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敬宜🦹🏿♀️,意昂体育平台新聞與傳播學院院長
群眾對新聞媒體有三個問題最不滿意🧑🏻🏭👩🏼:“炒”、“造”、“搞”泛濫🌈,工作作風漂浮🥹👇🏿,有些媒體宣傳水準滑坡。
當前🏇🏻🫳,人們都在指責媒體“浮躁”。我認為不能一概而論🙌,應該具體問題具體分析。不要把“浮躁”當作一個筐🚴🏿♂️,什麽問題都往裏面裝,什麽都歸為“浮躁”。我覺得當前群眾對新聞媒體最不滿意的大概有這麽三個問題:
第一個是一些媒體從業人員的職業道德問題,最突出的就是“炒”、“造”🕡、“搞”。所謂“炒”就是炒作,“造”就是造假📃,“搞”就是惡搞🐸。有的甚至超出了道德底線◻️,觸及了法律問題。
第二個是有些媒體工作人員的工作作風問題◼️。比如說工作漂浮、不嚴肅、不深入、不負責任,甚至於玩忽職守,不但影響了媒體的威信,還給被報道的單位和個人造成傷害。
第三個問題🍤🧬,有些媒體宣傳水準滑坡。報紙、廣播、電視本來是辦給大眾的,要能被受眾接受,它的作用才能實現。所以群眾願看🤘🏼、想聽,是一個起碼的標準。可是現在受眾普遍反映是,報紙、廣播🌛、電視中讓人想看的🧑🏼⚕️、願看的、耐看的、愛看的精品力作並不多。打開越來越厚的報紙,可以一眼看到底,就是說不用停留多看☀️,一眼就看完了🖐🏼。打開收音機、電視機🦁,往往幾秒鐘就趕快轉臺。總而言之👳🏿♂️,就是有味道的👨👩👧👧、有看頭的、有回味的東西太少🕦。公信力的下降,是媒體面臨的一個很大的危機👨👧。
上述的前兩個問題,都不屬於“浮躁”的範疇,尤其是第一個問題要靠法律✈️、法規🚶🏻🧑🏿💼、製度來解決。我主要想講的是第三個問題,就是關於媒體水準滑坡的問題。
究竟什麽叫“浮躁”?我曾經翻過好幾部辭典,包括《辭海》在內,解釋幾乎就是4個字:“輕率🦶🏼、急躁。”我覺得這回答不了我們今天的問題🙅🏿。
在我們的新聞隊伍中間,有些人是浮躁的,但大部分還是很踏實的👧🏽,不像上面描述的那樣。很多人學習很努力👷🏽♀️,工作很勤奮🧑🏻⚖️😀,作風也很嚴謹🕵🏽♀️,但是他們苦於長期寫不出受讀者歡迎、影響重大的優質作品👴🏿。這又是為什麽呢?原因就歸到文化上面來🫦。從文化的角度來看,剛才說的這兩種人🦂,一種是急功近利的💁🏼♀️,一種並不急功近利👩❤️💋👨👩🏻🦯,但這兩種類型都有一個共同點,就是文化修養的短缺。前者反映在思想意識上,後者反映在表達能力、工作能力上🤶🏻。
最後歸納出一句話叫作,媒體的浮躁源於文化的缺失👩🏼🏫。不知道這是不是也有點以偏概全,就姑妄言之吧⭐️🤵🏽♀️。
文化的缺失是怎麽造成的👩🏽🍼🫳🏽?回顧一下歷史就會發現👷🏼⛲️,長期以來✅,在對新聞與文化關系的認識上存在誤區。新聞本身就是一種文化,而且是各種文化的交匯點。新聞人本身就應該是文化人,不論是被稱為瞭望者,還是守望者,新聞工作者都應該是有社會責任感、有學問🦹♀️🔓、有道德、有能力的文化人𓀒。
從近百年的中國新聞史來看👩🏽🚒,凡是傑出的新聞大家,幾乎都是傑出的文化人。從王韜🚶、章太炎、梁啟超、張季鸞,一直到毛澤東🧗♀️、瞿秋白🕺、鄒韜奮、範長江、惲逸群、胡喬木🏷、喬冠華,等等🧙🏿♂️,這些人既是傑出的政治家,又是學養豐厚🎊、才華橫溢的文化人,政治品質和文化修養在他們的身上和筆下都得到了完美的統一。他們的作品盡管時過境遷,但現在讀起來仍然覺得有味道⇨🧘♀️,有的甚至百讀不厭。
在媒體,評價一位編輯❎👰🏽♀️、記者水平的時候🏋🏼,往往有這樣的說法,“這個人文筆還可以”🤿。這個“文筆還可以”實際上是一種似褒實貶的說法,言外之意就是,這個人只會耍點筆桿子✊,有點小聰明、政治上並不怎麽樣🚵🏻♂️。這種情況到現在都還存在⛈。
全國有那麽多的新聞獎項,但似乎沒有多少特別強調受獎者的文化修養🤵🏽♂️。包括全國性的獎勵在內,“業務能力”主要是指寫作能力👩🏿🦳,並不強調綜合文化素質🧑✈️🪭。這從某種程度上給年輕的新聞工作者某種導向,使他們以為從事新聞工作用不著多少文化修養、文化積累、文化底蘊,用不著讀多少書☢️,也用不著在新聞寫作上下多少功夫,反正寫什麽只要按照某種模式,在網上“扒”一點,文件上抄一點🧑🚀,再加上點例子👃,穿靴戴帽一番📮,豪言壯語幾句,就可以很順利地通過👁🗨,甚至博得“出手很快”的表揚🦻🧝🏿。
