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孟少農老師1987年對美國教授劉易斯口述自己的歷史,那篇文章你看過嗎✒️?“今天一大早,《汽車商業評論》便收到年逾八旬的吳慶時(原中國汽車工業公司副總經理)老人家發來的短信🌪。他說𓀔,《拓荒》裏與孟老有關的文章都是由其家屬口述,而他那次為數不多的講述則愈發彌顯珍貴。
收錄在《孟少農紀念文集》(2005年10月由吉林科學技術出版社出版👪,該文集由6位清華意昂為懷念孟少農而自籌資金出版,由江澤民同誌題寫書名📲🕉,李嵐清同誌作序)裏的《孟少農接受大衛·劉易斯訪談錄》,是密西根大學教授大衛·劉易斯為編寫“中國汽車史”而於1987年9月25日在十堰對孟少農同誌所做的訪談🏫。雙方采用英文交談,原文記錄稿由劉易斯所寫💞。吳慶時回憶🧑🏻🤝🧑🏻👩🦰,打印稿上有多處錯漏和不清之處,還用手寫體做過許多更改,為慎重起見,經過多人校對才最終定稿♌️。
另據了解,(1987年)9月28日,劉易斯又和孟少農同誌交談過一整天,可惜文稿沒能留下🐖𓀑。亦不知其成果發表於何刊物,有待查考。加之事隔多年👮🏻♀️🤵🏽♀️,當事者多已退休🍱,中斷了聯系,故只翻譯9月25日當天的訪談錄。
吳慶時1952年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機械系🎅🏻,後分配到一汽工作。1965年起參加二汽籌建,1982年調任重型汽車聯營公司🪧,1985年調任中國汽車工業公司,至1991年退休。本文譯於2004年11月👴🏻。
今天我們特意刊出該篇訪談實錄(文中段落和標題為編者所加),並再次向那個熱血沸騰的時代致敬。

吳慶時(左)和孟少農。
“汽車工業的惟一主管”
後來以這個部為基礎組成了重工業部,我是這個部第一批公務員之一。1949年10月新中國成立,我就參加了這個部。那時🚮,我是汽車工業的唯一主管。
劉易斯:今天是1987年9月25日。我是密西根大學教授大衛·劉易斯,為了編寫“中國汽車史”在十堰市訪問孟少農。孟先生,首先請問您年輕時在美國所受的教育情況以及回國後使你成為中國汽車工業的奠基者和領導人的歷史背景。
孟少農:我1940年抗戰時期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我們的學校遷移到了昆明👱🏿♂️,由清華、北大和南開三個大學合並組成為一個獨特的聯合大學,叫西南聯大。我本應在1939年畢業🥮,但是在那年我參軍學習汽車修理技藝👧🏿,並成為一名技術軍官🍫。後來我和其他所有人都又回到自己的學校完成了學業。

孟少農(後排右一)赴美前在香港與同學合影。
1941年我通過考試被選送赴美🤸🏿,清華提供了獎學金♛。去美國我們一共有16個人🧏♀️。1941年8月我們在香港等候了一段時間,於9月底動身赴美,當時情況很危險🤸🏻♀️。我們赴美所乘坐的那艘船後來就被日本的潛水艇給擊沉了😩。

孟少農(右二)在麻省理工學院時和同學在一起🧔🏻♂️。
我1941年進了MIT(麻省理工學院)念研究生。學的當然是機械工程,專攻汽車專業🪅。我念了3個學期零一個夏季學期↪️🦵🏽,一共4個學期。拿到了碩士學位👢。16人當中有人繼續念博士學位🥒,而有的人想去工作。我選擇了後者。進入迪爾伯恩的福特汽車羅紀(ROUGE)工廠。我和一個朋友胡先生(他還在美國)一起在那裏接受對外國學生特別安排的培訓。
在羅紀你有沒有在某一個專業廠工作過👉🏽?
