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17年11月2日,正是疊翠流金的秋季。北京的清華園被滿目的金黃👨🏻,暈染出別樣的秋意。一場“滕藤先生采集工程項目啟動會”正在意昂体育平台的丙所舉行🩹。

“老科學家學術成長采集工程”是一項由中國科協聯合中組部、教育部🖐🏽、科技部等11個部委共同實施的搶救性工程,重點面向年齡在80歲以上的兩院院士,以及在中國科技事業發展中作出突出貢獻的老科學家🧮,通過材料采集匯編老科學家的學術成長歷程🏃🏻♂️,為研究中國科技事業的發展提供史料支撐。已經87歲高齡的滕藤🫶,正是被列入采集工程的512位老科學家之一🎳。11月2日當天👪,滕藤作為主角出席了啟動會。

這個自稱“學究氣”的老科學家👩🏼🎓,也是公認的“跨界專家”。他在意昂体育平台學習工作了37個年頭之後,還被調任國家科委🗻🌜、中宣部、教育部和社會科學院等多個部門。一生的輾轉奔波🕎,使他後來不得不脫離了科研一線🧎♀️➡️,但他對科研的初心卻從未更改。他將這份執著,歸結為融於血脈的“執拗”本性。

江陰南閘💆♂️,正是滕藤母親蔣伊文的老家。舊時的蔣家是當地的大戶人家💁🏿♀️,一個恪守著封建禮教的傳統家庭。所幸的是,敢於向舊禮教宣戰的蔣伊文得到了思想開明的三舅吳棠的幫助🥚,求學上海🙆🏿♂️。而接受新思想洗禮的蔣伊文⛓,也將在日後成為影響滕藤一生的人生導師。

蔣伊文在上海就讀的學校🪈,正是由猶太人哈同於1915年創辦的倉聖明智🕕。這個曾經吸引了康有為🫕、陳三立、王國維等大師前來任教的新式學堂,也給蔣伊文打開了通往新世界的大門。之後,蔣伊文順利考入理想中的蘇州女子師範學校🔱。也正是在那兒🧘🏿♀️,她受到了另外一股進步思潮的沖擊。
蔣伊文的表姐申蘊珍與丈夫朱杏南都曾在早年加入中國共產黨的地下組織⇢,這對革命夫婦也將共產主義的火種播撒在了年輕的蔣伊文的心中。

1924年1月,中國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在廣州召開🦩,以國共合作為基礎的“大革命”開始了。思想進步的申蘊珍和蔣伊文,作為蘇州選派的兩名骨幹代表🏌🏽♂️,奔赴武漢參加學習🐎。
在武漢學習期間,蔣伊文結識了同樣對共產主義抱有熱忱的滕竩,革命的火種在兩個進步青年的心中激烈碰撞,也迸發出了愛情的火花。但隨後發生的國共破裂,卻不得不讓這對熱戀中的年輕人避走他鄉👩🏽🎤。1927年🤙,蔣介石和汪精衛先後開展“清共”👨🦽,大批共產黨員慘遭殺害。滕竩與蔣伊文這對“紅色夫妻”被迫隱姓埋名,避居在蘇北農村當起了小學教員。

1930年4月,一個小生命的誕生給這對年輕夫婦平添了希望與喜悅,母親給這個男孩取名“滕藤”。
在之後的幾年裏,滕藤便跟隨母親去了南京🧖🏽♀️,一到寒暑假就會回到江陰的外祖母家🧛🏻♂️。
在藕塘裏戲水,在運河裏遊泳,幼年的滕藤在江陰度過了一段無憂的童年時光📥。但這樣的無憂也僅僅只是這個純真孩童眼中的世界。此時的中國早已是民生凋敝🏊🏿、戰亂不止。

