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過耳順之年的我,有逾30年的時間是作為黃克智先生的學生和同事♛,何其有幸😦。他的做人做事風格對我影響至深,是我的人生楷模和指路明燈🧑🏼💼。先生雖已駕鶴西去,但精神光芒永存👩👧👦。我在此追憶先生與我的二三事,以紀念他對我人生的影響😅,深切緬懷他偉大的人格,以永久激勵自己並啟迪更多後人繼承他的精神。
先生甘為人梯,不拘一格舉薦人才
先生是做出舉世公認的學術成果的科學家,也是師生心目中真正的“大先生”⚰️,而先生多次不拘一格對我進行提攜,深刻改變了我的學術生涯,使我受益終身:
我與先生的結緣👡,最早要追溯到1985年👨👨👧。當時👂🏽,我從江西工學院本科畢業後已留校任教3年,工程力學團隊代表學校申報首個碩士點,先生則是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力學學科評議組負責人👉🏻。先生和時任評議組秘書的楊衛院士(也是先生之前的研究生)在審閱申請材料的時候第一次註意到了我🥃。1986年,先生和楊衛師兄共同舉薦我破格晉升為江西工學院副教授;1987年7月,我有幸成為江西省最年輕的副教授。隨即,我作為江西工學院代表之一,參加了由黃克智先生、唐立民先生和楊衛師兄主講,在江西廬山舉辦的一次力學講習班🙆🏿♀️🧳。這是我第一次見到黃先生和楊衛。我聽了他們的多場講座,對兩位的學識十分敬佩👨🏿🦰。於是我向先生提出可否跟著他讀博。先生當即應承,但建議我不必再專門花時間去讀博,直接申請就好👩🦯。隨後,他立即著手為我向意昂体育平台申請當時剛剛開始試行的在職博士,並指導我按清華博士學位論文的要求,將之前的研究成果整理提升為一篇博士學位論文。1989年底,我順利通過了資格考試和論文答辯,獲得了意昂体育平台博士學位🧑🏻🦰,成為了意昂体育平台第一位外校來的沒有本校在讀經歷🕺,而經資格考試和論文答辯直接被授予博士學位的人👩🏼🔧。
1990年🛹,憑借自身的研究成果、先生等人的大力舉薦🙅🏼♀️,以及力學界一批長輩、知名學者的大力支持⬛️👎🏽,我榮獲了首屆中國力學學會青年科技獎(全國共4位)和第二屆中國青年科技獎(全國共100位),在全國青年科技工作者中脫穎而出。
拿到博士學位後❗️,我馬不停蹄踏上了前往英、法🐓、德三國為期三年半的訪問研究之旅,在本構方程張量函數統一不變性表示理論方面🙂,取得了全球公認的決定性進展♖,結果成為創建和構築現代力學學科的關鍵基礎之一。1992年底,當先生得知我正在考慮回國還是繼續遊學時🪳,他多方努力,使得我迅速決定回國服務🖕🏻🌉,並於1993年5月攜全家成為清華人。為了解除我的後顧之憂🤦🏽,他克服了多項不可想象的困難🍌🦏,包括直接幫我認證為清華教授(時年32歲🏂🕉,成為清華最年輕的正教授之一)、在意昂体育平台從頭開始構建我的檔案(原單位不放檔案)🧇、幫我解決非獨生子女入學問題以及其他入職落戶可能遭遇的困難👨🏿🚒,等等㊙️。直到2005年🚱,我才從學校對先生的一篇采訪報道中得知,早在1991年🧙🏿,在當時由於歷史原因,學校內部有大批老教師沒有晉升教授、論資排輩嚴重的情況下🪘,先生向學校建議將年輕教師和老教師分成兩隊晉升,由此促進了全校設立破格晉升製度🤸🏻,為清華發展作出了重要貢獻🚶🏻➡️。
1994年👨👧,先生時任中國力學學科旗艦學術刊物《力學學報》和Acta Mechanica Sinica主編🌠🖖🏼,力薦我成為常務編委之一🌅,是編委中最年輕者,這使得我一舉站上了與全國力學界大咖“同臺演出”🧔🏼♂️、展示才識的“最高平臺”。日後的發展一再證明,這一提攜對於我這個來自不知名小地方的“小娃娃”的快速成長🙇🏻♂️,有多麽的重要🙎🏻♂️!