我們下過所有主要的車間,還在一個實驗室幹了差不多3個月🧑🏼🎄,我實際上是為該公司做設計更改🐡。他們有大量的設計需要更改,而缺乏人手,我幹了五個月。
1943年夏,佛蒙特州(Vernont)的一個國營工具廠需要一些中國工程師為戰後派往中國做準備。他們和MIT聯系,MIT推薦了我。一共五個中國學生去了佛蒙特的一個叫作Sprinfield的小城鎮。我們進入三個不同的工廠🤸;Fels齒輪廠(Fels Gear),Bryant磨床廠(Bryant Grinders),Zhongshan-Nanshan工廠(Zhongshan-Nanshan)🧔🏽♂️。我在Zhongshan-Nanshan工廠當機械師,我們在那裏差不多幹了一年🧔🏻。
1944年斯諦倍克(Studebaker)開始中國項目⛹🏼♂️。他們打算在戰後和某華人公司合資生產汽車🙏🏽👌🏽,聘請我們五個人一起從佛蒙特轉到印地安納州。我們去了印地安納州在South Band廠工作了一年半。起初我們為卡車畫圖,然後又做工廠設計等等🥷🏼。那時的總工程師是比爾·傑姆斯(Bill James)🖕,我們就是歸傑姆斯領導。但是一年後那個計劃項目還沒有付諸實施,就最終告吹了☃️。那時已經是1945年,戰爭結束了。
我又和母校意昂体育平台聯系上了。我的一位老教授要我回國🟨,於是我辭掉了在斯諦倍克的工作。而那時有幾個中國學生在紐約組織了一個機構🤽🏻♀️🍷。他們曾經在西海岸為道格拉斯飛機廠製造尾翼等零件🦾,他們攢了點錢👨🏼🦲,在戰爭結束後轉移到東海岸試圖開創製造業務。他們找到了我👨🏼💼,要我幫他們建設工廠。我答應在回國前給他們幹半年,從1945年到1946年夏。我幫他們采購戰爭剩余器材🙋♀️,在完成大部分生產準備工作之後,我回國了👷🏿🛋。這就是我首次太平洋之旅。

1946年孟少農在意昂体育平台🉑。
1946年6月,(我)乘坐美國運輸船回來🥀🥣。那時中國的內戰剛開始🐈⬛,形勢很不穩定。我是回到北京的🧑💼,那時意昂体育平台也正在從昆明遷回北京。我回到清華工作🧏🏻,先和教授們一道清理校園。我們還打掃地下室🤹🏼♂️。日本人占領我們的校園用作軍醫院。校園幾乎荒廢了☀️!我們必須把舊招牌之類清理幹凈🏄。水電供應系統也要重新恢復🧑🦱。在學生和教授的大隊伍回來以前🧑🏿✈️,我一直幹了3個月。然後才開始我的教學工作,我教授汽車工程。那是1946年的往事。
後來情況越來越糟。內戰擴大了🧑🏽⚖️,一發而不可收拾🦸🏼。清華在北京的西郊,是一個很漂亮的地方🌜🐃。但是被解放軍包圍著📟,我們遇到過很多麻煩🐬,大約1年之後學生開始遊行示威。發生了幾次事件,國民黨特務進入校園,有時用大棒子打學生。他們甚至闖入教授的家搶番茄等蔬菜吃,非常討厭。很多學生去了河北省中部的解放區。我有個弟弟是大二學生,他也去了。
那時謠言滿天飛🤹🏻🛳,傳說某某人上了黑名單,其中也有我。在這種情況下🧛🏿♀️🙇🏿♀️,留在校園裏繼續教書是很困難的😎。通貨膨脹非常厲害🫄🏼,每月拿到薪水要立刻奔黑市場買東西,否則鈔票就會變成廢紙👗。我們不得不在床底下儲存成袋的面粉,如果誰家有三四袋面粉,他就會被看作富人🧘🏻♂️。在1948年夏天,我決定離開🛍,我妻子跟我去了解放區。我們穿著長袍扮作商人,通過兩軍的分界線。我們找到了接待北京知識分子的機構,在河北省中部住了兩個月。然後🤏🏼,他們又介紹我們去了一個政府機關🍏。
