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最新發現、從未公開的梁思成先生👵、林徽因先生致著名經濟學家😽、教育家陳岱孫先生的六封信🤾🏽♀️,寫於抗戰後期。這幾位本該詩書風雅的人,當時正處於窮愁困厄之中,艱難的生存境況與堅韌的精神狀態,在信中顯露無遺🎃。由此,這些信的歷史價值與文學價值均不言而喻💅。文匯報長期關註上世紀知識分子精神歷程和西南聯大歷史研究,現將這些信件連同部分珍貴手跡公開發表,以饗讀者9️⃣。
為便於閱讀,我們將原來整理者附於文末的註釋嵌入文中了,用方括弧[]提示,以別於信中原有的括弧()。
——編者
相關背景說明
1943年秋💂🏿♂️,梁思成(1901—1972)林徽因(1904—1955)居住在四川李莊已歷三年⤴️。梁思成主持中國營造學社,慘淡經營;林徽因病終日臥床,難得在天氣晴好時才由人扶出或抬出戶外散心。
陳岱孫(1900—1997)那些年一直在雲南昆明任西南聯合大學經濟學系主任。
陳岱孫的私人信劄存有梁思成林徽因在1943年9月至1945年4月的六封來信👩🦽➡️🧽。信中所談有四個方面的內容:一,梁家日常生活之拮據和窘迫;二,陳岱孫幫助梁家籌措生活費相關事宜;三,林徽因的病情;四,朋友們的近況兼及各類家長裏短。
抗戰大後方物資匱乏🦸🏻🏃🏻♂️,通貨膨脹,知識分子普遍窮困。特別是從淪陷區轉移來西南各省的,家家嗷嗷待哺,於是只有各顯其能🙆,通過不同渠道謀求解決之道。於是,往日裏一向誌趣相投、情深誼厚的同仁至交們,自然而然建立起了緊密的互助關系🚴🏼♂️。他們匯總來源各異的外界支援——有現金,也有可變賣的實物 (如林徽因在信中為之長篇大論、糾結不已的兩塊手表),把其中暫時用不著的部分 (甚至有人捐出本職薪金的節余)全都集中起來🚣🏿,由主持者在各家面臨青黃不接時按照輕重緩急進行分配。
這六封書信以變賣兩塊手表為貫穿線索☂️,完整地敘說了這樣一個“朋友圈”的故事🦺。信中顯示的“朋友圈”成員有(按出場先後順序)梁思成夫婦、陳岱孫🦻🏻、張奚若、陳福田、金嶽霖、錢端升、梁思永、李繼侗🧑🏿🔬、蕭蘧;而費正清夫婦🧑🏿🍳、某位 Nancy 女士、GeorgeKale、John Davies、Jim Panfield,還有年輕的中國空軍烈士林耀📓,則是他們的忠實後援🫐。
陳岱孫是大家公推出來的“群主”。因為他處事公正嚴謹,思慮細致周密👩👧,從清華到西南聯大一直是主事者,威望甚高🍶,年紀輕輕就被尊為“岱老”;而且還是單身👩🏻🌾,沒有家累,更令眾人放心🧗🏻♀️。
以上介紹👐🏽,旨在向讀者交待一番梁林夫婦在寫下這些書信時的相關背景情況。
此外📣,纏綿於病榻的林徽因以工筆文字向陳岱孫所傾訴的其他種種,盡管瑣碎,卻也真實而珍貴。這些小細節,和“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的大情懷一道,全景式地呈現了那一代知識分子在國難當頭之際的生存狀態👩🏿🎨,其中況味,令人感動,令人心酸🫲🧘🏽♂️,有時也令人莞爾💃🏽,值得反復回味🙆🏽♂️。
