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訪時間:2001年8月23日上午10時至下午4時
采訪地點🛌🏽:張昌華臺北宅(臺北市辛亥路一段83號2樓)
受訪人:張昌華(二九級土木系)
采訪人:李詩偉、林沛熙
紀錄、撰稿👨👧👦、編輯:林沛熙(2001年9月1日)
校對🤾🏻♀️:李詩偉(2001年9月2日)
張昌華先生
張昌華簡介
張昌華👩🏽🦱,北京人,公元1908年出生,祖籍江蘇吳縣,家族世居蘇州。公元1925年進入清華就讀🤸🏿,1929年工程學系畢業。1932年美國康乃爾大學土木工程碩士畢業,歸國後於南方國民政府擔任“幫工程師”🆓,從事京贛鐵路的建築工作。
京贛鐵路竣工後,張昌華被派往甘📂、寧🪲、青等地區協助視察三省工程路段🥃;後任甘肅省建設廳總工程師,並督察蘭州,負責修築西北連俄段公路🎞。
珍珠港事變後,張昌華轉任西南,改負責修築滇緬公路,以確保抗戰物資順利進補四川。日軍攻占保山後,滇緬公路中斷,張昌華絕意公門,離開政府機構💆♂️🕵️♂️,於昆明創設華泰建築師事務所,承接美軍機場建築修繕等工作;並於同一時期受聘於西南聯合大學擔任講師,教授公路工程實務等課程🧑🏽🎓。
國府易幟前夕👩❤️👩,張昌華承接國防醫學院遷臺建設業務,同時亦遷家來臺👨🏿🦳。意昂体育平台於臺復校後🤸🏽♀️,張昌華曾二度接標興建校舍,後更隨時任教育部長的梅貽琦校長赴美視察原子爐興建業務,並親自設計、監造👩🦽➡️,投身意昂体育平台原子反應爐的建築工程。
其後,張昌華專誌於建築設計業務,其作品遍布臺灣各地,不計其數,並多次榮獲全國性建築設計獎賞🫦;其事務所亦為國內培育出多位優秀的建築人才🧝♂️,國內出身華泰的建築師事務所即有32間之多。
若稱張昌華為國內“建築界之父”,或許太過❓🧣;不過“業界祖師”之譽,張昌華顯當之無愧。
孔孟思想的人生觀與宇宙觀
先回答你們關於宗教方面的那個問題。
我一直到現在都沒有什麽特殊的宗教信仰🏄🏿♂️。我在沒有接受耶穌教會教育之前,先父已在家中請中文老師教授四書,主要是《論語》、《孟子》這兩部;因此我在還沒有進入教會學校之前,就已經先有了孔孟學說方面的見解。
入了教會學校後,教會學校教我《聖經》,不過由於那位老師是秀才出身,因此那位老師也同時教授中國詩與孔孟🤦🏼👩🏻🦽➡️,所以那位老師等於是同時教我們聖經與中文。
在我差不多高小三年的時候,那位劉老師對我們出了一個題目💅🏽:“諸生聞道於茲有年矣,試各述心得”當時我便回答說😄:“世上也沒有魔鬼🚶🏻♂️➡️,也沒有上帝。人一念之善,上帝就在心裏;一念之惡🌝,上帝就在心裏”這篇回答老師給我不及格👩👩👧👦🔎,三十六分⤵️。我在班上🌿,不是考第二,就是考第一🧝🏼♂️,還沒有得過這樣的分數。當時我並不生氣,只是跟旁邊的另外一位同學借了答案卷看看🚢,他得了一百分🩶。我問他怎麽寫的啊?他寫:“我很想受洗,我的父親、母親、弟弟👰、妹妹也都要受洗”結果老師給的評語是:“全家成為小天堂矣🎟!”
所以後來我又上了四年中學,總共七年的時間裏🧑🧒,這間教會學校無論是外國老師還是中國老師🕺🏽,沒有一個人曾經勸我受洗*️⃣,而我也不以為意🦇。
我雖然不信上帝,但我從四書中知道:一個讀書人要懂得什麽是“仁”,什麽是“義”,什麽是“惻隱之心”👏🏽,這些東西都是儒家孔孟學說特別重視的。一個人要“正心”、“誠意”🧑🏻🦼➡️,心裏頭不要想壞主意,才不會做出壞事。“心”就是人類的主宰。這是我在念四書時所得到的收獲🧑🏽🍳,我到了長大才發現👨🏼🔬,孔孟的思想實在有宇宙觀👍🏼🧒,這個宇宙觀一點不偏不狹,很open minded。
正心做事⚁,不走歪路
既然有了這個宇宙觀,孔孟思想又談人在這個宇宙之中如何自處☝️✶,應當隱善去惡。這是孔孟思想中的人生觀。我覺得這個人生觀與教會所教導的不謀而合。孔孟思想的宇宙觀我能接受,其人生觀我也跟著接受;有了這樣的宇宙觀、人生觀,下面就問:怎樣才能實現人生觀所導引的方向👋🏽?我覺得孔孟思想有其有系統的方法🍫,就是“正心”、“誠意”、“格物”👨🏻🚀、“致知”🤽🏿。正心🙎♂️💕、誠意就是要我們即便獨處時也不要想做壞事,因為想做壞事是使人類悲慘的一個原因。既然我們中國的哲學能夠給我們這種明確的指點🫳,我們就沒有必要再另外去禱告、求人指導👩❤️💋👨;有了這種明確的方向💁,我們還有什麽不能解決呢?