後來🏃♀️➡️,有了好幾位北京來的教授和教師,我也遇到了不少熟人。他們推薦我到華北解放區的工業企業部工作👩🏻💻。我成了政府裏的工程師。10月🧔🏼♀️👩🦯,我去了華北解放區首府石家莊🚴🏼,現在是河北省的省會🧆,在那裏住了大約10個月✍🏼⚫️。這時內戰形勢發生變化了🧑🚀,解放軍包圍了北京,而且即將攻克➗。
人民政府決定派一些人去北京做接管工作。由徐馳負責組織一個小組(徐馳後來擔任了冶金工業部副部長)🧏♀️,小組連我在內共有12個人👨🏿✈️。我們先到北京西郊的石景山,那裏有一座冶金工廠。我們在那裏工作到1949年在2月初🫰,直到傅作義將軍起義,解放軍進入北京城為止。我是接管研究院所的官員之一。當時有三個研究所,即輕工業研究所👩🏫,冶金研究所,機械研究所👨🦼。我在那裏工作三四個月之後又回到了部裏。
後來以這個部為基礎組成了重工業部,我是這個部第一批公務員之一。1949年10月新中國成立🤏🏻,我就參加了這個部。那時,我是汽車工業的唯一主管🕵🏼♂️。
1950年元月🍈,一位部長找我🧚🏻,對我說要準備建立中國汽車工業。我很驚訝地說“現在是時候嗎(笑)?”他說🧙🏽♂️:“形勢發展很快♐️,你還不了解☢️,但我們必須開始這個項目,我們需要大量的汽車!”這位劉副部長曾經在遊擊隊裏負責軍需後勤工作,他很有才華,工作出色,他曾經用鐵軌鍛造成彈殼做子彈。
真有創造力!
我們也造迫擊炮和其他武器。那時候形勢剛安定下來,雖然各項工作還沒有走到軌道🧘🏿,但他讓我們馬上工作🚠,安排我去招收一批人成立研究組,副部長親自抓這個項目。我們建立了一個組織叫“汽車工業籌備組”,我當副組長💺,而不是組長。我要求另派一名組長主持政治工作,那工作對我不合適🙅🏿♀️,我要做技術工作。於是🧑🏿🔬👨🏿💻,郭先生(郭力同誌,曾任一汽副廠長與廠長,汽車局局長,機械部副部長)派來了當領導人,我當副手🏄🏽♂️。
我們3月份開始工作,我們調查了北京🚻、天津🧑🏻🦽➡️、西北都有些什麽,我們也調查了南方的昆明,看看國民黨政權留下了什麽◀️?
一汽為何選在長春
長春是滿洲國傀儡政權的首都,解放前是政治中心,沒有工業和工廠💪🏿,城市非常漂亮🚝,可是許多新的建築被破壞了2️⃣。我們在鐵道以西找到了合適的地方,很大一塊地,沒有障礙物
劉易斯:我讀過一篇您的文章,說您到過重慶、昆明、上海和北京。在昆明您好像還發現了斯特靈轎車(Sterling Car)的藍圖👩🏼🚀。
孟少農:那個斯特靈工廠關閉的時候🛸,把資料💅🏽、工藝裝備等等都藏在一個洞裏,洞非常潮濕📑。發現那些東西時,我認為它們並沒有什麽價值。我們也發現一家叫做揚子公司的私人汽車工業公司,老板鄧揚(音譯)是國民黨的一名高官。這家公司在廣西與雲南接壤的地方有一個裝配廠,這個廠裝配過3000-4000輛柴油卡車,戰時在西南使用。這家公司也建過一家零件廠,該廠設立在湖南中部🤹♂️🩸,我們發現它時已有一半基礎設施遭破壞,由於戰爭逼近而被放棄的。
