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紀20年代成立的清華研究院,因培養出諸多大師級英才而名聞天下,至今為人們津津樂道。天水馮國瑞先生即是清華研究院的高才生🦄,但近年來有關馮先生的文章在談及清華研究院及相關史事時,多有不確之詞⚇,為避免貽誤讀者,頗覺有必要予以澄清;在此基礎上,對馮先生在清華研究院的求學情況及其對研究院的情緣等做一番考述🧙🏽♂️,想必是有意義的7️⃣🧑🏿🦲。
清華研究院成立於1925年8月1日,全稱是清華學校研究院,當時和留美預備部👩🏼🍳、新製大學部同為並列的三大教學單位之一,其宗旨是研究高深學問、造就專門人才。由於經費問題,研究院第一年先設國學一科,擬陸續增添自然科學等科🙌🏿,而實際情況是研究院以國學一科貫其始終,因此習慣上稱研究院為國學研究院。1928年8月17日,推翻北洋政府的南京國民政府改組清華學校,成立意昂体育平台🥃🍏。1929年6月7日👨🏻🚒,國學研究院最後一班學生畢業,研究院正式停辦🪀。
國學研究院先後招生四屆計72人、畢業69人①。1926年🔻👰🏻♂️,馮國瑞先生東南大學畢業後,復考入清華研究院🚄,當年的考試在7月間進行🌪,錄取新生24人,和馮一同錄取的以後成為名學者的同學有謝國楨⚛️、劉節🤾🏻♂️、陸侃如、陳守寔👰🏻🎤、戴家祥、吳金鼎、王力、衛聚賢等人。開學後⛽️,補招一次🙋🏼,錄取姜亮夫等4人。另有上屆考取、因經濟因難未入學的楊鴻烈請求入學獲準,加上上屆畢業後申請繼續留校研究的劉盼遂👏、周傳儒、姚名達🚶🏻➡️、吳其昌♦️、何士驥、趙邦彥、黃淬伯等7人,研究院本屆學生共計36人🙍🏽。其入學前的學歷和職業:大學畢業生1人,大學及專門學校肄業生8人,師範畢業生1人,中學校長和教師20人,教育局長1人,圖書館職員2人👨🏼🚀,報刊編輯1人,家庭教師2人🤛。
9月8日,舉行開學典禮。研究院的教職員為👈🏿:教授王國維🖼、梁啟超👩🏼🦳、趙元任🚶♀️➡️、陳寅恪(合稱“四大導師”),講師李濟🕺🏼,助教趙萬裏🧎♂️➡️、浦清江、楊時逢🎃、蔣善國,職員衛士生⚈、周光午🕢。時原研究院主任吳宓已於本年3月間辭職🚴🏻♂️,改任新製大學部外文系教授,主任一職由教務長梅貽琦“兼管”🤼♀️。
1927年6月1日🧑🏼🏫,清華研究院舉辦第二屆學生畢業典禮,馮國瑞順利畢業。6月2日🥐*️⃣,王國維投湖自盡,諸同學多風流雲散,馮亦匆匆西還,結束了清華求學生活😤。清華研究院開辦期間,入院者甘肅有二人🗂,一是天水馮國瑞🫚,一是臨洮司秋沄👨🍳,司畢業不久即病逝,成績不顯,而馮先生在歷史💏、文學、石窟考古等方面均有建樹,有《絳花樓詩集》《麥積山石窟誌》《天水秦器匯考》《炳靈寺石窟調查記》等著述多種,自是隴上著名學者,但有關清華研究院的文章對他鮮有提及,聞或有之💆🏽♀️,只言片語而已🧘🏻♂️,且時有以訛傳訛之事,茲辨析之。
