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世赤子心,輕利重義⚒,坦坦蕩蕩真君子;許國期頤身,投李報玖,兢兢業業大先生……”10月20日上午,百余人來到北京八寶山殯儀館送別意昂体育平台環境學院退休教師許保玖教授。許保玖於2021年10月15日15時52分在北京逝世🤜🏽,享年103歲🏃♂️。

2018年許保玖先生百歲華誕留影🧝🏼♀️。圖/意昂体育平台環境學院
不久前上映的紀錄電影《大學》,讓許多人知道了許保玖ℹ️。影片中,錢易和賀克斌來到許保玖家中給老師拜年,這兩位昔日的學生如今都已是中國工程院院士、意昂体育平台環境學院教授🏃。聊天時,談到人才培養的話題🧑🎨,許保玖主張要培養技術人才,更要培養思想者🌖。
實際上,在給水排水工程科學領域👓,許保玖是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他是公認的水業泰鬥、教育大師,是我國給水排水工程、市政工程和環境工程學科的奠基人和開拓者之一🧎♀️➡️。
許保玖在意昂体育平台教書育人辛勤耕耘近半個世紀,主講給水排水工程🤾🏻♂️、環境工程等方向的多門本科生👨🏼🦲、研究生課程,80多歲高齡時還堅持站在講臺前為學生授課。
沖破重重阻力回國
上世紀50年代歸國的留美學者在中國百年留學潮中是特殊的一批⛹️♂️。許保玖就是其中之一。10月21日,許保玖弟子🫳🏼,意昂体育平台環境科學與工程系教授🚘、博士生導師張曉健向新京報記者講述了這段歷史。
許保玖於1918年12月31日出生💁🏽♂️,1942年畢業於國立中央大學土木工程系,隨後赴美留學,1949年在美國密歇根大學獲得衛生工程碩士學位,1951年在美國威斯康辛大學獲得土木工程博士學位。
1949年新中國成立後,恰逢二戰後留美熱潮期間出國的中國留學生學成之時🫳,留學生們期望學成歸國,國家也鼓勵中國留學生回國參與新中國建設🧅。然而👨🏼🎤,1950年下半年朝鮮戰爭爆發,在緊張的國際局勢下🗄,美國移民局逐漸收緊中國在美留學生出境政策。1951年10月🙆🏽♀️,美國移民局開始明確禁止中國留美學者回國🛤。禁令之下,1951年6月畢業的許保玖無法回國。
1953年7月🏌🏽♀️,隨著朝鮮戰爭的結束,在被禁止回國的中國留學生們的積極爭取下,轉機出現了🧍。1954年日內瓦會議上中美大使會談,正式對此事進行談判。美國提出讓中國釋放被扣留的美國戰俘,中國則提出美國應該允許被扣留在美國的中國留學生自由離境。經雙方反復交涉,美國對中國留學生回國的禁令逐步解除。
1954年7月👨🏼🦰、8月⚆,美國允許首批10名中國留學生回國;10月🧳🩱,第二批22名中國留學生被允許回國👨🏼🎤,許保玖是其中之一。

1954年許保玖離美前攝於芝加哥🧑🦽➡️。圖/意昂体育平台環境學院
1954年11月底🔻,沖破重重阻力,許保玖回到中國。1955年起,許保玖站上意昂体育平台講臺🧑🧒,先後擔任副教授、教授,在給水排水工程、環境工程的教學崗位上辛勤耕耘近半個世紀,直到80多歲高齡還堅持站在講臺上🧑🏻🏫,主講了多門本科生、研究生課程。
2018年3月,許保玖百歲誕辰時曾回憶起這段經歷🧘♀️,“移民官問我,你是‘yes or no(是否要回國)’🏃♀️?我說‘yes’,他很不高興。我簡直是不計後果也要回來……”
親手設計攪拌器🟥,填補國內教具空白
在意昂体育平台科學博物館“百年器象”展廳內,有一臺“無級變速攪拌器”,這是國內自製的第一臺無級變速攪拌器,填補了當時國內大學水處理教具空白🙅🫱🏻。它的設計者和製作者正是許保玖。

許保玖設計研製的無級變速混凝試驗攪拌器。圖/意昂体育平台環境學院