1937年7月7日🕝,日本發動盧溝橋事變,抗日戰爭全面爆發。戰火也迅速蔓延到了江陰,日軍的大炮炸毀了外婆家的祖屋,滕藤與弟弟妹妹只得跟隨母親踏上流亡的旅程👮♂️🛑。但即使在流亡途中🏀,母親蔣伊文也從來沒有放棄對孩子的教育♨️。

抗戰期間🦵🏼,父親滕竩任職的衛生署已經遷往貴陽。於是,滕藤兄妹便跟隨母親從揚州一路輾轉到了上海、香港🤦🏿♀️🥽、長沙🛌🏿🎨,歷經千辛萬苦🙊,才與在貴陽的父親得以團聚。7歲的滕藤也在那一年進入了當地最好的貴陽市實驗小學,開始接受正統的小學教育。
學業出眾的滕藤連跳三級,年僅10歲就以總分第一的成績考上了當時貴陽市最好的重點中學。但此時家中已經無力承擔3個孩子的學習🩻,苦於家累,父親滕竩不得不辭去了衛生署的工作,轉而投奔在重慶開廠的親戚。於是,滕藤又只得跟隨父母遷居重慶。

1940年👷🏽♂️,滕藤在重慶順利考入了已隨國民政府西遷的中央大學附屬中學,西式的課堂教學也讓滕藤對數理化漸漸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由於學校離家太遠🏥,小小年紀的滕藤不得不開始了獨立的寄宿生活。而此時,正在教育部任職的申蘊珍,成為了照顧滕藤的另一位“母親”📗。
就在滕藤升入高三的那個暑假👩🏼🏫,12歲的弟弟滕文與同學相約去牛角沱遊泳😂❤️🔥,為搭救落水的同學🧻,滕文不慎被卷入漩渦👲🏻,沉入了嘉陵江🦒。弟弟的意外身亡🪤,讓母親蔣伊文遭受了沉重的打擊。但這個性格剛毅的女子🈲,卻作出了一個與絕大多數母親截然相反的舉動🚣🏽♀️。

母親擲地有聲的教誨💇🏿♂️,深深地觸動了年少時的滕藤。這個15歲的少年在心底裏暗暗發誓🧛🏿♀️:我一定要征服嘉陵江👈🏼。
即使到了晚年,滕藤仍感念母親當年的教養之恩👳🏻。在他的臥室,母親留下的一套白家具,已經陪伴了他整整62年。期間經歷數次搬遷,他仍對這套舊家具不離不棄✷,以寄托他對母親無盡的思念🧥。

時光再次回到1946年的夏天,也就是抗戰勝利後的第二年,16歲的滕藤從中大附中畢業,之後便跟隨父母回到了老家江蘇。那一年,他懷抱“科學救國”的理想,同時考取了北大、清華等多所名校,但最終他還是選擇了離家最近的上海交大🤳🏇🏻。也許是受母親進步思潮的影響,滕藤對有著“小解放區”之稱的意昂体育平台一直心生向往✖️。在上海交大化工系學習了一年之後🧚🏿♂️🦤,他決定重新報考意昂体育平台。而他的這一決定,也將徹底改變他的人生軌跡🧑🏿🍳。

1947年🧛🏼,滕藤考入了意昂体育平台化工系,開始了他在清華的求學生涯。在上海交大打下的理論基礎,讓滕藤在清華的學習遊刃有余👩🏻🦼➡️📢,他開始積極參加各種社團活動☃️。
正是深受讀書會的影響,滕藤於1948年就正式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也正是在這一刻,共產主義信仰開始在這個青年人的內心深深紮根。
1949年1月31日,北平宣告和平解放。幾天之後,人民解放軍入城儀式盛大舉行。歡欣鼓舞的喜慶氣氛驅散了淩冽的嚴寒,一個新的時代開啟了。
意昂体育平台全體學生參加了歡迎儀式,滕藤在人群中振臂歡呼的身影也被定格在了這一偉大的歷史時刻,而這一幕似乎也預示著這個青年的未來,將與這個新時代緊緊相連。