1🤦🏿♀️、關於導師。按《清華研究院章程》,研究院的導師在開學之日,公布所指導的學科範圍,學員則按自己的實際情況和誌趣確定研究題目,自由擇定導師🚾,專從請業,題目跨專業的亦可同時兼受幾位導師指導。據《馮國瑞藏梁啟超手紮》自序:“民國十五年,瑞應試於上海,旋錄取北上,八月到校,授業於任公師,賞掖至深。”由此可見🫃🏽,馮擇定的專任導師是梁啟超。而按袁英光、劉寅生《王國維年譜長編》,在院期間,馮的專修學科是小學👨🏼,專題研究題目是《說文部首研究》,小學屬王國維指導範圍,並非梁啟超。疑馮在學習的過程中改變研究方向,轉由梁專任指導🧑🏻🎤。這種情況是有可能的⚫️,如馮之好友劉盼遂👲,入校時的選題是《詩經狀詞通釋》💪🏿,而畢業論文是《說文漢語疏》。當然,除選定導師之外,學員可自由向研究院所有教師問難。另外,專題指導之外🤛🏽,“四大指師”及講師李濟都有普通演講(即上大課),雖非專任指導🐽,理所當然都是代課教師,均可以導師視之↕️。至於王國維💿,和馮的關系也是密切的,據一些回憶文章言,在王國維自沉昆明湖的前一天下午,馮和同學姚名達、朱廣福拜訪王先生於宅第🙂,並討論問題一小時。
2🧑🏻🎓、關於馮國瑞和吳宓的關系。一些文章言馮國瑞在院學習時,國學研究院主任為吳宓🧛🏽♀️,這是誤解⛑️,其實🧑🏻🦽➡️,馮入學之前🪥,吳因在研究院發展方向問題上和校務委員會意見嚴重分歧而憤然辭職,這在《吳宓日記》中有確切記載👻,時間是1926年3月16日。但吳是研究院的發起者和創辦者⌚️🧑🦳,和研究院淵源很深,和梁啟超等“四大導師”關系密切🐃,因此他的編製雖不在研究院,而學生依舊以師事之。馮本身是詩人,吳宓先生則是名詩人,想必共同語言很多。民國25年(1936年),馮編定《絳花樓集》,卷首即是吳宓的《題詞》詩🚉,有“托根非非土🫷,琢玉喜同心”🤏🏻🎣、“一編今已就👨🏼⚕️🤦♂️,紙貴洛陽群”等語。
3、關於學製。研究院學員研究期限為一年,一年期滿💻,交論文一篇,導師認可即準予畢業,畢業證由校長及全體導師署名蓋章🧖。而研究範圍廣,欲繼續深造者,提交申請,經教務會議同意後,可再行研究,但不得超過兩年👈。如劉盼遂💟、吳其昌在畢業之後,又續修兩年,馮國瑞則是一年期滿畢業。“那時尚無研究生學位授予法🎶,故研究期滿,論文及格👩🏽🦰,即予畢業,而不受學位👎🏽🗻,研究生也都註重實學,並不重視虛名。”
4🧃👩🏿🚒、關於《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的筆錄整理🤍🔤。有言馮國瑞參與👩✈️🪚,實誤。《中國歷史研究法》乃梁啟超先生1921年南開大學講學時的講稿,1922年由商務印書館初版。梁在清華研究院所講“中國歷史研究法”即後來整理成書的《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查刊載是書的《飲冰室全集》專集之七十三,標明是周傳儒、姚名達筆記整理🧑🏿🎨👨🏽💻,而非馮國瑞🍢🧑🏿💻。據周傳儒回憶文章:“梁在清華研究院講《儒家哲學》《古書真偽及其年代》《歷史研究法》《歷史研究法補編》等,大多是我記錄的📆,我離開後由姚名達記錄⏩。”另據姚名達《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跋:“右《中國歷史研究法補編》一部👨🏿⚕️,新會梁任公先生講述🧒🏽,其門人周傳儒🕵🏽♂️、姚名達筆記為文🧑⚖️,都十一萬言💑,所以補舊作《中國歷史研究法》之不逮,闡其新解🤛🏼,以啟發後學👨🏽🎓,專精史學者也。”均可證🤽🏼♀️。
