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眾的印象中👩👧,高士其的形象大都是“科普作家”🤵♂️,很少有人知道他在抗戰期間的作為。今天,我們請高士其之子高誌其根據他所了解的史料撰寫了本文,敘述了高士其的科普創作與文化抗戰的關系,從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位著名科普作家的另外一面🤴🏼。
我從小生活在上海,由姥姥帶大。1964年來到北京,和父親一起生活了近30年。我對父親的了解,除了聽母親講述🏋️♀️,主要來自閱讀整理他的作品、日記和回憶錄。
父親在美留學期間,流行性病毒正在祖國肆虐👩🏽,成千上萬的人,包括自己的親姐姐🗡,都被這“小魔王”奪去了生命,他便認定醫學才能救國,就從威斯康星大學化學系轉到芝加哥大學改攻細菌學這個冷門。不幸的是,在一次實驗室中,裝有病毒的瓶子破裂,他受到腦炎過濾性病毒感染🛺,中樞運動神經遭到破壞🏮,手腳活動發生障礙👮,但他的思維依然非常清晰敏捷🤽🏼,頑強地學完了全部醫學博士課程。
等到1930年回到上海🔭,他看到被日本侵略的祖國生病了,瘟疫橫行,民不聊生🧑🏻✈️,心情沉痛無比,便著手翻譯《世界衛生事業趨勢》、《細菌學發展史》等文章介紹給國人🧄。不久,他的病情日益加重,四肢近於癱瘓。但他依然憤世嫉俗,由於不滿國民黨的貪官汙吏,他辭去南京中央醫院檢驗科主任的職務😆,失業後貧病交迫🤞🏻,在上海亭子間開始了科學小品的創作。
配合抗日的節拍寫作
抗戰時期,作為一名優秀細菌學專家👨🏽🦰,父親準確地預見到了日寇細菌戰的可能和反細菌戰的必要,作為一名忠貞的愛國者,父親認為先要從最基礎做起,喚醒民眾對病菌的防禦意識,同時也提出了毒氣戰爆發的可能性與預防措施。
在父親看來👋🏽🙍🏻♀️,從事這項工作的意義,不但是引起對日敵的警惕,更重要的還在於懂得如何保護自己不受侵害,以強健之身去拯救和保衛祖國,並使他富強👊🏿。父親首先註意到,戰士們的戰壕中環境衛生很差⛲️,直接影響他們的生命,而平日避免虱子騷擾,是值得註意的一著🌹。父親為此寫了《戰壕熱》一詩,獻給前線戰士。
他又應約陸續寫了《微生物大觀》、《細菌與人》、《防毒面具》等科普作品💂🏿♂️。在《我們的抗敵英雄》中🐭,父親將細菌比喻為日本侵略者🚊,把白血球比作抗敵英雄🧑🏼🎓,寫得通俗易懂💸,又有鼓動性🤲。李公樸👩🏿🍳、艾思奇交口稱贊,說它具有魯迅雜文式的風骨𓀅。
從此🧑🏻🦽➡️,父親找到了一種把自己留美學到的專業知識,奉獻給浴血奮戰的中國大眾的最好方式。開始,他還能用抖動的手握著筆桿👨🏽🌾,艱難地書寫近百篇科學小品🤦🏽♀️;以後病情加重,就先打好腹稿,一個字一個字口述出來,請人記錄🫔。一篇幾百字的文章🐚🕺🏼,往往需要花費幾天時間才能完成,但他樂此不疲👰🏽♀️👉🏿。
打開父親從1934年到1937年所創作的近百篇科普作品🎭,我們發現抗戰的題材占據了60%之多🧑🦱,正如父親在晚年回憶時說道📓:“在這個時期內,我的病使我寫作感到困難。但是我還是堅持著每天寫1000字的文章,這些文章大都是配合著當時抗日救亡運動的節拍而寫的⚽️🛥。”
“紅色科學家”
