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清華

熊向暉是我黨情報工作史上極具傳奇色彩的人物，被毛澤東譽為“一個人能頂幾個師”。他打入國民黨軍界高層數十年，出色完成諸多重要使命，本書以翔實的史料披露了熊向暉在胡宗南身邊的12年，歷經艱險，以超人的機智和果敢，巧妙送出諸多重要情報，為保衛黨中央屢建奇功。

接受特殊任務

1936年12月，熊向暉在意昂体育平台秘密加入中國共產黨，從此開始了他的革命一生。

1937年6月下旬，熊向暉結束了在意昂体育平台第一年的學習，準備回到武漢的家度暑假。他根本沒想到，這一去他要12年之後才能重返已改為北京的北平。

7月10日，熊向暉剛回到武昌家中，全面抗戰就爆發了，華北成了戰場，學校回不去了，熊向暉與清華黨組織也失去了聯系。

過了一些時候，熊向暉接到上級指示，讓他不要暴露黨員身份，報名參加湖南青年戰地服務團，到國民黨第1軍胡宗南部服務；並讓他在該團經過武漢時，到八路軍辦事處找原清華黨的負責人蔣南翔。

不久後的一天，董必武代表周恩來與熊向暉秘密談話。

董老說：恩來聽說長沙組織去胡宗南部的服務團，立即要蔣南翔推薦一位秘密黨員報名參加。南翔推薦了你，恩來和我都認為合適。董老接著說：目前國共合作形勢較好，但蔣介石、胡宗南在抗戰中會不會反共，還難以斷言。恩來主張未雨綢繆，現在就著手下閑棋，布冷子。你就是恩來籌劃的閑棋冷子。這是一項特殊任務，恩來要你特別註意三點：

第一，不要急於找黨；第二，隱蔽黨員身分；第三，在國民黨裏，對人寧亢勿卑，要適應環境，同流而不合汙，出汙泥而不染。

董老最後說：你已初步取得胡宗南的信任，有了較好的開端，但你去的地方可能變成龍潭虎穴。恩來和我送你八個字：“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秘報“西安軍事會議”情報

1942年9月1日，蔣介石自武威飛蘭州，隨即飛寶雞，乘專車回西安，籌備西安軍事會議。這一路上的情況，熊向暉都有報告經王石堅，送到延安。

西安軍事會議是1942年9月6日開幕，10日上午閉幕。會議由蔣介石親自主持。

這次會議，第一、二、五、八戰區，以及江蘇、山東、河南淪陷區的作戰指揮官都來了，軍長以上軍官共160多人。

蔣在會上發言11次，態度溫和，詞意沉痛，異於往常。

蔣此次召開長江以北各戰區的將領會議，主要的目的是整軍，實際上是裁減雜牌軍的勢力。

蔣介石離開西安以後，軍事委員會賀耀組、張治中，軍需署長陳良，交通部次長徐恩曾等，留在西安，召開西安軍需獨立會議，要建立軍需獨立製度，防止貪汙。

9月18日，胡宗南陪同李宗仁、張治中、劉士毅、何柱國、劉茂恩等高級將領，到赤水第78師閱兵，參觀營房及各種演習。78師是胡宗南的主力師，戰鬥力強於第1師，也是胡宗南對外展示部隊精神面貌和戰鬥力的一塊招牌。

有關西安會議及前後的這些情況，熊向暉都通過王石堅，向中央作了報告。蔣介石規定，只有戰區負責人和國民黨中央各部部長參加西安軍事會議的，可以記錄，其他參加會議的軍、師長都不準記錄。所以熊向暉雖然參加了會議，但他在會議上沒有記錄。有關會議的情報，他都是憑腦子記。這個會議他能參加，說明他與蔣介石、胡宗南的關系確實不錯。

秘報胡宗南戰略意圖

西安會議之後，對於胡宗南部隊的動向以及實力，熊向暉都及時向延安做了報告。其主要內容包括：

胡宗南最精銳的第34集團軍，仍放在河防一帶，作用只在預防日軍渡河，現在暫時沒有反共的企圖。胡宗南當前的主要目的，是放在西進，即向甘寧青發展。胡所部第38集團軍範漢傑部擔任西進的主要任務。胡所部第37集團軍陶峙嶽部是對付陜北的。