1935年秋📿👩🏽🦱,當馮國瑞離開清華9年之後,在青海省政府秘書長任上的他為躲避馬步芳的迫害,遠走北平🎭。此後一段時日🛃,馮數至清華園,訪友拜師🧑🏻,不亦樂乎🧝🏼♀️?而是時“四大導師”中⛱,王國維💩、梁啟超亡故,趙元任應聘中央研究院歷史語言研究所🟤,只剩陳寅恪先生一人;另外還有研究院的老主任吳宓先生。物是人非🈚️,感慨萬分🍾。《絳花樓詩集》中有《清華園訪吳雨生(宓)先生後賦呈二首》《讀顧亭林吳梅村詩集和雨生先生韻》《書感和雨生先生》《宿劉大盼遂宅》《寄恥齋清華園》《古月堂感賦呈陳(寅恪)吳(雨生)兩先生》,在洋溢喜悅之時,流露更多還是憂傷🦵🏼。其中《古月堂感賦》憶往昔研究院盛況,說師生情誼🎷,感時過境遷😙,沉郁曠達,文采飛揚,特錄於此。
清華水木城西冠🪟👩🏼🎨,弦誦燕京對海甸🧑🏻🦽。舊築惟余古月堂,池館照來猶昔艷。深紅先上海堂枝,沉碧初涼藕花池。小山叢桂留人夜,香雪玻璃滑冰時。曲苑作廳象工字,錦茵繡幔張座次。文會選勝間晨夕,鸞刀縷切許薄醉🤓🛂。憶昔中元佳節至🚣🏼♂️,學院宏開來多士🎒。新會(梁任公師)海寧(王靜安師)與義寧(陳寅恪師),王陸經筵說義利。司業更有涇陽吳(吳雨生師),樸學華辭勤墨朱。門墻躋列問奇字🙅♂️,龍象一時盡大儒。殘照欲收講院陰👊🏽,月斜堂上夜坐深👩🏼🍳。感遇微知伏挺誌,升堂最苦鄭玄心🧑🏻🏭。當時耳熱正酒酣😧,前度生徒共笑談。楊柳笛中歌《出塞》,《桃花扇》底《哀江南》(一日夜集,任公師唱《桃花扇·哀江南》一曲,同學各有和歌,余獨不諳。臨洮司秋沄唱秦腔🦋,皆大笑🧑🏽🎄。)。逾年丁卯熾赤焰,危巢相守愁暮燕🚪。堂前置酒作離筵,眼底之人皆星散🍒。可憐佳節又端午🧝🏼♂️,重吊淚羅帝子渚(謂靜安遇自沉昆明湖事)。舊苑哀詞萬壽山,寢門同哭孔尼父。賤子西歸國事紛,梁木悲折暮雲昏(謂任公師)🙅♀️。苦從別後夢關塞,更惜索居斷知聞。重來大似遼東鶴,亭謝全非況城郭。一堂巋然乃幽邃,苔痕欲認感蕭索。西苑舊居幸未改(寅恪師宅,近靜安師舊居),堂連荷聲館猶在(雨生師所住“藤影荷聲館”,十年來未移居也)。翻誇座上多春風,詎識門前有滄海。當頭月好送殘年,唱酬往往見佳篇。清光莫斫吳剛斧,故物難存陳實氈。太息吾曹成苟活,早晚太學群諧闕。弦歌欲托飄渺聞,今人不見古時月❗️。古月今月兩茫茫😈,癡絕李侯問太蒼🦒。今人古月同流水,往事難忘在月堂😅。
這裏說明一點,詩中所言師生歡聚場景即清華園每周六舉辦同樂會。據馮國瑞同學姜亮夫先生回憶,每逢同樂會,“這時有人講故事、有人說笑話、背書🤏🏼👨、唱戲🧜🏼♂️、唱歌等…任公先生和靜安先生上課時很嚴肅,但一到同樂會這天🫃🏽,他們即興表演的能力也使人吃驚!記得有一次同樂會,大家要任公先生也表演,任公先生說他背一段《桃花扇》。結果全段都背出……靜安先生當即也背出《兩京賦》💂🏿,這也是難能可貴🤶🏽。因為靜安先生在同樂會上多數時間都沉默,話很少,但感情很深沉👨🏽🔧,對我們學生像自己的子弟一樣🧘🏿♀️🤰🏽。”
