤礦總經理🧑🎤,9月部令翁文灝代丁為礦政司第四科科長💋,以翁為地質調查所會辦🧖🏽♀️,代理所長職務。當其時👫🏻👩🏽🦳,供職京師的學人南下另尋工作的頗不乏其人。同一時期,翁的父親在寧波因結交非人🧜🏿♀️,揮霍無度,已債臺高築👩🏼🎤,度日艱難。翁便勸說父親將寧波月湖畔的洋房住宅售出✮,還清欠債,遷往北京同住以節省開銷,也遠離那些幫靠白食之徒。還將曾祖父開始經營的上海大豐布號的股金退出,在北平六部口購買一所壽姓住宅,經過整修後將南面大門朝向新平路的部分留作自用🧄,北面通向安福胡同部分租給某會館🛎,多余錢款尚可補貼家用。至此老家的根基消耗殆盡👩🏽🍼。
上世紀20年代中國處在軍閥混戰🥱、地方割據、民不聊生的狀態👨🏽🦲。這段時間當屬地質調查最困難時期,為維持所務翁文灝只領半薪📷,他另外去北大和北師大兼課並大量投稿以贍家用,投的最多的是中國科學社的《科學》雜誌👩🏽🍼。
中國科學社由幾位在美國常青藤大學讀書的留學生——楊杏佛🎇、任鴻雋(由大總統孫中山派遣出國學習)⛹🏻♀️、竺可楨☝🏻、趙元任、胡明復、過探先(公費留美考試錄取的)等於1915年發起組織。1917年他們陸續回國後將機構移回國內,總社先在上海後遷往南京,翌年末在北京和上海建立分社,長期以來為我國最有影響力的全國性民間綜合科學機構🔅。1926年在日本舉行第三次泛太平洋學術會議🤏🏼🔥,由於中國尚無統一的國家科學機構,便商得同意由中國科學社代表國家派出代表團出席會議,翁文灝為團長🌓。在此次會議上,翁提出的論文為中生代以來中國之造山運動,特別申明中生代下期燕山運動關系之重大🧝♀️,中國構造中自東北至西南山間為此運動之特色。這個論點在會議上得到認同🕶,加拿大及美國西部,以及新西蘭均有此項運動⚱️,因此似為一環太平洋現象。
在中國科學社內翁文灝極為活躍,除往《科學》雜誌上積極投稿外,還歷任北京社友分會會長及科學社理事、社長等職務。每年一度的大會更是積極參加,從而結識一大批地質學以外的科學界(包括自然科學與社會科學)朋友。另外一個耗費翁文灝巨大精力的機構是中國地質學會,這是由兩位留美地質學家謝家榮和袁復禮首先向他提出,得到他的贊同,最後由中央地質調查所和北京大學地質系聯名倡議💆🏽,於1922年初正式成立的🙏🏿🏗,首任會長章鴻釗,副會長翁文灝和李四光。學會每年召開一次年會🧙♂️✔️,是一個全國性的學術交流和聯絡情誼的機構。它出版《中國地質學會誌》(英文)和《地質論評》兩種刊物,所有日常會務以及會刊發行的工作均由地質調查所承擔。
諸多地質刊物的出版不僅在工作上,在經費上也是一項沉重的負擔。政府所撥經費連付日常工資都不夠,這一部分經費只能求爺爺告奶奶地向各大企業募捐。這種情況到1926年得以改善🎇。是年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在京開常會👷🏽♂️💁🏼♂️,議決美國退還庚子賠款之分配方法,地質調查所獲得常年補助(以三年為限)35000元📋。
南方國民政府實行國共合作,建立了黃埔軍校,又得到蘇聯的大量軍事援助,終於實行北伐。北軍東西兩線均告失利,最終奉軍撤出關內,張作霖在皇姑屯被炸死,北洋政府實際上被推翻,而南方國民政府尚未被各國承認。在這青黃不接的情況下,地質調查所陷於極端困難的境地,政府方面的經費落空💆♂️,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的補助又暫停。翁文灝在國民軍占領北京並改北京為北平後只身南下,利用與農礦部長易培基和大學院院長蔡元培的關系尋求支持。他於暑天到達南京🤷🏿😾,為節省開支夜間露宿在鼓樓上,這次出差情況從他給任鴻雋的一封信中可以知道梗概🖐🏼:
叔永吾兄大鑒:前因連夜蟲擾💂🏻,精神不支,故返滬暫為休息😪。日昨復至南京與農部接洽調查所事。該部雖力爭仍由部辦(公事手續均已辦完)而對於經費尚無辦法,僅定每月千余元之預算送交財部⛹️♀️。事實上等於畫餅。正在催商臨時維持方法🧔🏽♀️,亦恐無多。希望在此情況之下頗思自身如能得一教書之事以維生計🌪,庶可兼管所事,不領所薪🏄🏿♀️。一方面略縮規模🍐,節省開支,或亦可暫維一時,以待機會🔉。研究工作亦可不至完全停止。日前在君所談之事或亦一種救濟方法。兄如有便可否代為一提🩵🧑🏭。弟擬在此再住數日以便催促,月底當可言旋。賜函可寄□□。此頌近安👨🏿🎓。