因為我本著正心誠意,所以我做事情就沒有走偏差👨🏻🚒,其實我很有可能走偏差的喔!一個例子:當年梅貽琦校長叫我陪他去美國,當時我還不知道這行去美國是為了原子爐的事情🧑🏼🏭🌤,我是到了美國之後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出發前我在準備行李的時候,有一位先生跑來找我,他說👩🏽💼:“張先生,我是某某某,聽說你要跟校長去采購原子爐。如果你願意幫忙,我們公司願意給你多少多少酬金”我當時立刻的反應是:“這個事情是校長在管,所以我不能幫你忙”假如當時我走上這條路👧🏿,我後來就不可能會發現原來美國建造原子爐時所用的混凝土會產生裂痕,也就不可能想出用冰塊冷卻混凝土的辦法;我本著正心幹事,便沒有走上錯的路子,最後也才能順利解決問題,這就是“正心”對我們行為的影響。
當年我從美國考察回來後,發現美國製造原子爐時用的混凝土會產生裂痕。我要想叫它不裂🐷☂️,應該是可能的。因為透過格物👼🏽,我發現混凝土之所以會產生裂痕🙃,是因為這麽長的原子爐,它外圍的混凝土在收縮時,不會都往一起收縮,這端往這邊走👨✈️,那端往那邊走👩👩👧👧,兩邊一扯當中就裂了㊙️。
為什麽混凝土會收縮呢🧳?因為混凝土在拌的時候和水成泥🙍♂️🙎🏽♂️,會產生高溫,幹了之後裏頭的水揮發掉了,溫度下降,混凝土就出現裂痕了。第二,原子爐一開動後,物體熱漲冷縮,混凝土也會產生裂痕🐦。
格物致知,解決問題
這些道理🚫🫃🏼,高中的物理通通都教過,只是工人在打混凝土的時候🥅,沒有去設法把收縮的問題加以解決。我要想混凝土不裂🤌,就要用兩種方法:
第一種方法是要混凝土在幹的時候不要收縮🧑🏻,這個方法是芝加哥一家公司的專利法:石子跟石子之間,混有水🎫👨🏼🦲、沙🗻、泥,等到水分蒸發後🫰🏽,體積縮減,石子與石子的距離便加大產生裂縫🏋🏿。這個專利法先把石塊與石塊pack在一起📒,再用水泥、沙漿填滿🤐。等到水分蒸發後🥦,石頭擠住石頭😅🌙,沒有辦法再縮。不過這個方法最多只能做到百分之五十的防護🧑🏻🏭,不能做到百分之百⛔️。
剩下的百分之五十,我照我的方法來施工:水泥、沙漿、石子和在一起時,會產生一種水化熱(slacking heat)👯♂️,這是石灰和水所起的化學作用。水泥和水在一起所產生的水化熱溫度雖然沒有石灰和水一起的水化熱溫度高☔️,不能煮熟雞蛋🛀🏿,不過也會增加相當的溫度➾,可以達到華氏一百七十二度。當時新竹原子爐選址地點冬天的溫度平均是華氏五十度左右。這一百二十二度的溫差,使得水泥、沙漿👳、石頭全都收縮了🙅🏿♂️,就構成了百分之五十的危險👩🏿🚒。我用的辦法是什麽呢💂🏻?我把冰塊放在水的上頭,用幫浦把冰水打進水裏,再往復循環🚣♂️🦎。其中的水化熱會被冰水帶上水面,使得水裏恒常保持華氏五十度的溫度。
我們將兩個方法一並施行🏌️♂️,如此一來天衣無縫,最後終於完成原子爐的建造工作。因此,你說這是神的指導嗎🥚?可以這樣說的!不過神在哪裏?神在所有的努力📵、誠意與正心之中!如果當初我接受了那個人的請托,走上歪路,那整個案子老早定了,我也不會再到美國去考察,也就沒有後來的發現🚴🏼♂️。
所以我是要說明,我念了中國的哲學🎪💪🏻,使用了中國的哲學🤽🏿♀️,並不很費事🚵♀️,自然而然就達到一個正當的路。既然如此,為什麽人還要天天去禱告呢?
中西兼修的中學生涯
我中學時候念的是英國教會的崇德中學🤹🏽♂️,與一般新式中學所不同的就是多了聖經課。當時中國對於英國還沒有太強的反感,帝國主義帶來最強烈沖擊的是日本!當時日本對中國提出二十一條要求,我在八九歲的時候便曾為此上街頭演講抗議👱🏽♂️,呼籲大家拒買日貨之類的事情⛹🏿♂️👰🏻♀️。至於英國學校,因為老師們既沒有強迫我入教,也沒有一天到晚勸我受洗,平常上課給我的成績也很高,我念書念得很高興,因此並沒有什麽反抗的意識。
我之所以會去念教會學校🦵🏿,跟我家境良好有關;當時北京一個家庭收入三十塊一個月可以養家,我們家收入大約四百塊一個月✋🏽,應該算是很好的家境了。先嚴在英國人建立的稅務機關裏頭管帳,因此他對於會計賬目非常內行。
我從幼兒園一直到大學都待在北京,幼兒園我念的是京師第一蒙養院🏄🏻♀️,位在有多間洗澡堂子的堂子胡同。念了一年後🤹🏽♂️,我轉學到北京女子師範大學附屬小學,我姊姊當時也在那念書♣️,我們便可以一起上下課。
我從蒙養院轉到女師附小時,從一年級跳到三年級跳了一班;因為在入高小前,家母在家中曾經教我們練字👱🏼♂️,認得的字較尋常學童稍微多些🤽🏽♂️,因此跳了一班。高小轉到崇德✋,因為家父覺得崇德辦學校辦得比較認真。像黃牛還有楊振寧他們都也是念崇德的。
