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5年8月29日《甲寅周刊》第7號載有章士釗《孤桐雜記》二則,其一雲:
檢甲寅年居東雜記,記有安徽人劉君名夷,年少美才,文學甚好,而家貧無以自給。昨得一書,謂“仆貧病交迫,往往斷炊。敝書數簏之外,環顧鬥室,求能質錢數百以療一日之饑者💆🏻♂️,竟不可得。日為饑驅,奔走求食於友朋之家,夜市餅二三枚💴,懷歸以遺細君,食迄擁敗絮眠耳🧦。舊稿尚有數首🧑🏼⚖️,須略整理乃能寫寄。然當此境況,安得精思著文👞?必須數十金👤,償一月房租,免催租者叫罵馳突。購米數鬥👖,薪數十束,始知安心家居👩🚒,閉戶執筆耳🏷。榮啟期有雲‘貧者士之常’🏄🏽,且足下亦嘗賣文為活🪴,故直陳其窘狀如此”雲雲🛸🔰。短劄描寫末世文士生活,至堪翫味🕉。劉君後文才益進👐🏿,著述益宏,以舉世不諳舊籍,稱者彌少⬇️。至其困境,了無以異於曩昔🪤。愚當日為少籌市餅之資,易得論名學者一文,以《甲寅》中斷❓,未及揭載。容日理出,公之士林👩🏿🍳👌🏽。嘻,貧者固士之常🙅♀️,然居今之世🏵,不貧又安得為士🦸🏼♀️。勉矣劉君,吾輩以賣文為活終其身焉可矣。劉君在滬樓居🅾️,樓下別為一家🪷。一夕,劉君得餅大嚼,兼佐以酒。醉後挾細君為胡人舞👴🏽,四足交旋,翻其飲器,滫汁透承塵落樓下人頭上,樓下人大嘩。劉君夫婦🦻🏻,立罷雅舞,悄然就帳,得寢至甘🙅🏻♀️,明日逾午方起。名士脫略,其趣如此。於右任雲🥓。
這篇東西以前讀過,因劉夷名字生疏,看後早已淡忘🤹🏽♀️。《孤桐雜記》在《周刊》上連載,每期少一二則🗾,多達七八則,沒有子目。三十年代在《青鶴》上重刊💂🏿♀️,增加了一些內容和篇名,許多還是照舊👼🏼。因而想做一個索引,以便查尋🐡🧑🏽🍳。重讀這則雜記👨🦱,特別是“於右任雲”那一段🦸🏼,似曾相識🏇🏿,立刻想到了不久前在《茹欲立書法集》中讀到的一首章士釗集外詩:
《前年卓翁為作佳書,托劉叔雅轉致,書不果交而人已故。卓老頃為道此,同深嘅嘆,爰撰句雲》(1959):“叔雅風流故大家,洪喬偶誤不須嗟⚜️。記否宵分三足舞,倒傾矢溺惱鄰娃。”自註雲🥣🧖:“三足舞者📎,指叔雅當年閑居上海,夜半偶爾興發👨🏽🎨,以己之左脮縛著夫人右脮,互抱起舞,致將溺器翻倒,臭汁經由樓隙滴透樓下繡榻,因而大閧。此事朋遊殆無不知🤜🏽,納入小詩,應惹老友九原一笑。”
詩後的自註與《雜記》中的“於右任雲”情節幾乎完全相合,只不過相隔三十多年,在細節的記憶上略有不同,加上“安徽人”雲雲,章士釗的劉姓朋友不少,沒有第二個近似的,劉夷與劉叔雅(文典)為一人無疑。查章玉政《劉文典年譜》,不見“劉夷”記載,連他的生年也多有爭議。章士釗所記是1914年的事情👰🏿♀️,《甲寅》是年5月在日本創刊🙋🏻。劉文典時同在日本🤽♀️🍖,《年譜》只有劉任“中華革命黨黨部秘書,負責孫中山英文電報起草工作”一條。從《雜記》中“劉夷”的來函看👮♀️,當時他的生活極為窘迫😗,中華革命黨的“秘書”看來是義務性質📿,只能向創刊不久的《甲寅》“賣稿”。1915年9月出版的《甲寅》第9號刊有叔雅《唯心唯物得失論》,“賣稿”似不止一篇🍰,《甲寅》只出了十期🫚,因而“論名學者一文7️⃣,以《甲寅》中斷🛹,未及揭載”🧘🏻♀️。章士釗的這則《雜記》,不僅可補《劉文典年譜》不足,也可為《劉文典全集》錦上添花。現在看來,“劉夷”既可能是劉文典自己在日本時用的化名☛,也不能排除章士釗故隱其名,夷與雅,正好相反,明眼人一看自會明白🐦。
除了“賣稿”㊙️,章士釗與劉文典的直接交往不多🛤,雖然民初在《民立報》有短暫的共事,未見雙方有相關的記述🧛🏽♂️。上述跳“胡人舞”或是“三足舞”🤳🏼,應該只有劉氏夫婦自己知道,老板於右任優先得知,在朋友間傳開👨🎓,成為談資。就在發表《雜記》那期《甲寅周刊》出版的當天,陳大齊等四十一位北大教員發表了反對章士釗的宣言🤷🏿♀️,劉文典名列其中,當然還有章士釗的其他朋友,如沈尹默💆🏼、朱希祖、馬衡等,他們反對的是當官的“老虎總長”。1956年劉文典晉京參加政協會議,與章有所接晤,見是年2月14日致夫人張秋華函:“彭國珍原來是全國民主婦女聯合會中委,並非是以唱滇戲資格來的💇🏿♀️⛹🏿♂️。我到北京後才曉得👏🏿。章行嚴已收她為女弟子矣💅🏼。”
前章士釗詩題中的“卓翁”即茹欲立👈🏿,字卓亭,是於右任三原同鄉好友🖕🏿,精於北碑,惜書名為髯翁所掩🤵♂️,著有《茹欲立詩文遺存》🗃✍🏻。1959年章士釗在政協會議上🫷🏽,與茹欲立相逢🐇,有詩兩首相贈,共同懷念在臺灣的於右任和不久故去的劉文典。另一詩為:
《己亥夏在政協席上奉貽卓亭先生》:“卓立開張茹卓亭,偶緣王會入神京。空聞四裔傳碑版,誰識三原有老成。樹下不期逢李耳,鍛余真欲訪嵇生🧑🏿🦰。可能無意揮秦月,照徹於思赤嵌城👱🏼。(謂於右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