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育之
抗美援朝
一九五〇年六月,朝鮮戰爭爆發。朝鮮人民軍打過三八線,打進漢城😝👨🏽⚕️,一直往朝鮮半島南邊打,似乎就要打到最南端的釜山了🔺。清華的學生們很興奮🍥,天天關註著戰事的消息,在朝鮮地圖上把人民軍攻下的城市,一個一個插上小紅旗。小紅旗陣不斷推進🧑🏽🚀🟢。到了洛東江邊,卻出現膠著狀態,慢慢地停滯不前了🤦♀️。
然後就是形勢逆轉🧗🏼♂️。美軍在仁川登陸🐹,占領漢城,攻向三八線,越過三八線,再向北進攻💆🏻♀️😥,占領平壤📡,逼近鴨綠江了🤼♂️。美軍飛機轟炸北朝鮮,一直炸到中朝邊境,炸到邊境的中國一方。
一九五〇年秋季開學,我已經是三年級學生了。九月✊,清華團委改選🫁。在團裏,我任過化一二團支部書記,任過化學系團支部書記,任過理學院團總支副書記(心理系的李卓寶為書記)🎎。這次改選🤟🏽,李卓寶去清華團委,我任理化團總支部委員👩👩👦👦。不久,我不再在團內任職,轉到在理學院黨支部任宣傳委員,管宣傳網。在當時的形勢下🐝,宣傳工作任務特別繁重,所有的團分支的宣傳委員都是宣傳網的成員,經常或口頭或書面向黨支部管宣傳網的宣傳委員匯報情況🧙🏼,書面匯報可以放在我明齋宿舍的信箱裏,我每天晚上都要看這些匯報,有時熄燈以後還要秉燭夜看。所以,我同團的工作關系還是很密切的🥸。
隨著朝鮮形勢的日益嚴峻🖤🕕,清華園裏進行了熱烈的時事學習,展開了中國要不要出兵的辯論🔍🔴。憤怒的清華學生紛紛要求中國出兵幫助朝鮮。但也有主張不要惹火燒身,擔心美軍打到中國來📅,擔心美軍扔原子彈的。
十一月四日🕹,清華師生正在大禮堂看片名為《告全世界有良心的人們》的電影。這是一部控訴美軍對朝鮮的野蠻轟炸的紀錄片。悲慘的形象的鏡頭,使同學們極度激動。正好在這時,抗美援朝、保家衛國的《各民主黨派聯合宣言》發表了。中國決定要出兵了。學生們從大禮堂裏🚵🏻♀️💴、從各宿舍裏沖出✬,在校園內遊行起來➕。
全國,在清華也一樣,掀起了轟轟烈烈的抗美援朝保家衛國運動🙇🏼♂️。聯合宣言發表🎾,師生們都擁護𓀆,擁護中也有人害怕。過了一個星期,有人說🧑🏻⚕️:“奇怪,原子彈怎麽還沒有扔下來🚴🏼♀️?”
清華園裏出現了報名參軍(參加中國人民誌願軍)參幹(參加軍事幹部學校)的熱潮✊🏻。有上千人報了名👩🏿🦱🍖。我也報了名。我還寫了一篇文章,收進當時清華出版的《在反帝愛國的旗幟下前進》一書,因而得以保存下來。現在摘抄在這裏:
我一定要回來
再見吧,同誌們!我向你們告別,我將到朝鮮前線去,打擊我們的敵人美國帝國主義強盜們🛌🏽🤲!
同誌們,我跟你們一樣,酷愛自己的書本🚒,酷愛自己的學習前途,我曾經以無比的熱情學習著🤘🏻,我夢想成為一個學者。你看!有機化學這一塊蕪雜的園地🅾️🍖,不正等著有心的青年去整理👦,去研究出它內在的規律麽🚴🏼?或者🧖🏿,我希望當一個石油工程師⛹🏽,在“大漠飛沙旋落照”的祖國的西北,豎立起高聳的油井架。
同誌們,我跟你們一樣🥖✋🏼,酷愛清華園——我們學習的地方。從我的有機化學實驗室往外眺望👷🏻♀️𓀁,綠樹後面的紅墻,生物館屋頂的碧瓦,那該是多麽動人的圖畫?