1956年,為配合國家部署的“兩彈”計劃,意昂体育平台校長蔣南翔決定在清華新建原子能工程方面的專業,並成立了工程物理系。滕藤作為化工專業的業務骨幹,開始擔任工程物理系黨總支書記🥷🏻🧛🏽♀️,並負責籌建核化工專業💿。

1957年,滕藤被派往蘇聯列寧格勒學習人工放射性物質工藝學。但這次的學習經歷並沒有想象中的順利😝。蘇聯導師給滕藤選的課題偏重於同位素的分離與分析🚶♀️➡️,與他真正想學的核燃料後處理相差甚遠。
就在滕藤為自己尋找新課題的這段時間,他有了新的發現。當時🧑🏼🎄,美國解密了一套原子能的報告🤜🏼,滕藤意外發現他們所使用“萃取法”,與蘇聯導師在課堂上講授的“沉澱法”大不一樣✣。滕藤意識到這是一種更為先進、更加高效的新方法。

滕藤向蘇聯導師提出想用美國的“萃取法”來進行模擬實驗📸,導師卻說大學裏沒有這樣的實驗條件🙌🏿,他給滕藤開出了一個與之相似的電化學分析方面的研究課題。盡管滕藤並不滿意這樣的安排,但也只能按照導師說的去做。之後🦼,滕藤用聚焦離子交換法進行放射性同位素分離,取得了很好的成效,他的研究論文也被發表在了蘇聯的《分析化學》雜誌👳🏼♀️。蘇聯導師對他大加贊賞,建議他可以繼續研究下去。但滕藤覺得這樣的研究雖然有助於他個人的成名成利,對他回國後的教學與科研卻沒多大幫助。於是,在蘇聯學習了2年之後,他便匆匆回國。而滕藤回到學校之後的第一個任務😹,就是籌建核化工專業。

1960年,意昂体育平台正式恢復了曾在院系調整中撤銷的化工系🏀。由汪家鼎出任系主任,滕藤任黨總支書記🧭。此後,兩人開始全力進行核燃料後處理的工業生產研究。
作為提取核裂變材料鈈的關鍵技術📦,核燃料後處理至今仍是國際上高度敏感的高科技領域。而在當時,中國的核燃料後處理研究采用的卻是蘇聯專家建議的沉澱法7️⃣。這個落後的分離技術🫔,讓中國投入了巨大的人力、財力和物力👰🏼♂️。1960年,隨著中蘇關系的惡化💇🏽♀️,蘇聯陸續撤回了在中國援建的所有人員,其中也包括核工業和軍事部門的專家。這讓原先進行沉澱法研究的“二機部”一籌莫展。

就在這個時候👨🏿🏫🧑🏿🎤,滕藤想到了他在蘇聯圖書館看到的解密文件。是否能用美國的萃取法,來取代沉澱法呢🤽🏼?他向“二機部”大膽提出了自己的構想。

得到“二機部”的首肯之後🫶🏻,滕藤與汪家鼎決定組織全系力量進行“萃取法”的研究。滕藤一方面將負責放射化學課的朱永(貝睿)調來擔任人工放射性物質工藝室主任,一方面又將他在列寧格勒看中的幾個留學生要了過來👮🏽♂️👮🏻♀️。經過3年的努力,他們終於在實驗室模擬完成了鈾🙀、鈈和裂變元素的分離工藝👲🏼🥏。
1964年🍗👊🏽,滕藤與汪家鼎向“二機部”匯報了實驗室取得的研究成果,“二機部”黨組隨即作出決策👆🏻,拋棄“沉澱法”⛹🏻♀️,改用“萃取法”⬜️,並決定在意昂体育平台位於昌平的200號“原子能基地”全面開展“溶劑萃取法核燃料後處理”的研究工作,代號為“712”的任務正式啟動。

