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9年春🤙🏽,英國牛津大學決定聘請陳寅恪為漢學教授☛,同是授予英國皇家學會研究員職稱,主講東方漢學,這是牛津大學建校數百年來第一次聘中國學者為專職教授🍙🧝🏽♂️,對中國學者來說是一種相當高的榮譽,也是對中國學術界,尤其是對陳寅恪學術地位的認可。陳寅恪決定應聘。但是由於第二次世界大戰正激烈進行🖕🌃,中英交通受阻,陳寅恪幾次被迫延期🪒。
1940年暑假,陳寅恪由昆明赴香港🤵🏽,尋機赴英,為解決陳寅恪一家在香港停留期間的生活問題,經傅斯年,杭立武和香港大學中文系主任許地山等人共同努力,香港大學聘請陳寅恪為客座教授,暫時解決了全家在香港的生計問題。
1941年12月8日,日軍襲擊珍珠港🚰,太平洋戰爭爆發🤺。日本乘機攻占香港,香港社會混亂。香港大學停課♿️,工資停發,陳寅恪一家困居於住處🌰,生計陷入絕境。又由於日本占領香港後,對外嚴密封鎖🤵🏽♀️⛩,香港與大陸電信交通全部阻斷,陳寅恪全家與各處無法聯系🤏🏽,更為危迫地是,陳寅恪困留香港被日偽所偵知🐟,紛紛趨門騷擾,想利用陳寅恪在文化界的地位為他們服務。1942年春節(夏歷2月14日)過後,陳寅恪的一位熟人偽北京大學錢稻蓀等派人專訪陳寅恪🧚🏻,說是奉命請陳寅恪為其服務。陳寅恪曾在致朱家驊🧔🏿♀️、傅斯年等人的信中敘述♠️:“更有可危者🙋🏽♂️,即廣州偽組織之誘迫,陳璧君之兇妄👛👨🏿🍳,尚不足甚為害,不意北平之偽‘北京大學’亦來誘招👂🏻,其苦悶之情不言可知。”“香港倭督及漢奸復欲以軍票二十萬(港幣四十萬)交弟辦東亞文化協會及審定中小學教科書之事🛍,弟雖拒絕🧑🏻🦽➡️👩🏽🌾,但無旅費離港,其苦悶之情不言可知。”此為陳寅恪逃出香港後所寫,事實上,陳寅恪在日軍占領香港後困居孤地🎶,全家商議決定👈🏿,迅速逃離香港,他通過各種途徑聯絡友人🧩,要求幫助他逃離香港🫵🏿,他在致蓉肇祖的信中敘述了自己的處境和要求:“請即航告傅君並請傅君轉告杭君電匯款至:廣州灣赤坎汽車路18號信義藥行收轉交陳樂素先生為感,弟近狀至窘🟫,留居則無日用,還鄉亦缺旅費,貧病交迫,不可終日,奈何奈何。傅君處不別作書☣️,敬求速將□□寄去,俞速俞妙,專此奉懇,不勝感激之至。”在其熟人俞大綱❓、莊澤宣、陳漢君等離港時,陳寅恪都囑托他們帶信給傅斯年、杭立武等人,設法幫助他逃離香港。
實際上自香港淪陷,大陸的學術界👨🦼,尤其是陳寅恪中央研究院🧑🏼🌾,西南聯合大學的同事親友傅斯年、杭立武🙆🏿♂️、吳宓等都很關心陳寅恪家的安危。日軍進攻香港時🤳,傅斯年正在四川李莊生病,聽到日軍攻占香港,傅斯年首先想到了陳寅恪一家的安危,於香港失陷的當天(12月10日),分別給杭立武👨🏻✈️、中央研究院總務處王毅侯、陳寅恪本人連發三封加急電報😮,電報中要求他們從經濟上幫助陳寅恪離港赴渝🤶🏽,致王毅侯電報中說的很清楚:“祈電丁巽甫兄👳🏼♂️,設法助寅恪離港。