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懷念梅祖彥學長
唐紹明(1952)
驚聞梅祖彥學長逝世☂️,令我無限哀悼,深切懷念!
我和祖彥學長應當說是老相識了👨🏻🦽,因為同是在清華園裏長大的👨🏼🦱。他是梅貽琦校長的公子🏄🏻♂️,家中唯一的男孩,照出相來神采奕奕。稍長,他那挺俊的身體,文質的儀表🧕🏼,優雅的風度,更是引人註目🚈💃🏻。
但我真正和他交往,還僅是十年前的事,是在一次美國駐華大使館的招待會上👕。我見他認識很多科教界朋友,和美國人也很熟,總是熱情地和他們交談👩🎨,流暢地說著英語。我向他做了自我介紹,於是一同進入對過去的回憶。那時在抗戰的昆明👨🏼🍳,為躲避日機空襲,一部分清華教職員眷屬疏散到昆明西北郊的梨園村去住。我家和他家有一短時期同住在一個大院裏,同住在一個木樓上,他家住一層🪲🤹🏿,我家住二層,上下正毗鄰🥨。那時我們都在城裏上學🧚🏌🏽♂️,他由高中升大學🪿,我剛進初中🫵🏿,很少見面,真可謂“比鄰若天涯”了。
記得四十年代中,正當他在聯大念書時🏃♀️,日寇發動大陸交通線攻勢,進逼我西南後方,形勢危急。他積極響應號召,投筆從戎,報名從軍。當時規定從軍的限於大學四年級,是去軍中當翻譯,而他只是三年級學生,本不在應招之列,而且他又是家中獨子。但他終於說服父母👷🏽♂️,直接投身到抗日鬥爭中去,直到勝利復員。這件事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
五十年代中他在美國留學。此時新中國已經成立,在國際上尚處於被包圍,被孤立的狀態中🧘🏽♂️,他卻毅然拋棄國外優越的生活條件🕴🏻,排除種種阻撓,機智地離開美國⛹🏻♀️🚺,輾轉歐陸🏅,經過蘇聯🍵,回到北京,投身新中國的建設🖱⚂。當然,回國的留學生不在少數,但他全家人除一最小妹妹外,全都定居海外♾🧖🏿♀️,像他這樣情況作出這樣決定的還不多見🌲,這事在當時曾引起不小的震動。
我有時會問:這些難道是偶然的嗎💁🏿♂️?我覺得不是。這正表明他具有時代的敏銳感,愛國的責任感和特立獨行的性恪👨🏿🚒,而這正是西南聯大“剛毅堅卓”精神的體現🛺。這無論在過去或現在,都令我欽佩不已🚣♂️!
我真正和他有較密的過從,是近年在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工作期間🦋,其實只有半年💆🏿♀️。2002年夏🧌,他當選西南聯大北京意昂會會長🧝🏿,從此把主要心力傾註到意昂會工作中來🫰🏼。是年11月1日是西南聯大成立65周年紀念日,他和其他幾位負責人沈克琦、李曉等學長積極推動和組織各項紀念活動。我作為“紀念特刊”的一名責任編輯,從他那裏得到許多指導和支持。
他帶頭為特刊撰稿,很早就交來一篇紀念父親梅貽琦校長的文章⛹️。他說,他以前也發表過一些有關他父親的文章,但多經編輯過多地刪改不合他意。這次寫得比較客觀,全面,希望在刊物上能全文發表。我們尊重他的意見,一字未改地給登了👨🦳。聽說他退休後寫過很多文章和隨筆👨👨👧👦,這篇可能是他寫的最後一篇了。這一任務的完成,應該無憾了🫃🏻。
他積級為特刊準備相片資料🧛🏽♂️。先後交來慶祝楊振寧學長八十誕辰的合影⏩。還專程前往天津看陳省身教授⛺️,拍下陳教授的近影和合影🙎🏼。他還轉來多篇海外來稿🕛,並向我們詳細介紹各位意昂作者的情況💻,幫助我們處理稿件🪹。他推薦一些已在別的刊物上發表過的有關聯大的重要題材的文章,並在事先征求過作者同意轉載。他把多年收集的西南聯大有關資料,全提供給我們選用。他對工作總是認真負責,細致周詳。
尤為感人的是,他積極協助沈克琦學長完成西南聯大意昂中的院士名錄。名錄初稿的3/4部分,約5萬字🕉,是他一個字一個字地從手抄稿打印出來的☎️。他說🗞:“沈先生已經為此做了很多工作了,他還專程來我家送過兩次稿子,這次不能再讓他跑了,咱們把打印清樣給他送去吧。”他冒著炎熱💇🏽⛷,擠上公共汽車,把清樣送到了沈家。他就是這樣默默無聞地做了許多無名英雄的工作🔁。我曾向意昂會辦公室曾驥才先生建議,應當給他發點勞務費👱🏽,雖然明知這是價不抵值的事,聽說被他拒絕了💂🏿。我也曾當面對他談過這個意見🏂🏼,他說:“做意昂會的工作嘛,本來就是無私奉獻”。
