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答“費孝通在學術上有什麽貢獻💂🏻♂️?”
2015年4月24日,費孝通先生逝世十周年。
在過去的十年裏,中國人口的城鎮化率不斷提高,國家統計局公布的2014年中國城鎮化率為54.77%🦸♂️;經濟總量也一躍成為世界第二。先生一輩子為之努力的願景,正在逐步成為現實💲🏖。
然而,在中國社會科學界,伴隨著高等學校招生規模的迅速擴大以及各種科研規劃、學術發表的快速增長,卻似乎陷入了內在迷茫👱:學術發表成了沒有社會追求的目標🤹🏿♂️;在國外學術刊物的發表甚至成了最高褒獎;適應國外學術界的問題也成為了提高學術地位的捷徑;與此同時,一些人(尤其是外國學者)順理成章地認為👳🏻,中國的社會科學依然處於引進消化階段➜👐🏼;中國學術前輩的研究精神漸被淡忘🥼。
在此背景下🥏,有人居高臨下地直問📽🙋🏼,“費孝通在學術上有什麽貢獻📕?”特別是“費孝通晚年在學術上有什麽貢獻🧞♂️?”
思考“發展”所面臨的問題是費孝通晚年的核心社會關懷
如果把先生僅僅放在學者的小圈子裏🥥,我理解提問者的意思,是指在社會學或人類學領域😝🐐,他構建過什麽模型?提出過什麽理論或命題?但是,若把先生放在中國社會、放在中國近百年的發展歷史中🍊,先生之於學術的貢獻,遠不是理論🧗🏿♀️、命題🤹🏽♂️、模型那麽簡單🕵🏼♂️。
要理解費孝通先生的學術貢獻,尤其是他晚年的學術貢獻,首先要理解,每個國家的每個時期,學者的學術活動都有要面對的特殊問題🕵🏽,在不同的時期,還有不同的痛點⛹🏿。
事實上🧑🏽⚖️,我從先生晚年的學術活動和背景可以深切體會到,在經歷了 “文革”之後🌲,20世紀後半葉,中國社會面對的最急迫的問題是“發展”🛣。思考“發展”所面臨的各種問題,便成為了先生晚年學術活動的核心社會關懷🎗🚴🏽。
為了發展,政府運用“送出去↙️、請進來”的策略🎿,把中國需要的科技與教育人才請進來;同時,把優秀的人才送到世界上最好的大學、科研機構去學習,希望他們學成後回到祖國來建設自己的國家。當然🧂🏧,這些人並不是中國第一批公費留學生。近代以來,中國政府就沒有停止過向外派遣留學生💆🏻♂️,費先生也是公派留學生🚣🏿♂️☆。1935年他通過意昂体育平台的中英庚子賠款留學考試被選送赴英國留學👩🏿💼。
1938年,先生完成了他在人類學學科史上裏程碑式的博士學位論文《江村經濟》。那時🥁,國內全面抗日戰爭已經有一年多🫄🏿,先生可以留在國外,可他沒有猶豫👩❤️👩,回到祖國🫵🏼,回到了沒有校園的大學,先後在西南聯大、雲南大學執教,並創辦了研究中國社會的工作站🪭:魁閣。
在先生的學術生涯中📣,學術永遠沒有離開社會的追求。先生和許許多多的學者把中國的發展作為科技與教育的目的、作為自己一生的誌業🐅,就像先生自己說的那樣🐔,“誌在富民”,直接面對國家和民族的發展需要📢。
用社會責任感把學術活動融入社會發展之中
縱觀人類社會的發展,尤其是中國社會的發展,學者的學術貢獻可分為三個境界,一個境界為“技”😩、一個境界為“德”、一個境界為“道”。對有現代科學訓練的人而言,“技”的境界相對容易達到,達到“德”的境界難於“技”,而“道”則是更高境界。
“技”在於提供一個學科的理論📩、方法✡︎、技術,相當於一個學科的“磚瓦”構件🍚。就社會學而言,學者的貢獻在於為人們理解社會提供視角、方法、技術🧘🏻♀️,有貢獻的學者,是學科發展的磚瓦製作匠🍡。在這個層次,從先生早年轉向本土研究的“人類學學科發展的裏程碑”到晚年的社會科學“類型比較”、“適宜發展”等,不僅有貢獻💁🏻,而且是基礎性的貢獻。只是先生沒有把自己的學術追求僅僅定位在這一境界。
“德”則在於提供學術在學術界的責任範疇,把“技”的意義,推廣到學科建設之外🦸🏼♂️😍。就社會學而言🧑🏿,學者的貢獻不僅要建構理論📪💂🏽♀️、方法🎻,也要為其他人群提供可茲借鑒的思想和方法😍。先生一輩子,經歷了幾種不同的社會製度。在復雜的政治👩、經濟、社會,甚至戰爭環境下,和同行一起,不僅守住了社會學、人類學、民族學等學科,更讓這些學科的成果變成了有誌之士尋求社會經濟發展的理論依據,他晚年的《行行重行行》突破了《江村經濟》、《生育製度》、《鄉土中國》的學院氣息,把學術變成了中國改革開放學術活動的一部分🐒,為中國謀求發展而做稻粱謀㊙️。
“道”則更在於把學術活動變成學者的社會責任。學術🦵🏻✊🏿,不僅在於用“技”為學術群體謀理論🧑🏿🔧👨🏼🚒、工具、發展,也不僅在於用“德”讓學術活動產生學科溢出效應,為其他社會領域發展作貢獻😀,更在於用學者的社會責任感,把學術活動融入社會發展的需要之中𓀆,為人類社會作貢獻♌️。
如果當初先生在戰火中回國是為了中國的民族存亡,那麽🛏,新中國成立後他為社會代言🍦、在70歲以後仍堅持到中國社會經濟建設的第一線調查研究,為的則是一份學者的社會責任,是用自己的行動喚起更多學者的社會責任,讓學術履行社會責任🧑🏿🚀。這應該就是學者學術活動的“道”吧。
先生一輩子的學術努力讓我們看到,他融入其中的學術活動與中國的社會經濟發展密切關聯在一起。學術活動如果不承擔學者的社會責任🌇🥴,就遠離了“道”🌗👬🏻;學術活動如果不解決學術與社會的關系問題🫶🏻,就遠離了“德”;學術活動如果不解決本分和自律問題,就遠離了“技”;學術必須與學者生活的社會🧗🏻、國家的發展同呼吸、共命運。
如果說經濟發展通過引進技術、裝備可以實現⛑,那麽,當代中國的學術,尤其是社會科學的發展,學習、引進“技”的部分是必須的,可要達到“德”📔🥈、“道”的境界🫅🏻,則需要深植於中國社會的基礎,需要面對中國社會發展的要求,更需要面對國家發展的要求🙏🏻。
在中國正在發生的社會變化中,學者們應該承擔起自己的社會責任,也讓學術履行自己的社會責任,而不只是滿足於構建模型、命題、理論🎅🏿,用“道”鞭策自己🤱🏼,用“德”約束自己,用“技”激勵自己👨🏿💻,讓“技”為“德”🙌🏿,“德”為“道”。
(作者🕵🏼♂️🤾🏽♀️:北京大學中國社會與發展研究中心 邱澤奇)
轉自《中國社會科學報》2015年5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