先墊款,弟負責料理此事🧡,並陳院長👱🏻♂️。”致陳寅恪的電報強調“已電杭(立武)及丁巽甫助兄🙎,速飛渝”。1月11日傅斯年又致電朱家驊等人🤴🏼,表示對陳寅恪等人在香港的安危十分掛念𓀘,建議朱家驊抓緊時間與國民黨派駐香港的特務機關接洽🤹🏽,派人到香港探尋陳寅恪住址,然後設法救援👳🏿♀️😭。同時又單獨致電劉次簫👨🏽🦳,要其拜訪負責與港澳有聯系的高廷梓,讓其設法救援陳寅恪等人。為了了解陳寅恪在香港的確切地址和相關情況🌶,傅斯年等人又致信在重慶的鄧廣銘📊💇🏼,要其拜訪近期逃離香港的陶希聖💍,了解陳寅恪的信息☦️。鄧廣銘於3月9日致信傅斯年說😯:“陶希聖先生來文化服務社(寓陳布雷先生家),生與相晤,略述吾師對渠關念之意……詢以寅恪先生情況🤴🏻,彼所知並不多🧉,雲於離港之後路逢俞大綱先生🙍♀️,得知陳先生尚平安留港,唯九龍太子道一帶均為日本占據,故現時移居他所,其詳細地址🉐🦕,大綱先生亦知之🪁,並已告知廣東省政府人員🏊♂️,托其設法幫助寅恪先生內徙。亦不知能有效否。”傅斯年等人通過各種渠道了解陳寅恪在香港的信息,直到3月底,高廷梓致信朱家驊陳述陳寅恪的情況,信中說:“陳寅恪至本月中旬尚未赴廣州🏊♀️,偽方四次派要員勸駕尚不肯走👩🏿🏭,同時經濟困迫👩🏿🔧🛺,致臥病不能起床,情形甚慘👱🏿♀️。”
朱家驊時任國民黨中央組織部長代理中央研究院院長,對營救陳寅恪是相當積極的🎲,接到高廷梓的信後🧷,知道陳寅恪貧病交加💪🏼,日偽四次逼迫而不肯附敵🫶,處境可憐,誌節可嘉,立即采取措施營救陳寅恪🥅,一方面致信傅斯年報告陳寅恪近狀👩🦳,一方面致電調查局(中統)駐澳門辦事處負責人朱學賢轉告陳寅恪,要求陳寅恪設法告知所需款項🙆🏿♀️,並要求設法離港轉澳門或廣州灣回內陸🪕,電報的內容是✳️:“急,澳門,密☂️,朱學賢兄請即密告並侯取復電,下電送轉九龍太子道369號三樓陳寅恪先生鑒💅🏿:港(變)以來,無時不以尊況為念,嗣聞備受艱辛,又苦不審最近寓址,無從問訊👩🏼🏭,懸系曷極❤️,頃莊澤宣兄函知尊寓,甚慰,盼即設法由廣州灣返國,如能設法先至澳門或廣州灣後即可與弟通訊,所需費用若幹請電復🏈,當照匯🔂,復電即交原送電人帶回代發可也。”朱家驊同時致電傅斯年,通報與陳寅恪聯系的情況和內容。其中說:“頃審陳寅恪兄現寓九龍太子道369號,已密電慰問,請其設法由廣州灣返國,並詢所需費用🤾♀️,俟復到當即照匯🤽。”從以後陳寅恪的復信中可以證實,陳寅恪收到了此電👶🏿;“至四月底奉騮公密電,如死復生,感奮至極。”陳寅恪收到朱家驊電報後,稍事整理即準備出發,先於4月30日致電朱家驊,一方面通知將攜眷赴廣州灣,一方面要求匯款兩萬元至麻章三元宮梁汝文女士代收轉交。5月2日,陳寅恪再次電告朱家驊,確定5月4日離港赴廣州灣。