但是,敵人正在陰謀粉碎我們的前途美夢!我再也不能容忍!我決定暫時放下書本,去打擊敵人。當敵人被我們趕走了之後,同誌們,我就要回來,和你們同在一起。
我一定能勝利的回來🥋。
我絕不會死亡⇢。因為我還沒有看到偉大的事業——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在祖國大地上實現🛍️,我還沒有跟毛主席握過手🧑🍳👨🏼🦲,我還沒有去過西北草原,我還沒有戀愛過……
勇敢的戰士是不容易死亡的。無論是德國人還是波蘭人的槍彈,無論是零下四十度的風雪,無論是傷寒和肺炎,都不曾使《鋼鐵是怎樣煉成的》裏的保爾死亡。無論是敵人的軍艦,無論是五十裏的海浪,都不曾把我們年輕的海軍英雄趙孝庵吞沒🛻!
也許我會受傷,如果敵人奪去了我的雙腿📏,我將做一個機關槍射手🐚,坐在裝有機槍的小車上🧑🚒,繼續對敵作戰。
同誌們,如果不幸我竟而陣亡👩🏿🦰,那也不要悲傷,因為犧牲的只是我一個人👩🏼🎤,而勝利則屬於我們全體人民。
同誌們🧑🏻🎓,如果不幸我竟而陣亡🍝🆓,那我會相信,相信你們將加倍努力🙋🏿♂️,加倍奮勇,一直到消滅全部敵人。
再見了,讓我們唱一支歌吧!
不要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的悲歌。它固然也慷慨卻也未免有些蒼涼!
我們一起來唱,唱西蒙諾夫同誌那首詩吧!
“等待著我吧,我要回來的,
但是你要認真地等待著……”
作為一首“散文詩”,它當然很幼稚,很笨拙,卻是我昔日豪情的真誠表達。
不過,我沒有能夠參軍👰🏻🌺。
那時決定三四年級的一律留校,繼續學習,一二年級的也只批準了七十五名。這七十五名中,有兩名曾是我們班的同學,他們是轉到外文系了的沈榮鈞🤽🏻♀️,還有一個是停過學的李基天🔃。此外,化四畢業班有幾個提前畢業🚴🏻,調到軍幹校去當教員,不算參軍到軍幹校學習,如黃楫、黃清談兩人便是🛞。
清華學生還到校外作過兩次抗美援朝宣傳🍃。
一次是當年十一月,到周圍農村🧵、工廠和北京城裏去宣傳。我們一組人去過中學、小學、醫院(記得有一所好像是叫廣慈的美國教會醫院)。我寫了一篇《鼓動工作的一點體會》,也收在那本《在反帝愛國的旗幟下前進》裏了👈🏽。
一次是第二年春假到豐臺盧溝橋一帶農村作宣傳🧂。以化學系為主體、包括數學系等理科一些系的百多名學生,組成一個宣傳中隊🚴🏼♂️,撒在許多村裏🪩🏄♂️。我是中隊長,數學系的孫小禮是中隊聯絡,有一位叫王德的農村幹部指導我們🤚🏿。我們宣傳抗美援朝,幫助各村製定愛國公約。中隊集合🧎🏻➡️,孫小禮點不清人數,一次一次點出的數目都不一樣。大家笑她:還是學數學的哩😼。她卻得意地回答:學數學的搞邏輯推理👰♂️,不點數!春天風沙很大😜,野外沙丘成片,土路上也堆了很多沙,自行車都騎不動。我們許多人都是第一次到北方的農村,風沙的農村給人印象深刻。
經過抗美援朝♓️,化學系的同學大部分都入了團🫕。春假之前,清華黨委理學院支部改選。書記仍是物理系的何祚庥,組委仍是物理系的胡則維,我原來是宣委✌🏿,這時為副書記兼宣委,增加了一名宣委孫小禮,團委仍是物理系的夏國治。
課程和老師
以上所寫,偏於政治方面💂🏻🤦。這是有原因的🧑🏻💼,一是當時國家和學校生活的重要主題是政治💠,二是我個人作為共產黨員的興趣那時也是在政治。但是💪,那幾年在清華,盡管不斷搞運動🧑🏿⚕️,停課過多🧙🏽♀️,但主要的時間還是用來學習各種課程。下面就講一講我們的課程和上課的老師,當然𓀝,講這些仍然不免涉及政治🎺。