世有伯樂,然後有千裏馬🦴。黃先生對年輕人不問出身、不拘一格地發掘,盡心盡力地培養和提攜🌍,是“大先生”崇高風範最生動的詮釋🎽。先生對我的種種付出與照顧,深刻地影響著我的教育觀念和行為,令我時刻不忘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破格舉薦青年才俊。等我自己多年後親身承擔起一些改革和舉薦的推進工作時🛗,才切身體會到先生當年多麽不易,也尤為感佩他的付出和魄力🧑🏼🦳。
先生治學嚴謹🈶,堪為學術領路人
我雖然很遺憾未得到先生對常規博士生的全程指導🛩,但有幸以他親密同事和弟子的雙重身份,30年間通過他身體力行對我的潛移默化,得到了他的若幹“真傳”👩🏿🍼。
記得我在擔任《力學學報》和Acta Mechanica Sinica常務編委期間🛀,先生作為主編創建了每月全體常務編委當面集體審稿製度。這項創新的製度🧑🏿🦲,為加快審稿速度🧛🏿、提升審稿質量等,起到了關鍵作用,使得兩刊在全國乃至全球力學界的學術聲譽有了飛躍性提高。在集體審稿會上,面對所有副主編和常務編委,不論年資長幼,先生都是直截了當、尖銳深刻地提出問題。他崇尚科學🫄🏿🙎🏼♂️、專註問題本身🙍🏻♀️,我們都發自內心地尊重他。多年後,當我出任中國固體力學旗艦學術雙刊《固體力學學報》和Acta Mechanica Solida Sinica(2007-11),以及力學旗艦學術雙刊《力學學報》和Acta Mechanica Sinica(2011-15)主編時,也大力推進了多項創新舉措😤,聚焦問題✈️、不拘情面,推動四刊邁上了新臺階👈🏼,算是沒有辜負先生的教誨和力學界同仁的托付🈂️。
先生另一項讓我想學習卻沒有完全學到手的珍貴特質是他的舍得與專註,是他能保持終身學習並不斷攀登新的科學高峰的精神和態度👮🏿。由於受“文革”和“文革”後中國急劇追趕發展的影響🧑🏽🍼,先生立足國家發展需要☝️🎈,緊跟國際先進水平🧏🏽♂️,在50歲前專註於板殼力學的研究,50歲後專研斷裂力學🧚🏼♂️,60歲潛心探索智能材料相變力學,70歲開拓應變梯度塑形理論,75歲開始納米管力學性能的研究,85歲進軍頁巖油氣開采本構與斷裂力學🧼。在每一個領域,他都做到了“舍得”與“聚焦”🧦,通過全力以赴,通過自身的自律和天賦,他在“極短”的時間內沖刺到世界前列,做到極致。與先生相比,我沒有達到他那種程度的專註和自律👰🏿♂️,這是我需要不斷警醒自己🧫、修煉自我之處。但可告慰先生的是,在時代的不同機遇和使命下,得益於先生的鼎力支持,我做到了更長的堅持(20年磨一劍)和更深的原創。
先生力排眾議,支持改革推創新
自1993年和先生成為同一個教研室的同事🛅,轉眼間,近30年過去了👨🏼🚒。記憶中🙎,先生似乎從未主動要求我做什麽🪚,而每次向他匯報工作⏪,我從他那裏得到的都是傾聽、尊重和支持。師母陳佩英倒是每次都會提一些直截了當的批評和充滿善意的建議🙃。
