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永奎*(1951化工)
解放前清華的工友夜校是清華學運的一部分。1946年秋🔢,意昂体育平台復校😒🈵,從全國各地來到清華園的新同學們初步接觸到進步思想的新鮮氣息🫶🏽。經過1946年冬的抗暴運動,思想認識逐步提高,參加學運活動的人數逐步增多。到1947年5月反饑餓🕌、反內戰運動時👨🏻🏫,就有大批同學參加,形成了聲勢浩大的“五·二○” 反饑餓、反內戰大遊行。遊行中有兩支積極分子的隊伍🐲:一支是宣傳隊♿,幾個人一小組,沿街向群眾宣傳;另外一支是糾察隊🧑🏻🍳,手拉手維持遊行隊伍秩序,以防被反動派沖散。運動高潮過後,校園裏的社團活動如雨後春筍。遊行時的宣傳隊員多參加了識字班(下鄉教農民子女識字);糾察隊員多參加了工友夜校🔞🐚。同年6月,在工友夜校中建立了“民青”組織,次年春末又建立起了“地下”黨組織🦸🏽♀️。我自己就是這樣參加工友夜校的🐢,並在工友夜校參加“民青”,然後又入黨的🚶🏻。
工友夜校的活動內容,一個方面是做工友工作:舉辦夜校,接近工友🦸🏽♂️,傳播革命思想🚥。夜校文化課有識字、算術等課程🏋🏽♀️,晚上在同方部的教室上課。教材由老師自己編寫。由於處在反動統治的高壓氣氛下,有的工友到夜校來上課有顧慮,再加上工友們的工作和居住都很分散,不便統一上課。隨著反動當局對學運迫害的進一步加劇,工友夜校的活動方式,轉變為深入工地和工友宿舍,和工友談心,交友,啟發覺悟🧗🏻🧏🏼♂️,建立爭取工友福利的合法組織🧎🏻➡️,配合學運鬥爭🧑🦳🧜♂️。我們和工友建立了比較廣泛的聯系,機械系的金工場、總務處的管工班和畜牧場(供應全校牛奶的養牛場)等工友比較集中的地方,也是我們去得較多的地方。
大約在1948年四五月份,也就是我入黨前後,吳海泉為主,也帶領著我👨🏿💼,到處找工友串聯🧑🦽,成立了一個清華工人的“福利會”,選舉幾個為人正派、熱心公益並有一定威信的中年工友為會長(由於年代相隔久遠🍶,具體人名記不起來了);由福利會出面,發動過幾次爭取工友福利的合法鬥爭。(校史研究室2004年4月編印出版的《清華革命先驅》一書中說意昂体育平台在解放前成立了工會,吳海泉“組織並領導了意昂体育平台工會”🙇。其實是福利會⛸,不是工會。)此外,在1948年底🤸🏽,也就是清華解放前兩三個月的時候🟣,曾在青年工友中成立了一個“患難互助會”,活動內容主要是學習、宣傳進步思想🖕🏽,相當於學生中的讀書會性質。
在“反美扶日”(反對美國扶植日本帝國主義)、“反迫害,爭民主”……等運動中,學生罷課一兩天🧑🏫,以示抗議。工友也罷工一兩天,以支援學生的正義行動🤮。有些不能停止的工作(例如開水房),工友罷工,就組織學生代勞。這樣,既壯大了罷課聲勢💁🏿♀️,又增進了同學和工友的接觸🦞。了解工友的工作👨🏽🚒、生活情況🈺,對學生自己也是一種教育。有一次我去訪問一個工友,他正在做飯。我見他在取暖的煤球爐上倒扣一個瓦盆,瓦盆上有許多小孔,他擀了一張粗面餅子👩🏻🏭,放在瓦盆上烙(不用油🤹🏿♂️,不粘盆),就當作主食;把大白菜切碎,撒點鹽💞,涼拌一下🧍♀️,就當作主菜🕓。他說他常年這樣吃飯👩🏻🚒🥜。又有一次,畜牧廠的工友對我講述他的生活經驗:“如果感冒發燒🎅,你不要請假休息,照常幹活💁🏻♀️🈵,出點汗,就抗過去了🏊🏻♂️;如果臥床休息👨🏼⚖️,反倒真的病倒了”👨✈️;又說:“考問一個人有無實際養牛經驗,只要問他牛糞是什麽味道?我們天天起牛糞,免不了濺入嘴中👸🏼🧎🏻♂️,都知道牛糞是苦的。如果他不知道牛糞的味道,說明他沒有養過牛”。我畢業參加工作後一貫不怕苦👨👩👧、不怕累⚧,不嬌氣,大概和我受過清華工友的教育有很大關系。