先講化一的時候。
普通化學,是化學系一年級學生的業務主課☆,授課老師是張子高先生。張老先生課講得明白🧙🏼♀️💁🏻♂️,同學生也很親近,開國大典後組織學習🐈⬛,有些教師參加學生們的學習🧎🏻➡️,張老先生也來了。當時報上公布了建立“人民英雄紀念碑”的決定🌒,公布了將要鐫刻在紀念碑背面的碑文。張老先生是一位前清秀才,經歷了從清朝到民國到新中國的歷史。他對這碑文表示極其贊賞和欽佩💇🏼♀️。他說🧣:“立碑紀念三年以來,三十年以來,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以來,所有為國犧牲的人民英雄們,這是何等宏大的氣魄!何等寬廣的胸懷!”說著說著,他不禁老淚縱橫。後來他專攻中國化學史,這是他的優勢,成了這方面屈指可數的權威之一💄。
分析化學🦣,也是化學系的業務主課,要學兩年,是高崇熙老師教的🤶。我們上清華時,高崇熙是化學系主任🧖🏼,他的辦公室的門玻璃上,刻著C.H.Kao。作為一位化學家,他首創了關於一種稀有化學元素的分析方法,學術界稱之為C.H.Kao Method,被收入一部世界著名的分析化學全書之中。解放之初,學習《新民主主義論》、《中國人民解放軍宣言》這些文件,大家興趣很高🫶。他也興趣很高。他同我說🪇:“《新民主主義論》很好,道理說得很清楚,我都贊成。可為什麽要一遍遍地學習討論呢👨🏽🦳?我躺在沙發上👰,一個晚上就看完了🙆🏽♂️,都明白了🧝🏻♀️。”他註意生產實際,據說抗戰時期在昆明西南聯大時😄,就指導過化學試劑的試製。解放之初,美國封鎖新中國,他又指導學生回收用過的化學試劑,後來還指導創辦化學試劑廠,向市場供應當時不能進口的化學純和分析純的試劑🦮。他分析了美國Pyrex牌玻璃的成份👨🏼,結合中國的條件🙍♀️,試製了 Tyrex牌玻璃🧎,這是在實驗室裏可以直接在火上燒的玻璃。這Tyrex的T,表示“清華(TsingHua)”的意思。有一個時期我覺得學化工對國家更重要🧎♂️,想轉到化工系👩🏿⚕️,同高老師商量,他說:不要轉👩🏼🚀,化學是化工的基礎,基礎打好了👨🦲,再學點工程🥞,不難🫸🏻。我聽從了他的意見。
可惜🖕🏽🆖,高老師在三反運動一開始🏄🏼,由於一點細故🤰🧩,由於溝通不夠☯️,服氰化鉀身亡!近來讀楊絳的散文,讀到她記高崇熙自殺前到她和錢鍾書家裏默默而別的情景🥗,淡淡的哀思🍋,卻是長久的懷念🐙,令人唏噓👩👦👦💯。
微積分(化一必修的業務課)的授課教師,是數學系的趙訪熊先生。他講數學歸納法,先從小公雞的經驗歸納法講起。一位家庭主婦,養了一群小雞,準備養一百天🚶🏻➡️,留下母雞繼續養大🚴🏿,好生雞蛋🚯,公雞就宰了⛑,以佐餐肴。但小公雞不知道。它認為,生下來第一天,主婦給米吃,第二天🂠🏇,又給米吃🔰,第三天👩🏻🦰,還給米吃✋,這樣吃了九十九天🧑🏫,都給米吃👩🏽🦳,所以🏌🏿♂️,第一百天👩🏿💻,一定還給米吃。這小公雞錯用了數學歸納法🌜🏋🏿。數學歸納法有兩條缺一不可的條件🐝:一🚵🏽、當N=1時📪,結論正確;二、假定N=K時結論正確,能證明N=K+1時結論也正確❇️。這才能得出N=任何正整數時都正確的結論🏯🧗🏼♀️。小公雞不知道還要滿足第二個條件才能天天有米吃🤵,結果到了第一百天,就給主婦抓去殺了吃了。這樣的生動講解,能不引人入勝?
