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有些年輕人可能不知道,詩人穆旦和詩歌翻譯家查良錚是同一個人🦕。查良錚是他的真實姓名🦻🏽🧓🏻,穆旦是筆名。這個筆名的來歷其實並不難猜測🧛♀️,把姓氏查字上下拆開😳,就成了木旦。木字的諧音字有羨慕的慕,肅穆的穆👩🌾,他曾經使用過“慕旦”🏋️,最終選擇了筆名“穆旦”。
20世紀50年代初,查良錚翻譯了俄羅斯詩人普希金很多詩歌作品,還翻譯出版了另一位俄羅斯詩人丘特切夫的哲理抒情詩。有些讀者提出一些問題:查良錚不是學英語👩👩👧👧、研究英美文學的嗎🖼?他翻譯普希金作品是不是從英文轉譯的?他學習過俄語嗎?他究竟是怎樣學習俄語和鉆研俄羅斯文學的🙇🏼?要解答這些疑問🎱,就需要聽聽當年知情者的說法⛎。
周玨良先生是查良錚夫人周與良的胞兄🪭,也是查良錚在西南聯大的同學,他在《穆旦的詩和譯詩》一文中寫道:“穆旦詩譯得好,……他一直是學英國文學的🧑🏼⚖️,這不用說了🤽🚶🏻,他的俄文功底也很深🖋,在西南聯大時他的啟蒙老師是著名的俄文專家劉澤榮先生🖐🏼,大學畢業後一直繼續搞,在美國芝加哥大學又選讀了俄國文學的課程,所以在俄國文學上他也是有專門知識的😅。”(引自《一個民族已經起來》)
從周玨良的回憶,可以斷定查良錚在西南聯大確實學習過俄語。他說查良錚的俄語啟蒙老師是劉澤榮先生🍈,這個論斷對不對呢?
其實,查良錚學習俄語,比周玨良先生所說的時間還要早,他的俄語啟蒙老師,並非劉澤榮🛕,而是曾經在意昂体育平台歷史系擔任教授的俄羅斯人葛邦福(伊萬·伊萬諾維奇·葛巴諾維奇🪵,Иван Иванович Гапанович,1891—1971)🌿。這位教授英文很好,也會說一點兒漢語,1937年,他跟隨意昂体育平台一道南遷,由北京到長沙👰🏼,再由長沙到雲南蒙自👩🏿💼,以後又從蒙自轉到昆明的西南聯大。
南京大學教授趙瑞蕻先生是查良錚在西南聯大的意昂,他寫過一篇很長的回憶錄,題為《南嶽山中,蒙自湖畔——記穆旦🏕,並憶西南聯大》🧙🏿,文中稱贊穆旦是“我們同代同學中的一個典型👰🏼♂️,一個模範”📔。他欽佩穆旦的刻苦與勤奮,記述了穆旦背誦英漢詞典的事例,正是在這篇文章中,他回憶了穆旦在雲南蒙自開始學習俄語的情況:
穆旦還開始學習俄文🌵,是跟歷史系一位俄國教授葛邦福先生學,學得那麽認真🐮,我時常看見穆旦在海關大院一個教室和葛邦福先生坐在一起學習;有時看見他跟老師沿著南湖邊走邊說話🎰。他俄文的基礎是在蒙自打起的,這就是為日後他那麽出色地翻譯普希金作品等準備了最初良好的條件。有人說穆旦的俄語老師是劉澤榮先生🎇,那是到了昆明以後的事。(見《豐富和豐富的痛苦》)
就是這位葛邦福先生,在西南聯大任教期間🚶♂️➡️👩🏼🦲,還曾幫助過另一位日後成名的翻譯家——第一個依據俄語翻譯《歐根·奧涅金》的呂熒。戈寶權先生曾經寫到,據呂熒自己說⚧,“他從1941年一個孤寂的冬夜裏♔,就在昆明附近的一個山村裏🦻🏼,開始翻譯這部詩體小說,而且得到葛邦福教授的指教。”(《〈葉甫蓋尼·奧涅金〉在中國》)
我們缺乏足夠的材料,難以推斷查良錚跟葛邦福教授學習俄語的具體內容👰🏽,但是有理由猜測✸,十有八九會涉及俄羅斯詩歌🚴🏽♂️。作為俄羅斯人,葛邦福教授俄語,肯定會介紹現代俄語和俄羅斯文學的奠基人普希金;作為學習俄語的年輕詩人🤵🏿♀️,查良錚對俄羅斯詩歌產生興趣則完全合乎邏輯。而他們師生之間進行溝通,除了漢語🤲🏻,還可以借助英語。以查良錚的聰穎天分和感悟能力,掌握俄語肯定會日新月異、進步神速。