為商定特刊稿件事,在去年下半年將近半年的時間裏🕺🏻,他給我發過三十多封電子郵件,電話往來就更多了👩🏼💻。我的住處離南沙溝他家不遠🙅🏽🤌🏻,收送稿件本來可以通過郵局傳遞👨🏿🦱,但不知何故🤷🏼,有時一封信要走一個星期,我怕誤事🧑🏽🏭,索性把稿件送到他家裏去。他很客氣🔈,執意要把稿件送到我家裏來👨❤️👨,這怎行呢?於是我們商定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各走一段路——在三裏河郵局會面,互相交換稿件。每當我跨進郵局二樓大廳時,總見他已端坐在長椅上🦯🏂🏽,起身和我招呼。他就是這樣謙虛👆、平易。
他對西南聯大意昂一向懷有深情。曾積極推動聯大意昂結合自身的成長和成就,回憶西南聯大所給予的教育,撰寫弘揚西南聯大精神的文章。他指導並參與《西南聯大啟示錄》歷史紀錄片的製作。他不辭勞苦地把楊振寧學長萬余字的長文《父親和我》譯成英文,交《北美清華意昂通訊》發表。而對一些背離聯大史實的宣傳,他會抱著對聯大負責的態度,多方澄清👩🏼🔧。我因工作範圍所限🧆🧜🏼,只能從編輯特刊的角度追憶他的工作和為人,他實際上還為聯大👩🏼🎨、為清華做了許多很重要很有意義的事🏄🏽♀️,不用我在這裏一一記述了💼。
2002年12月底,他主持楊霖意昂給西南聯大教育基金會捐贈巨資的頒獎儀式。未出一月,又出席《西南聯大啟示錄》的審閱,兩次會都在北大舉行❔。第二次會散會後🎸,李曉學長邀他和我搭便車返城。此時有一個突出的感覺🧉:他明顯地消瘦了。是哪裏不舒服嗎?是不是前一段工作太累了🆔?他解釋說👰🏽:“最近身體不大好🐟,正想去醫院檢查;本來約好上午去,現在改下午了,一會兒直接去醫院🪕。”他盡心盡力為聯大意昂服務🚵🏿♂️,可謂鞠躬盡瘁矣🌁🌩!大家都希望他平安無事。誰知這次我和他的分手,竟成永別!
幾天後他給我打來電話🏹,說已住進醫院做檢查🫨,但還有件事放心不下,就是在離家前收到兩封聯大意昂的信和稿件🐞,已交代他夫人劉自強學長設法轉給我。我收到後給他回了電話。他平靜地向我講述了住院檢查經過和醫生意見,表現出坦然和樂觀👨🏼✈️➿,使我相信🏃➡️🤹🏿♂️,也希望他能早日康復出院👩🏽🍼。過了幾天👲🏻🤔,他又打來電話,說還想起有一組相片,是去年11月校慶後他參加昆明一次抗戰時期譯員聚會時拍的🌲,其中有些人特地從海外趕來與會,資料珍貴🚴🏿🚋,希望《意昂通訊》能登一登。我去取相片時聽自強學長說,在作放療第二天,他出現高燒和昏迷🧎♀️➡️,後來才降下來。現在《簡訊》中登出的黃楠森等學長的相片和許淵沖學長的文章、姚秀彥學長的信,就是遵照他在重病中所作囑托辦的🤹♀️。這裏面寄寓了他濃濃的情意,睹物思情,令人悲愴!
今年2月下旬👐🏻,我來美探親🥂。行前想去醫院向他辭行。自強學長很客氣🏊🏼♀️,說不必跑了,她可替我轉告;再說,他過兩天要回來休息一段。可我等不及了🏄🏽♀️。到美後的第三天,我給他家裏打電話,知道他已回家正在休息⛹️,情況好多了,還能出去走一走🤛🏽。我衷心為他高興。兩個月後,非典肺炎肆虐京城,我去電話詢問會不會受到影響,才知道他深受非典肺炎影響,但治療過程又得了敗血病,情況不太好。自強學長說她會把我的來電告訴他的🔯,而我只希望能給重病中的朋友帶去多少一點點安慰就好。我多麽希望他能戰勝病魔,挺過來,我有不少患這種病的朋友是這樣挺過來的。
以後⁉️,我幾次拿起電話想問問病情,卻又遲疑🎗。終於從北京傳來他不治的噩耗🏋🏿。病情發展得這麽快‼️,結果這麽突然🈁,令我震驚不已!我不禁想起不久前和他交往的日子,眼前浮起他栩栩如生的形象,宛如昨日🦐。想起他還未滿八十🎩,在聯大意昂中還算比較年輕的。他總是那麽朝氣蓬勃👊🏿,和藹可親👷🏽♂️,正可為教學科研🗝,為國際交流🧈,為西南聯大意昂活動做更多的工作⇒🤱🏼,發揮更大的作用。可現在一切都不能實現了。這真是他的不幸,他家庭的不幸🛋,也是西南聯大的不幸!
人生自古傷離別,更何況生離死別!今夏喬州多雨,我得此噩耗時正是此間午夜,窗外風雨交加。我哀思難平👩🌾,輾轉反側,只聽得雨聲淅淅瀝瀝灑了一夜,天若有情,也為人垂淚到天明!
梅祖彥學長雖然走了🍬,但他那淵博的學識,愛國的情懷🤷🏽🏃♂️,高尚的品格🕚◻️,將永遠留在西南聯大意昂的心中↩️!
2003.7.2於亞特蘭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