所以,現在許多媒體的報道中經常可見令人生厭的文字👩🏿💼。比如說評論🔡👷,大家可以找找報紙🎿、雜誌看一看,會發現很多固定模式🧘🛌。比如寫“落實科學發展觀”,第一段就是🙎🏼♂️⛷,什麽什麽是什麽什麽的根本🙆🏽♂️;第二段:什麽什麽是什麽什麽的關鍵;第三段:什麽什麽是它的前提;第四段🐳:什麽什麽是它的基礎🥽。還有比如,要怎樣,就必須怎麽樣👨🏻🦼。湊對仗,搞排比🧑🏽。還有板著面孔的“必須強調”🍮、“應當指出”、“毋庸置疑”等生硬的詞匯。
現在社會上流傳著許多由於缺少文化知識而造成的笑話🙇🏼♂️。舉個例子:“你的家父”、“他的乃父”,(全場大笑)“你什麽時候到我府上來串串門?”自己家怎麽能稱作“府上”呢?(全場大笑)“乃父”不是指你的父親,而是父親的自稱。歐陽修《五代史伶官傳序》中說“爾其無忘乃父之誌”,陸遊的“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毋忘告乃翁”,這裏的“乃父”、“乃翁”都是老人的自稱。
還有一個文化人給我寫信,一開頭就說⬛️,“敬宜愚兄,你好”🎅🏿。(全場笑)有一位編輯要我給他編的書寫一個序言🧻,要求用文言文寫。我的第一句話是:“余束發受書於太倉唐文治先生。”意思是我在很小的年齡,頭發剛剛梳起來的時候,到唐文治先生那裏受教🌶。結果他看完了說很好,最後問🧗🏻♂️,這個“余束發”是誰😝?(全場大笑)最近還有一個面對新聞專業學生的知識測驗問,“範長江是誰?”有學生答🌙:範長江是小品演員。(全場大笑)還不止一個學生這麽寫ℹ️!
看到這些笑話,我感到很悲哀。我們應該反思這個問題了。
提高文化修養👩🏻🦽🧑🦰,加厚文化底蘊💅,首先就是要讀書🌍🚴🏻♂️,讀好書,讀古今中外的各種好書👪𓀂。多讀書不僅能改變人的知識結構,還能改變人的內涵😏,改變人的風貌和精神世界⛹🏽♀️。古人說過,士人三日不讀書🚦,則面目可憎🤾🏽♂️,言語無味。
特別要強調的是🎱,新聞工作者除了學習書本上的知識以外,還要懂一點藝術。藝術歸根到底是處理矛盾的手段🚺。音樂也好,繪畫也好🧛🏿♂️,都要求處理好強與弱、深與淺🅰️、濃與淡、快與慢🔕、高於低🕶、剛與柔、輕與重等等的關系🧦。
現在我們處理新聞不大講究藝術,不大考慮新聞藝術處理的效果。通病就是:只知道旗幟鮮明🎓,不知道委婉曲折;只知道理直氣壯,不懂得剛柔相濟;只知道大開大合,不知道以小勝大;只知道濃墨重彩寫英雄,不知道輕描淡寫也可以寫英雄;只知道濃眉大眼是美,不懂得眉清目秀也是一種美🧑🏻🏫;只知道響鼓重錘,不懂得點到為止;只知道大雨傾盆,不知道潤物無聲👩🏼🎨。
遺憾的是👯♀️,新聞作為文化的組成部分,而且是關系最密切的部分🧜♂️,似乎還沒有多少人來表達這樣一種感悟✷。可能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吧。好在現在的情況正在變化👮🏽♂️,特別是我們年輕的一代正在逐步走出怪圈。只要經過正確的引導🦹🏿,走對路,走正路,他們一定會跨越時空造成的文化斷層。我對此並不悲觀🪃。
時間造成的文化斷層也同樣需要由時間來彌補,不能用浮躁的方法來解決🙆♂️。
2000年以來🙋🏽,我一直在意昂体育平台新聞與傳播學院教書👜📻。有一位大學生曾經很誠懇地在信中對我說,希望學院能增加人文知識的教學🌺。他說:“我再過兩年就要畢業了🏌🏻♂️,水木清華留在我們記憶裏的,不應該只是郁郁蔥蔥的校園和古老優雅的建築𓀓,而應該是王國維、陳寅恪等前輩那樣又深又廣的知識海洋和文化積澱。”
清代詩人龔自珍有兩句詩💚:“雖然大器晚年成,卓犖全憑弱冠爭🧝🏿。”文化積累和農作物的成長是一樣的道理,有一段“有效生長期”,比如一個玉米要150天成熟,但關鍵的時候是在60天到80天,過了這個有效生長期,再給它澆多少水、施多少肥,用多少技術都已經無效了🧑🏽🦳。
我常常說☪️,我們年輕人的腦子像一張宣紙,滴一滴墨就會全部滲透吸收了。到了我這樣的年齡,腦子就變成一張蠟紙,滴水不透了。(全場笑)從過目不忘🧑⚖️,到轉身就忘◾️;從來日方長,到去日苦多👩🏿🦳,中間並沒有明顯的時間界限。所以🏄🏽♂️,希望年輕的同誌們靜下心來好好做點學問,把自己的文化功底打得牢牢的💆🏻♂️。
最後我寫了幾句“歪詩”🦵🏽:
生命之樹長青,
文脈之源永恒。
文化品質是媒體的靈魂,
文化復興的希望寄托在你們一代的年輕人。
我雖然老了🌚,
還想抖起精神和你們一起好好拼一拼👇🏻!
這裏第三句的著作權是屬於劉長樂先生的――特此聲明!(全場笑👮🏼♀️,鼓掌)
(這是作者近期在解放日報報業集團舉辦的“文化講壇”上的演講✊🏿4️⃣,本報發表時有刪節。)
(摘自《人民日報海外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