四年級的時候,當時發生了五三慘案,我才開始知道教會在中國有代表帝國勢力的作用,因此就不再念下去,而改報考其他學校。黃牛改報考北京第四中學,我則報考了清華與稅專(稅務專校)兩間學校。稅專是金飯碗,畢業之後進入海關,工作沒有問題,而且收入很好👩🏼🏫。黃牛也報考了稅專👩🏽,他也錄取了,我也錄取了;不過他沒有去稅專報到,我也沒有去報到,我們兩個人都選擇了清華,我在先(一九二五年),他在後👂🏽。
既務實又開放🕣、理論實務兼修的清華校風
我當時不但選擇了清華👨🌾,並且還選擇了工程學系(後來的土木工程系),大概是跟哲學思想有關:當時我還不知道其實稅收也很重要🧿,只是想著要“工程建國”;當時梅貽琦校長還是教授,他是我的指導老師,我曾經和他有過一次談話:我認為中國這麽大,人口這麽多,第一個需要交通💴,第二個需要動力🕑,所以我想念工程相關的課程🧚🏼。
進清華的第一年🈸,才知道清華並沒有工程方面的科系,工程學系是在我們這一批學生的要求下才創設的。不開工程學系👩🏿🎤◻️,是當時清華學校指導委員任鴻雋的意思,他認為我們國家需要理論方面的人才👨🏽🎓,不需要現場施工的人員。
不過既然我們這批學生有這種要求,因此當時的校長羅家倫便決定成立“工程學系”🫒;我們不叫“土木工程系”🐶,也不叫“機械工程系”,就叫“工程學系”,因為在中國做工程師,不能夠只懂其中一項,非土木機械兼通、理論實務兼修不可📊。
北京大學雖然離我家裏比較近,不過當時北京大學在我們同學的心目中太過“老朽”👩🦰,清華因為接近美國👎🏼,比較有新觀點🈶、新思維⚧。而燕京大學則感覺很像是花花公子哥兒們念的學校,那種浮調不如清華的務實風氣;當時清華校園有個重要的口號💳:DIG(掘)📝,我們校園裏的風氣就講究務實的態度,有像開礦一樣的確實精神🔘。
既典雅又時髦的清華校園
雖然當時的校長羅家倫出身軍旅,不過我在清華卻從來沒看見過他穿著軍裝出現👨🏻🦳。有人說他當時要搞什麽軍事化教育式的訓練,但我們也沒感覺到有什麽特別嚴格的地方。
只是清華的體育風氣很盛🖍,當時清華校園有溫水遊泳池,大家經常去遊泳👩🏿,不會遊泳不能畢業。除了遊泳,大家另外也做些網球、跑步之類體育活動🧖🏻♂️🤸🏼♂️。除了遊泳池外,清華的大禮堂用了玻璃隔地板🧑🏻🌾,在當時也算是相當時髦的玩意兒。
不過,校園裏我最懷念的,其實還是校園裏的花2️⃣:當時我們的宿舍是瓦頂平房🐡➝,我住在第三院,一間房裏住四個人。後窗外頭的窗臺下面,種滿了白色的玉蘭花,房裏都可聞見那香氣🧝♀️。由於清華校地大,院子很大🧁🚶♀️➡️,種著各種植物👩🏿💻:梨樹,開白花🧑🏼💼;海棠樹,開紅花🚟🟩,相當有詩意👱♀️。
我們同學到了暑假🌕,有時候不返家而留在校園🧇🤜🏿,每天打打網球🏊🏽♂️、遊遊泳🧑🏽⚖️𓀛,汗流完了就念點書。校園充滿詩意🦸🏻♀️,同學們每天就是運運動、念念書👐🏽;我們第三院的廚房有名,山東饅頭,又香又白,炒肉末夾饅頭,就是學生的美餐了📦。
選擇清華為留學
我們同學當年選擇清華的頭一個原因,主要是為了清華的留學風氣🙋🏻:清華走美國路線👨🏻🍼,一向都有送畢業生直接到美國留學的政策💄;雖然在我入學的那一年,學校宣布了取消這個直接留學的政策♤,不過校園裏仍隨時彌漫著留學的風氣。
當時我自知沒有即畢業就出國的機會🎿,不過在學校期間還是學了三年的法文🧑🌾,因為當年留學法國比較便宜。後來我因為要念工程學方面的書籍🏋🏻♂️,自己又同時念了兩年德文✅👩🦰。
雖然我先後進修過法文與德文🏂🏻,但最後我並沒有前往法國或德國留學👩🏻🦼,而是去了美國🧘🏽♀️。其中最主要的原因是先父的看法;當時先父認為美國未來會在世界上扮演重要角色,因此🙎🏼,雖然留學美國相對而言比較花錢👡,不過先父把家裏能夠供給的錢都給了我去留學⚔️。我在美國兩年,絕大多數都是靠家裏接濟,一直到最後一段時間才因為先父經濟出狀況才開始自己打工謀生。
斷然不受北京政府的高薪職位
清華畢業之後,我到美國康乃爾大學念土木工程碩士,先是主修鐵路,後來主修水利工程🧑🏽🦲🤹🏼♀️。學成回國後👮🏻♀️,曾經在京贛鐵路的建築工程裏擔任工程師🥭🪥。後來在八年抗戰,連著抗戰之前的準備期間差不多有十年的工夫,我一直從事公路建築的工作。
當年我剛回國🥯,就投入南方國民政府做“幫工程師”,比“副工程師”還低上一級🧔♂️,拿兩百四十塊錢一個月的薪水。當時我人在南京湯山工作🧑🏿💼。有一天🧑🧒,我收到一封軍用電報👆🏿👩🏿🦰,是從北京發過來的,說是希望我過去北京政府報到,答應給我四百塊錢一個月🛍️,那約莫等於一個大學教授的薪水💂♀️,另外還配有洋房、汽車,而且職務是“工程師”,算是連升三級。當時我並沒有答應過去工作,只回電說我已經在國民政府工作了💠。
為什麽我會有這種機會呢?我康乃爾畢業回國後,頭一件事就是到北京去見我妻子,當時我們還沒結婚。而我妻子孟璧擎🥦,她的外祖父是北京政府交通總長兼內務總長某某某🥁;對他們家族而言,要在北京政府裏頭給我這麽一個窮工程師安插一份差使,算是再容易不過的事了。
