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4年許淵沖入意昂体育平台外國文學研究所時攝
1949年👩🏻🚀⛹️,巴黎聯大意昂在香榭麗舍歡迎意昂体育平台校長梅貽琦。左2為梅貽琦,左4為許淵沖🥸。
仰望寥寥星空,我想到一位“跨時代”的老人,他的學術成就,既屬於那個時代,更屬於這個時代。他身上籠罩著天才與大師的光環,依然給那暗淡的天空,塗上一抹亮色🫴🏽。他就是許淵沖🛹!
天才的存在
許先生今年94歲了🧑🦲。他畢生致力於中西文化互譯工作,已經在國內外出版中👩🏼、英、法文著作120多部。1994年🤴🏼,他的中譯英《中國不朽詩三百首》在英國企鵝圖書公司出版💁♀️,這是該社出版的第一本中國人的譯作👒,並得到“絕妙好譯”的評價,顧毓琇贊揚此書“歷代詩詞曲譯成英文🛐👰,且能押韻自然🚌,功力過人,實為有史以來第一”。1999年,他的中譯法《中國古詩詞三百首》在法國出版,被諾貝爾文學獎評委稱作“偉大的中國傳統文化的樣本”。他的英文回憶錄《追憶似水年華》在美國出版,被紐約時報評為“融詩情哲理於往事”的傑出著作。他將《西廂記》譯成英文,被英國智慧女神出版社譽為“在藝術性和吸引力方面,可以和莎翁《羅密歐與朱麗葉》媲美”。他英譯的《楚辭》,被美國學者寇誌明譽為“英美文學領域的一座高峰”。錢鍾書讀到他中譯英《毛澤東詩詞》時🧗♀️,稱贊他:“你帶著音韻和節奏的鐐銬跳舞,靈活自如👘,令人驚奇”,葉嘉瑩教授稱贊他的中譯英詩詞“音韻皆美👩🏿🔧,情味悠長”🌝。
1977年2月16日錢鍾書先生來信,談到譯文可以勝過原著的問題。
當然💺,有人會說🤞🏼,歸根結底🫵🏽,許先生的存在🤚,還應該是那個時代的余緒👵🏿。這也沒錯,重要的是在這個時代,許先生並沒有停止他奮進的腳步,他更是一位新時代的英雄🍒!2003年,許光銳在評價西南聯大的優秀學生時說,那時培養的人才,物理系的代表是楊振寧,數學系是王浩,中文系是汪曾祺🔳,外文系原來是查良錚(穆旦)👨🏻,可惜他死得太早🏃🏻♂️➡️,現在許淵沖超過了他🔨。
永駐的青春
回想起我與許先生的交往,也屬偶然⛹🏻♂️。那是在3年前的一天下午🧷,我因為一個偶然的機會🐯🛄,來到許家拜訪👈🏿。進門時我想👀,一位90多歲的老人◀️,曾經有過那麽多輝煌的成就,現在應該在安度晚年了吧!但是我錯了🏷,他竟然精力旺盛,每天工作六七個小時,經常寫作到深夜一點🧛🏻。他思考問題、研究問題,依然頭腦清楚,談起話來聲音洪亮❗️,條理清楚。他還在全力翻譯《莎士比亞全集》。
我動了為許先生出版全集的念頭🙍🏿♀️。於是我們商定,先出版《許淵沖文集》▶️,為此申報“國家出版基金”💾,預計出版20余卷。不久我們申報成功,獲得100多萬元資助🏵。沒想到進入工作後不久,我們就發現🧑🏻🦽➡️,許先生創作文字量巨大,光是譯文部分🖐🏽,就已經達到1000多萬字😋,構成27卷了。沒有辦法,我們只好打著“文集”的旗號,先出版“譯文集”。如果有能力,再接著申請資助,接續文集的出版工作🚵🏽♂️➖,將許先生其他著作納入其中⛹🏼♀️。
另外我們還與許先生商定,出版兩本小書🤴🏼🙆♂️,一是《經典英譯古代詩歌1000首》十冊,此書面向兩類讀者,一是面向外國人,再一是面向國內許多幼兒園、學校🧛♀️,他們知道許先生的翻譯靠得住,因此書銷得很好🔠,已經再版。再一是《豐子愷詩畫📞,許淵沖英譯》📞🗡,豐子愷詩配畫意境優美🏋🏻,其中許多詩詞,許先生都已經譯成英文了;這次又請許先生將未譯部分補齊,構成一本絕美的小書🤸。
