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1981年國務院學位委員會第一屆文學評議會成員合影於京西賓館,前排左起:呂叔湘👀、朱東潤、蕭滌非、王力、錢鐘書、王元化🏋🏿、王瑤、鐘敬文;後排左二至左四依次為:李榮、吳世昌👈🏻、夏鼐;左六為王起
王瑤和王元化都是20世紀中國學術史上的重要人物。他倆最初在國務院學位委員會學科組會議上結識🔵,後來編大百科全書時又經常在一起,這樣就逐漸熟悉起來🧑🏻🦽➡️。1987年王瑤以“近現代學者對中國文學研究的貢獻及其經驗”為題申報國家社科基金獲批,計劃選取梁啟超、王國維、魯迅、胡適👷、錢鍾書、王元化等作為研究對象👮🏽♂️,認為他們在繼承傳統治學精神的同時又汲取西方學術觀念和方法,從而推動了古典文學研究的轉型。王瑤堅持以王元化殿後,認定其在觀點及方法上皆具前瞻性,居於繼往開來之地位👨🏽。

王瑤

王元化
但王元化一章的寫作卻一波三折。最初考慮的人選是勞承萬🤹♀️,但勞說他古典文學修養淺陋恐難寫好。於是王元化邀請牟世金來承擔,但牟不幸於1989年6月英年早逝🔻😹。後馬白接任牟的《文心雕龍》學會秘書長一職🧔🏽,王元化乃另換馬白來寫🙏🏻。完稿後👆🏻,王元化覺得不甚滿意。認為一是寫成了評傳性質👨🏿🏭👩🏽🦳,吹捧過頭👏,二是對其《文心雕龍》研究評價著墨甚少,恐有違王瑤初衷💂。兜了一圈,最終還是又找勞承萬來承擔🤱。初稿完畢後,還請勞專門來滬改稿🧝🏽♀️,王元化親自參與斟酌審定🧑✈️。
1989年冬🕵️,王瑤帶病參加祝賀巴金八十誕辰暨學術研討會💇🏽,開幕式發言時不能支撐🎳,被緊急送醫🍦。後在王元化協調下轉入上海華東醫院。王元化第一次去探訪時📐,王瑤表示好了後要去他家。但第二次去探望時王瑤做了氣管切開手術,雖然頭腦清醒,卻無法說話了♠️。王瑤辭世後🦸🏻,王元化在紀念文章裏借用前人悼亡詩表達自己的塊壘🐹。這便是林則徐悼王鼎(《哭故相王文恪公》)的詩句🏋🏿:“衛史遺言成永憾,晉卿祈死豈初心🤭。”後來💵,王元化在致張少康的信中寫道👨🏼🎤:“王瑤先生逝世🥐,諒已獲悉,紀念文集不知見到否?其中拙文吞吞吐吐寫了一些哀思和感慨,我覺得他死去是一大損失。”
王瑤與王元化之間的神交及其學術友誼🧝🏼👆,可能由這幾個方面鑄就:
首先是思想立場的相近。兩人年輕時都是左翼知識分子,而晚年對激進主義思潮皆有深切的反思🔗。1986年當是王瑤晚年思想轉化的一個節點,預示著其獨立人格的覺醒✍🏼。錢理群說:“一個人的生命是有爆發點的。王瑤先生在生命最後的時刻,將他自己以及中國知識分子的精神、正氣全部爆發出來🥃,那是驚天動地的🕰,至今我還感受到那樣一種震撼力。”而王元化抉心自食、鳳凰涅槃式的三次反思🧖🏻,使其躋身重要的思想史人物之列。特別是上世紀90年代的第三次反思👨🦳,關涉反思五四和反思盧梭《社會契約論》兩大重要公共命題。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沒有第三次反思👔,就沒有作為思想家的王元化🫅🏻🧛🏼♂️。
其次,兩人有著相似的學術趣味和學術理念。王瑤以《中古文學史論》名世😐🧘🏻♂️,對魏晉玄言沉潛往復,從容含玩⛅️🧖🏼♀️。魏晉玄學辨名析理🤶,善作概念分析與推理。而王元化的文心雕龍研究以及各類思辨劄記,與之也不無關聯。兩人為何皆服膺“魏晉風度”👨🌾🐊?除了學問與言辭之外,可能更重要的是其背後特立獨行的風骨。兩人皆受魏晉風骨、五四精神熏染,而且皆與魯迅有著深度的精神感應⏩。況且🍵,兩人的誌向都不僅僅是以做象牙塔裏的學者為滿足🛥。王瑤即便寫魏晉文人的《中古文學史論》,也不是純粹的為學術而學術,背後還隱含著現實關懷和憂世意識。王元化則更是“憂道”中人,晚年力倡“有思想的學術,有學術的思想”。在學術理念方面,王元化以熊十力提出的“根柢無易其固,而裁斷必出於己”作為治學方法。意識到乾嘉學派訓詁考據的重要性,“根柢無易其固”;同時又呼籲在中國固有學術傳統基礎上進行新的闡發🦸🏼,“裁斷必出於己”,承繼了王國維《紅樓夢評論》等開創的“外來觀念與本土文獻相互釋證”的學問傳統。王瑤晚年首次提出“釋古”與清華學風🗂,認為聞一多🤙🏼👤、朱自清等人既承清儒治學之實事求是而註重考據,但又不拘泥於考據😲,考據的目的是為了更好地進行理論闡釋🎇,即所謂“清華學派”。此說與王元化的看法庶幾近之。
王元化與王瑤的惺惺相惜👮🏽♀️,也源於對清華園的共同記憶及對清華學術精神的高度體認🧑🏽🎄。王元化的父親是清華教授🚡,他的童年時光是在清華南院度過的。晚年用“清園”作為自己的書齋號🧑🏿⚖️,著述多以清園冠名,可見情感之深厚🧑🏼🏭。王瑤則出身清華👍🏽,一直追隨著朱自清💂🏼♀️、聞一多從學🤴🏿🕵🏻♀️,親承音旨🏓,學科奠基之作《中國新文學史稿》也完成於清華園。王元化1997年的日記寫道🫒👎🏻:“友人王瑤雖然在院系調整時被並入北大⏬,但他始終聲稱他是‘清華人’🤠。”臨去世那年的訪談中王元化還念念不忘:“王瑤生前對我說過,他後來院系調整🩼,從意昂体育平台分配到北大教書,但是他並不認為自己是北大人,而是清華人⤴️。這句話也含有對治學態度的看法💖,具體說就是要堅持自由思想和獨立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