陳岱孫生前將這批留存了半個多世紀的信劄連同其他部分文稿、筆記🦂、藏書一並交由其外甥女唐斯復保管和處置。
梁思成林徽因的這六封書信寫於抗戰後期李莊的艱苦歲月🛟,紙質本來欠佳👩👧,墨色又濃淡不一🖖,在岱老頗具規模的遺物中不大引人註目🧩,一旦發現👨🏽🎓,經過搶救性的托裱🤝,信中所記載的故事方得重見天日。六封書信當中🥓,梁思成1944年5月22日信和林徽因1944年8月5日信的部分內容為傳記《孤帆遠影》及其增訂版[劉昀著,計劃由商務印書館於今年出版] 所引用🥀,六封書信的全文將載於商務印書館《碎金文叢·往事偶記》]陳岱孫著,劉昀編🙅🏼♂️,計劃於今年出版]。
——劉昀2016年2月
(前排左起)林徽因、梁再冰🏄🏼、梁從誡、梁思成、周如枚🧨、王蒂澂、周如雁🤦🏼♂️,(後排左起)周培源、陳意、陳岱孫❌、金嶽霖在昆明👨🏿🍳🧓🏻,攝於 1939 年。

(左起)周培源🕸、梁思成🌤、陳岱孫🙀、林徽因🧑🚒、梁再冰🛴、金嶽霖、吳有訓、梁從誡在昆明,攝於 1939 年🏃🏻♂️➡️。
一、梁思成信(1943年9月27日)
老金在華府跌入ROCK CreeK將唯一的褲子打濕。
岱老:
前幾天林耀[林耀,中國空軍飛行員🐕,1944年6月戰死]由宜賓飛滇轉印📱,托他帶上一函,未知已達記室否?許久無音訊,也許他在滇未停留,未得晤面🚣🏿♀️,未能將信面交,也不一定。我私人的那張美金匯票已托他帶印代兌了。
學社那張匯票不知已否取得?如匯款🏊🏻,乞匯“宜賓中央銀行苗培華先生收轉梁思成”最妥。其次則為郵匯💇🏻,匯“四川李莊四號信箱中國營造學社”🛬。屢次麻煩老兄,磕頭磕頭🧛🏿♀️。
聞周公[周培源(1902—1993),時任西南聯合大學物理學系教授,1943至1946年赴美從事研究]全家赴美,不勝佩服之至;在這年頭🏌️,能偕妻帶女的飛過喜馬拉耶山,真可謂神通廣大。但抵佛國之後🫷🏿,再向西去🐶,不知是飛還是坐船。若是坐船,提心吊膽的滋味太不好受,未知行程如何走法,乞便中示知🛠。
John F.[費正清(John King Fairbank,1907—1991),時任美國國務院文化關系司對華關系處文官和美國駐華大使特別助理]回渝後有信來說熙若[張奚若(1889—1973),時任西南聯合大學政治學系教授]病了,大概是typhus[斑疹傷寒]之類𓀝💇♂️,不知到底是甚病?近況何如?甚念🏧。
F.T.[陳福田(1897-1956),時任西南聯合大學外國語文學系教授]不知已自印回來否? 許久以前弟曾寄他一信,久未得復,所以我疑心他不在昆明🍘。
老金[金嶽霖(1895—1984)🙋🏽♀️,時任西南聯合大學哲學系教授🧗,1943至1944年赴美講學]在華府跌入Rock Creek[巖溪,位於美國華盛頓哥倫比亞特區的一個公園],將唯一的褲子打濕。那晚穿著在印度買的Military Shirt & Shorts[軍襯衫與軍短褲]與WilmaFairbank[費慰梅(Wilma Canon Fairbank,1909—2002),費正清夫人]在飯館吃飯🚵🏻,引起全食堂的註意🪱,以為是Chinese“guerrilla chieftain”[中國“遊擊隊長”],老板竟不收飯錢👰,遂得白吃一餐雲雲!