胡認為：中央軍開入甘寧青之後，就可以徹底完成包圍陜北的部署，而新疆問題解決之後，就切斷了共產黨的國際聯絡線，因為他認為西進是與反共聯系在一起的。陜北的軍事防禦，胡沒有放在眼裏，認為不堪一擊。目前，胡的力量部署，不是進攻邊區，主要是怕日本從山西、河南進攻陜西。

10月19日晚，蔣介石與胡宗南通電話，要他註意到漢中祝紹周與當地的沖突。胡宗南就派韓錫侯前去調解。

第1軍是胡宗南部隊裝備最好、訓練最好、人員槍支最足的一個軍，但實有兵額總計3萬人，缺額8千至1萬人。第78師是這個軍最精銳的一個師，戰鬥力最強。第1師第二，第167師第三。

根據胡宗南的考查，士兵政治測驗，98%都能合格。士兵的軍齡，大概都在3年以上，年齡都在35歲以下，身高在1.65米以上。

這些戰略情報，在國民黨後來發動內戰以後，對於中央了解胡宗南部隊的戰鬥力，幫助甚大。第1師在晉南被消滅，原因就是陳賡掌握了它的真實戰鬥力，敢於對它下手。否則，不敢輕易下決心。

中共中央也很重視通過掌握一個部隊的政治素質，了解這個部隊的戰鬥意誌和戰鬥作風，所以對有關這些部隊的政治測驗情報也很註意。

胡宗南很重視對部隊進行政治教育和政治考查，也經常對部隊進行政治測驗。1942年，胡宗南檢閱第1師第1團，讓全師集合，先訓話，然後排成單行列隊，他巡視士兵，每隔四五個人提一個問題，作為政治訓練的考核。

他問：“蘇聯是共產黨的國家，我們同蘇聯是朋友，因此，我們同共產黨也是朋友!對不對？”“如果共產黨和日本一起打我們，怎麽辦？”從這些問答聯系起來看，就可以分析出胡宗南有什麽思想，他在考慮一些什麽問題。

雖然當時是國共合作抗日，但蔣介石、胡宗南反共的理念，始終沒有改變。共產黨處於弱勢地位，不能不預防一手，這就是周恩來講的“未雨綢繆，後發製人”。幫助中央掌握胡宗南軍隊的情報，對胡部編製、裝備、長官的指揮、駐紮地點等，都有所了解，一旦發生突然事變，才能做到心中有數。這些戰略情報，後來在解放戰爭時期的晉南戰役、陜北戰爭中，都發揮了重要作用。

蔣介石密下“閃擊延安”電令

1943年5月15日，共產國際執行委員會主席團發出《關於解散共產國際的提議書》。5月21日，中共中央政治局會議贊成共產國際主席團的提議。同日，毛澤東致電周恩來，告知中共中央的決定，並要求將中央決定在《新華日報》上發表。

6月1日晚上，蔣介石親自主持召開官邸會報，此時蔣已決心取消中共武裝和根據地政權。隨後，蔣介石即密電胡宗南，稱：“共產國際解散對奸黨是沉重打擊”，命胡乘此良機，閃擊延安，一舉攻占陜甘寧邊區，限6月底完成部署，行動絕對保密。

6月初胡宗南到三原、耀縣視察部隊，實際上就是秘密調動軍隊，作“閃擊延安”的準備。但正在這時發生的“甘南民變”，打亂了胡宗南的軍事計劃。

所謂“甘南民變”，是抗戰中期國民黨一直沒有對外宣傳的一件大事。1942年以來，隴南大旱，饑荒遍野，國民黨政府不但不開倉賑濟，反而橫征暴斂，民生不堪疾苦。甘南饑民在藏族農民領袖肋巴佛、漢族農民領袖王仲甲、回族農民領袖馬福善馬繼祖父子的領導下，於1943年初秘密起事，成立了“西北各民族抗日救國聯軍”、“西北農民義勇救國集團軍”等自發組織，提出“甘人治甘、反對征兵征糧”等口號，得到漢、回、藏群眾的擁護。到1943年5月，武裝力量達5萬余人，活動區域達20余縣，農民起義軍切斷了西蘭公路。蘭州驚駭，重慶震動。

