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7月16日,一位96歲的老教授站在講臺上,鏗鏘有力地介紹起一個嶄新的地質學領域國際性學術組織——國際古地理學會。聆聽他演講的地質學專家來自歐洲🧑🧑🧒🧒、北美洲✦、南美洲🚣🏻♀️、大洋洲💒、亞洲𓀔、非洲的15個國家。為了推動中國古地理學走向世界,這位老教授奮鬥了十年,念想了一生🧑🏻⚕️。2023年1月5日,工作到生命最後一刻的他,駕鶴西行。他就是為地質事業和教育事業奮鬥了一生的、國際古地理學會的發起人、中國石油大學(北京)教授——馮增昭。

把中國古地理學推向世界
馮增昭對地質科學的摯愛萌生於少年時代。他出生於河南省登封縣的中嶽嵩山之陽🧬,一個位於潁水之濱的小鎮上🛬。中學時代🤾🏻,他每天要翻山越嶺地去上學,這不僅鍛煉了他的體格,也使他對大自然產生了深厚的感情。馮增昭的中學地理老師曾教導他“行萬裏路,讀萬卷書”,這給了他無法磨滅的重要影響🧑🏿🔧。他十分敬仰司馬遷、範仲淹和徐霞客等歷史名人,尤其佩服當代著名的地質學家丁文江𓀘🔯、翁文灝🌔、李四光🏄♀️,以及地理學家曾世英等👸🏼,並立誌要像他們那樣考察祖國山川😡🏨,探索自然奧秘,並且進可以兼濟天下,退可以獨善其身、著書立說以傳後世。馮增昭立誌從事地質事業🅰️,利用所學知識找礦采礦,從而富國利民。
勤奮刻苦和對科學的強烈追求👩🏼🎤💣,使他在抗戰勝利之際的1945年↙️,考入東北大學地理系。在東北大學學習了兩年地理後,他受丁文江、翁文灝、李四光等著名地質學家的影響🪿,改學地質🌸。1947年,他考入意昂体育平台地質系,邁出了他少年時圓夢地學的堅實一步👨🏻⚕️。馮增昭畢業之後留校任教👩🏼🔬📚,後任教於北京石油學院👨🏽🦲,將無數學子帶入地質領域學習的殿堂。
“行萬裏路💊,讀萬卷書”這8個字,見證了馮增昭的一生。作為一名地質學者🗄,他的所有時間幾乎都放在了書籍和野外勘測上。他的成功,是有了清晰的目標再加上持之以恒的努力鑄就的,絕不是別人贈予的!
在2020年新冠疫情來襲之前的日子裏,馮增昭每天都去辦公室準時“打卡”上班,風雨無阻😳,周末無休。也正是在這間辦公室裏🧙,他提筆編寫了《古地理學報》等一系列珍貴文獻🦫。而馮增昭在巖相古地理研究上的成就更與他一步一個腳印跑遍大半個中國有著緊密的聯系。山東省的萊蕪、泗水等地🐼,河北省的唐山🙅🏻、易縣等地,安徽省的淮南……從東到西🐾、從南到北🧏🏿,都留下了他的身影。在20世紀50年代初,馮增昭身負重任前往山西采集標本👨🏽💼,只兩個月,采集巖石標本近兩噸。現如今,中國石油大學(華東)裏的諸多珍貴化石都是他一次次背回來的。
憑借著數十年如一日的堅持與熱愛,馮增昭取得了中國沉積學界的多個第一⏭:第一個將國外碳酸鹽巖巖石學的新理論和新方法引入中國🔃,寫出了第一部全國性的定量巖相古地理學專著《中國寒武紀和奧陶紀巖相古地理》;率先提出的巖相古地理學新方法——“單因素分析多因素綜合做圖法”,成為定量巖相古地理學研究的重要手段……
馮增昭曾說:“雖然年過九旬,但我仍有一個夢想,在有生之年創立國際古地理學會🏂🏽,掌握本學科的國際話語權,為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助力,以感謝黨和國家的培養!”