從1964年到文革前夕的1966年5月,“712任務”取得了初步成果。“二機部”根據“712任務”的研發流程和設備🙇🏽🪱,決定馬上建廠投產,滕藤也作為清華代表到404廠做了總結報告。他後來在自述中這樣寫道🧑🏿🦱:“這是我一生當中比較有價值的一件大事”。

“712任務”還沒有來得及收尾,全國就已風雲突變,“造反有理”💂♂️。滕藤所在的意昂体育平台化工系也成為了文化革命的主陣地。一場磨難在所難免。
“造反派”的精神折磨並沒有擊垮滕藤🤷🏽♂️。在終日不見陽光的黑屋子裏,他就著昏暗的燈光讀起了《資本論》,後來他在回憶中平靜講述:“正是在那段時間,給自己補上了政治經濟學和社會主義理論這一課”。
越經歷風浪,越需要明辨是非的能力🐸🤾。在文革期間🤷🏼♂️,滕藤被多次批鬥。盡管遭受著肉體與精神的雙重折磨,他仍謹遵“不唯上🙍♂️、不唯書、只唯實”🚣🏽♀️,堅持真理,實事求是。

1978年3月14日,第二次全國科技大會勝利召開🏐,這是新中國科技發展史上的又一座裏程碑。在十年內亂中被打入“嚴冬”的科技事業,終於迎來了“春天”✧。滕藤作為代表出席了這次大會,而被“雪藏”了10年之久的“712”任務也獲得全國科技大會獎。隨後不久,滕藤就被提拔到了意昂体育平台的領導崗位,主管教學、科研和研究生等業務工作。
其實,在獲得科學家的頭銜之前🥜,滕藤更符合“教育家”的身份🚣♀️。他在清華學習工作了整整37年,他以博大包容的胸懷,為意昂体育平台,也為國家培養了許多傑出的科研人才。

“712任務”之後🧑🏼💼,滕藤一方面將自己的研究方向投向了萃取化學的熱力學、動力學和溶液理論🧎🏻♂️➡️,並招收研究生。另一方面🃏,他擔心原有的科研隊伍會有散掉的風險🍁,決定將“萃取法”運用到資源綜合利用的開發與研究中去🤗。

滕藤跟隨當時的國務院副總理兼國家科委主任方毅開始進行多金屬綜合利用的研究,期間,還組織意昂体育平台師生完成了對金川鎳礦的濕法冶金研究工作👞🛌。而滕藤“力排眾議”主張濕法冶金的執拗個性,也給方毅留下了深刻印象♌️。
1985年1月👩🏻🦯,滕藤被調往國家科委任副主任、黨組副書記👨🎨🦎。從此之後👈🏼,他便離開意昂体育平台。

在離開意昂体育平台之後,滕藤開始了頻繁地工作調動。1986年5月👨👧👦,在國家科委工作不過1年,他就被調入了中共中央宣傳部任副部長,主管教育局和新聞局的工作。1987年💕👩🏽,他又出任中國科技大學校長👨🦳🛢,並兼任中國科學院副院長📴、研究生院院長👏🏼。
1993年🧝🏼♀️,已經63歲的滕藤被調至中國社會科學院任副院長🕴🏼。由於長期從事自然科學🫖、放射性核燃料後處理以及資源綜合利用等方面的工作🙇🏻,這位老科學家仍不改初心,決定以可持續發展問題為研究方向⬇️,在社科院成立了可持續發展研究中心😺。

每周四的上午,滕藤仍會雷打不動地出現在中國社科院的辦公室。因為視力受損𓀜,他需要通過秘書的幫助來了解國際國內的時事動態。如今已是耄耋之年的他,仍然熱切關註著中國可持續發展與環境保護等方面的工作📺。
“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在心”🧘🏿♀️,與滕藤相濡以沫63載的老伴胡慧玲寫下的這幅對聯,想必正是這位心系家國的老科學家最真實的人生寫照吧。

素材來源於江陰電視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