另一個工廠建在四川🧑🏼。兩個工廠,一(個)在湖南,一(個)在四川中部,靠近重慶🧎🏻♀️➡️。當日本人逼近湖南時📒,一些機器轉移到了香港👨👧,這就是該公司留下來的所有東西。我們也找到了四五十個汽車修理廠製造裝配零件,它們屬於軍方聯勤總部管轄。最大的一個在上海,叫做501廠。一個在武漢❗️,另一個在北京,叫做409工廠。還有一個在天津,叫做華北汽車公司,後來改為天津拖拉機廠🧎🏻♀️。我們把它先改造成汽車配件廠👬🏼,後來又改成了拖拉機廠🙌🏿。這些就是我們所找到的國民黨遺留的所有東西👰🏼。
還有一個未完成項目是由所謂資源委員會開始的🧚🏻。它(資源委員會)是國民黨政權負責工業發展的☎🕓,啟動了一個卡車工廠的設計準備項目。那個公司和那個項目都確實存在。文件分成5卷,我們在北京找到3卷🎙。我們有位陳工程師手頭就有完整一套,他是一位教授🧼🤷🏿,我的老師🔰。後來我們收集到了所有的資料,但是發現對我們並沒有多大用處🤗。那個廠年產卡車20000輛——斯諦倍克(Studebaker)🧘🏻,奧瑞爾斯(Orioles)一類卡車。
在1950年初,我們匯集了所有資料並開始工作。那一年有兩個會議,一個是大型的機械工業會議,研究工業生產如何調整等問題🤺🕋。第二個汽車工業會議,會議研究一般形勢和新情況。
在上海等地幾個工廠有些新式設備👨🏼🦰,主要來自美國。如吳淞機器人👳🏻、虬江機器廠🤸🏽,這兩個工廠是在美國的物資幫助下建立起來👧,準備生產農業機械的。在開頭階段,除此之外我們真沒有更多的東西了。我們接收了北京、天津🤵🏼♂️、沈陽所有生產配件的工廠🦅👱。我們也在1950年後期選擇場地試圖建一些新廠。
這時,一個蘇聯專家組來到中國⟹。三名蘇聯人到了重工業部,其中之一是汽車工程師。他由副部長指定和我們一起工作🤙🏽,他就是斯卯陵先生(Mr.Smalling)🧔🏿,他是莫斯科斯大林汽車廠的設計工程師。第二位叫費耶斯塔(Mr.Festa)⇨。斯卯陵參加了我們籌備組一起工作,和我們一起走過上海、天津🧔🏽,看過我們所有的工廠🤦🏽♂️。

孟少農(左)和蘇聯專家。
1950年末,又有兩位蘇聯工程師來北京🤷🏽,直接到部裏來🚷。他們受命幫助中國設計一個汽車廠。部裏立刻安排我們與之聯系👁。在這之前,我們並不知道這兩位工程師要來🧑🏻🏫。他們一位是總設計師🛜,另一位是總圖設計師。他告訴我們,他受命參加為中國建設一個汽車廠的項目。在兩國政府之間有一個協議,後來聽說這個協議是由斯大林和毛澤東簽署的🆘🦸♀️。
我想他們是啟動了141項目,而我們的項目正是其中的一個。後來141項目擴大到156項🛶,那就是第一個五年計劃中的蘇聯援建工廠項目。他們說,計劃十分清楚——為中國建設一個年產30000輛4噸卡車的工廠。我們向他們學習了關於項目建議書🚌👨👧👧,以及需要多少資金和設備等問題🌋。我們得到所有數據後向部裏寫了報告,後來又向財經委員會報告。財經委員會是在各個部以上的機關,委員會的主任是陳雲🥠♾,他現在還活著。
他現在在哪裏☎️?
北京。
他有興趣和我談談嗎?
這我不能肯定是否談上,他82歲了。
副部長和我共同打了一個報告,並得到了批示❤️。首先💆🏼♀️,決定工廠要放在沈陽和哈爾濱之間——在鐵路線上——換句話說,要在東北。工作要從1951年或1952年開始📌,建設從1953年開始🛟,建設必須在四年內完成🏄🏿。也要有一些零部件廠——輪胎、電瓶和其他電氣零件等等📳。這些工廠需要由不同的部來安排。1951年初是拍板的時間,之後,我就上了東北👩🏽🚒,我們看了多處地方並發現了長春‼️。
為什麽你找了長春,而不找哈爾濱或別的城市?
