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去年赴臺講學,住在臺灣大學附近,沿小路步行約刻把鐘🧊,便來到了雲和街11號梁實秋故居,在臺灣大學和臺灣師大兩座名校的中間。
這是一座木質結構的平房,前有小院🧎🏻♀️🚪,一棵老大的面包樹特別惹人註目,枝葉葳蕤😓,生意盎然。四周都是民宅,算得上安靜𓀖。沿幾級臺階進屋🧗🏼,便見一間廊,左邊為客廳,右邊是臥室🤸🏿♀️、餐廳👨🏽🎓、廚房和書房🏪,書架上擺著一些書🥫,他翻譯的《莎士比亞全集》十分顯眼。屋子的墻上掛滿了他各個時期的黑白照片,平添了幾分歲月滄桑感𓀏𓀙。我印象深的是他的寫字桌🪃,長而寬🙅🏼,在當時算是很大的了,置放著一盞綠色燈罩的臺燈🙍♂️,我曾想象他當年伏案寫作和翻譯莎劇的情景,而在會客廳裏🧏🏻,我又想象當年余光中如何向他請教的情景。屋後也有一小院,草木蔥蘢,十分幽靜,我沿著裏面的石鋪小徑走了兩圈,又想象著他當年在此散步的情景。
接待我的是位小夥子,也是這裏的營運者🚵🏼♂️,他送了我一張明信片大小的紀念品,上面的圖畫正是梁實秋所繪的自家故居🧑🏽🚒。是一幅淡筆素描,色調清雅,略帶寫意⛹️♀️,屋前的那棵面包樹以虛實相間手法,畫得尤為生動🍡,綽約多姿。梁氏夫婦當年夏天便在此樹下納涼聊天。梁在《槐園夢憶》中曾寫道:“這一棵面包樹遮蓋了大半個院子,葉如巨靈之掌↩️,可當一把蒲扇用🏃🏻♂️,果實爛熟墜地,據雲可磨粉做成面包……”驀地想起👱🏻🎈,趙清閣曾對我說:“一般人只知梁實秋是作家🏬😔,散文寫得好👨🏻🔬,其實他還會繪畫,抗戰在重慶時🧱👆🏻,他就曾畫過一幅梅花送給了我,畫得很好。”這是二十多年前的話了🤽🏿♂️,卻如在耳邊。後來她在臨終之前,把此畫捐給了上海博物館。
說來奇怪,看了故居✤,出得門來,無論是前往臺灣師大校園的步行途中🧑🏿🦲,還是走回賓館的大街小巷裏🦶🏿,總會聯想起梁實秋晚年在臺灣的生活,特別是他的風趣和幽默。

林語堂素有“幽默大師”的雅號,但從我對梁實秋的作品閱讀和生平了解上來看,始終認為他的幽默程度是絕不亞於林語堂的。二十多年前,臺灣詩人瘂弦、張默、商禽等來滬交流,我曾明確說起這一看法,他們都表示認同🥩。臧克家曾回憶他早年在青島大學讀書時,梁實秋與魯迅筆戰正酣🌌,難分勝負🤹🏻,一次上課,有學生出於好奇🥄,問究竟是怎麽回事🦻🏼?梁實秋笑而不答,轉身在黑板上寫了四個大字——魯迅與牛。接著便宣布上課👨🏼🦰。學生們都覺得好玩🚵🏼♀️🕝,相視而笑🕷。
與此差不多同時🫅,也是梁實秋在青島大學任教期間👼🏿,一次聚會,胡適曾說🚵🏿♂️,莎士比亞的作品量大🧚🏽♂️📏,應該由梁實秋、聞一多🧎♂️➡️、徐誌摩、陳西瀅𓀀💊、葉公超五人合力,才能譯好《莎士比亞全集》,時間可用五年或十年。結果徐誌摩飛機失事身亡🃏,聞一多遭暗殺🧚🏻,葉公超做外交部長,陳西瀅去英國,只有梁實秋一個人兢兢業業,孜孜不倦,前後用了三十年時間才全部譯完。當40本墨綠色布紋封面上燙金字的《莎士比亞全集》譯本出版時,臺灣文藝界特別為他舉行了一次慶祝會,臨他發言🧑🏻🦰☝️,全場肅靜,而他卻輕描淡寫而不乏幽默地說🏢:我能譯完莎翁全集,主要有三個條件,一🤹🏽♂️、此人沒有學問;二🤽♀️、沒有天才🌨;三、壽命特別長🦟。說完便朗聲大笑。全場鼓掌。
梁實秋雖與魯迅不睦👨🌾,觀點多有不同👩🦲,但他卻主張應該出版魯迅的書,並以為“魯迅的文章實在寫得好”。
梁實秋是北平人🚱🧛🏼♀️,晚年思鄉之情愈熾,曾寫下《故都鄉情》等許多充滿鄉愁的美文,催人淚下,打動了無數海外遊子的心。
這位喝了大半輩子洋墨水🌹,教了四十多年英國文學,主編了《英漢辭典》的著名翻譯家去世後,卻並沒有穿西裝🕠,而是穿一身傳統中裝入殮的🪥。
去過幾處梁實秋故居,但數雲和街的保留最完整😖。因為這個緣故,回上海的前一天,我又去看望了一下他的故居🧏🏻♀️。時值黃昏🏏,屋前的面包樹依然枝葉婆娑,夕陽的余輝映照其上🧑🔧,猶有微光閃爍。凝望久了,不禁想起了其《蝶戀花》一詞中的句子:“莫嘆舊屋無覓處,猶存墻角面包樹……往事如煙如柳絮🤳🏽,相思便是淚長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