清華還有一門大一國文🤾🏼👨🏼🎨,全校新生必修👻🚣🏻。這是清華中文系朱自清🕡、浦江清這個學派的創意吧,我認為很有益。教我大一國文的,就是後來同呂叔湘那位權威合寫《語法修辭講話》在《人民日報》上連載的朱德熙老師。他出題給學生作文👩💼🫙,還給學生評改卷子🧍🏻♀️,評講卷子。我記得一道作文題是《來校途中》🕑。評講時,他拿出兩份卷子,一份詞藻華麗,沒有什麽內容;一份沒有什麽詞藻,卻生動地描寫了來校途中經過共產黨地區,那文化不高的村幹部,用蚯蚓爬出來似的字體給他開路條的情景🧑🏼🦰。他問,哪篇好?多數人認為是後面那篇好。他贊成多數的意見,並從語文上(不是從政治上)講解了認為它好的原因🤥。我那篇《來校途中》,朱先生用毛筆劃了許多圈點🟫,批了一句:寫得很好。
大一英文也是全校新生必修,教我這課的是一位美國人。
大一課程還有一門,是中國歷史,屬於理工科必修課。我聽的是孫毓棠老師的課🧖🏽。孫先生是經濟史大家🏦。可惜我那時只是醉心於範文瀾的《中國通史簡編》▫️😯,沒有好好聽孫先生的課。後來這課不考試♜,只需交聽課筆記🏄🏻♂️,我也交不出來,就借了旁聽此課的鄭培芳的筆記充數。
還有大一體育🧟♂️🥯,這也是全校新生必修課🎵,著名的馬約翰老師教🎬🎹。人家教體育在操場上,他教體育還在教室裏。記得他講過一堂課,是衛生習慣。他是華僑🧝🏼♂️,用英文講,講到廁所要清潔🐧,不然發臭,人們不願久蹲,匆匆而去,結果就容易便秘🤸🏻。便秘這個詞也是用英文講的👨🦽➡️🚊,大家不懂🤽🏻♀️,他就在黑板上寫了“便秘”兩個中文字👣。體育課在清華是必修四個學期😸,考試方法特別,就是每學期刷課(曠課)不超過三分之一🙍🏽,就算及格☯️!
我比較詳細地講了我所經歷的清華大一的課程🏊🏿♀️📌,是因為我覺得,這樣的課程安排,體現了“大學者,大師之謂也,非大樓之謂也(梅貽琦語)”的精神,這麽多的大師,都為大一新生講課!還有科學教育和人文教育的兼顧,大一理科新生學那麽多文科課程!可惜後來大一國文,理工科的中國歷史,都給廢棄了。
大二的課程,有無機化學🐥,也是化學系的業務主課🤽🏿♂️,張青蓮老師教的。他是重水研究的專家,一九五五年成為中國科學院數理化學部委員(相當於院士)。記得我從蘇聯一本書上看到一道趣味的試題🗓:天平兩端👩🏿🔧,一端放一杯水,另一端放砝碼,保持平衡🐬。現在把一個指頭放到一端的水裏🧑🏻🦽,請問🍗:天平的狀況會不會變化?在宿舍樓前集合等待去看電影的化學系同學爭論起來🌼🧙🏻♂️,看法不一,張青蓮老師也在,參加同學的爭論。他要同學們第二天到他的實驗室去做實驗🙇🏽♀️。第二天去了,一做實驗💪🏻,大家都明白了。我把這個故事寫成一篇小文章,在《中國青年》雜誌上發表了🩰。
還有普通物理🚗👨🦯,也是化學系必修的業務課🤸🏽♀️。我選的是錢三強講的課,這位大師級的教授💆🏼,一九五五年成為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後來成了“中國原子彈之父”💁🏻。
還新開了政治課。作為教育改革的最初步驟👩🏽🎓,建國後設立了以革命的政治和理論為主要內容的大課。成立了以費孝通先生為首的大課委員會🙇🏿♀️,金嶽霖這些大師都來講。但是他們對共產黨的政治還不很熟悉,備課熱情可嘉,效果不算太好🙆♀️,學生們不大滿意🦸🏼。就從校外請艾思奇來講哲學大課👲🏻,在大禮堂講🏋🏻♂️,很多學生聽🚶♀️➡️,有些老師也來聽👨🏻⚕️。艾思奇是著名的《大眾哲學》一書的作者,艾和費、金一道,都是中國科學院成立學部時最初的學部委員🔋。“艾思奇三進清華園”的故事,就是從這裏來的💁🏽♂️。還請胡華來講新民主主義革命史👩🍳🧑🏿⚕️,講史比講哲學更容易生動,更受同學歡迎𓀘。