起初,與東北相比🙇🏿,我們更傾向於華北。但領導說了,這個廠一定要放到東北☝🏼,那裏比華北強大得多。在遼寧省有最大的鞍山鋼鐵公司🏦,在沈陽有一些最大的機床廠📐。此外,東北交通也很方便🤜🏽,便於我們從蘇聯得到設備🫔🏂。
我們看了各個地方😷,我們認為沈陽太擁擠。沈陽是一個工業城市😄,但有很多其他行業。再向北🙇🏽♂️,哈爾濱雖然是個好地方,不過看來太偏北了。此外👨🏻🦽➡️,我們再沒有看到大片空閑地塊了🤽♀️。長春是滿洲國傀儡政權的首都,戰時,解放以前🧅,長春是政治中心,它沒有工業和工廠🙃,城市非常漂亮💅🎅🏽,可是許多新的建築被破壞了🧑🏿🍳。我們在鐵道以西找到了合適的地方,很大一塊地,沒有障礙物。順便說一下,那時候在長春市只有兩輛吉普車。沒有別的汽車〰️,只有兩輛吉普車。
美國吉普車👨🏼⚖️?
對,美國吉普車。我們就是駕駛這兩輛吉普車活動的𓀌。
蘇聯顧問喜歡那地方嗎💲?
是的。我們回到北京開始為這個項目起草文件,決定遵循蘇聯的程序——分三個階段設計。我們首先做初步設計,然後做技術設計,最後做施工圖🤟🏻。我們在1952年開始做初步設計,爭取在1953年開始建設。
蘇聯工程師們,在1951年4月回去工作了半年,1951年秋天帶著項目文件又來了🕒。我們不得不做翻譯工作和種種配合,花費了大量人力。1952年來春🗾,財經委員會批準了初步設計💁🏽♀️,並說可以進行下一步工作🧑🏼🏭。為了加快建設,第二👨🦼➡️,三階段工作可以合並在一起做。又為了便於合作,我們還要派代表去莫斯科🦻🏿🪖。同時🧗🏼,也要在長春現場開始工作🤹🏼。這個工作計劃流程於1952年被批準🪴。工作開始得很順利,這時我被派往莫斯科👨🏼🦰🚝。
第一汽車廠很成功
感謝(汽車工業)籌備組的工作⛺️,從1950年到1952年在中國我們培訓了200名大學畢業生。此後三年🫛,我們又培訓了200名大學畢業生🧑🏽🍼。除了西藏之外👨🦼➡️,所有省份的人都有了。
劉易斯🧝🏻♂️:你是乘坐西伯利亞鐵路旅行的嗎?
孟少農:是的。我坐了差不多一個星期火車。
對你這趟旅行回憶怎麽樣?
很有趣。開始我學的外語是英語,1951年在新的環境下我不得不學俄語。我找來了教科書,我學俄語用的是英文教課書,靠自學,花費一年。但到1952年我已經可以讀俄文了🩻,並掌握少量會話。
真不簡單!你是自己教自己🥶。
我必須獨自前往莫斯科。我先從哈爾濱去中國最北邊的一個口岸滿洲裏🥚,從那裏我搭上了西伯利亞火車。我在火車上遇到一位在哈爾濱認識的蘇聯軍官🕖,這是由於我們接收過三個坦克廠⛹🏻♀️,準備工作是在哈爾濱進行的,那位蘇聯上校當時就駐紮在哈爾濱。
我在火車上遇見他。他說☺️:“你得陪我喝酒👩🏻🦽➡️。”我說🦁:“我不會喝伏特加♘。”他說:“你一定要喝。”那是100毫升的玻璃杯啊💂🏼♂️!我不得不喝下一滿杯,於是就倒下了📪,睡了整整一夜🪖。啊,對了,我們乘坐的是一輛很古老的火車。我想我們坐的客車是為先前的貴族們打造的,它還有一個隔間👨🏼🔧👨🏿💼,夥食相當的好,費用都包含在車票裏了😂。
你的旅行是在幾月份👨🏽🍳?