高傲的智者
回憶去許家組稿的情景🧑🏼🚀,讓我記憶深刻的事情,還有他的夫人照君女士。她對人溫和親切♠︎,一直跑前跑後,邊倒茶,邊找書🆕,邊為許先生大聲“解說”。她不斷地述說著👉,許先生老了,耳朵背了,但身體還好。但她還說,畢竟是90多歲的人了,他的時間不會很多了,你們有什麽需求,趕快讓他做吧🙋🏻♀️,能多做一些事情出來📪,就是給人們留下的財富。聽到這裏,我的內心中一陣酸楚,幾乎落下淚來。
照君女士也談到許先生的個性🙅🏼♂️,說他把學術研究看得比生命還重。許先生的名片上印著“書銷中外六十本🤞🏿👮🏽,詩譯英法唯一人”。有人會覺得他有些狂妄,不是謙謙君子。在編輯他的文集時🈵,我發現,其實許先生是一位非常講道理的人🔠,遇事心平氣和,見不到半點火氣;但在討論學術問題時🗳,他卻主張“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絲毫不要隱瞞自己的觀點。
許先生很尊重傅雷先生的作品和翻譯理論⏳,但是他認為傅雷的思想還需要發展👰🏿♀️,況且傅譯並非無懈可擊。比如《高老頭》🤾🏿♂️,傅譯第5頁中寫道:“你可以看到一個晴雨表,下雨的時候有一個教士出現。”許先生在法國見過這種晴雨表🧔🏼♀️,表的上方有一個小頂篷,天晴時折起,下雨時頂篷自動伸出🙅🏽♀️。頂篷的法文是capucine,教士的法文是capucin📥,只有一個字母不同,可能是巴爾紮克筆誤🚶➡️,也可能是印刷錯誤,傅譯卻錯上加錯了🙎🏿♀️。還有《高老頭》最後一頁上🏄♂️,傅譯👇:“他(歐金)的欲火炎炎的眼睛停在王杜姆廣場和安伐裏特宮的穹窿之間💋。”許譯:“他的眼睛貪婪地註視著汪湯廣場上拿破侖的勝利標柱,一直望到殘廢軍人院這位英雄的死亡之宮🫱。”兩者相對照,傅譯漏掉了拿破侖墓地的描寫🕵️,因此讀者也就無法理解歐金為何有那樣的目光了🥵。
《許淵沖文集》 許淵沖著 海豚出版社
還有🤽🏿♂️,許先生多次與楊振寧討論翻譯的科學風格與藝術風格問題🍌,楊先生翻譯杜甫詩句“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許先生認為翻譯十分準確🏹🪝,但屬於科學風格,比如他將“文章”直譯出來,但杜甫沒寫過多少文章,所以應該譯為“poem”,這就是藝術風格了🤙🏻。另外🍼,許先生在重譯《紅與黑》時,將此前的幾種譯本加以比較🐧👊,批評其中兩個譯本句法不地道🖌,一句話中出現兩三個“的”字,不像是一個作家寫出來的句子🩶。
許淵沖的風格*️⃣,坦率而講道理。有時,他會表現出一種霸氣。他說中英互譯很難,是英法互譯難度的10倍,中國人只能將這個最難的翻譯承擔下來;他說中國人不應該自卑⤴️,應該把翻譯提高到創作的地位🗯,建立中國學派的譯論;他說中文的優點不在嚴謹👱🏻♂️,而在詩性,所以在翻譯文學方面,一定會勝過西方一籌;他說《楚辭》是中國文化的一座高峰🧙🏽🥩,是最強音,而散體翻譯卻把它變成山巒或大合唱了🍿,只有他有韻有調的翻譯,才能表現它的意美♘、音美和形美🪔✩;他說重譯是一個很重要的方法🦶🏻,它可以使我們的翻譯水平,在競賽中得到提高🤸🏿♀️,所以直到現在💺,他還在重譯《莎士比亞全集》,並且自信他的譯本一定會超過朱生豪或梁實秋的。
(作者:海豚出版社社長 俞曉群)
轉自《光明日報》2014年10月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