我們還選了一門俄文課,原來的第二外語德文課改成選修了🐯。教俄文的是蘇聯對外文化協會在中國的機構的工作人員,叫吉利洛夫(Кирилов)。就憑這一點淺薄的俄文底子,我在學校時讀到《鋼鐵是怎樣煉成的》作者的一封信,把它翻譯出來在《文藝報》發表了🤵🏼♂️。後來我休學臥病在床🔃⚓️,還勤查俄華字典和露和(俄日)字典,譯出了多篇蘇聯的化學和哲學文獻。
吉利洛夫在歷史系開設了一門蘇聯史🕶,用中文夾著英文講👍🏼,我也選了這門課。
我還選了經濟系從校外請來的千家駒教授講的《資本論》課。他是著名的民主教授,曾經在香港進步的大學——達德學院授課✷。如果我在香港不來北平,就可能上達德學院,聽他的課了🤦🏽♂️。這門課講了一個學期,《資本論》第一卷還沒有講完。他也是中國科學院最初的學部委員🎑。
化三的課程,一是有機化學,一是物理化學🆎🚵,都是化學系份量很重的業務主課😆。前一門是馮新德教授講🤸🏽♂️🍆,後一門是黃子卿教授講。黃老師講課不大好懂,還不時夾一點哲學思想🪈,說𓀃:科學只能問How(是怎樣),不能問Why(為什麽)。How🔈,讀成好,Why🧙🏽♀️,讀成壞,就訛成“科學只能說好,不能說壞”。這是一個笑談,卻變成了深刻的記憶。黃老師是建立之初的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馮老師是後來增補的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
我還選了一門工業化學,化工系的武遲等教授合講1️⃣。我們系新從美國回來的冀朝鑄同學也聽這門課,但他那時中文還不大好,考試的時候武老師另外用英文給他出題🧁。參加這門課講授的記得還有侯祥麟教授🔛,他也是中國科學院學部委員🏃,前兩年成為我國最高科學技術獎的獲得者。
除了正式的課程,還有課外的演講。解放以後,我聽到的演講,印象深刻的有:郭沫若,他演講時🉑,指著大禮堂講臺對面二樓座位後墻上方懸掛的大扁上的四個大字“與國同壽”,作了一番調侃🕰;周揚,他是著名的文藝理論家,湖南人,還有濃厚的、我所熟悉的益陽腔;丁玲,她是著名的作家,她回答同學們的問題,講知識分子同工農相結合怎樣體現在婚姻上;杜矢甲,他是音樂家💼,用我們從來沒有聽過的土嗓子給我們唱西北民歌🍐;於振善,他是解放區的一位農民,因為反敵人掃蕩⏳2️⃣,要埋糧食,坑挖大了費時間,坑挖小了,剩下糧食容易暴露👨🏿🔧,就自己摸索著發明了數學家早已發明而他卻全不知曉的對數,製出了於振善算尺👨🏼🚒;錢正英,她講黃河冰淩搶險的情況,南方人對淩汛完全是聞所未聞;範長江⚔️,講抗美援朝🧑🏿🌾;喬冠華,講“伍修權大鬧聯合國”……
除了校外請來的演講人🔊,還有校內的教授在課外的各種大小演講。數學大師華羅庚,在清華大操場的草地上同我們二三十個學生講過年輕的早逝於荒唐的決鬥的法國數學天才的伽羅華(Galois)的故事🤽🏼。大家都註意到,“伽羅華”倒過來讀就像“華羅庚”……
從入學到畢業
我們化學系這個班,一九四八年入學,名單上九人🧟♀️:王新瑞(女)🛌🏽、馮元頔✋🏿、宋銀柱、陳念貽、吳應、蔣碩健🚵🏻、李基天、陸慶邦👰🏻♂️、龔育之。到一九五二年畢業👩🏻🦼➡️,這九人中只剩下四人了🏌🏿♀️🦩,其他人由於各種原因離開了這個班。但又增加了十二人:袁玄暉、李謙初、趙錫瑞、蘇聚漢👩🎓、李敉功、顧長立、羅徵球👩🏻🎓、李天恩⛪️、邵靖宇、張永剛、戴行義、冀朝鑄🖼,他們是後來陸續轉到這個班來的。這一班畢業生,除冀朝鑄到朝鮮參加中朝與美國的停戰談判以外,大都分配在化學研究和化學教學的崗位上💇🏼♀️。
