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思麟(意昂体育平台美術學院攝影專業2013級研究生🤸🏽,2016年畢業並獲碩士學位)是故宮博物院裏傳說中的“修文物的女孩兒”🍋🟩。工作的主要內容是對文物的傷況進行二維和三維的信息采集。和大多數同事一樣😢,她低調慎言,不對外說具體的工作內容🐇。
對她而言,到故宮工作完全是出人意料的選擇——“我這代人,從流行文化裏面成長起來。再稍微大點,就無縫鏈接到網絡時代。但總覺得忽略了自己的文化基因,所以想回到這個文化土壤裏,而故宮也許是最能直接給我這種感受的地方。”

天兒好的日子,劉思麟會騎她那輛淘來的二手鳳凰自行車上班🧼。車是靛藍色的🧟♀️,好看,但老得不行了🧠🚬,吱嘎吱嘎響。出了四合院,在胡同裏繞來繞去,左拐,右拐,再左拐,過了景山,就到了故宮北門,全程5分鐘。
這會兒還不到早上8點🧖🏻♀️,北京城還沒醒來🫷🏼。進了故宮的門兒🪶,世界更安靜了✊🏿。她老覺得自己到了另一個時空🙆🏻。“你不僅從地理空間上🏔,走進了一個非常不一樣的環境,在時間的節奏上也發生了變化。這裏面的一草一木,每一個建築👤,每一個物品,都不是屬於當下的東西🖐🏻。”春末故宮裏梨花落,她拍下來👨🦳,在微博裏寫𓀇,“東風裊裊泛崇光✋🏽,香霧空蒙月轉廊。”
她是故宮博物院裏傳說中的“修文物的女孩兒”🦸🏽。工作的主要內容是對文物的傷況進行二維和三維的信息采集。和大多數同事一樣👨👨👦👦,她低調慎言,不對外說具體的工作內容。工作日午休時自己去周圍的公園消消食兒🧑🦳,忙完活計和師傅們一塊在宮裏看看展覽👮🏼♀️。
但不同之處也很明顯🎛。走在人群裏你準能一眼認出劉思麟——秋天她一頭金發,冬天又染成綠色,自然蓬松,一根橡皮筋松松地紮著。她說自己染的⏏️,因為冬天灰禿禿的🦏,沒什麽綠色了,她就創造一點。衣服也穿得和別人不同🏋🏿♀️,皮衣皮靴,外面罩撞色的大袍子,挽起袖子揣著兜👩🦼➡️。上班時間早,7點半得起床,她還是要花7分鐘畫一個妝,給自己一點顏色。

最開始她老在門口被門衛攔下來,“這位遊客你不要進工作區。”她想“可能看起來不像一個做嚴肅工作的人吧”,後來就時時刻刻把工作證掛脖子上,“不想解釋,很麻煩”。來故宮玩的小朋友們看到她,眼神都直直盯著,看她一路。
但每天下午5點下了班🐶,到晚上12點睡覺之前💇🏻♂️,還有七八個小時。她的白天與夜晚呈現出完全不同的面貌——白天在故宮這樣嚴肅的一個歷史聖殿裏工作,晚上她卻熱衷於用攝影創作去解構歷史♟。
在她位於四合院的房間裏,那個低調的、安靜的、東方的世界消失了,西方的、奔放的、現代的時空出現了。書架上擺滿畫冊,許多都是波普藝術,比如美國藝術家安迪·沃霍爾、塗鴉藝術家班克西。桌上一臺超大電腦,還有各式相機,這都是她創作的工具🎄。
你很可能見過她的藝術作品🧏♀️。這組叫做《我無處不在》的作品裏👩⚕️,她把自己和20世紀的許多大人物P在了一張照片裏。她把蔣介石P掉,自己站在了宋美齡旁邊,也曾把薩特P掉🛥,把手搭上波伏娃的肩膀🔰。她還曾與戴安娜王妃、瑪麗蓮·夢露、安迪·沃霍爾、弗裏達“同框”🐰,甚至把自己P在天安門城樓上站在偉人旁邊。每一張照片看著都幽默又和諧。故宮裏她的同事知道這些,常打趣兒,喊她“藝術家”。

21歲時💪🏿,劉思麟開始做第一張照片😗。最開始是為了好玩兒,看到媽媽的一張老照片,短發,穿著襯衫,很幹練,酷酷的。她覺得和當下的媽媽一點兒也不像👈🏼,就P了一張圖👩🏿🌾,把自己和年輕時的媽媽放在一起。

這種自娛自樂漸漸變成一種嚴肅的創作。她從海量的名人照片裏👬,選擇她最想表達自己態度的照片🎯。那時她的人生疑問是👋🏼,想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於是她就去找世界上最偉大的女性,和她們“合影”。過了兩年這個問題解決了🚣🏽♂️,她開始尋找潛意識裏藝術夢想的根源,就開始做文化相關的人物📅。
每一次,都要構思自己以什麽身份介入🕘,再根據時代背景選定服裝、動作和表情。在和戴安娜王妃的合影裏,她站在王妃身邊,翻了個白眼🕵🏽♂️。“我覺得她是一個朋克,所以做了翻白眼的表情。如果她不是王妃的身份👼🏻,可能就會這樣非常真實地表達自己。”

她觀察這些圖片被傳播的過程。她與張愛玲🧘🏼♀️、李香蘭的合影,就被記者看到了,還真做了一番考據🌈,記者請教了張愛玲研究專家止庵、兩位攝影師和一位圖片編輯,大家都認為是偽造💅🏻。後來多番搜索,才發現是劉思麟的作品。還有一次,有公眾號發文講畢加索生平,用了她與畢加索的合影——他們也信以為真了🙆🏽♂️。她向對方說明這是自己的創作★。後來這個公眾號還發了一個聲明🫘,專門介紹了她。