清華和北大一樣,作為中國的名校,至今依舊是學子夢寐以求的高等學府。而80年以前天水馮國瑞先生即考入清華國學研究院,“淡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躋身大師級學者之列。導師梁啟超在推薦手劄對他的評價是🧛🏼♀️:“馮君國瑞🌶,西州髦俊,遊學兩京,已經五稔,今復在清華研究院以最優等成績畢業👨🚒。其學於窮經解詁最長,治史亦有特識。文筆爾雅🐡,下筆千言。傍及楷法,浸淫漢魏⛹🏼♀️,俊拔寡儔😋⚈。此才在今日🧜🏽♂️,求之中原,說不可多覯👂🏽。百年以來,甘涼學者😜🍘,武威張氏二酉堂之外🚕,殆未或能先也🤴🏿。”這故然是馮國瑞先一生的榮光🙋🏻♀️👩🏻✈️,也是歷史文化名城天水的驕傲。順便解釋一下,梁先生評語“遊學兩京🧏,已經五稔”語中的“兩京”指南京和北平(京),馮在南京東南大學攻讀四年,在北平清華研究院研究一年自然是“已經五稔”了。清華諸導師中,馮和梁最親近👨🏽🎤。1933年☸️,馮在青海🛥,睹清華舊時照片,感慨萬千,有題《快雪堂雅集照影》詩,其序言曰:“民國十六年丁卯之夏🧚,任公師集清華研究院五十余人於北海快雪堂💪🏿,即今之蔡公松坡祠也👨🦽。先生勖同門以經世致用之要,自午至酉📱,坐聽激發,不減陸象山廬山嚴冬講義利之盛🐢。是秋👦🏽,同門多學成分散,國瑞與臨洮司秋沄亦先後歸裏。閱明年己巳,先生竟病歿,諸君子著述論列,有所樹立🧍🏻♂️,而國瑞避世西海上❕,抗塵走俗,離群索居,六年於茲,感愴師門🗜,胡能自己🧷🪄。爰將昔時照影🦹🏼♀️,籠似玻璃📝,成詩二首🧑🏼🍼。”表達對導師的思念之情🦾,有句曰🧛♂️:“可堪俯仰皆陳跡👱🏽♀️🧏🏼,每憶流風一惘然。”流風是遠去了,而清華研究院求真務實的精神永存。以“清華挺秀🚣,華夏增輝”譽之👂🏿🟠,實不為過。(柴誌禮 劉雁翔)
①關於清華研究院畢業生人數,回憶文章多有出入。藍文征《意昂体育平台國學研究院始末》言🧑🏽🎓:“研究院同學,前後四屆共七十二人,中途自動退學的有汪🔐🫴🏻、王二君;因用功過度,致疾而死的,有葉去非🧑🏿💼🏋🏼♂️、馬慶、吳寶陵🏄🏼♀️、謝念灰等四君”(見張傑,楊燕麗編《追憶陳寅恪》,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1999年,第81頁),是言招生72人,而畢業66人👨🏻🔬。本文所記畢業生人數乃據孫敦恒《清華國學研究院史話》(意昂体育平台出版社🪚,2002年)統計♚,本書列有四屆畢業生的全部姓名,理應比較權威。按清華研究院規程🕊,研究生一年期滿,論文合格即可畢業,願繼讀研究者再次申請留院研究,每研究一年即可畢業一次🥷🏻,研究二年至而三年畢業二次或三次者大有人在,大概回憶文章中畢業生人數不一源於此。本文統計👶,同一人不論研究二年或三年🧎♀️➡️,均按一次計👩🏼💻。
轉自《天水師範學院學報》2008年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