在這樣的情況下，胡宗南報請蔣介石批準，決定冒險抽調擔任河防任務的第34集團軍所部第1軍、第90軍執行攻占“囊形地帶”的任務，與第37集團軍一起，閃擊延安。

7月2日胡宗南正式向部隊下達進攻邊區的預定日期：7月9日。

黨中央以“大泄密”挽救危局

蔣介石、胡宗南秘密進攻邊區的部署，胡宗南向部隊下達進攻邊區的預定時間，熊向暉都及時報告了延安。

熊向暉是哪一天把情報送出去的呢?這涉及到延安是什麽時候確知胡宗南“閃擊延安”的計劃，此事對於中共中央安危，關系重大。熊向暉的情報，是7月3日通過八路軍駐西安辦事處的電臺發到延安的。

當時黨中央的政策是相忍為國，也就是毛主席說的采取“和國”方針，所以沒有估計到蔣介石、胡宗南會在陜北發動一次大規模軍事進攻。黨中央收到熊向暉送來的情報，十分震驚。

7月4日，朱德明電胡宗南：“自駕抵洛川，邊境忽呈戰爭景象。道路紛傳，中央將乘國際解散機會，實行剿共。我兄已將河防大軍向西調動，彈糧運輸絡繹於途，內戰危機，有一觸即發之勢。當此抗戰艱虞之際，力謀團結，猶恐不及，若遂發動內戰，必致兵連禍結，破壞抗戰團結之大業，而使日寇坐收漁利，陷國家民族於危亡之境，並極大妨礙英美蘇各盟邦之作戰任務。”

收到這份電報，熊向暉心裏一驚，因為電報裏直接引用了他送出去的情報資料，這是十分罕見的舉動。

熊向暉把朱德的電報送給胡宗南。他看了兩遍，又讓熊念了一遍，接著提出兩個問題：“是誰泄的密?這一仗打不打?”

熊不改常態地說，應該查明是誰泄密。

胡宗南問：“你看怎麽查?”

熊向暉說，請胡先生指定專人，將西安和參戰部隊知道這一機密的人，包括我在內，列出名單，秘密審查。表面上若無其事，不要打草驚蛇，免得泄密的人畏罪逃跑。但從現在起，就不要讓涉嫌的人參與機密，特別不要讓他們知道這一仗打不打，防止再泄露給共產黨。

胡宗南要熊向暉把特務頭子劉大軍找來，讓熊退出。當晚，胡宗南召集參謀長等有關人員開會，照常讓熊向暉出席。熊知道胡宗南沒有懷疑到他。

中共中央收到熊向暉的情報資料後，對於要不要直接引用情報資料，公開揭露蔣介石、胡宗南進攻邊區和延安的陰謀，曾經有過猶豫，最後決定引用，是考慮形勢緊急，不得已而為之。

最先建議公開引用熊向暉的情報資料的是葉劍英。面對這種大兵壓境的形勢，他想出了一個類似諸葛亮“空城計”的作戰方案，破例使用中共內線所掌握的敵情，公開揭露國民黨破壞抗日、挑起內戰的罪行。毛澤東、朱德對這個建議十分贊賞，完全采納。

根據熊向暉送給黨中央的情報，作戰局建議：應迅速從晉西北120師調部隊來增援，我華北各戰略區也應迅速抽調兵力，西渡黃河增援，保衛邊區，保衛延安，保衛黨中央。

當時毛澤東對李克農說：“我黨打入潛伏在國民黨軍隊中要害核心部門的同誌，幹得很出色”。這就是指熊向暉。

（摘自《在胡宗南身邊的十二年》楊者聖著上海人民出版社 2007年8月版，來源：文匯報 2007－12－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