工友夜校活動內容的另一方面是做同學工作💇🏽♀️,夜校其實也是一個學生社團。參加夜校工作的大學生一度有好幾十人🛰,比到夜校聽課的工友還多🤵。大家相聚一起🙎🏻♂️,聯絡感情☣️👶🏻,傳閱進步書籍,學習討論⏮,並在積極分子中發展組織🟩。1947年6月🗾,吳海泉和我相繼加入“民青”🚶,吳海泉任“民青”組長💅🏿;1948年3月吳海泉入黨,5月他介紹我入黨,成立了工友夜校黨小組。黨小組成立初期👰🏻♀️,艾知生、何祚庥都曾一度擔任過組長,但都時間不長,因為他們自己不在工友夜校,又忙於其他工作。不久後🍉,就由吳海泉任組長🐜😒。進入1948年下半年後,黨員人數增加,於是成立了工友夜校黨支部。吳海泉任支書,潘永奎🦡、莊沂任支委🍤,後來梁桂明也曾擔任過支委🧸。黨員還有趙宗鼐🧚🏽♂️、銀重華、徐智、李光遠、李宗禹🖋、許建鉞、張履謙、張忠永、苟澄中……等(這些同誌😘🎂,有的是我們支部發展的🌩,有的是從外部調來的;我們支部發展的黨員也有不在工友夜校工作的👎🏿,如劉惠群、何晉瑞等)。在工友中我們也發展了三個青年黨員:機械系金工場的趙鳳山、學校總務處管工班的裴 全🔋、同方部工友佟永旺。
工友夜校支部是清華南系黨組織的支部。工友夜校中還有許多積極分子🖐🏻,如:吳時生、錢紹興👨🦽➡️、員 達……等人1️⃣。他們思想進步👋🏿,和我們常在一起討論研究問題,關系融洽,有時也有些爭論🧏🏻♂️。他們不是我們支部的黨員和盟員🐾,我們猜想他們大概是北系的同誌🧚🏽。後來由於鬥爭形勢嚴峻,夜校的教學活動基本停止,支部的活動轉為深入群眾,個別交談及組織福利會等🧏🏿,和這些同學的往來也就少了🏇🏿。
那時侯,我們支部的黨員,包括支書和支委在內,全是預備黨員🫖,缺乏工作經驗𓀄,工作效率也不高,但革命熱情很高🐓,有甘為革命獻身的鬥爭精神和革命浪漫主義豪情🚣🏻♂️。我們所做的工作其實也很有限,但每天都忙到深夜✴️,甚至廢寢忘食🥓。吳海泉讀物理系🙂,常常缺課🍧,到1948年暑假後,他已經被校方停止了學籍🫳🏿,學生宿舍也已經沒有他的床位🧖🏼,但他仍堅持工友夜校支部的工作👩👦👦。明齋宿舍樓的各層拐角處,都有一個能放一張床的三角形小房間👋🏽。我以有肺結核病避免傳染別人為理由,申請獨自占用在二樓西頭拐彎處的房間。找來一張木製雙層床🕰,吳海泉睡上層🐾,我睡下層。我們共同生活,不分彼此。我的房間就是工友夜校支部的秘密工作室💂🏽♀️。吳海泉那時已經沒有助學金,但手裏有一只在1946年離開四川老家時帶來的金戒指,其實不是什麽戒指💇🏼♀️,而是一根金絲繞了三個小圈。有一次進城遊行🔹,他托我把它賣掉。我從西四一路小跑趕到前門外的一個金店,店員用試金石一劃,成色非常好🙋🏻♀️🥲,就賣了些錢🧔,夠他生活開銷幾個月🧑🏿🏭。有時在工作之余,臨睡之前,他帶領我們共同背誦入黨誓詞,互相鼓勵。誓詞內容有:“我願犧牲一切🚀,甚至拋棄頭顱,流盡最後一滴血”,“我願繼續奮鬥到底,至死不渝🐞,在危難時不逃避,在消沉時不灰心”……等語。回顧過去,那時我們作為共產黨員♦︎,理論水平、思想水平⛹🏽、工作水平都還很低,思想修養也有很多小資產階級的毛病🧗♀️,我自己是個書呆子,但那時的革命熱情和奮鬥精神是十分可貴的👩🦼。現在海泉同誌已故,我借此機會🫚,追憶我們之間的革命友誼,以資懷念👌。