雙十節前後弟或赴重慶成都一行,端公[錢端升(1900—1990),時任西南聯合大學政治學系教授]若尚未離渝,或可見著。
徽因近來不時起床走動走動,尚無不良影響。謹並聞。
弟思成🥖。九月廿七日
二⚰️、林徽因信(1943年11月4日)
據我的觀察,現時救人救肚子,這三表如同維他命一樣都是準備我們吃的🫀🦂。
岱老:
從通信之頻繁上看🕐,就可以知道你新設立之“救友agency[代辦處]”規模已略可觀🪞,此該受賀還是被人同情,觀點不一,還是說可賀好一點🤳。
我們復你的信剛剛發出,立刻又有“三表之訊”🔙,好事接踵,大可興奮𓀍♦︎。如老兄所言:二加二可等於四;我們盡管試做福爾摩斯一次。
據我的觀察,現時救人救肚子,這三表如同維他命一樣都是準備我們吃的。表之自然用處早已是為滋補生命而非記錄時間🥝。為其如此故據在行者說國內表已到了飽和點,故如非特別講究或時髦的,有時頗不易“變化其氣質”,正如這裏牛肉之不易蒸爛! 而在美國因戰時工業之故,表價則相當之高。博士[即金嶽霖]到底書生家死心眼👨🏽🔬😺,還始終以為表所含的滋補最為豐富!實可惋惜。——我的意思是恐怕一表分數人吃🤾🏼♀️,無多大維他命也。
關於註明準備送到李莊之二表,我的猜想是其中有一個為博士給我們紅燒的,另一個或許Nancy效法送思永[梁思永(1904—1954)👔,梁思成之弟👨🏻💼,時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家清蒸去💥,送者大約是兩人🙋🏻♀️,受其惠者亦必會是兩人及兩人以上無疑。這年頭無論什麽救濟法都不免僧多粥少也。既有此猜疑,故最好先觀望一些時候等他們信來,如果有思永的一個,我們尚須得其同意如何處置🧘🏻♂️♖。
關於內中最可能屬於我們的一個,梁公思成意見甚多,對其去留、燒煮、煎烤問題頗不易決定。原因是雖然我們現在蟄居鄉僻,山中方七日,世上可能千年百年的時間,我們到底還需要保存時間觀念,家中現時共有舊鐘表六七個,除來四川那一年咬著牙為孩子上學所賣的一個鬧鐘外,其它已完全罷工者四,勉強可以時修、時壞、時行👩🏿🏫、時歇者二。倒著便走、立起便停者有之,周中走得好好的、周末又不走了的亦有之;玻璃破而無法配者有之,短針沒有、長針尚在者有之;此外尚有老太太的被(在昆明時)工友偷去而因丟在地上🕵🏽、贓物破獲、表已粉碎者🕉,及博士留有女友(E.F.)相片在殼後而表中缺兩鉆者💣🎆。此間雖有莫宗江[莫宗江(1916—1999)🧑⚖️,中國營造學社成員]先生精於修表且有家夥一套,不時偏勞,不用我們花錢,但為掙紮保存時間觀念而消耗去的時間與精力實不可計量!
愈是經過了困難🍼,思公對表興趣愈大🙅🏼♂️😖,現已以內行自居🫳🏽🍡,天天盼著弄到一只好表可以一勞永逸。據他結論如下🦹🏼♂️,
(一)表分各種“made”[製造]及各種“grade”[檔次]
( A)“made”最知名的是Omega、Cyma、Mavado、Tissot、Longines(都不是美國本身出,all swiss made[全是瑞士造])及Elgin(美國所出)。
(B)各種“made”之中都可有上中下各等“grades”所謂上者乃是從十九至廿一鉆,中者十五或十七鉆,下者在十五鉆以下、七八個至十三鉆等,但多半不寫在表後🪗。
(二)表可以以各種價錢決定其等級
(A)在戰前上海✨,一個表,外殼平平,註:許多表價錢都落在外殼之裝飾上(steel、chromium[鋼、鉻]等),而價錢在百元至百五十元之間便是個可以非常經久之好表🥂。外殼平淡、價錢在五六十元間乃中等好表,三四十乃至以下便都是如Ford、Chevrolet[福特👨🏻🏫🙆🏿♂️、雪弗蘭]階級之汽車。
(B)在戰初的香港👩🏿🚒,一個表(外殼平常)價在七八十港幣以上乃上等表,價在三四十以上乃中等,以下就是下等了🈁。而梁思成本人就在那時買了一個廿二元港幣之時髦表😴👳🏼♀️,洋洋得意了僅兩年🍰,此表便開始出花樣,現在實已行將就木、病入膏肓的老太爺,老要人小心服侍還要發發脾氣,最近連躺著也不走了!