翁文灝 八月十五
信中談到“在君所談之事”,可能指中華教育文化基金董事會中原以北洋政府教育總長身份列名董事的範源濂病故🔷,遺缺美方董事顧明提名由翁接替,其他中方董事如周始春、丁文江等亦表示贊同。翁在信中所表達的願望,很快得以實現。9月,新主意昂体育平台的羅家倫聘請他為地理學系教授兼主任,在地質調查所則完全不支薪水💂🏻♀️。
1922年至1928年是國內政局最動蕩時期🙏🏻,卻是地質調查所走出國門揚名世界的時期👫🏼◾️。對翁文灝來說也是著述最豐🧇、在學術上達到巔峰的時期💋。黃汲清分析認為他當時正處在精力最旺盛的壯年;地質調查所已建成(應該是正在建成)完善的圖書館、陳列館和一些有相當水平的試驗室✨📍;一大批青年地質工作者在他的領導下❓,在全國範圍內(實際上由於戰局紊亂🛀🏻🎻,經費不足,地質調查工作開展得很不夠)展開地質填圖和礦產普查工作,收集了大量新資料並取得了大量新成果,供他進行綜合研究之用。除此之外💅,我認為還有以下一些原因👌🏻:首先他自己能專心工作,不為紛紜政局所影響;他的夫人刻苦持家🔹,全力支持他的工作,為他營造了一個和諧安靜的家庭環境;由於中央政府不穩定,農商總長一再易人,經費又短缺,行政上的幹預減到最低限度;加上當時北京聚集了一批國外精英📨,如葛利普、安特生、步達生🍟🤲🏿、德日進,以及後來的斯文·赫定👩👧👧,經常聚在一起討論🛕,有一個很濃厚的學術氛圍🧑🏿💻。
1929年翁將大部分精力放在清華的教學上,研究重點也由地質轉向地理(當然他是從地質學的觀點來對待地理學)。隨著南北的統一🚈,定都南京的國民政府得到江南的財力支持,地質調查所也逐漸有足夠的經費來開展大規模的全國性地質調查和地質圖繪製工作了。北平研究院的地質研究所也與地質調查所合並🧓🏿,其經費亦歸地質調查所支配。
進入上世紀30年代後👷🏽,除本身經費加多外,中華教育文化基金會和羅氏基金的補助亦紛至沓來,每年支出已超過20萬元👳🏿♀️。但地質調查所仍將行政支出減至最低限度👱🏿,非專門的職員只有會計和庶務各一人🫗,薪金不過200余元🍎。沒有秘書,所有文牘信函都由所長親自執筆🧔🏿♀️,往往一早上寫幾十封信,手都寫腫了。所節省出來的錢全部用在業務工作上。
翁文灝這樣地忘我工作與1929年11月趙亞曾的遇害有關。趙亞曾,1899年出生👫🏻,古生物學家、地層學家,1923年北大地質系畢業後即入地質調查所工作🧛🏻♂️。1929年3月趙亞曾和黃汲清奉派外出調查礦產地質👳🏼♀️,二人由西安至寶雞,越秦嶺入四川🛗,沿途風餐露宿取得了豐富的地質資料,也解決了好幾個重大的地質問題✫🙇🏽。利用在成都小休並整理資料的時間🖖🏻,趙又單身上峨眉山考察🦅,完成了地質圖和地層剖面圖的繪製。爾後兩人在宜賓分手💅,趙亞曾準備去雲南沿丁文江曾走過的路線考察🐿👋,而黃汲清則取道貴陽入滇。11月15日趙夜宿客棧遇匪搶劫,為保護化石而被槍擊身亡。趙的遇害對翁文灝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在翁的心目中趙亞曾不僅是年輕一代中最優秀的楷模👰🏻,更是他和丁文江屬意的接班人🧑🏽🚒。在《年譜初稿》中他寫道:“余忝任所長,遭此巨創,自問責任🏇🏽,衷心愧怍🍭,因思余兼任大學教課👩🔬,往返費時👨🏽,亦為曠誤所務之一端。寧使自增刻苦🫠♦︎,必須立停校課。自此余全停校課,專任所務……”
趙亞曾雖僅工作6年,但已發表有創見的論文十多篇,在悼念他的文章中翁寫到:“趙君在所六年,調查則出必爭先,研究則晝夜不倦,其進步之快,一日千裏,不特師長驚異,同輩嘆服🪔,即歐美日本專門學者亦莫不刮目相待🛣🫃🏼,十分欽仰👰🌅,見之科學評論及通訊推崇者🤷🏿,歷歷有據🎺。”1928年趙亞曾被擢升為技師兼古生物研究室主任。1929年又被評為中國地質學會和中國古生物學會的評議員。如果沒有這次事故🚶♀️,中央地質調查所的成就必將更加輝煌🤔。