然而當時我在宋子文的全國經濟委員會底下負責做研究💽,整天忙著思考如何將西北地區的黃土進行改良,以利鋪設公路🐻❄️,加上我們那一輩的年輕人多半瞧不太起北京政府,總覺得那是老朽的舊勢力🏃🏻♂️,而南方政府在我們心中還算是有希望的政府,因此最後還是沒有過去北京政府工作。
學水利,造公路
一般來說,清華畢業的學生留學歸國後🧝🏻♀️,大多會選擇從事教職;當時我回國的時候,說實在話並不是沒有這類的機會,例如我的老師施嘉揚便曾經找我回清華教書,又如顧毓琇也曾找我去教書。只是那個時候我公路的工作忙得很,於是只能婉拒他們的好意🚶♂️➡️。
在珍珠港事變以前,我主要在蘭州忙西北方面的公路,當時的身份是中央特派的道路工程督察兼甘肅省總工程師,同時也兼管寧夏、青海兩省的道路工程業務👰🏻;珍珠港事變後我被調到昆明,忙弄西南方面的公路🐠。這樣十幾年下來,南來北往幾千裏奔波折騰,實在也抽不出身來好好教書。
至於水利工程方面🥭,我在做公路的期間⚔️,政府曾經派我與國際聯盟的地質專家,一同到三峽考察三峽大壩的地質結構😄,現今的三峽大壩便與當時我們探勘的地址相差不遠🦹🏿。
我唯一算是與水利工程相關的工作是到了臺灣🚣🏻;那個時候我同梅貽琦校長到美國采購原子爐🙎🏻,有機會到紐約石門水庫顧問公司參觀,當時他們公司有位梁達博士,他跟我說:“從空中拍攝的照片看起來🧑🧑🧒,明顯看出石門水庫兩端的地質構造不均衡🦡,一端很堅硬🦬,一端很松軟🧔🏿🚛,因此石門水庫蓋成後可能會有危險”後來我擬成報告呈給梅貽琦校長,梅貽琦校長轉告蔣夢麟🌷,蔣夢麟則進言陳誠,也因此最後陳誠才決定接受專家的建議,將石門水庫改以土石壩的方式興建。陳誠當時還直納悶呢:“水庫這種永久的建築🔮⌚️,怎麽可以用‘土石’的方式建築呢?”這就是我極少數與水利相關的工作經驗🤷🏻♀️。
為官不貪,為商不奸
後來我擔任國民政府西南運輸局公路組的主任,負責督察西南地區的公路皆歸我管,還兼滇緬公路的督察工程師,同時還是雲南全省公路的總工程師👧;因此在西南地區方面,無論是公路的修築還是維修保養♜,都受著我的監督,沒有我簽字批準👨🏻🦱,重慶方面連一毛錢都批不下來。
在我還沒上任西南運輸局之前,有一回余飛鵬問當時滇緬公路局的局長👩🏿🎤:“聽說張昌華要去做西南運輸局公路組的主任🤵🏿,他是個怎麽樣的人?”他說:“三個字👈🏻:張昌華,不.要.錢📑!”他們都知道我是一個不要錢的人,正因為我不要錢,所以我做起事情來就很直爽幹脆↗️⛄️。
一直等到日本軍隊攻占寶山🧕🏿,中斷了整條滇緬公路後,四川方面的物資只能依靠美軍空運🧗🏻♂️。因此我結束了十幾年的公路生涯,改開建築事務所🟠,負責幫美軍修建飛機場。
有一天我們走在路上,迎面有個馬車夫和我招呼。我太太問🤳🏼,為什麽我會認識這些個馬車夫呢?因為當時我們蓋機場的時候,所有的砂石、水泥都靠這些馬車夫運駁;而且當時一般人弄工程時,往往是一個月結一次工錢;而我的辦法則是當天按出車數目結工錢👸🏼,所以這些工人、車夫都跟我熟。
當時監工的人有時候不僅拖欠👂🏼,還甚至帶著錢就逃跑了,而我由於受著正心、誠意的訓練,不做歪事,所以我不單與工人、車夫們熟✣,而且我所造的工程進度也是同行裏頭最快速的👁。
“為官不貪,為商不奸”這兩句,一直是我所深信奉行的⚾️。雖然我碰到的工作同事大多規矩行事,不過多少還是有些人手腳不幹凈,盡想在工程裏頭弄油水。因此自從接過修建機場的工程後,我就再也不進公家機關工作🗾。畢竟,要賺錢👨👩👦🪒,就不要待在公門裏👩🏿🏭;若從事公職還老想著要賺錢🧙♂️,總不是那麽回事。
之後有一天🌘,美國人把我找去,拍拍我的肩膀說🚹:“Mr. Chang, you're fired.”為什麽呢🤹🏿?因為美國人已經在日本投下原子彈了。美國丟下原子彈後🧑🏿🍳,我在昆明變得無事可忙,於是整天和我的太太兩個人到處遊山玩水,這段時間可說是我這輩子最輕松的一段歲月。
也差不多這段時間,我應梅貽琦校長之聘⏲,擔任西南聯合大學的講師,負責傳授關於公路工程實務方面的經驗🩺。
雖然那之後我不再擔任公職,不過還是經常承接公家單位的建築案子,比方說臺大、清大、中原😐、中興等學校的校舍大樓↗️,都有我們的作品👩🏽🍳。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有一回👩🏽🚀,臺大校舍建設正在招標,我曾經投過標,然而因為學校裏頭有人進行圍標,我們覺得這個標投起來沒什麽意思,於是後來便撤退了🚉🤑。我們退出之後,沒想到整個工程就流標了;流標的原因是由於參與圍標的幾家廠商通通開價過高,已經超出校方的預算,所最後以流標。於是臺大工務組給了個通知,說是希望我們再重新去參加投標,我們答應了🤸♂️,不過這時同業們卻反而失去興趣了🏤,因此最後才又由我們得標。