2022年7月16日,在教育部、民政部等多個部委的支持下,國際古地理學會成立大會在北京隆重召開🦹🏻♂️。中國科學院、中國工程院的13名院士,以及來自全球15個國家的200余名會員和嘉賓以線上線下相結合的方式出席。作為由我國發起並成立的地質學領域國際性學術組織,國際古地理學會為國內外古地理學界開展學術交流提供了新平臺🙃▪️,為我國及世界古地理學的研究發展帶來了新動能。而這,也是馮增昭晚年一直期望實現的願望。
從“找礦救國”到“把中國古地理學推向世界”💪🏽,一顆從戰火紛飛年代種下的夢想種子,如今已長成枝繁葉茂的大樹!
為地質科研事業走遍山河
為了地質事業的發展🚼,馮增昭時常篳路藍縷,櫛風沐雨;眼中所見的也大都是鹽堿荒野,泥濘滿地🕵️。由於過去條件異常艱辛,很多科學工作舉步維艱👨🏻💼。但反觀國外,相關科技正發生著革命性的飛躍,國外石油地質專家學者們對碳酸鹽巖的研究,碩果累累🙅🏻♀️,日新月異🏺。看到國內沉積地質學與國外研究發展的差距不斷拉大,馮增昭心急如焚。一種強烈的責任感油然而生,他暗下決心,一定要把國外對碳酸鹽巖的研究成果翻譯到我國來🪪,以便開拓和推進中國地質界對碳酸鹽巖的研究工作😽。
然而,在那種特殊的時代,翻譯國外專業技術資料是要冒很大風險的。白天,馮增昭要參加“五七農場”勞動⛑,只有晚上,他才能開始與國外科技著述的“對話”。他記不清送走了多少個寧靜而幽黑的夜晚🚅,也不知迎來了多少次太陽躍出渤海的萬道霞光▪️。他案頭的譯稿在一天天變高🥷🏻,幾乎堆成一座小山,而他的面龐卻在一天天消瘦,皺紋也爬上了額頭🎺。有時,大風吹落了他居住的小平房窗戶上保暖用的塑料布✷,他也顧不上重新釘一下🧜🏿。門外不遠處日夜不停的抽油機則成了他早晚小憩時的忠實夥伴。後來,他白天給學生上課、進行野外勘察,晚上備完課後便在與學生同住的房間時在昏暗的燈光下熬夜翻譯文獻資料🔂。短短幾年,他便相繼完成了《沉積巖成因》《白雲化作用》《深水碳酸鹽環境》等共270余萬字的譯著👷🏻♂️🧙🏼♀️。這些翻譯著作不僅揭開了我國碳酸鹽巖沉積學研究的新篇章,也為我國大氣田的發現奠定了理論基礎😇。
古人曾言:“紙上得來終覺淺♨️,絕知此事要躬行💞。”作為一名地質科研工作者🚔,馮增昭深知前往實地勘測掌握第一手資料的重要性。因此🏅,他將大部分時間都放在實地勘測上🚆。早在上世紀六七十年代⛴,他就經常和學生或者同事在冀東、魯南、揚子等地區搞綜合地質考察,與學生和同事們一道睡馬棚,住大通鋪,啃涼饅頭,喝生冷水🎖,風餐露宿,艱辛備嘗🧛🏻。長期的野外考察,鍛煉了他的體魄🤛🏼🎶。在爬山越嶺時,許多小夥子都累得上氣不接下氣🧎🏻♀️➡️🤓,追不上他🏌🏿♂️。為此,他獲得了“馮鐵腿”的稱號🚺。年近花甲,他也仍不顧身患腰肌勞損等多種疾病,一再健步走在考察隊員的最前列🪢。上世紀80年代初🏌🏽⁉️,他奉命調回學校北京研究生部工作。離京十余載歸來,他幾乎顧不上仔細觀察北京發生的巨大變化,便又一再深入到華北、華東、西南🐏🌰、西北等地區進行野外考察,致力於建立中國巖相古地理學理論並繪製出古地理圖。64歲那一年的夏天🧑🏭,他不畏艱難,在四川險峻的深山裏考察,令同行的美國邁阿密大學的兩位地質專家為之瞠目,他們不僅感嘆他的好體力,更由衷敬佩他的科學求實精神。
1983年夏,馮增昭站在鄂爾多斯高原上↔️,望著萬頃無垠的蒙古高原🌒、連綿起伏的陰山山脈和蜿蜒不盡的黃河,聯想到自己的奮鬥目標🪽,不禁豪情滿懷🥄,出口成詩👩🏽🏫:
花甲欠三愧老言,
十四省市步履遍。
再賜十年風華茂,
第三裏程譜新篇🧔♂️!