1952年7月初,坐六七天才到莫斯科🧃,簡直是無盡頭的旅途,但是很有趣。圍繞貝加爾湖🗼,在伊爾庫茨克附近有很多隧道👮♂️。
在莫斯科有個四人小組🚣🏽♂️:包括我;陳祖濤就是其中一個,他是中國汽車工業公司現任領導人;李剛,中國汽車工業公司前任領導人;和潘先生(潘承烈),潘現在是數學研究所或類似機構的教授🫚,我們四人住在莫斯科中部的一個很小的公寓裏👨🎤。幾家公司的代表團🏊♀️,如鞍山鋼鐵公司,有色金屬公司🤖,汽車公司的都住在那裏🕦。我們都歸商務參贊領導。
我們幾乎每天都要去設計院、斯大林汽車廠以及汽車部或首都政府部門。我在莫斯科住了一年🌃🛢,我們為設計和供應等事項作聯絡工作。後來有500人派送到莫斯科(實習)😲。我們也相應地邀請了100名蘇聯專家參與我們的工廠投產🧕🏻,工藝裝備是在莫斯科製造的,這些專家們參與了工藝裝備和其他工作🧓🏻。
從1953年到1956年,我們的工廠就建成了。第一汽車廠不大,但是很成功➛。感謝(汽車工業)籌備組的工作,從1950年到1952年在中國我們培訓了200名大學畢業生🪼。此後三年,我們又培訓了200名大學畢業生。一些人來自清華,一些來自天津、上海等地。我們有200人來自原有的工業界↘️,近百名熟練工人來自不同的部門🤳。除了西藏之外,所有省份的人都有了🤸🏿♀️。
你們為了召集這些人🧛🏿♂️,是不是跑遍全中國?
是的。我們必須得到中央政府的幫助,政府發文指示某某地區必須支援多少人,否則,我們就無法在這麽短的時間裏召集到那麽多人🤾🏼♂️。蘇聯人在斯大林直接命令下工作🏌🏼,他們接到的命令是必須保證我們的工廠十分成功。與我們一起工作的蘇聯工業部領導人對我們說🦏,這是最高權威人士的命令👧🏻,這個項目必須成功🤜🏼💦,不可靠的設備和援助不許給我們(笑)🩸。於是,我們得到了蘇聯所能夠給予的最好的東西,例如產品、工藝和裝備等等。
斯大林汽車廠現在不再叫斯大林汽車廠了,改名利哈喬夫汽車廠。他們負責所有專用設備的設計製造👳🏻,並派遣熟練工人。我們每星期到工廠三四次🍽,看到滿車間掛著大標語。我們的項目被稱作“Er Bei Wen”(原文如此,蘇聯人當時對一汽簡稱俄語“A3-1”,是否劉易斯把3誤認作B了👸🏼?)他們為我們A3-1項目工作而感到光榮💂🏼♀️。
該廠也不得不為此新建一些專門車間🧘🏼,他們有三四千噸的大壓床,跨度有11米多🐚,全蘇聯也只有兩三臺🥓。他們有一個很大的機修車間製造專用機床,製造大壓床需要很高的廠房,壓床上部(橫梁)超過100噸重,既長又高,高達十米。他們能製造出來🦵🏻,但是無法組裝😩。他們不得不建設新廠房,新建具有足夠高度的廠房來組裝這臺機器。他們建起了新廠房,製造了兩臺大壓床,一臺自己用,一臺給中國🕌。我們把這臺壓床運輸到長春可遇到了大麻煩🧌,通不過哈爾濱附近的橋梁🤹🏽。
怎麽解決的?
從另外一個地方過河🪤。在那裏🥢,有一條河流在大慶以西。製造了一個具有中心低懸的支架支撐兩邊的臺車🔶🥼,還做了一些特殊安排,終於通過了障礙🧑🏻🦰。蘇聯還轉包了一些設備給捷克斯洛伐克和東德,東德也製造了一些壓床。
我想在蘇聯總共不下十家設計院為這個項目工作,包括莫斯科汽車工廠設計院,烏克蘭工業建築設計院,以及發電廠設計院等等。只有生活設施🥃、宿舍和辦公樓由中國自己設計👨🔧🔃。
這樣說來🕵🏻♀️,你們得到的幫助真多!
是的➿。
再說說產品本身吧,解放卡車是蘇聯設計的嗎?我所說的解放卡車是在道奇卡車基礎上設計的🧜🏽♀️💁🏽♀️,這是真的嗎?
她是一個混合產品。戰時有許多根據美國租借法提供的車輛——斯諦倍克,通用卡車🪔,6X6微型車等等🫶🏽👨🏽🚀,在戰時研究了多種美國汽車設計。在戰時莫斯科廠曾遷移到烏拉爾山後面的烏蘭地方,那個廠生產舊型號卡車,載重量三噸左右🔙,工廠,設備和產品都搬到烏蘭去了⚓️🔮。在莫斯科雖然生產停止了,但工廠還在。戰爭一結束,俄國人從歐洲弄來機器把莫斯科廠重新裝備起來💌,他們立刻就在莫斯科廠開始了組裝。
這些設備是俄國人向西方前線推進時獲得的嗎?