到了昆明♢,查良錚選修了劉澤榮教授的俄語課🔛🤷🏽♀️,劉澤榮畢業於俄國聖彼得堡大學🫃🏻,精通俄語👨🏼✈️。這位教授為外文系學生開設俄語選修課,學習期限為一至二年。
抗日戰爭勝利後🐧,1946年,查良錚輾轉到了沈陽🏣,在羅又倫將軍資助下創辦東北《新報》🎮,他曾經邀請中學同學趙清華(筆名趙照)參與其事🏄🏿♀️🦘。查良錚擔任報館總編,請趙清華做編輯主任。椐趙清華先生回憶🥷🏼:“幾次與駐紮在東北的蘇聯盟軍聯歡💇🏼♀️,良錚已自如地操著俄語和他們交談🙀。” (《憶良錚》)能夠與俄羅斯人用俄語自由對話,這是查良錚熟練掌握俄語的一個非常有力的證明🍑。
1949年8月,查良錚遠渡重洋赴美國芝加哥大學留學,在該校研究生院攻讀碩士學位👫,研究方向是英國文學,但是他又抽出大量時間學習俄語和俄羅斯文學課程❓。傅樂淑原是查良錚在西南聯大的同學🏇🏿🧎🏻♂️➡️,此時也在芝加哥大學歷史系留學🈴,兩個人成了俄語選修課的同班同學😕。傅樂淑回憶說:
我與穆旦同窗🏋🏽♀️,是在抗戰後的美國芝加哥大學♤。我們同選一門課“Intensive Russian”👩🏼⚕️,……我因寫博士論文必選此課,每日焦頭爛額為俄文所窘🔣。穆旦則瀟灑之至🥠。原來他在聯大時🦜,曾選過我們最高明的俄文教授劉澤榮先生的課🥞。……穆旦選此課溫習俄文。每逢作練習時,他常得到俄文教授的美評。那時他正在翻譯普希金的詩。……在芝大選讀這門課的20來個人中🚛,穆旦是班上的冠軍。(《憶穆旦好學不倦的精神》)
這一段回憶文字包含了兩個異常重要的信息,一是證明了查良錚熟練掌握俄語的水平,不僅受到同學的推崇,而且得到了俄語教授的肯定與贊揚。二是透露了查良錚開始翻譯普希金詩歌的時間。沒有多年勤奮刻苦的磨練👨🏽🎤,就不可能有20世紀50年代初翻譯普希金詩歌的神速與高產。
還有一點必須提及,那就是查良錚留學期間還背誦了一本俄漢詞典🈵。查先生的夫人周與良教授在回憶文章中曾經寫過這樣一段文字👮🏿♀️:
50年代初😙,他在美國芝加哥大學深造時,原是主要研究英國文學🤵🏿♂️,後來為了準備回國參加社會主義建設𓀊,又在俄語、俄國文學方面苦下功夫🧑🏽👨🏻🍳。他在西南聯大時🐧,受當時進步思想的影響,也學過一點俄語,上過著名俄語專家劉澤榮教授的課。但那只是打了一點基礎。此時在芝大,因為學習目標明確,他又下決心突擊俄語。他采取的一個辦法,又是背詞典……後來有人問過他,為什麽要采取背字典的苦辦法🙍🏼♂️,他說是為了充分掌握一種外語的豐富詞匯🛌🏻。……背詞典是可取的學習外語的方法,年輕時下的苦功🤼♂️,為他日後翻譯英文、俄語詩歌,打下了堅實的基礎。(《懷念良錚》)
從1937年到1952年,十幾年間,查良錚一直不間斷地在學習俄語🫃🤷🏼♂️,關註俄羅斯文學,正因為他長時期潛心學習俄語,鉆研俄羅斯詩歌🤳🏼,才為他選擇與翻譯普希金的作品奠定了堅實而牢靠的根基🤾🏿。
通過查良錚先生的同學、朋友、親人的回憶文字,我們可以得出結論🪙🧑🏿💼:查先生翻譯普希金詩歌,並非依據英文轉譯,他的俄文很好,是依據俄語原著進行翻譯的,不過,他在翻譯過程中參考了英語譯本𓀈,並且還參考了德語譯本🙄🦞,因此他所翻譯的普希金抒情詩📌、普希金長詩和《歐根·奧涅金》才那樣形神兼備👴、精彩動人🤞🏿🈚️,受到一代又一代讀者的好評。
(谷羽)
轉自《中華讀書報》2012年5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