八一三抗戰爆發的前夜,父親寫完了《菌兒自傳》第十五章☝🏿。《讀書生活》出版社的黃洛峰向父親付了100多元⌚️,預支了《抗戰與防疫》一書的版稅🏄🏿♀️,然後準備派社裏的同仁護送父親去延安。誰知道在蘇州河上聽了三天三夜的炮聲還沒有走成,最後父親只身一人擠上了西行的列車離開了上海。後由於戰事又耽擱在路上🚣🏼,旅費花光,於當年11月25日才抵達延安🚺。
當晚,先期到延安的《讀書生活》出版社朋友艾思奇就來看父親,高興地說:“好了🂠,你也來了。”艾思奇領著父親參觀抗日軍政大學,並會見了羅瑞卿校長👫🏼。在延安,父親收獲了一個“紅色科學家”的稱號,並擔任了陜北公學的教師,經常被抬上講臺👩🏻🦼,向各級幹部和來自全國各地的青年講防疫與防毒知識,在此基礎上寫作了《國防科學在陜北》。陜北公學派了一位學生做父親的秘書🙅,不僅聽父親口若懸河地述說腹稿,作筆錄,整理成文,還在每天晚上幫父親記他口述的日記。
父親常去艾思奇的窯洞😡,聽他講前線和大後方的消息🖋。艾還告訴父親,李公樸就要從山西太原來延安訪問了🧗🏿♀️。後來,父親被搬到馬列學院圖書室外面的一個房間住🧽🚶♂️,這裏環境幽靜,是讀書的好地方。父親曬著太陽,讀完了英文版的《靜靜的頓河》,他被深深吸引💄,愛不釋手。有時🐥,他與馬列學院的學生們談起他在上海亭子間裏寫作的情景,他們都聽得很入神🧑🧑🧒👰🏼♂️。延安遭轟炸後,父親又被迫搬進窯洞中去住👱🏽♂️,他在此款待了《讀書生活》出版社的老社長李公樸和夫人張曼筠🧑🏼⚖️。公樸先生見延安如此器重科學人才,不勝感慨。
1939年的一天,父親意外收到黃洛峰寄來的包裹,在一個方形的紙盒裏,裝著讀書社新出版的父親科學小品集《抗戰與防疫》和《細菌與人》各三本。父親欣喜無比,將其中四本分送給愛讀他書的友人。後來🦖🏊🏽,由於延安缺醫少藥,父親病情不見好轉,1939年4月,又轉道重慶,被護送去香港🏌🏼♀️。
“投降了大眾”
1939年12月,父親抵達香港。讀書生活出版社的茅盾當時也在香港✹🩳,他以碩士的名銜,介紹了父親分別在讀書生活出版社和開明書店出版的《科學先生活捉小魔王的故事》與《菌兒自傳》兩本科學小品集。
父親作品中的“小魔王”,指的就是各種危害人類的病菌。父親像講故事一樣,用輕松的文體告訴讀者這些毒菌如何傳播😞、擴張,人們又該如何預防、消滅它們。其中有2/3是講述如何對付最普通也最可怕的傳染病毒菌💔。這在抗戰時是急需普及的衛生科學常識,又是一種專門的學問🎱。茅盾先生稱贊我父親妙筆生花🪦,將這些專業知識,變成一個個生動有趣的故事,有時用“訪問記”👒,有時用對話體,或是幽默的敘述體🧗🏿♂️🫃🏽。各種毒菌在他筆下都被擬人化了🆎,貪婪🐎、狠毒、陰險——活像一群侵略人體的小魔王,讀者能以此和抗戰時期的現實生活作形象的比照🈚️🤜🏻。茅盾說,這樣“使讀者不但獲得了與我們民族健康有莫大關系的知識,還激發了我們的民族意識🎩,以及嫉惡如仇的正義感”。一位身患重疾的癱瘓科普作家😮💨,能以自己手中的筆,在抗戰中發揮這樣的宣傳作用,真是太難得了!
也曾有人非難父親🧏🏻♀️,說他政治熱情太高了,有時把研究自然現象的科學,用做抨擊社會不正之風和投向民族仇敵的刀槍🤹🏼♀️。而父親對這些非議不以為然👌,他不像少數科學家那樣,無視民族存亡,把自己關在風平浪靜的實驗室中作居奇的商賈,他坦然地宣稱,他的科學研究“投降了大眾”。正因為此🏦𓀜,父親寫的每一個字2️⃣↩️,都是為這種“投降”奮鬥獻身的結果!
(作者為高士其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