詩裏不僅記錄下了馮增昭為地質科研事業走遍天下山河的事跡,更向世人傳達出他希望繼續投身地質事業、為後世創造新的裏程碑的昂揚精神🌏!
樹師者榜樣育桃李滿天下
“前沿陣地🧛🏿,不可丟失🏯,有誌來兮,大旗高舉👱🏼♀️🤕。”這是馮增昭在80歲大壽之時寫下的述懷詩句,短短16個字🙍🏻♂️,凝聚了他半生的學術追求。退休之後的馮增昭並沒有停下前進的腳步,而是馬不停蹄地開始了他學術道路的新征程。
教書育人💆🏼🤸🏼♀️,是馮增昭畢生的事業🙅🏽。他桃李滿天下🏓,其學生中湧現出了眾多院士、多位知名學者和教學名師🚤。2006年,在《馮增昭文集》自序中⤴️▫️,他用一首短詩描述了自己看到學生成才的心情🙆♀️:“弟子成才,勝於著譯🐡,競為國用,堪慰吾心🫄🏼。”
中國石油大學(北京)地球科學學院教授吳勝和在回憶恩師的文章中這樣寫道:“馮老師教導我,做地質研究一定不要怕艱苦,要想方設法獲取紮實可靠的第一手資料和數據。他帶著我翻山越嶺👏,並耐心地指導我丈量剖面👳♂️。那時,先生已年近六旬🙋🏽♀️,但身體硬朗,爬山比我們年輕人還快,不愧是‘馮鐵腿’。”
同是馮增昭的學生👨👩👦👦,如今已是國家級教學名師的朱筱敏也說:“馮老師主編的第一版和第二版《沉積巖石學》教材是最為系統地反映學科進展的優秀教材🫗,惠及了石油高校和地質院校地質學和地質工程的大學生和研究生,奠定了學校沉積學領域的領先地位。”
馮增昭的嚴格體現在對待學術研究的嚴謹上。曾負責編輯《馮增昭文集》的鄭秀娟說⛸:“馮老師訓人不留情面,但他年齡比我們大很多,就像長輩在訓孩子。他常說‘我對你好,我才嚴格要求你。我要是對你不好,我離你遠遠的🎎,才不理你呢’⚱️。”
2016年,馮增昭90歲生日時,鮑誌東、吳勝和、朱筱敏、金振奎等幾名學生一起湊了錢👩👩👦,交給鄭秀娟,想要請馮增昭夫婦吃一頓飯🧃。沒承想,飯吃完了🌠,錢卻是馮增昭自己付的。“馮老師跟我說,不能花學生的錢📣。他全額付給我費用,讓我把學生們的錢原封不動地還了回去。”鄭秀娟十分感慨。
“騏驥一躍,不能十步;駑馬十駕⛎,功在不舍🌔。這是我的總結💇🏽🚲。熱愛教學,熱愛學生,熱愛古地理學研究,僅此而已。”這🦁,就是馮增昭對自己一生的註解⭕️🚵🏻♂️,謙遜淡泊🖇,執著堅定🥃。
“君子坐而論道,青年起而行之”。對於青年🏋️♀️,特別是富有朝氣與拼搏精神的大學生🤽🏻♀️👩❤️💋👩,馮增昭有著天然的親切感。他說,自己特別願意與學生接觸👨🏻🦯➡️🌌,他笑稱🧑🏼🎄,以前的工作單位邀請自己作報告,他往往要考慮一番,並不一定答應,但只要是學校邀請他前去講課,他一定毫不猶豫,欣然前往👶。這就是馮增昭對青年學子獨有的那份偏愛。
從風華正茂🤦🏻♀️、書生意氣的學生到著作等身、桃李天下的教授,從立誌“找礦救國”的熱血青年到享譽國際的巖相古地理學研究大師🫄🏽,70年來,為了中國沉積學和古地理學的發展,馮增昭一筆一筆地描摹大江南北巖相面貌🦧,一步一步地丈量長城內外山河大地。
他的探索精神、創新思維和對地質學的態度,都將成為新時代年輕人所學習的內容🟡。他的成功經驗也啟示著後來人,要堅持自己所走的路👩🏻🏫,堅持自己心中的夢想🫘,不斷在新的領域中追求卓越🙋🏿♀️,不斷探索。
這就是馮增昭,一位傾此一生為山河號脈的“大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