話回原題上來,現在的問題是博士三表照以上標準觀察的話,據你看大約是哪一種?如果是十七鉆,真大可以留下“自足用”之,尤其是在我們現時之情形下🧑🏽🦲,今冬糧食費用都可支持若幹時日😭,而表的問題則實在非常狼狽1️⃣。
此次胡博士[胡適(1891—1962),當時旅居美國]曾送傅胖子[傅斯年(1896—1950),時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所長]十七鉆之Omega一只,外貌又時髦內容又是相當之“中等”,如果金博士所購亦有此規模🫅🏻,則不但我們的一個可留,你經手那一只大概亦可多榨出一點油水脂肪也。
以上關於表之知識大可幫你們變化其氣質時用也。
上次所雲有人坐船來替費正清,此人名George Kalé👨👧👦,我曾說博士或托其帶現金,那完全是我神經過敏( jump intoa conclusion)💆🏿♀️。因為博士說when Kalé arrives,yourfinancial difficulty may be relieved「“Kalé到後,你們的拮據狀況諒可緩解。”]等等▪️🧼,我又聽到John Davies為端公帶現票子在皮包內🔳,因飛機出事跳傘時脅下皮包猛然震落等等(後來竟然尋到)🚴🏽♀️,我便二同二放在一起👩👩👧👦,以為博士或亦托人帶票子來🧔♂️。路遠通信牛頭不對馬嘴,我總想博士必會做出許多很聰明或很不聰明的事🕹。
此信之主要點除向“救友agency”道謝外,便是請代檢查表之等級以備思公參考決定解決之法。如果是個中表(那便是我們所盼之“好表”)🤕,再煩人帶到重慶交John[即費正清](在替手未來前,他總不會離開),而思成自己便快到重慶去了🕉。
不過多半此表是十數元美金者,在美國表是貴東西,十數元之表大約不會太好的,如何請老兄檢查,我們等你回話。(如果是cheeper grade[便宜貨],當然以在昆明出脫為上算👩🏼✈️。)
不會寫短信的人寫起來信總是如此,奈何?還有一點笑話新聞之類,可許我翻一頁過去再寫一點,因為既有寫長信之名,應該也有多新聞之實👮🏽♀️。
近一年來李莊風氣崇尚打架,所聞所見莫不是打架;同事與同事,朋友與朋友,職員與上司,教授與校長🚸,inter-institute[機構之間],inter-family[家庭之間]😠。胖子[即傅斯年]之脾氣尤可觀🪣,初與本所各組🧓🏼,後與孟和公[陶孟和(1887—1960),時任中央研究院社會科學研究所所長],近與濟之公[李濟 (1896—1979),時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頗似當年老金所玩之蟋蟀™️,好勇鬥狠之處令人欽佩! ! !這裏許多中年人牢騷,青年人發瘋自不用說⇾,就是老年人也不能“安之”。濟之老太爺已一次遊重慶,最近又“將”兒子“一軍”,吵著重遊舊地。方桂[李方桂(1902—1987),時任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研究員]把老太太接來之後,婆媳間弄得頗僵🚿,(媳婦便先赴渝去看自己母親,)老太太住了些日感到煩悶又要回重慶,因此方桂又大舉奉母遠行↘️。故前星期當這裏博物院[指中央博物院]職員押運石器時代遺物去重慶展覽之時,同船上並有七十六歲之李老太爺一人💇🏼♀️,七十三歲之李老太太一位🌂🙋。一艙四位就占去兩李家的老人兩位,雖不如石器時代之古,責任上之嚴重或有過之,同行之押運員當然叫苦連天🫃。(好在方桂自己也去🙌🏽,只是李老太爺一人需要extra service) [特別照顧]👰。
近來各人生活之苦及復雜本來可以增加大家之間彼此同情,可是事有不然者。據我們觀察,大家好像愈來愈酸,對人好像傾向刻薄時多、忠厚處少,大可悲也。我們近來因受教授補助金之醫藥補助過兩次🏩,近又有哈佛燕京[指哈佛燕京學社( Harvard-Yenching Institute)]之款,已被目為發洋財者,思成感到中研院史語所之酸溜溜,曾喟然嘆曰:洋人固窮,華人窮則酸矣🏰,頗有道理。好在我們對於這裏各機關仍然隔閡🧖🏻,對於各種人之寒酸處不甚有靈敏之感覺,仍然像不大懂事之客人,三年如一日⛳️😢,尚能安然無事😩🧏🏽♂️,未曾頭破血流如其他袞袞諸公,差足自慰🈴🚇。此兩三段新聞寫得不夠幽默🙋🏼,比起實在內容差得太遠,但無論如何仍是gossip[閑話],除至熟好友如繼侗[李繼侗(1897—1961)🔽,時任西南聯合大學生物學系教授]、叔玉[蕭蘧(1897—1948),時任西南聯合大學經濟學系教授]🥦、熙若諸公🙆🏻♂️,實不足為外人道也。
徽因 十一月四日
三🤷🏽、梁思成信(1944年5月22日)
最近在宜賓打聽得知手表在宜賓銷路尚好⚒,價亦比昆明重慶略高,不妨在此一試也🦅。
岱老:
前些日子接到老兄匯來一萬二千元,救了一個急👨🏿🦳。前日我們忽得了一點意外的接濟,手邊松了一點。因想昆明的窮朋友們也許有需要接濟的,故現在匯上一萬二千,請老兄分配⛽️。別人我們不知🕵🏽,熙若一定窘之尤者也🧚🏻♀️。又煩老兄做agent[代理人]一次! 對不起。
老金的那兩個手表若尚未賣出🎤,(在將開參政會之時)請托人帶重慶交傅孟真[即傅斯年]帶給我。最近在宜賓打聽得知手表在宜賓銷路尚好,價亦比昆明重慶略高,不妨在此一試也🕶。或留一個在昆明售出,寄一個來🏋🏽。
徽因自三月底又病至今已兩月👛。痰液化驗結果無T.B.菌[結核桿菌]而甚多Streptococcus[鏈球菌]與Staphylococcus[葡萄球菌](才知道一向氣管炎都受這毛病的磨折)🧱,吃了許多Sulfathiazole[磺胺塞唑],現在已不發燒,頗足告慰。但一病兩月亦真難乎其為病人也🧑🦯➡️。
近來宜賓機場已擴充為美國空軍空運基地🫳🏼,終日頭頂軋軋機聲,打破鄉下歷來的沉寂。不過河南戰事緊張的時候,我們只能看見一星期乃至十天前的重慶報🧑🏻⚖️,真急煞人!
