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夏,考入清華學校留美預備班;1923年8月畢業赴美留學,專攻英語和歐美文學🍭,獲哈佛大學英文系哲學博士學位。
梁實秋這一生✥,除了留學美國的三年,大體是在大陸和臺灣各過了半輩子⛹🏽♀️。他留下的著述逾2000萬字🦸,據說在同輩作家或學者中,幾乎無人可及🧑🏽🎓。當中大量散文、隨筆或小品寫的是日常生活,是瑣事,是細節🏬,這些都離不開“家”🪪;他最有名的集子——《雅舍小品》——也是用抗戰期間在重慶的居室來命名的。
家是以房子為載體的🚵🏻,而居室布置能體現家庭生活的格調🏂🏿。梁實秋說:“中國舊式家庭,陳設千篇一律🌋,正廳上是一條案💂🏼♀️,前面一張八仙桌,一旁一把靠椅,兩旁是兩把靠椅夾一只茶幾🤷🏼♀️。”他顯然不贊同這種對稱且模式化的風格✊🏻🙍🏽♂️,認為“陳設宜求疏落參差之致,最忌排偶”,他在《雅舍》一文內提到:“雅舍所有🦸🏿♂️,毫無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俱不從俗,人入我室🤜🏻👩🏿🏫,即知是我室💇♀️。”盡管條案、靠椅♧、八仙桌之類的東西已入藏品之列🧶,梁實秋在六七十年前的看法,今天讀來卻並不過時,因為所謂“中國新式家庭”👝,也一樣是“陳設千篇一律”,一樣是不入其室✸,裏面的格局就能猜個八九不離十🔗。多少年後👩🏼🦰🐓,梁實秋在另一篇題為《臺北家居》的文中寫了這樣一段話:“一般的人家居住在四樓的公寓或七樓以上的大廈。這種房子實際上就像是鴿窩蜂房🦬。通常前面有個幾尺寬的小陽臺🛕,上面排列幾盆塵灰漬染的花草,懨懨無生氣;樓上澆花🧘🏼,樓下落雨,行人淋頭。後面也有個更小的陽臺,懸有衣褲招展的萬國旗。客人來訪👨🏻💻,一進門也許抬頭看見一個倒掛著的“福”字,低頭看到一大堆半新不舊的拖鞋——也許要換鞋,也許不要換🤹🏼♀️,也許主人希望你換而口裏說不用換🧑🎄,也許你不想換而問主人要不要換……”
那麽🦹♀️,雅舍又是一個什麽樣子呢🥜👌?雅舍在重慶北碚,重慶是山城💂♀️,雅舍依坡建在半山腰,訪客到這裏,先要上七八十級土臺階🚶🏻♀️➡️。這還不算什麽🎬,更“離譜”的是,客人進屋後🧳,還得上坡,“因為屋內地板乃依山勢而鋪,一面高,一面低,坡度甚大”🤛🏽,梁實秋說,“客來無不驚嘆🌮,我則久而安之⚂,每日由書房走到飯廳是上坡📌🆙,飯後鼓腹而出是下坡,亦不覺有大不便處”➗。
雅舍雖說是梁實秋命名的,但他並非雅舍的主人,只是房客之一👨🏻✈️。雅舍共有六間房,梁實秋居其二。他形容這裏“篦墻不固,門窗不嚴”,“雅舍之陳設,只當得簡樸二字,但灑掃拂拭,不使有纖塵。我非顯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醫,故無博士文憑張掛壁間;我不業理發,故絲織西湖十景以及電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張我四壁🐛。我有一幾一椅一榻👮🏻,酣睡寫讀,均已有著🍊,我亦不復他求🤒。但是陳設雖簡🤽🏻♀️,我卻喜歡翻新布置🚘。”