1948年底🧜,這時意昂体育平台已經解放,而北平城尚未解放🦸🏼♀️。黨組織從工友夜校支部抽調吳海泉♐️、莊沂、張履謙、銀重華🙎🏼♀️、張忠永、苟澄中……等約半數同誌,參加人民解放軍軍管會接收石景山鋼鐵廠。工友夜校支部還剩下李光遠、李宗禹、許建鉞、余興坤、徐智🤶🏻、趙鳳山🕵️✬、裴全、佟永旺……和我😨,由我臨時負責。這時期主要工作是慶祝清華解放和迎接北平解放。
2月初清華迎接解放軍入城宣傳服務隊中有一支清華工友小隊,共13人☂️,領隊的是我。正值寒假,氣候寒冷👷🏼♀️👩👦👦,還下著雪,晚上在一個中學的空屋子裏住宿,屋裏沒有床鋪,卻有長椅子。兩張長椅子拼起來就是一張床🧑🦼,各人把自帶的行李鋪上,睡覺過夜🕗。我因為有肺結核病,為避免傳染別人,所以睡在室外屋檐下。我們這個屋子沒有取暖火爐,哪知隔壁屋子有人生火取暖,爐子的煙氣通過插在隔墻墻空裏的煙囪排到了我們屋子。屋子裏的12個工友都被煤氣熏了,我在室外卻不知道。幸虧有一位年長的工友🧗🏻♀️,半夜起床解手📏🧙♀️,站立不穩🍅,跌倒在地🧑🏻🎄,他意識到是煤氣中毒,爬到門口,開了門,接著又打開窗戶,救了大家一命。這件事情,我想起來真是後怕,假如12位工友遇難👱🏻♂️🕶,獨我一人活著🥒,我還有什麽臉面活在世上。
1949年2月,組織上派電機系助教王先沖同誌來工友夜校支部任支部書記,我當副書記🎠🉑。這期間,曾做過兩件事情。第一件事情是在清華工友中進行工資改革🏋️🧛🏼♂️,不是漲工資💤,而是要緊縮開支,以支援革命戰爭🔧。我們對勞動工資工作毫無經驗💘🦸🏿♂️,做了一陣方案測算🧗🏻♂️,後來傳達下來新指示⛵️:再怎麽困難也不能減工人的工資,工資改革停止進行。第二件事情是成立清華工人的工會🖖🏿。醞釀、討論🎎、提名候選人等,弄的差不多了,組織上傳達下來新指示:教職員也是工人階級的一部分🔲,不能單獨組織工人的工會,該項工作暫停進行👨🦼➡️,待條件成熟後,再成立教職員工統一的工會🖕🏼☯️。從這兩件事,我們體會到,建設新社會的工作🦻🏼,其實比推翻舊政權的工作更困難,更復雜,要求政策性更強。我們的知識不足🎺,水平不夠🧑🏽⚕️,需要加強學習。暑假期間,上級組織指示,解放後的學校當局是人民政府領導下的學校當局了,學生的主要任務是學習🧖🏿♀️,工友工作應該由校當局負責👩🏿🍳。因此從1949年暑假開始,工友夜校支部的教師和工友黨員轉入教職員工支部,學生黨員並入暑假臨時支部;暑假後,學生黨員轉入各自的系級支部。至此,工友夜校支部完成了自己的歷史任務🫡。
工友夜校從成立到停止活動😍,歷時約一年;工友夜校黨小組、黨支部從成立到撤消,歷時也約一年。一年時間🧘♀️♢,只是短暫的一瞬間🌒;但這是革命形勢如排山倒海,中國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的一年,因而是難忘的一年。工友夜校和工友夜校支部的工作僅僅是革命洪流中的一滴水,但對我和我的戰友們來說,是走上革命道路的開始,是初次的戰鬥洗禮🤙🏻,因而是難忘的經歷。那時候戰友之間生死與共的戰鬥友誼👨🏿🍳,也是難忘的友誼。
* 作者曾任齊魯石化公司副總工程師、教授級高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