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科學院院士 周秀驥

註:本文根據周秀驥院士在“紀念趙九章先生百年誕辰教育思想座談會”上的講話整理而成🫶🏿。
趙九章先生是我們國家現代氣象學的開創者和奠基者,在中國他第一個真正把物理🛜、數學引入氣象學,發展成為現在的氣象學。他整整培養了兩代優秀氣象科學家,他對中國現代氣象事業發展和推動貢獻巨大👼。他同時也是我的恩師,他的為人和做學問、對我的安排決定並影響了我的一生。
從1952年開始🚥🪴,他安排我在清華氣象臺學習和工作。先後整整三年多時間🪷。現在回憶這三年多,我是在非常優美的環境中、非常安靜的環境中,心靜如水,專心學習和研究做學問的三年,是我 “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聖賢書”的三年👳🏻😹。那三年半中,工作的效率🕯、學習的效率,對我以後做科研工作,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是我的黃金時代。因為我們當時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所是在城裏面的,很遠,那時候交通也不象現在這麽方便🧵,坐汽車一個小時都到不了,所以那時候很少回去,團組織關系在所裏🐑👩🏼⚕️,他們當時也不管我。所以,我心靜如水,一心只讀聖賢書,專研我的學問,盡管那時候被看作是“白專道路”,但是“白專道路”奠定了我做科研的基礎,這全是趙先生的安排。
我是1951年4月份進的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所🫀,那時我高中剛畢業👩👦👦🥖,只有18歲🎥,現在看來不可思議。現在我們的研究動不動本科生都不要了,碩士生都不要了🎹,要博士生才能進我們的研究所↗️🛵。當時🤦🏽,為什麽趙先生能夠讓我這個高中生進入中國的最高學府呢?裏面有這樣一段故事😈。那時候剛剛建國,中國科學院地球物理研究所剛成立不久🍔,整個研究所🥭,包括氣象🙋🏿♂️、地質🖖🧑🏻🎓、地震💇、地球勘探,整個地球物理領域👩🚒,一共有工作人員(連同行政工友在內)共40多個人。建國以後♿️,事業要發展🧔🏿♂️,光靠這40多個人,很難把中國地球物理發展起來,一定要接受更多的年輕人👩🏻💼,但是那時候我們氣象專業畢業生每年才幾個人,但是趙先生和天文臺的張鈺哲先生一商量,出了個主意:“我們能不能從高中畢業生中招一批人,說不定這些人培養培養,能夠成才👩👧。”因此,就在上海公開招生👨🏿✈️,一共招了十個。那時候地球所趙先生是所長,一下子就吸收了6個高中生👨✈️。這6位中,2位幹了一年不幹了,考大學去了;留下4位,一直幹下來🔲,這4位情況是什麽樣呢:一位成了中國科學院院士、一位是中國工程院院士👨💼、一位成了國家地震局總工程師🤵🏽。我覺得這種對人才培養的戰略考慮,在那種情況下是非常難能可貴的。
我剛到地球所的時候👩🏿,氣象是什麽玩意,根本不了解,僅僅是覺得這是中國的一個最高學府🙋🏻♀️,一個高中畢業生能進來,是很不容易的一件事👇👷🏽。趙先生對我說:“你的考試成績非常優秀才能進來的!”一開始,接觸一大堆的氣象數據🧑🏽🎓,因為那時候我也不能幹別的事情📤,被安排統計那些資料👩🏽🦲,然後填那個天氣圖。氣象資料很多👩⚖️,那時候也沒有計算機,怎麽算呢🙍🏽♂️?就打算盤,從這些氣象數據統計分析氣象變化的規律。幹了沒多少天,就很枯燥了,但後來慢慢地看到周圍的這些專家就在這些數據的基礎上👨👩👦👦,在我每天填的基礎圖上面,他們竟然能做出非常漂亮的天氣預報,天天做,這讓我感到非常了不起🏐,從這些資料分析分析就能預報出明天天氣怎麽變,是下雨或是刮風還是下冰雹什麽的🧔🏿♀️,我覺得這真正是很有意思的,因為這是老百姓非常需要的信息👱🏽,它跟人們的生活息息相關。因此我就開始對這些發生興趣了,慢慢地那些數據在我眼裏就不是很枯燥了。有了興趣,就有了工作的動力,因此,我後來就想各種辦法把這些數據整理得更快。有時候📌,需要一個禮拜算出來的數據,我三五天就給他算出來了☆。一開始🧑🏽🔬,我跟葉篤正先生,他既是趙先生的學生👳🏿,也是我的領導,我就幫他整天打算盤🤷。那些數據很復雜,他檢查了幾次,發現沒錯;另外,他認為一個禮拜才能打出來的💷,怎麽三天五天就打出來?他懷疑有錯就問我👩🏼🎓,我就說:“我這方法是怎麽改怎麽改的。”