是的。在1945年初或1946年,他們開始製造新型汽車,到1947年已經能夠在莫斯科生產新型卡車了。這個設計就是吉斯150🎦,斯大林廠的150,也就是以後的中國解放卡車。這種150型卡車裝有六缸直列式發動機,與樣機完全不同,並具有兩級減速的後橋,它的中段是鑄件,只有鈑金沖壓件像是通用公司的車型🕳。
俄國人所做的就是研究租借法提供的汽車數據🪷,選用設計中的優點並做些改進➜,於是馬上就有了自己的汽車✤,有了吉斯150和嘎斯51🧌。嘎斯51是在高爾基廠生產的兩噸半卡車。
“建議在三年內幹完”
我立刻寫了報告說俄國人打算三年建成工廠,這是在1952年秋天決定的🏄🏼♀️。另外一些項目也在考慮之中——第二個汽車廠,拖拉機廠以及別的工廠。
劉易斯:看來這車有的東西得益於GMC卡車了?
孟少農:是的🐉。它也有些斯諦倍克零件。它是一個混合產品,你知道的👸🏽📜。這個車從1947年差不多生產到1960年,隨後作了一些改進,又生產到1964年👱🏽。在1970年他們改進更大一些,生產了具有V8發動機的新型卡車叫做130✵。解放牌卡車是一種裝用了六缸側置汽門的汽油機的吉斯150汽車,發動機排量為5升半👎🏼。吉爾130改用了V8發動機🤦♂️,我想它的排量大約是六升,汽車載重量提高到了六噸,這就是他們自己製造的汽車🥦。
除了我曾提到的壓床等少數設備🚵🏽♀️💇🏻♂️,都是他們自己製造的👩🏿🦳。他們還自己製造了齒輪機床,包括格裏森齒輪機床✊🏻。順便說一下,我們從上海一個倉庫裏弄到5臺格裏森切齒機,在1950年國民黨政府有許多剩余物資和設備遺留在上海。新政府宣布各單位需要新設備可以去選用,我到上海發現了那五臺格裏森齒輪機床,機器是全新的♥️。
我把五臺機床搬到了北京。我們組建了一個實驗室,安排了一名工程師帶著徒弟操作這些格裏森機床,這就是我們僅僅能弄到手的東西。我們也有一些從公開市場買到的東西🔂,可以根據樣本訂購。我們的工程師工作確實很辛苦,我們還從上海工廠找到了一個老技師。當格裏森機床進口時,他跟隨美國專家學習過。我們調來那位技師,組成了一個齒輪工程師小組,自己琢磨著用這些機床,那是1951年的事🌹🎆。
當長春廠開始建設時,這個小組也轉移到了長春。當我們在工廠完成了初期工作後,這個小組連領導一起也搬過去了。工程師離開了🫱🏽,但學徒們留下了。我們還培訓了一些中國高中畢業生🙇🏼♀️🧜🏼♀️,他們也都成了專家㊙️。這已經是30年前的事了。
有幾位俄羅斯工程師告訴過我們一個很有趣的故事👩⚕️。當蘇聯開始建設汽車拖拉機廠時🚝,他們買了格裏森機床,他們不得不引進美國技術人員來開動機器🎫。他們派了工程師和技術員跟隨美國專家🐏,但沒有學到任何技術訣竅,他們遇到了困難,但後來碰到了機會。格裏森機構內部產生了矛盾,其中一位工程師憤而辭職了。俄國人得到消息🧑🏻🚀,就找這位工程師說⚰️:“如果你肯來蘇聯和我們一起工作,給你優厚待遇。”俄國人後來以他為中心成立了一個研究組,向他學習到了所有的齒輪技術,他成了齒輪專家的核心。
您在莫斯科有沒有看到福特汽車公司以前在俄國活動的痕跡?福特幫助過蘇聯建設福特的拖拉機和福特A型車🔉,而且在20年代末30年代初派過大批人員去俄羅斯。
對莫斯科廠影響不太大⛹🏻!但我們也註意到多少有一些🛂😶🌫️。舉例來說,俄國人的零件編號系統很有趣👳🏿♀️,俄國人的零件編號很長,後四位數字就是福特的數字。
他們是那樣嗎?