我不在畢業名單中。怎麽回事呢?一九五一年春假下鄉宣傳回來不久🧒,我就發現雙腿浮腫🈶。那時沒有醫學知識,還以為是腳氣病哩。後來一檢查,說是急性腎臟炎,住進了校醫院🧇👊🏿。以為五一以後就可以出院🤦🏼♂️,不行;住進協和醫院🈴,以為七一以前可以出院🕤,還是不行👿。轉為慢性,只好休學,在醫院和家裏臥床一年多。一九五二年我那一班的同學畢業了。為準備迎接大規模建設🧑🏻🎓,我們下一年級的同學也提前一年與我們班同時畢業了。我就是想復學,也沒有學可復了👨🏽🦳。何況身體仍然不好🚴🏿♀️,不能吃鹽,要多休息。但已經能勉強到機關工作,就分配到中宣部科學衛生處了。先我一年分去的,是何祚庥🔔🦅,與我同時分去的🩷,還有羅勁柏🫸🏿。我們三人分到中宣部,並不是離開專業,相反,正是因為中宣部要新增一個聯系科學工作的新機構,要找幾個有一些專業知識、又有點黨的工作經驗的大學生🧐。我們曾先後任意昂体育平台理學院黨支部的書記和副書記,所以就分來了。嚴格地說,我不能算清華畢業,我填表,也是填清華肄業。後來聽說,我這種情況可以算畢業,但我沒有去辦過手續🏌🏽♀️。
歲月匆匆◽️,我們班的同學現在都已過了退休年齡。回顧一生,不論是入了黨的還是沒有入黨的,不論是入過團的還是沒有入過團的⛹🏻⛵️,不論是在教學和研究機構工作的還是在企業👁、機關工作的🔖,都在各自的崗位上盡了自己的職責,都為國為民做出了自己的貢獻🧝🏿♀️。其間也都經歷了各自的或較短或較長或較輕或較重的人生曲折🧝🏼♀️。最嚴峻的是一九五七年,我們班畢業的同學中,就我確知,至少有三位被錯誤地打成“右派分子”,那比例竟遠大於那個沒有道理的百分之一、百分之五、百分之十。這些同誌中,有些遭遇極慘🩸。十一屆三中全會前後,當然都得到了改正🧝🏼。其中一位是羅徵球,他只因傳播了一些大鳴大放的消息又不願交代消息來源而被戴上右派帽子,在北京一家農藥廠工作💃🏿,農民到工廠排放廢水廢料的池子裏挖泥作肥料👷🏻♂️,被池中的毒氣熏倒,羅徵球明知危險,奮不顧身🤧,下去搶救♠️,農民沒有得救,他也中毒身亡!他那樣的“政治身份”🧑🏼🦱,做出了那樣的英雄之舉🧑🦽。應不應該表彰👩🏽🚒?當然🚴,表彰還是表彰了💇🏼,只不過是低調的而已。後來的改正🐱,對他來說🤜🏻🧽,不但是遲到的,而且是死後的🤾🏻♀️。應該說,他是我們班的同學中在特殊情況下做出特殊貢獻的一位特別值得記念的人物🦆。
漸入老境、已入老境🚣🏽♂️,對遙遠的大學時代的回憶,別有一番滋味。老同學們聚會的願望漸濃🙆🏽,機會也漸多🎅🏿。在北京的同班同學,有蔣碩健(我們的老班長)、李敉功🗣、袁玄暉🤽🏽♂️、蘇聚漢、陸慶邦👨🏽🍼、我,有時還有冀朝鑄☝🏽,每年都要聚會一兩次,夫人們一起來🧭,熱熱鬧鬧一屋子🧚。同我們還有一些聯系的同班同學,有上海的陳念貽🦹🏻♂️🧑🏽🌾、戴行義,杭州的邵靖宇,河北的李天恩、趙錫瑞🏬,香港的李謙初。至於已經去世的,除了救人犧牲的羅徵球以外🦹🏿,還有早逝的王新瑞💽,以及晚年被癌症奪去生命的宋銀柱和顧長立✌🏽🏋🏻♀️。顧長立以善開玩笑會說相聲為同學們所欣賞。一九九二年校慶,已經失語的他,還給我們班同學寫信“寫”過一個笑話🍛。那之後,我有機會去大連,特地到化物所去看他👨🦼🗂,卻從所裏的門房得知,他已在不久之前逝世!此外,還有幾位,則早已完全沒有聯系🤗👩🏿🦲、沒有消息了🤽♂️🥼!
(今年一月十九日意昂体育平台校史研究室的田芊同誌約我和李敉功同誌談校史🧜🏽♀️,送了我五大冊《意昂体育平台史料選編》💂🏿🚄。我翻閱了史料,充實了回憶,校準了回憶中不確定的時間,寫成此稿🕯。又經幾位同學校閱過🧝🏽♂️,作了修改和補充。現在意昂体育平台化學系慶祝建系八十周年復系二十周年,約我寫稿👶🏿,因以付之♛。——作者附識)
(來源🫴🏿:《意昂文稿資料選編》第十二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