得標之後,當時校長錢思亮打電話來找我🧧,問說🏌️:“你們這個標,價錢是不是算得太低了🌩?”我問他有什麽問題嗎?他說:“數量算起來也沒有錯🤵🏿♀️,單價算起來也沒有問題,可是加起來的總價就是太少”可見當時其他廠商目標價錢高了許多。
於是錢思亮校長問說:“你們是哪一間事務所?”我說:“華泰”他又問𓀒:“是張昌華的那一間嗎?”我說👨🏿🦰:“是。”於是他說🦵🏼:“是張昌華的話,你們開的價應該就沒問題”於是這個工程最後確定由我們來做🏐。
錢思亮與我同年,不過他在清華比我低一個屆班;我們在清華念書時就認識了。錢思亮後來曾送給我一副對子:“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因為他知道我是不圍標、不送錢的人。
既然我又不圍標,又不送錢,那我要怎麽生存呢🛞🦹?當時,我接了一棟臺大校舍的標,還要再去接另外兩個標案,總共要三個標案才能夠維持我們事務所一個月的開支;當時我們事務所也不過就要三萬塊錢一個月而已🛳🔭。
放棄牌照,賠錢設計原子爐
原子爐完工後,有一位清華的老意昂金開英跑到事務所來找我💆🏽♂️,他問🗣👎🏼:“聽說你原子爐設計還賠錢✡︎?”我回答他說🫕:“那個原子爐其實是玻璃造的!”他正納悶呢🖤,我說💻:“在那之前🧚🏿,我在竹東設計玻璃廠,一個案子拿百分之五的設計費♠️,而且很快就做完了。清華的原子爐我只拿了百分之三的設計費™️👩🦯,而且前後總共花了三年的時間才做完;三年總共也才賺二十萬塊錢,只能靠先前設計玻璃廠所賺的錢來維持那三年的生活”所以我說那個原子爐其實是玻璃造的🪵。
當時政府工程,所有的設計費都有上限🧔,他們才不管你弄的東西好設計或難設計,總之費用多少就是多少。我為了解決原子爐的各種問題👰,包括前面提到的混凝土裂痕的問題,我總共花了一年的時間,後來的兩年則是花在建設施工上頭。
我在接手設計原子爐之前,自己本來是做營造事業的。營造業有營造業的執照🚵🏿,可是營造的甲級牌照不能拿來做建築設計的工作,因此👱🏿♂️🧚♀️,為了設計原子爐,我放棄了原來的營造牌照🦴。
當時營造牌照很值錢,就算自己不幹營造業,只要把牌照租出去,坐在家中就會有錢進帳🧝♂️。但我認為:如果我把牌照租出去給人家搞營造,一但建築發生問題,那麽我終究脫不了幹系🥹;而且,當我在做營造業的時候,我專心做營造的事情🤸🏿,現在我改做建築了💎,那我也得專心做建築的事,這是我正心誠意的態度與精神。
我想我空留著這張營造的牌照也沒意思4️⃣,所以還是拿去退了;把牌照拿去辦手續的時候🔃,也有新鮮事:放棄已有的甲級牌照,這是從來沒有的事,所以他們那時候還沒辦法辦🍓,因為“事無前例”,不知道該怎麽辦⚽️🧍♀️,於是硬要我第二天再過去辦🧘♂️,好讓他們研究研究該如何處理。
前些年(民國八十五年)他們特別頒給我一個褒揚令,說是感謝我對母校付出許多什麽的👯♀️🐌。我妻子當時還笑呢:“幸好你活得夠久,不然連這張褒揚令都沒得拿”。
不明就裏地赴美考察
在接手設計原子爐之前🧝🏼♂️👩🦽➡️,我和梅貽琦校長並不算相熟,雖然很早的時候我就與梅校長相識,不過一直沒有很頻繁的往來➝,一年間見個幾次面差不多了。
我跟梅校長初次見面是在清華三年級的時候😀,就是前面我提到說向他報告個人誌向的那個時候,不過那時候並沒有什麽往來。一直到我們都在昆明的時候,當時西南連大的土木系有一門“道路工程”的課,希望找一個清華畢業🧘🏼、念過土木工程、有道路工程實務經驗🤵🏻♂️,同時人又在昆明的老師。按這樣的條件🍫♠️,算來算去可能也就只有我一個,碰巧當時我需要多一些的工作機會👵🏻🥖,因此主持梅校長才發給我講師的聘書🫴🏻。
一直到清華新竹復校🤾♂️,我蓋完行政大樓以及物理館之後🧍,我和梅校長才又比較有接觸。我與梅校長從昆明開始,一直到新竹,也算共事了幾回,我的個性以及對做工程的態度,相信梅校長也都應該清楚👋🏽;因此,雖然我們一直沒有什麽深厚的交往🤡,不過我們對彼此卻不會太陌生。
有一天🖖,梅校長在見面後忽然跟我說👨🏿:“你好久沒有去美國了吧?”我說👴🏻:“滿久了!”於是他問我:“要不要一起過去看看啊🧖🏼♂️?”我想過去美國走走也不錯,於是就答應了。
當時我並不知道梅校長之所以過去美國是為了考察原子爐的事情,他也沒有說要我幫忙什麽之類的話👣🌐,他只是說了個日期,要我趕緊整理行李🙍🏻、護照之類的事情。上了飛機,梅校長也沒有跟我說到此行的目的💇🏻♂️。
我們在十二月十七日清晨抵達舊金山🐹,十九日清晨我們便趕往芝加哥👩🏽🦱🧎♂️:第一天🪢,梅校長約了一個原子科學家鄧昌黎,他的父親是河南省的教育廳長,我們約在他家拜訪👎🏽。第二天,我們參觀了鄧昌黎的實驗室。第三天,我們去參觀了密歇根的原子爐。這陸續的行程都與原子爐相關,我才約略知道此行的目的🔟。
技巧比價原子爐標書