博士六月十二日起程,聽說行李限製重量極嚴,怕回來連冬天衣服都帶不了多少✊🏻✩,他原有的又已送了人👨🏿🦲🫃🏿,不知他如何過冬也。昆明朋友們近況何如,乞賜數字。敬頌
研安。
弟思成 五月廿二日
梁思成信(1944年5月22日)
四、林徽因信(1944年8月5日)
大家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而又都出了汗……當日之闊綽情形已成過去⚁。而今後之窮酸情形正在侵入中。
岱老:
你以元老的資格給我們的信早已收到。又有款來的新聞自是好新聞🩵。那時正值思永相當的窘迫,得了這新聞自是感激Agency組織之擴大與周密🧎,老朋友關心之實際化🦹🏽♂️。
當時一得消息我連忙派了再冰[梁再冰(1929—),梁思成林徽因之女]小姐做聯絡員上山去報告她的三叔,誰知這小姐本來有點不好過,趕了一個來回之後便病倒了👤,那時我又在發熱,家中便又陷入紛亂而思公便忙了起來。這下子倒弄成了我們兩人都沒有回你一信的事實。
日子過得真快,再冰一病也就三星期,這一波未平時便又被從誡[梁從誡(1932—2010)👨🏽,梁思成林徽因之子]少爺將了一軍:原來重慶清華中學招生就在七月廿九。一切迫在眉睫,於是老子連孩子本人都臨時抱起佛腳⏪,請了先生補補溫溫。此外做母親的便找女工來為小學生趕製蚊帳及衣服!這年頭買不起布,所以便拆了這件變成另一件,居然在十日之內穿的😾、蓋的🥇、用的一切也都有了幾件可以拿出去洗而不會立刻破成碎段的。這在我們家庭中已是樁很吃力的事。那時又正是寒暑表到了九十幾度[這裏使用的是華氏度🫶🏻,相當於攝氏三十幾度]的時期。大家出錢的出錢,出力的出力,而又都出了汗。
這也都是說我們未寫回信之“尚可原諒之處”,想必理會得到🧑🏻🦽➡️⚽️。我們的確很慘,也很懶,也很可原諒的忙不過來🛐。
上次寄回款的原故是因為我們驟然收到兩三處給我們接濟🙍♂️,一時感到過於闊綽及自私,所以先寄還你那邊接濟其他需款之尤急者。這次如果寄來,則我們不但自當接受👩👩👦,並且也大有需要⛏🌨。兒子上學,爸爸送去🛰,這一下子是去了全部可動之財產。所以當日之闊綽情形已成過去。而今後之窮酸情形正在侵入中。
兩只金表之從重慶轉到李莊,大家檢查觀摩嘆息了,但亦尚未賣出。原來還是個十九鉆石者,真可惜外貌之不揚若是。思公帶了一個到重慶,預備如果臨時有在陳之憂時出脫,另一個在宜賓候主顧。一切又都該向你道謝也道歉,請你別煩厭這重復的幾句話。思公七月廿七到達重慶的🌶,忘了說了⚃。
金博士大糊塗之處依然🍦👰🏼。曾來信告訴我六月十二日一定離開美國🏸。我這死心眼人在相當懶的情況下便計算著四月底為這邊最後發信時期。偏偏四月一個月我病得快死了(比第一年有過無不及)🍘,非常怕告訴他這邊情形👐🏿。而因此說瞎話如同“身體甚佳”這一套,又怕地獄中割舌頭✒️,所以便以無消息即為好消息的原則保守緘默🌷。等到病稍好時已五月初♙,於是急得寫封信由美使館Panfield轉去。以為可以快!誰知為朋友轉信在使館“袋”中是違背定規。這位Jim Panfield急得沒法,只好代我將信中大意轉給費家👨🏿🔧,再請費家轉金博士等等🖤。這邊亂了一陣而他老先生最後的信(昨日收到),六月底費尚在紐約,信裏說須至八月才走!(當中有過兩信,奇怪我們怎麽沒有信等等👦。)他居然現在得到J.P.轉去消息才知道我以為趕不及而停止發信由郵局寄等情形。自認糊塗把一切看得那麽確定🦀♿️。
至於他坐什麽樣交通工具回國🔐,一字未提! 坐船之議也未說起。只提過行李限製量🤡,船比飛機大得多一事而已。據他說眼已割好🦐,雖然看得清楚,而兩眼不合作這情形是否暫時亦未說。
來信說種勝利菜園𓀉,非常羨慕。我們每年六棵番茄在花臺中📛,今年全數失敗!