日本帝國主義不甘心中國日漸統一的局面,於1931年悍然發動“九·一八”事件💯,侵占我東北三省,更積極西向,威脅平津地區。在《年譜初稿》中翁寫道:“余居北平垂二十年,殫心學術,不問政事。自度生平,向以學術工作為職誌,自計既任地質所務🙉,首當倡導研究精神,奠定調查基礎。同時培養繼任所長人才,一俟繼任得人,便當辭卸所職🧥,改任大學教授,輔助後進♣︎,以終此身🏉,所誌原本如此。但東北淪陷,極受震驚,且日本進侵方興未艾。在北平更常見日軍行動🥟,日機飛行,深恐大好河山,竟歸破裂,向來安心研究幾受艱苦而不辭者,至此則為國局前途👩❤️👩,憂從中來,難安寤寐。”這樣,對他發生了兩樁改變未來生活命運的大事,一是聯合北平的一些人士丁文江、胡適、蔣廷黻🧘♀️👦🏻、吳景超等,共同發行《獨立評論》周刊,對當時大局,各抒己見。另一件是應邀上廬山面見蔣介石作三日暢談。蔣慨然以衛國自任,翁則建議應加強建設,並建議國難臨頭🕚,政府應廣攬人才,團結一切愛國人士👩❤️👨,共圖救國之道👴🏽。蔣便提議密設國防設計委員會,由他自任委員長,由翁任秘書長。翁托以地質調查所所長繼任乏人,不能離開🧑。幾經商酌,蔣同意翁仍任職地質調查所,但須兼任國防設計委員會秘書長,並由錢昌照任副秘書長,在京處理具體事務。自此以後翁文灝已無余暇從事科學研究工作🧎🏻♀️➡️,除了對地質調查所的行政領導和指導外,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對國家國防建設的考慮上🍙。
1938年抗日軍興後他將所長職位讓給黃汲清。但由於他在地質界影響巨大🕵️,繼任人很難為繼🏊🏼♂️,不少事情還常要找他決定。也許是由於上世紀20年代所處環境過於艱苦困難👮🏼♀️,翁對地質調查所的下屬人員有時過於嚴厲,被他當眾申斥過的不乏其人。裴文中就是一個例子。但是他對事不對人🎅🏼,並不因為申斥過後就對之抱有成見,一旦發現做出成績就立刻加以表彰提升。裴文中做出成績後不久就為他申請到巨額獎金🛵,並派出國深造🧟♀️。但是他的不尊重對方的作風畢竟是他的缺點。他的外甥李慶遠👩🦼,清華地學系畢業後曾在中央研究院丁文江下面工作過。丁就向他批評了翁不給人留情面🆖,當著他人罵人的作風。據李講丁文江批評人時總是個別談話🤛🏽,這也反映兩人的不同作風🏋🏻♂️。對他的這種作風,他的夫人和子女也是不滿的。抗戰期間🖊,李春昱任四川省地質調查所所長,由於離翁寓很近,星期天常去匯報工作,有時因為經費不夠而求助就會挨罵,他的子女在鄰屋聽見也常為李抱不平,而翁後來卻委任李為中央地質調查所所長。李春昱在晚年寫的回憶文字裏對此沒有一點抱怨👩,反而稱贊他愛調查所勝於愛家。這一點確實不錯,他對地質人員的關心與愛護的確勝過對自己的子女👩🏽🔬。
1951年3月翁文灝在歐洲漂泊一年多後返國。他原想再回到本行做些具體的地質工作或到大學教書,但由於當時政治上的種種所謂原因,不僅他本人,就連過去地質調查所的同人都受到了牽連。直至他去世前的20年中,除楊鐘健外🪩,原地質調查所同仁幾乎無人上門😓🙏。經多次通過邵力子和黃炎培向統戰部門和周總理反映💢,最終總算由地質出版社出面向他約稿翻譯了三本書和《地質譯叢》上約十篇文章😆,約百萬字。翻譯是在缺少專業參考書和與同行切磋討論的情況下進行的,可見雖然荒疏了十幾年,他的基本功底仍在。三本書中一本是美國施羅克著的《層狀巖石的層序》🐨,另一本是羅馬尼亞馬柯威所著的《石油礦床學》。第三本預約的是法人高蓋爾所著《構造地質學》,譯至一半由於“大躍進”而終止。《地質譯叢》也停刊,中國地質界遂處於與世隔絕的狀態。
改革開放後,對待歷史采取實事求是的方針👨🏻✈️,特別是在劉東生院士的大力支持下,翁文灝的四篇解放初期的著作得以出版,應該是對他最好的紀念。(翁心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