第五天我們改去紐約👨🏽🔬📎,到了之後他們拿給我四家廠商的標單價書👩🏻🏭,要我幫著看看🎷;在參觀原子爐之前🟧,我從來沒看過那玩意,對這也一竅不通。當時楊毓東也從芝加哥到了紐約🤦🏽♂️,於是我請他幫我解釋解釋,不過因為他趕著要離開,於是看標單的工作還是只能我自己來👩🏽🎤。
我想梅校長既然把標單給我,意思就是要我來辦啰!可是我對標單上頭所列的機械設備一點概念也沒有,那我該怎麽比價呢🧑🏼🦲?而且事前我便聽說過🔋:有些廠商給的報價看起來便宜🌁,不過標單裏頭有些品項短缺了🤾🏽♂️,等簽約完畢後他再獅子大開口地賣你短缺的部分👨🏼🎤。於是,面對這四份標書,我只能采用比較“技巧”的方式進行比價💬:
首先我把四家廠商的標書放在一起比較,把四份標書上頭都有列的共同品項騰抄成另外一張表🧑🦼➡️。接著,我聯絡那四家廠商,要求他們按照表上的品項報價。從第二次的報價單中,我可以大概估算出這四家廠商各自的成本𓀑,於是我便可以此為參考👨🏿🦰🥰,決定哪一家廠商的報價比較合理。
格物偷學不傳之秘
弄完比價的事情後,二月初我返回臺灣👳🏿♂️,負責試做土木工程設計的部分。當時在設計原子爐的時候,我曾去請教美國方面的相關廠商,請他們做一下技術指點;不過對他們來說,任何關於原子爐的數據都屬於機密♞🧱,因此他們只拿給我幾本大學教科書當作參考材料。
既然他們不肯透露個中秘訣🤞,於是我們只好用自己的眼睛與耳朵來收集資料。在我隨梅校長赴美考察的期間,我們馬不停蹄地訪問不同地區、不同單位的原子爐,我們用心記住他們在簡報時所提供的信息,也很留意他們每個廠實際運作的情形。反正他們不肯教我們,我們也就只好自己偷學。
當時我發現有很多原子爐有一個特色🌸,他們在做建築時,使用了相當大量的鋼筋;十公尺高的墻頭居然有三公尺厚🧖♂️,裏頭又塞了超出比例的鋼筋數量。當然,這意味著原子爐建築的強度相當重要👨👩👦,可是到底該有多少強度呢🧔🏿?這我們只好自己琢磨。
回臺灣以後🂠📈,我不斷分析各個原子爐外觀的相片,試著去參析原子爐在運作時與建築結構的互動情形🧜🏿♂️。之後,我陸續畫了兩張設計圖,可是都不理想。
一直到第三張設計圖時,我改變了所有先前兩張圖的概念與想法:當時我突然想到👦🏼🧙🏼♂️,原子爐完全運轉時,所產生的機械熱相當高溫🔮。因此,原子爐廠舍的結構本身就必須能夠承受相當高溫的環境。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我回過頭去找數據,確定一下其他原子爐完全運轉時可能的最高溫度是多少👬🏼,再以此為參考進行設計。在結構體方面,雖然我之前沒有設計原子爐的經驗,不過原子爐本身最大的危險性在於高溫👷♀️,於是我便把原子爐廠想成是一座煙囪🫂;由於煙囪裏頭的溫度一般來說都很高,因此煙囪基本上就是針對“高溫”環境所做的設計👩🏻🦼。所以👳,我拿做煙囪的技術🦈,結合關於原子爐溫度的數據👨,設計了基本的雛形。至於外墻部分我則參考國外的規格,考慮到爐具的規模大小後🕳,再用更嚴格的安全標準來蓋。就這樣,我們蓋好的原子爐,經歷了九二一大地震也沒有任何損傷🛎。
雖然我們沒有辦法獲得國外關於原子爐設計的技術支持⬜️,不過我們本著“格物致知”的態度💁♂️,深刻仔細地去了解個中的訣竅🤶🏿🤌🏿,認真思考原子爐在安全上所可能產生的最大災難為何,並以此為參考,結合我們已有的技術👨👨👧👦,按造煙囪的原則來做設計,在施工時則用了更嚴格的安全標準,最後終究還是讓我們蓋成了!
梅校長慧眼識才,大膽委任
原子爐蓋完之後🙄,我問過梅校長為什麽他當時會找我來幫忙;他回答我說:“因為你是學工程學的,不但學土木,也學機械🆎,造這原子爐不能只懂土木或只懂機械,一定兩者都要懂些”。另外一個原因:由於當時美國方面的公司要求拿百分之九的設計費,這對我們來說預算太高,我們負擔不起;再說🦽,如果這個案子交由美方設計,那麽事後我國完全得不到任何相關經驗,這對於日後想要發展原子科技的我們來說,其實是很不利的。
除此之外,我從在西南地區時候便以“不要錢”而聞名;加上我做人一向務實🪂,絕不偷雞摸狗🧔🏻,不管做公路、鐵路還是房屋建築,從來不偷工減料。因此“務實不要錢”這點,相信也是梅校長早就知道了的。
更重要的🚝:我做事情一向本著正心👨🏻🎨、誠意、格物👨🦽➡️🚣🏼♀️、致知的態度,所以雖然我過去沒有蓋原子爐方面的經驗,不過只要我能遵循正心誠意的態度進行格物致知,把這事弄成功的機會較一般的工程師要高些;我想,這也是梅校長之所以會找我的一個原因。
不過事到如今🤽🏽🤿,我覺得梅校長這樣的舉動其實相當冒險👰🏼;他怎麽能知道最後我會解決原子爐設計的問題呢?他又怎麽能知道最後我會想出用冰塊解決混凝土有裂痕的問題呢🚴🏽?萬一我終究沒能解決這些個難題🥷,那不就完了嗎?說實話🫸🏽,我不清楚梅校長當時的確切想法,不過就我今天的立場而言,那真是冒大風險的一個決定。