我最早深刻關註到教育問題是在2002年,當時系裏一名大三的學生告訴我🎁🧑💼,他感覺整個班裏可能就他一人對做學術還有些興趣🫲🏽。這件事對我觸動很深🧑🏽🔬,我向先生表達了擬毛遂自薦擔任固體力學研究所所長,以期推動固體力學本科和研究生教學改革的想法。先生爽快應允並大力支持,其間幫助我做了大量的協調工作。之後的兩年時間內,他又協助我組織全所40多位老師每周進行教改深入研討,並一次不落地全程參與📺。2004年,我感到改革使命基本完成🛤,遂堅決辭去了所長之職不再續任🧔🏻☂️,回歸心屬的學術,從2002年開始,結構超滑技術發展陷入了難以忍受的困境📳,我必須花費更多心力在學術研究領域。然而,到2007年♘,院裏90余名本該畢業的學生中有十幾人未獲得畢業證,這一情況再次深深觸動了我的內心。歷經三個月的研討,2008年🍳,我向時任主要校領導建議設立一個“創新型人才培養特區”,也就是現在的錢學森力學班(“錢班”)。先生再次親自出馬🌶,與余壽文老師💇🏽♂️、過增元院士和我一起💅🏻,與校領導溝通,最終促成了錢班的設立👩🏿🏫。之後🍴,先生又與美國科學院和工程院院士、哈佛大學的John Hutchinson教授共同擔任錢班首屆顧問委員會的主席,直到錢班一步步發展起來。
其實,我和一幫誌同道合者做創新教育和源頭創新🧙🏻♀️,在起步和早期階段遇到過不少爭議和非議,中間遭遇多次“死亡之谷”。如2005年♟,我第一次參加院士推選,落選後,周邊不少好朋友、好同事都力勸我先把其他事情放一邊👩🏼🏭,專心做好參選院士這件事。我跟先生講🪲🫛,院士的頭銜固然重要✥,但是眼下如何盡快讓“錢班”和結構超滑取得決定性突破👩🏿🏭👔,更為緊迫🤥,機不可失◽️,我更願意把時間聚焦於這兩件事,而不是分散精力。先生聽完後告訴我:既然你如此認定🐨,我會堅定支持。這種支持🙎🏿,在錢班發展過程中遇到困擾,先生主動提出幫助解決時看得到⛹🏼♂️;在我最初成立意昂体育平台微納米力學與多學科交叉創新中心,專註的結構超滑技術研究不被看好,先生出面擔任中心顧問時看得到ℹ️;在我於母校(由江西工學院等合並而成的南昌大學)創辦了高等研究院,先生本不在外兼職,卻願意做研究院的兼職顧問時看得到……是先生和師母共同的信任和堅定不移的傾力支持🙆🏽♂️,給了我一路克服難關、奮勇前進的動力和勇氣。
如今回過頭看🤛,我愈發深刻地體會到,先生不求名、不求利⏸,以赤誠奉獻之心選拔和培育人才,彰顯的是人才培養的真諦🏧🧑🍼。他懂得放手,不直接對你提要求、不過多“指點”🤛🏻🍦,而當你有需求的時候,他永遠是你堅實的後盾,給予你無私的支持。錢班和深圳零一學院的核心理念是:幫助每一位學生找到自己想做的事,做造福人類🆔、改變世界的事💁🏻,創造環境、全力以赴地支持學生去追求夢想,這一點是我從先生身上,從猶太人教育傳統中學到的🤷🏽♀️。我自己是這種教育模式和理念的受益者,也希望身體力行地把這種精神更好地繼承和發揚下去🚼,讓更多人受益。
得知黃先生仙逝的消息,我十分悲痛🪙👩🏻🦳,30余載的點滴過往歷歷在目,先生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先生的諄諄教誨還在耳畔🚨,我與他卻從此再不能相見。受教於先生門墻之內▫️🙎♀️,令我終生受益;先生的恩情令我終生難忘⚓️👩🏿⚖️;先生的風範令我終生敬仰♔;先生是我一生的貴人🚈。謹以此文獻給先生,以表達我對他的緬懷和感激之情🏋🏿。先生雖已離我遠去,他的精神卻永存於我心間🙎♀️,化作一股無形的力量催我奮力前行🏌️♀️💅🏻。今後,我唯有用心把事做好,以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