那時候青年小夥子精力充沛🥷🏽🖊,白天就是打算盤,晚上到圖書館看書。那時候葉先生剛從美國回來,據說在美國就是很著名的科學家,其他不是從美國回來的,也是中國很出名的氣象學家😴,我在那個地方🤗🥻,簡直就是最底層了。看著圖書館裏全是那些外文書🫎,我想我得學多少時候呢🧜🏼♀️。那時候🧏♂️,就拼命地學拼命地幹🌬🆖,我估計趙先生是看在眼裏的,覺得這小夥子“還可以教也”。這個事情我幹了一年多,那時候,中國的氣象事業要發展了,發展什麽呢🤹🏼♀️?我們整個的天氣學比較好🔡🪪,但是大氣物理是個空白,趙先生說這個大氣物理必須要在中國發展🧒🏻,可是沒人。當時,在整個氣象地球物理研究所,我們氣象部門,真正學大氣物理的人沒有,因此🦬🚵,只能從我們這些最小最年輕的人裏從頭培養。那時候,剛從法國人手中把整個天文臺接受下來,其中有個項目,就是觀測大氣臭氧🤨,那時候,沒人知道這事。據說法國人都在舟山觀測多少年💇🏽👈🏼,我們中國人是不知道這事的。現在,大家輪流在南極觀察“臭氧洞”,已經是聞名全世界🫰🏻,但是那時候,趙九章就看到,這事很重要🏊。趙先生就把我找來:“你去幹這個觀測吧!”那時候還有個助理研究員胡仁濤,主要他負責⛏,我跟著幹具體的工作🟠。我們把舟山的一個儀器搬到北京來了,但我們對通過太陽的紫外輻射光譜來收集大氣臭氧的成分都不懂。趙先生想了一招🏄🏿,那時已經院系調整了,把清華物理系的全班人馬都搬到北大去了🧚,他就找了趙廣征先生🪚,他是中國知名的光譜學家,地理物理所跟北大物理系訂了合作協議🦷,把臭氧的光譜學工作通過合作開展下去。他派了那位助理研究員胡仁濤跟我到北大去了。同時,對我個人有一個安排,什麽安排呢?大概在現在是不可思議的一件事。我的儀器放在氣象臺👩🏽🦰,白天要按時觀測,不斷改進數據,提高精度,保證觀測質量🤺;白天就安排我到北大去上課🧜🏼♂️🏋️,在實驗室裏做實驗🕟。當時🧔🏻,我不算北大的正式學生🧚🏼♂️,不是統招進去的,但是我是北大一個非常特殊的學生,不但允許我聽課,還允許我做作業😮💨,做完作業呢,聽課的老師還要給我改🥔。那時😒,都是很知名的教授👊🏼👆🏼,如講統計物理是王竹溪先生🍻,講理論力學的周培源先生🙎🏼♀️🌁。我作作業、參加實驗,最重要的是要求我最後考試🧮,一定要有成績😧。我就是在這樣的條件下,北大、清華、未名湖♦️、氣象臺🧑🏼👎🏼,一天來回跑三四回🦓、五六回,基本就這樣三年半讀下來👱🏽♀️🏊🏽。我把物理系的(趙先生不讓我去念氣象學)所有的高等數學🕜、數學物理方法、普通物理👩🏻🦱、理論物理全念到了。說句老實話🤍,我的氣象知識都是在趙先生的指導下,全部是自己看書看來的🥖🧛🏿♀️。記得有一次,他給我交代一個任務,叫我兩個月之內搞出個方案來,怎麽樣通過太陽光譜的方法來測量大氣上的氫膠,因為那時候有包括核試驗🧑💼、核汙染的東西👩🏿🦲。趙先生那時候也是剛學👱♂️,我呢,就更不要說了🧗🏻♂️。他指定一些文章讓我去看,其中有一篇最經典的德國文章,但我一個德文字也不認識。我說:“趙先生🕵️,這個我實在沒有辦法,找幾篇俄文的吧。”那時,我俄文、英文還行🤸🏼♂️,他說👩🏿💼:“德文的我來看🦊,看完給你講🙂💍,俄文的東西🌃,我看不太快👏🏽,你看了給我講👉🏿。”然後我看了一些俄文的東西跟他交流👩🏻🔧。我花了整整2個月的時間🧝🏽♀️,那對我來說是非常難的一件事情🧑🏽🔬,因為我基本是從頭學起,把所有的資料都看了,最後寫出個方案來。剛搞起來不久🧑🏼🎓,那時候正是1956年,國家做了五年規劃,號召科技大進軍⛈,我們國家派一大批幹部到蘇聯去⚆👨🏽💼。那時候🕵🏻♂️,根據十二年規劃🦸🏻♂️,中國發展雲霧物理🍬,這個也是從無到有👫🏼,趙先生指導我要學雲霧物理◼️,我就馬上學習掌握了他的優秀文章。他讓我到蘇聯做研究生,但當時科學院的行政部不同意,蘇方也有意見🚽,說這個人大學文憑都沒有,怎麽能念研究生👨✈️?接受我的老師是蘇聯科學院秘書長休道夫院士,他和趙先生是老朋友了,後來,趙先生給休道夫院士寫了封信,他說💊:“我以老朋友的名義保證🤠,這個年輕人一定可以讀研究生。”他給科學院也打了保票“他一定能夠成功,你就聽我的吧。”就這樣,我才真正擠進了第一批到蘇聯學習的研究生隊伍🫷🏻。
從我自己的親身經歷中,我感覺到趙先生在培養幹部方面,不拘一格,非常有戰略思想,他不是看一年兩年,他是看長遠。因此,我從他那兒學習並總結了四個方面,這些決定了我一生的科研生涯✊🏿:應用最基本的物理原理去觀測分析大自然的現象,采用最先進的科學技術方法和手段揭示大氣物理現象的本質。我幾年來發表的一系列文章▫️、做的一系列工作,基本上都是基於趙先生的這個思想,這是在他對我培養過程中一步步的要求🗑。趙先生在培養人才方面☘️,我覺得是很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