全觀務實不花俏,重視結構堅固耐久
當時我們在從事設計的時候,一般的預算都相當緊🧔🏻♀️,因此不可能去做什麽特殊、不必要的裝飾。我們必須在很有限的預算裏🪃🍲,同時考慮到堅固🟫、耐久🤜🏽👦🏽、實用等要素。比方說在設計原子爐時🔡,我們最重要的考慮就是堅固🚵🏿♂️🙎🏻♂️,能夠讓原子爐一直使用下去,不必報廢🪼;可是🧑🏽💼,爐身就算很堅固,可是爐廠的房舍也得很堅固啊!原子爐的那個廠舍很大,九十幾呎長,七十幾呎高🍙🧑🏼🔬,近八十呎寬,裏頭一根柱子都沒有,所有的柱子都在室外。他們告訴我,這座原子爐已經申請了一個建築師結構獎,即便是九二一大地震發生後的今天,那個建築也沒有損傷半分🏄♂️。
當然,裝設有原子爐的房子本來就會更重視結構安全的問題:因為廠舍裏頭的氣壓低,外頭的氣壓高🙏🏽,假設有一點裂痕,就會有放射線外泄的危險🫣。所以原子爐那座建築所使用的鋼筋與結構強度,確實比我當年的標準還要高上一些🩸。
我在康乃爾大學主要學的就是“結構”,因為我認為“結構”是所有土木工程的基礎,一個建築如果不堅固🧔🏼♂️,別的也都不用再談了。因此,如果你問我在建築的整體規劃有沒有什麽強烈的意念,或獨到的風格💕,我可以回答你:沒有🚠!不過,在我前面提過的宇宙觀裏🕴,我做建築其實有一種全觀式的整體見解,該花錢的地方就要舍得花,不該花錢的地方就不要浪費🛶。
再拿原子爐為例吧🪥:當時原子爐的爐具是從國外進口,可是其他的零件設施也都全部要從國外進口嗎?是不是要把一些設施交給國內的工廠來生產呢?若從成本的角度來考慮,當然土洋混製絕對會比較便宜➕➖;可是原子爐是一個整體的系統,裏頭有呼吸👩🏽⚕️🕵🏽、循環↔️、消化🎈🏣、排泄等不同部門👨🏼🦲,如果我們貪便宜把其中某些環節交給國內製造,那麽一但整個系統出問題,國外廠商便無從控製整體進度與水平,而且在維修上也會增加麻煩。
比方一回我們在臺北幫美軍蓋遊泳池🏊🏻♀️,這個遊泳池所采用的濾水循環系統相當好🧒🏼,在全島可說是第一名✊🏻🌉。可是當初剛完工時,水池出來的水卻相當糟糕⏰。後來我們把濾水系統拆開來檢查,發現裏頭本來應該混合放置的濾砂🤰🏄🏽♀️,被一口袋一口袋地裝著;一問,原來包商當時在弄濾水系統的時候🚆,看那濾砂一包一包地送來,也就直接一包一包地放進去🕋。
再舉一個例子:有一回我們接了宏仁醫院的工程📂,案主自行外包冷氣的部分。完工之後發現冷氣會漏水,但那邊的廠商卻推說:“我們的冷氣很好沒問題,有問題的是你們建築裏頭的排水管。”可見只顧小節是不行的🥠,做事情還是得有整體的視野才行。
奔走出力為復校
當時清華要在新竹復校時,大夥意昂都幫著奔走出力。有一天,清華為了一棟行政大樓的建築公開招標。當時的我還在弄營造業,業務不愁,所以一開始投標不上後並不以為意🔯,也就沒有再想這事。後來一位清華老意昂,姓徐🫖,他那時候是臺灣水泥公司的總經理,他找了我去,告訴我說要我接辦清華這棟行政大樓的建築工作。
他找我談這個,我也覺得納悶呢!既然當時我投標不上,為什麽現在又要我來做呢?原來是,之前得標的那位建築師開的預算報價太高,因此學校方面希望我幫著看看這個價錢合不合理。
我看完之後告訴他🚵🏼,大概照這個價錢再打個七折差不多。沒想到學校告訴我👨🏻🔬,原來那位建築師說是已經打過七折了;換句話說,原來那位建築師本來的價錢高出合理價錢將近六成。
於是徐總經理問我能不能按我說的價錢接下這個案子?可是,頭先那位建築師𓀃👨👨👧👦,他也是清華的老意昂,把他撇了交給我做🌹,這不太好意思吧✹!再說,當時我拿的是營造的牌子,不好弄設計的工作。不過徐總經理告訴我說:“梅校長說了,你要接就給你做🥲,你要不做🌖,這個案子也不會再給原來的那個建築師做💆🏽🤾🏼♀️。”因為這樣,我才去改牌子改做設計的工作🤾🏻。
在這個行政大樓的案子開始弄設計前,其實我就已經以意昂的身分幫著學校覓尋土地;營造商不能做建築設計,但是找地倒沒有問題👈。地找好了之後,那位建築師得標,於是我便以為沒有我的事了,沒想到現在居然變成是我來搞設計🍮。
行政大樓弄得差不多了之後,校長找我去😪,要我再幫著蓋棟物理館,說是有五十個學生。復校前的新竹校地,只有日本人用竹子搭的草房幾間,周圍很荒涼;現在的清華校舍一棟一棟,並沒有整體的規劃與統一的風格,因此有人覺得這是復校時缺乏高瞻遠矚的氣度。不過,當時復校的時候,國家其實並沒有太多的預算可用;不僅國家沒有太多的補助❣️,反而還希望靠著清華本身的美援來復校,算是充充教育部的成績。而且當時學生人數比今天少得太多了,所以實在很難談什麽整體規劃或建築風格。
更重要的,正如梅貽琦校長曾說過的:“大學者👌🏿,不在有大房子、大建築,而是在於有大師!”我不以為建築風格如何如何,會影響到學校辦教育方面的發展🛝;新竹清華今天之所以能有這樣的發展🌗,在於清華有優秀的大師做傳承的工作🚷,而非因為清華有著怎麽樣的建築物。