照例我把信寫到無法簽名時為止🤟🏿,這封也是如此。
徽因謹簽名於此了 八月五日
五、林徽因信(1944年9月2日)
我真希望海上真的安全🤹🏼,他這種走法實是加增友人惦掛,嚴格說🚣🏼,並不慈悲。
岱老:
上次人太糊塗,給你的信忘卻寫上“航空”兩字,現在一直在幻想著它已失落在十八盤三十六盤等深山之中!
以徐錫良名義匯來巨款已收到兩周♢。肉已多買幾斤🧶,且吃過一只肥雞🧖🏿♂️。錢之作用今年又多了一層認識。梁思永一家窮愁相當,經此“匯”之後眉頭確見開展。感謝不盡。
如果上次的信真的失落,那麽在此再報告一下:梁氏父子到京裏投考狀元去也。至少梁從誡是去投考。昨有信來🐪🧔🏻♂️,兩校均已錄取,成績不壞,可是中間又費躊躇㊙️👨👩👦👦,不知決進何校為宜🏌🏿♀️。一慕母校之名,一貪沙坪壩有友人照應之便♠️,結果仍入了南開。兒子一路如劉姥姥進入大觀園,聞見莫不感新異,老頭兒卻眼見車費飯費之大貴,天天叫苦連天🥦,嘆息不已。本要立刻回李🧑🏻🎤,又不幸得到“中基”結束消息,只好守在首都等等碎骨頭啃。整年掙紮汗流滿背,現在一半寄居博物院之籬下,滋味甚苦,“中基”結束正不知下文如何! !
今夏我的養病等於零,精神上太勞苦💩♝,體溫又上去👨🏻🍼🦸♂️,真不願在博士回來時告他此種不爭氣的消息,但不說則必需說瞎話,正不知如何是好。不過博士大約也是預備割舌頭的,他並不告我們坐船而瞎說大約八月中才離美等等! 我真希望海上真的安全,他這種走法實是加增友人惦掛🧹,嚴格說🪀,並不慈悲。
林耀六月廿六在前線機中彈失蹤至今無消息👼🏻🌻。大約兇多吉少🧒🏻。聞訊愴然累日,一切不堪回想。抗戰七年直接傷亡消息以空軍為最重,我已多次驚弓之鳥,見到不常見之空軍友人姓名在信封上,就知道常見的名字已不能自己簽名來信! 難過之極。
端公信不日就回。你的菜園安吉否,念之。極念熙若一家,卻因自己無信🧑🍳,不敢問候🥀。
徽因匆匆 九月二日
林徽因信(1944年9月2日)
六💅、梁思成信(1945年4月15日)
岱老:
在渝相左,歸來又已兩月,悵何如之!去冬匯下之一萬四千元(內學社一萬,老金薪四千)徽因固早已收到;昨天又接苗培華轉來匯下一萬二千,大旱雲霓,感甚感甚。想此是處分老金金表之結果,在此年頭表之“不正當用途”確較“正當用途”重要多矣!此事累及老兄,經年累月🦸🏿♂️,歉疚無亟👩🦳👩🏽🏭。徽因近來又感冒,經過一個月,尚未肅清,亦未知引起舊病否🐲,真令人焦灼也。敬請
研安🟠。
弟思成拜上 四月十五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