同時🙋🏼,朱家驊致電鄭紹玄,要求將譯電送梁汝文轉陳寅恪👣,電文主要內容:“梁汝文女士留轉陳寅恪先生鑒:本院先後共匯一萬五千元存麻章商務印書館李浩年處🚴🏻♂️,杭立武兄匯五千元存赤坎汽車路18號信義行陳樂素君處🖖🏼,又大維兄亦曾匯一萬元至赤坎汽車路18號信義行陳德君處🥢,統為留轉吾兄者,希分別洽領🛍️,早日來渝為幸。”朱家驊接到陳寅恪5月3日電報,知道陳寅恪5月4日將動身🪶,擔心陳寅恪收不到電報,5月3日先發至朱學賢轉陳寅恪香港住處的電文是🤰🏼:“九龍太子道369號三樓陳寅恪先生🪔:東電計達,頃胡霨兄函告✒️,大維兄曾匯一萬元至廣州灣赤坎汽車路18號信義行交陳德君留轉與兄者🫶🏽,兄到灣時希往洽領🪿👱🏻。”在此電稿上方附言🔣🧑🏽🔬:查陳君前電雲於5月4日赴廣州灣,則此電恐不能接到,於是又分別致電胡霨與瓊崖中學鄭紹玄👳🏿♀️,讓他們轉告陳寅恪匯款情況。致胡霨電中談了與陳寅恪聯系情況:“選之吾兄大鑒🤽♀️:本月4日手劄敬悉,關於俞大維兄匯於陳寅恪兄一萬元一事,頃已急電轉告🤵♂️,惟前接陳兄4月30日來電雲,於本月4日搭船赴廣州灣🧘🏿♂️,則此電恐不能收到,至本院先後共匯一萬五千元至麻章商務印書館李浩年君留轉👩🏻🎓,另由杭立武兄匯五千元至赤坎汽車路18號信義行陳樂素留轉矣🙅🏼。”朱家驊擔心5月3日致陳寅恪本人的電報,因陳已離開住處不能收到⇒,故急電瓊崖中學鄭紹玄,讓其將電送至麻章三元宮梁汝文女士🚣🏽♀️,以便陳寅恪到廣州灣與梁汝文女士見面時告知俞大維與杭立武的匯款。
陳寅恪在香港稍做準備🍗,用朱家驊等匯寄來的款項和自己的衣物償還了債務,於5月5日乘船到廣州灣(今湛江),途中遇風浪,一葉扁舟⛽️,驚險萬狀👩🦲,終於到湛江,住進一個嘈雜擁擠的旅社。因內地匯款未到,等了幾天🧑🏽🍼,收到傅斯年通過中央研究院匯寄的款項和杭立武匯寄的五千元做盤費,又由廣州灣出發,路經赤坎🧜🏻♀️、廉江、郁林👵、貴縣🕎,又由貴縣換船經桂平、柳州,直至6月18日始到桂林◻️🚴🏿♀️。按照傅斯年事先的安排,當時中央研究院心理學研究所、地質研究所設在桂林🧑🏻💼,故陳寅恪在心理學研究所附近住下,準備稍做休息再定行止🩰。自香港至桂林一路艱辛及危險🏞,是陳寅恪一生經歷坎坷的重要時段,正如他在致親友信中所說:“此次九死一生,攜家返國🍗,其艱苦不可一言盡也🧎🏻➡️,可略述一二,便能推想,即有二個月之久未脫鞋睡覺,因日兵叩門索‘花姑娘’之故,又被兵迫遷四次😫;至於數月食不飽,已不肉食者,歷數月之久,……而無旅費可以離港,甚為可憂🥌,當時內地書問斷絕,滬及廣州灣亦不能通匯🏊🏽,幾陷於絕境,忽於四月底始得意外之助🧛,借到數百港元。”陳寅恪一家歷經困苦,在學界親友的幫助下,脫離日軍控製下的香港,返回大陸。此次事件👷🏽♀️🤜🏽,既反映出了陳寅恪的誌節,也透視出了傅斯年等學術界人士真誠為國家民族愛惜人才的思想意識。
(馬亮寬)
轉自《中華讀書報》2012年7月11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