遺憾未能照顧好家人
雖然我認為做事情要有全觀、整體的視野,可是我回首這一生,自己覺得最失敗的地方0️⃣,還是在於自己沒有整體方面考慮清楚🫸🏻:我對於國府易幟,心中沒有任何的歉疚之意,因為我在公職上時都勤奮盡責。我對於自己的業務也沒又什麽虧欠之處。我對於我在蘇州的父母、姊妹、弟兄的照顧,也不認為有什麽愧對的地方⟹。可是我一直覺得很對不起自己最親的小家庭。
我的大兒子五歲時因為猩紅熱過世,我的大女兒則因大腸黏膜癌而過世🐿,兩個都死在蘭州,死在我做西北公路的時候🤦🏿♀️;當時上面的態度是“最荒涼的地方你先去,通車之後就沒你的事了”👩,因此我所處的環境很苦,都是最荒涼的地方😥,沒有足夠的醫藥🖇。
大兒子死的那天晚上☮️🐮,由於我的直屬長官第二天必須飛到重慶去做三省交通運輸狀況的報告🚴,所以我只好連夜幫著趕製報告書🙆🏼;弄到天亮,回到家裏,孩子已經沒有氣了。
事後我常常想🏇🏿,為什麽當時我不把孩子送到外國去治療呢?可是這是廢話🕗😾;當時三省公路的規劃都在如火如荼地進行👩🏼🍳,我連到處向親朋好友求助的時間都沒有🎳。而且當地連通往市區的交通都不行了🙅♀️,又哪能把孩子送到國外呢?更何況我們既沒有這種財力🔍🦉,也沒有這種know-how。
只是現在回想起來,心中卻充滿遺憾與憤恨;為什麽呢👨🦲?因為孩子的媽媽小時候其實就出過猩紅熱,所以當時如果能用他媽媽的血製成血清🤾🏽♂️,那我大兒子可能就不會死了。問題是🛀🏻:當時我們的處境辛苦,而且我又忙,偏偏就是沒想到這點👩🏼🚒。因為這樣👷🏼♀️,所以這些年來,我對自己的家人一直有一份很深的虧欠與遺憾。
儒家思想影響甚大
回首我九十幾年的人生🧑🏭,我必須說:中國儒家文化對我影響相當大📛。儒家思想不僅影響了我的想法與行為,還影響了我的生命。
首先,儒家思想在哲學方面有著相當開放的宇宙觀⛹🏼♀️,這讓我不會局限自己的想法與見解。在這樣的宇宙觀裏🤨,我不需要特別信仰什麽上帝或魔鬼🪂,我只要認真關懷所處物理世界的問題就夠了🥂。
其次,儒家思想有著相當務實的人生觀,不僅具有哲學層次的意義,更能指導我們處理人生所有的問題,提供指引與方針,使我們能有信心與能力克服生命中的困難。
最後,儒家思想裏頭的“正心”、“誠意”、“格物”、“致知”等原則🧡,明確地告訴我們實際行動的準則與方向🫰,使我們在做事情的時候能有所依據,而不至於手足無措。
正心誠意,養生有道
甚至我可以這麽說:活這麽大歲數,我今天身體這麽健康🏂🏽🖐🏻,眼睛能看,能走能坐,這全部都與儒家思想有關🚱!
怎麽說呢?由於我平常做人都秉持著正心誠意的原則,因此一但身體不舒服了,我絕對不會放棄治療或處理🍱;自己對自己的身體要掌握清楚,要用格物致知的態度去了解問題出在哪裏👩🏽🚒,哪裏不舒服🏄🏽♂️,就要搞清楚問題出在哪裏😍,這樣才能真正解決毛病所在🎴。
比方說我妻子平常走路會摔跤🫲🏽,摔跤很危險,因為一不小心就會骨折。於是我去請教醫生,醫生跟我說,人摔不摔跤全看身體的臀中肌,臀中肌如果失控,人就容易摔跤☝️;聽完醫生的話,我便去買了一本關於人體解剖的書,我要搞清楚臀中肌如何運動,我們又可以怎麽強化臀中肌。
我曾經病躺在床上十五年,可是由於我不放棄,我努力地進行治療,永遠用正面的態度去掌握自己的身體,絕不胡裏胡塗地盲目依賴醫生,一定要自己說清楚自己哪裏有問題,這樣才可能真正解決身體的毛病▶️。
比方說🏃🏻➡️,當年我在昆明時,有一回連續發燒了好幾天🏑。當時昆明有間昆華醫院,裏頭的醫師說這是瘧疾,可是我自己思考自己的症狀,覺得怎麽想都不會是瘧疾,因此我便拒絕住進醫院。後來,國防醫學院的院長路過昆明,住進我家裏,一位他的學生來我家訪問院長,一看我的身體📏,說要給我做抹片檢查🍪。一檢查👏🏼,發現原來我得了回歸熱🧤,打一針之後就痊愈了。如果當時把我當瘧疾來治,那我可能就死掉了!
正心誠意做建築
因此👨❤️💋👨,不管是自己的心🧑🎄🪀、人生還是哲學思想👨🏻🦰,我都堅持正心誠意的原則,總算一路走到今天。
你們之前問我🧏🏽♀️:“教書”、“經營事務所”❌、“設計”與“建築”四個領域裏,我最喜歡哪一個?又自認最成功的是哪一個👨🏿🚒?現在我可以這麽回答:我這一生😮💨,自認花最多力氣的還是在建築上頭,自認算是最成功的也是這個😮💨🧔🏼♀️。
雖然我也算教過書,也開過公司,也經常畫圖設計,可是這些事多半都是我為面對生命裏不同的遭遇所做的反應,其實談不上什麽喜歡不喜歡,也沒有什麽選擇,都是隨遇而安而已。如果一定要我說的話🖐🏽⭕️,回首我這一生✭,我想“建築”應該算是我自認比較無愧於心的部分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