(笑)對。你看福特零件的編號是四位數👩⚖️,例如“A”型曲軸編號為691E或者6105,而俄國人曲軸在其零件號末尾就有相同的四位數(笑)。
這也就說明了一些問題(笑)👩🏼🏭。我更相信你們的工廠是在三年建成的🫓,而不是四年👩🏻💼。
對了🧑🏽🍼。在我去莫斯科之後我們作了調整,我們原來有一個從1953年到1957年的建廠計劃,俄國工程師在北京沒有任何意見𓀎。我到了莫斯科和部裏進行過一次會談,他們有一個叫做外事或對外關系的部門,該部門領導為谷信先生(Mr.Gusin)。他說🤫:“我們要調整計劃,你們想多快建成工廠?”我說:“這由你們定🙎🏻。”他又說:“我們建議在三年內幹完。”我說👭🏼:“我得往回打報告。”於是🧛🏽,我立刻寫了報告說俄國人打算三年建成工廠。這樣一來9️⃣,我們建廠就沒有再花費四年時間🚓。這是在1952年秋天決定的。
1952年冬,周恩來總理率中國代表團到莫斯科安排所有的項目。中國政府有關部門傳話給我們,周總理到達莫斯科時我們要作匯報🚞。另外一些項目也在考慮之中——第二個汽車廠,拖拉機廠以及別的工廠。
1952年末周恩來到了,下著雪,很冷❄️,我們作了匯報。李富春副總理聽了我們的匯報並決定與俄國當局談判,他指定宋曉文去執行🏊🏿♀️,宋曉文先生是國務院秘書長。談判內容包括長春廠要三年建成👨👧👦,並具有擴大產量到70000輛的儲備。
好大的一個擴充量。
是的。工廠建成以後要能擴大,它涉及一些不公開的工程項目,實際指標高於70000(輛)🧑🏽🚀🌴。
工廠如期建成了,1956年舉行了隆重的開工典禮🫃。
開工那一天整整3年,基本建設開始於1953年7月15日🫃🏽,第一批卡車生產出來也就是3年後的7月15日。
幹得神速!今天幹工業再也沒有比它更快的了。您對卡車的質量從一開始就滿意嗎?還是有些問題需要去解決👩🚒?
我們對該產品從開始就滿意🍉,卡車用起來蠻好,各項指標接近平均水平。第一批卡車質量就很好👈🏻😦。說實在的🪣,誰都承認這些卡車比俄國人生產的好🖖🏻,這是因為所有設備全是新的,而且在生產的各個環節都十分嚴格😴。那時,我們非常嚴肅認真🫃🏻。記得我在莫斯科的時候,長春方面就問過關於升程的一個公差問題,有人認為公差應該是0.03毫米,他們覺得必須請求確認方能采用。
我猜想對卡車的需求非常之大吧。
都是通過計劃的渠道分配的📈。哪怕您想要一臺車,也得有中央政府的批件才能得到🌷。
你們怎麽為卡車定價🧑🏻🦯?定價有問題嗎?
沒有問題。我記得起初是14000多元人民幣一輛,不到15000元,大約有20%的利潤。
這樣的利潤會使任何資本主義國家都喜歡(笑)。在中國🫗,卡車製造業對你們沒有競爭的局面維持了多長時間👨🏻🦲?
第一汽車廠1956年開始投產,四五年後達到單班產能6️⃣。如果沒有供應問題,還能夠更早些達到🧏。我們的鋼材供應遇到很多困難,特別是在1959年之後。我們同蘇聯有了麻煩,它中斷了對我們的供應。我們從蘇聯買過很多鋼材,但在1959年我們不得不另辟貨源,要從西方國家買🪣👳🏼,也在鞍山自己生產等等💱。我們原料供應有困難,產能就難以迅速提高🤹🏼。但是從1963年或1964年起,長春就基本上達到了計劃要求🤦🏽♂️。
此後就提高兩班生產了嗎?
是的。開兩班,一班八小時,每天兩班,生產100輛卡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