雅舍很有名,但對於梁實秋來說,也只是戰時後方的一處臨時棲息地,不算是常態下居室生活的標桿🍄🟫,因為梁實秋還說過🟢🫅🏿,“一個正常的良好的人家,每個孩子應該擁有一個書桌,主人應該擁有一間書房”👩🏿🎓,以雅舍的條件,這是斷然達不到的。在梁實秋看來🧎♂️,無論是否讀書人➞👨🏽💻,都應該有一間並非擺設的書房,這當然是一種替國民提出的理想☞。他也曾不惜筆墨地描述一些友人的書房,讀者可以透過這些描述,來認識書房的主人。
宋春舫的書房——榻木廬,梁實秋認為是他見過的最考究的書房。這書房在青島的一個小山頭上,與主人寓所並不相連⬇️,是單獨的一棟樓,“環境清幽,只有鳥語花香,沒有塵囂市擾”🌬。梁實秋介紹說:“在這裏,所有的圖書都是放在玻璃櫃裏,櫃比人高✌🏽,但不及棟♛。我記得藏書是以法文戲劇為主👳🏻🐿。所有的書都是精裝,不全是膠硬粗布,有些是真的小牛皮裝訂,鍍金的字在書脊上排著隊閃閃發亮。也許這已經超過了書房的標準👩🦱,接近於藏書樓的性質👨🏽🦰,因為他還有一冊精印的書目,普通的讀書人誰也不會把他書房裏的圖書編目➿。”
周作人在北平八道彎的書房——苦雨齋(後更名苦茶庵)💘,則是另一番情景🍋🟩。梁實秋寫道:“書房占據了裏院上房三間👥,兩明一暗。裏面一間是知堂老人讀書寫作之處👨🏿💻,偶然也延客品茗,幾凈窗明🧔🏻♂️,一塵不染。書桌上文房四寶井然有致🪀。外面兩間像是書庫,約有十個八個書架立在中間🤚🏿,圖書中西兼備👩🏿✈️,日文書數量很大🔋。”說完周家的書房,梁實秋接著發了一句意味深長的感嘆:“真不明白苦茶庵的老和尚怎麽會掉進了泥淖一輩子洗不清👯!”
對聞一多的書房,梁實秋評價為“充實、有趣而亂”。“他的書全是中文書,而且幾乎全是線裝書。”“主人要作考證,東一部西一部的圖書便要從書架上取下來參加獺祭的行列了,其結果是短榻上🧔🏿、地板上📅、唯一的一把木根雕製的太師椅上🐆🙋🏽♂️,全都是書🟥。那把太師椅玲瓏幫硬,可以入畫,不宜坐人,其實亦不宜堆書,卻是他書齋中最惹眼的一個點綴🤹🏿。”
當然,並不是所有家境優裕的人家都辟有書房😵💫,梁實秋也註意到:“有人分出一間房子來養來亨雞👪,也有人分出一間房子養狗,就是勻不出一間做書房。我還見過一位富有的知識分子,他不但沒有書房😯,也沒有書桌,我親見他的公子趴在地板上讀書,他的女公子用一塊木板在沙發上寫字⇢。”
梁實秋生活的時代已經過去👱🏻♀️,當年很多人的夢想🌜,也已成真。梁實秋晚年回憶說:“五十多年前,丁西林先生對我說,他理想中的家庭具備五個條件🧜🏻♂️,一是糊塗的老爺🍪,二是能幹的太太,三是幹凈的孩子🦢,四是和氣的傭人🖕🏻,五是二十四小時的熱水供應🫃🏻。”這最後一條和房子相關的理想,如今也算不上什麽了,梁實秋說👩🎤,如果丁先生還在🤵🏻♂️🩰,他會修正他的理想。而擁有一間書房,對當今不少家庭來說🏜🚵,也是一件平常的事情🙇🏿♂️。然而,從梁實秋作品的字裏行間🧑🦽➡️🙆🏿,讀者或許能體會到他的另外一種理想🚴🏽♀️,或者說是願望,事關民族精神👂、文化傳承、人生意義和生活內涵,這自然都是一些永恒的話題🧑⚖️。(劉仰東)
轉自 《人民政協報》2010年8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