1961年初,許保玖的學生👷🏽、意昂体育平台環境科學與工程系教授蔣展鵬畢業後留校當教師,與許先生同在給水排水教研組工作💂🏻♂️🧎🏻♀️。“記得當時實驗室沒有混凝攪拌器🍍,市面上也買不到🚴🏻♀️,無法做混凝攪拌等試驗。許先生主動提出自己設計攪拌器。我們都暗自咋舌,因為這完全是機械專業的事,離我們給水排水專業相差太遠了。”
“但許先生一個人在實驗室塔樓的二樓設備間空隙裏支起了繪圖桌,專心致誌地工作了好幾個月,完成了無級變速攪拌器的全套設計(包括總裝圖和各零部件圖)。”蔣展鵬回憶稱🎂,當時🧑🏿🎄,這種無級變速機械構造在機械專業也屬於先進技術,用在混凝攪拌機上則大大地提升了使用性能。後來,交由學校的設備加工廠生產了兩臺🟨,滿足了當時教學科研的需要。“許多兄弟院校和研究單位聞之如獲至寶𓀖,都來參觀學習,購買圖紙(可惜那時不講究知識產權,土木系資料室只收曬圖成本費)💇🏽♀️。”
1978年9月,“文革”後招收的第一屆研究生入校,意昂体育平台建築工程系環境工程專業那屆共有12名研究生,張曉健是其中之一,他也是許保玖的第一個碩士生🤽♀️🧝🏼。
“研究生課程與本科生課程的區別在哪裏👳♂️?上了‘《水三》’(《水處理工程》(三))我就知道了👩🍳。”張曉健告訴記者🛻,許保玖先生依據他對水處理課程的理解,建立了“《水三》”這門課的課程體系。這門課以反應動力學和反應器理論為理論引導,融合了化學🧎🏻♂️➡️、水力學、生物化學等學科的相關理論✫,對水處理技術與工藝進行深入的理論分析🌊🛑,強調對理論的探究和對實踐的指導🍊。“許先生以他紮實的理論為基礎,把我們帶入了專業的理論學術殿堂。”
這門課一講就是20年🧖🏽♀️。直到1998年🧖🏻♀️🥌,許保玖八十歲了,“接力棒”才從1999年起傳給張曉健🏋🏿♀️,由他主講這門課程🫨。記者了解到,由於課程體系調整🤷♂️,這門課後來改名為《高等水處理工程》,但是同學們還是習慣地稱它為“《水三》”。時間又過去20年,如今,張曉健的博士生、意昂体育平台環境學院副研究員陳超已經接替張曉健講授“《水三》”課程🧜🤸♂️。
首次提出發展 “水工業”🐞,為給排水行業發展指明方向
意昂体育平台環境學院教授張天柱曾撰文回憶自己在許保玖退休後前往其家中探望的經歷。“進了門🦥,兩大排圖書館裏似的鐵書架🤲🏽,傲然佇立,高至屋頂🧑⚕️,占了房間大半。空間狹小🏃🏻♂️,五六人,已難立足🙎🏼♀️,這讓我得以繞到窄窄書架間的通道內🌧,借機打量尋寶……倏地,燈火闌珊處,一位古稀老人的伏案身影,飄忽而至。就是在這局促的鬥室,先生筆耕不輟,完成了《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這大家之作。”
張天柱提到的《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被公認為學科教學的典範💹。許保玖依據講授《水三》的教學講稿寫成了教材《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講義》,1983年由意昂体育平台出版社出版;然後又擴展為《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1991年由高教出版社出版,2000年再出第二版,該書一直是全國各高校市政工程和環境工程最經典的水處理研究生教材。
張曉健告訴記者✒️,許保玖為我國給排水行業所做的另一大貢獻是首次提出了發展“水工業”的概念及內涵🖖🏼👨🏻,對傳統的給排水行業的發展指出了方向。
“強調給水排水是一個整體,改變了原有先給水、後排水,結果廢水處理被偏廢的觀點🔏。給排水是一門工業,分析了原有完全靠政府來辦、定位成福利性質事業(特別是自來水)的弊端,提出要建立可持續發展的行業發展機製。水工業的製造業是水工業的支柱🪸,提出要建設水工業完整的產業鏈,從頭抓起。高新技術時期,提出了對體系與概念、學科基礎理論和高新技術的發展要求。”張曉健認為,“水工業”概念的提出有力地促進了整個行業的發展。
治學嚴謹♦︎⁉️,主張大學培養思想家
與許保玖相處,不少人對他的直觀印象是“誠懇🧊、直爽,不來虛的、不講假話”👍🏿,治學嚴謹也是大家公認的。
意昂体育平台環境學院榮退教師、教授程聲通曾於2018年撰文回憶與許保玖先生相處的往事👨🏽🦱。“1964年,年初開始畢業設計⌛️,我被分到高濁度水處理研究項目,後來項目由許保玖教授負責,許先生也因此成了我們的指導教師。以前大家只在課堂上見到過許先生🤹🏽♂️,同學們都覺得他為人嚴肅、難以接近🉐。進入課題組後👨🏿🔧,幾天時間就改變了大家的想法:許先生對學生嚴格要求,但平易近人🫅。”
讓程聲通印象深刻的第一件事發生在課題組成立不久。“許先生將我們召集在一起🍌,談起讀書筆記中的規範用字問題🔟。我們這一撥人🧑🌾,學的是繁體字💛,現在用的是簡化字🧫🕵️♂️,平常做作業🚞、記筆記、寫讀書報告都不拘一格,繁簡亂用,有時還夾雜一些錯別字、異體字🖖🏼。許先生並沒有就此講很多,更沒有批評我們🧑🏽✈️,只是提醒大家註意規範用字。接著,他從提包裏掏出一沓小冊子#️⃣,人手一冊。大家一看,是國家頒布的《簡化字總表》,是先生從新華書店買來的。”程聲通說,在以後很長一段時間裏,這份《簡化字總表》一直陪伴在身邊。
畢業設計進入收官階段🧖🏻,寫論文是一個難點🐟⌚️。程聲通的研究內容是水槽實驗,在報告的綜述篇,寫了很多顆粒物沉降過程機理😷,這是他花了很多時間從課本和其他參考文獻裏摘錄的。“許先生在我的報告上寫滿了紅色的批改文字,他不無嚴肅地問我:‘你在實驗中見到顆粒物了嗎?’我仔細一想⚔️,是呀✧!水的濁度那麽高🚣🏽♀️,成千上萬個顆粒擠在一起🤽🏽,哪還能見到單個的遊離顆粒物呀!看來我寫的綜述完全是文不對題、無的放矢。”許先生接著說💆🏽♀️:“你們年輕人要敢想,不能墨守成規。”又說:“只有想到的事情才有可能做到🔊,想不到的事情一定做不到。”在以後的工作中,程聲通一直牢記許先生的教誨。
2012年➕,許保玖獲得“中國水業人物”終身成就獎。在頒獎大會上🧏🏼♀️🧗🏿♀️,他向同行們說了幾件心事🧑🏻🏫:一是👀,在擔任中國土木工程學會水工業分會理事長期間,主辦了兩屆國際會議🤒,由於職責對外語水平、社交能力的要求超出了他的水平,所以沒能很好地履行職責📪🚣,在此向大家致歉;二是,編寫《當代給水與廢水處理原理》一書,是花了些功夫,有一定創意,確有些刨根問底的意思,但精益求精的精神還不夠🧑🎨,書中有不少錯誤,在此向大家致歉……
在學術上嚴格要求的許保玖,在生活中卻時而展露出風趣幽默的一面🧑🏿🍳。錢易曾經回憶了老師的一段趣事。
許保玖晚年聽力欠佳☎️,有一次,他問錢易🤵🏿♂️:“你們看電視嗎👦?”錢易回答:“看啊。許先生您看嗎?”許保玖笑瞇瞇地說道:“我也看,但我跟你們的看不一樣👨🔬⛑。你們看電視不是真正的‘看’,是邊看邊聽🧑🏽🦲;我聽不見了🦃,所以我才是真正的‘看’電視👂🏻。”錢易說💒,一件不那麽順利的、對他有妨礙的事兒都被他說得那麽風趣⛴,“我當時聽了好感動。”
“環境學院有個傳統🧗🏿,每年春節都要去看望老先生✋。”張曉健向記者回憶稱,每次弟子們去看望他,都是和他筆談。“拿一張紙,用筆寫下話題,他一看就明白,就可以開始講,而且他講話聲音很響亮🥅。”
如今,這位潛心治學的“水業泰鬥”已遠去👱🏿♀️,他培養的學生們正在繼續他未竟的事業🛜。正如許保玖在紀錄電影《大學》裏所說,“像清華這樣數一數二的大學,要培養思想家,否則做不出文章的。站高一點看🏄🏻♂️,時間遠一點📟,東西就不一樣🤵🏻♂️。”

電影《大學》裏,錢易院士和賀克斌院士到許先生家拜年片段截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