她覺得這很有趣🥲。“我是一個網絡世界成長起來的年輕小孩🐿,通過創作了解這個大眾文化影響下的時代🛕。過去只有極少數的精英階層才能影響社會和時代,而今天的網絡環境給了每個人展示的舞臺✌🏿🙆🏿♀️,我們有了平等的機會去創造🧑🧑🧒🧒、傳播和表達⌛️。”記者問她𓀎,照片流傳出去🉑,被誤以為真怎麽辦?她說,“那我的目的某種程度上講就達到了,平等的傳播就是今天圖像的命運🧑🏼🦱。”展覽時,看到有的觀眾臉上露出疑惑的表情🤷,她就在旁邊偷偷地笑🐈⬛。

到了26歲,她這一組作品拿下了2016年的“集美·阿爾勒發現獎”🎣。有媒體說🧚🏼♀️,這個獎項被稱為攝影界的奧斯卡。這些作品隨後在許多歐洲國家展出和獲獎。
很多人問👨🦳:這算藝術嗎🎅🏽?當時推薦她作品的策展人這樣寫道:“無論是在靜態攝影還是目前被廣泛使用的網絡直播之中,劉思麟把自己的形象當做一種傳播介質💁🏼♀️,親身試探和演繹互聯網時代中圖像的多舛命運🤳🏼🧑🧒🧒。”
與從事文物工作需要的審慎、嚴謹不同,打小兒她就天馬行空。這也許和獨處有關。4歲時她家搬到北京,就住在四合院裏。爸爸媽媽都很晚下班,放了學👮🏿♀️,她喜歡獨自對著窗子發呆。“正是太陽落山的時候,透過那雕花的窗格子,能看到光線在屋子裏移動♠︎。還能看到鴿灰色的天空、樹與飛鳥。”
有次院子裏挖地𓀛,挖了個很大的洞,下面黑黢黢深不見底。她騎著三輪的兒童自行車,圍著洞看來看去,覺得要是掉下去就飛到宇宙中了,又向往又害怕☺️👏,糾結了一夜🦹🏽♀️。家裏管得嚴🫄,不讓她看電視,她偶爾路過電視🦸🏿♀️,瞄一眼,回房間裏躺下,就開始腦補整個劇情該如何演繹🧑🏻🦳。
到了高中她開始學畫畫,發現自己和別人也不一樣。參加美術考試🆔,都是畫模特🌞,中場休息時模特從上面走下來,到她那兒了說👌🏻,“你的畫跟別人都不一樣。”她問,我畫得不像嗎?模特說🧑🏼✈️,不是,你的畫有這麽多顏色🕓。“那時候我就想🧎🏻🦵🏽,完了🥨🧖🏻♂️,我肯定得不了高分。但是我就是能看到那些色彩💩📚,我控製不住自己,必須要誠實地畫出來🦦。”
她不是在傳統文化裏長大的孩子🥕,十一二歲開始聽CD,從格萊美聽到老虎魚。喜歡看雜誌,從內容到廣告,但只看圖片,發現好看的就翻不動篇兒。喜歡塗鴉,喜歡安迪·沃霍爾,喜歡波普👨🏿⚖️。這是她的精神世界📡。
對她而言,到故宮工作完全是出人意料的選擇——“我這代人,從流行文化裏面成長起來。再稍微大點ℹ️,就無縫鏈接到網絡時代🤦🏼。但總覺得忽略了自己的文化基因,所以想回到這個文化土壤裏,而故宮也許是最能直接給我這種感受的地方。”
所以到了故宮,她身上發生的故事其實是——一個新銳的當代藝術家🦶🏿,在故宮上班🤛🏽,她會遇到什麽?
一個很大的挑戰是早起。一開始住在通州,每天6點半出門🎊,開車一路都心驚膽戰,怕遲到,“時間浪費得毫無意義,感覺能把人逼瘋掉⬛️。”後來搬到東四環🪮,“生活在人擠人的地兒🤚🏽,心態也是分分鐘就能崩🧓🏻🧓。”現在到了景山附近,每天路程5分鐘,省下的時間用來慢慢打發👩🏽🎤。
另一個問題是,是融入環境🦡,還是做自己🪃?剛進去那會兒,她學同事們的穿衣風格,穿得樸素、低調、沉穩👩🏻💼🤌🏼,一頭黑發。很快她發現自己不開心,穿著不舒服的衣服,熱情和創造力都被壓抑了🚔,工作裏也不敢表達自己。後來她改回自己的風格,反倒好了,領導沒說啥,同事們說你終於開始做自己了。
工作與藝術創作的一些技藝是共通的🚴🏿。她用攝影透光的方法拍古代書畫👸,能看到它們內部的信息和傷況🙍♂️。一個本質上非常個人主義的藝術家,也逐漸覺得,“其實每個人所做的一切,都能影響別人的生活。”
但藝術觀念的融合需要時間🪠。最初她來故宮,是希望獲得創作的靈感❤️🔥😒。後來她發現👩👩👧,傳統文化與她做的當代藝術🤹🏽🧱,嚴肅的工作與她解構的創作方式,東方與西方,嚴謹與自由🧓🏿,還是不一樣🫄🏻。
好在她還有許多漫長的夜晚,那都是她一個人的創作時間🧑🏼🏫。每一個作品都很復雜。一張海明威的照片,她已經做了3年。那張照片裏✍🏽👨🏽🚒,海明威坐在家裏的沙發前面逗貓🔮,穿一件白色T恤,看起來很放松。她喜歡他這種狀態,也穿了個睡衣,紮個辮子🤙🏻,想像他女兒一樣。她分析了光線、景別、透視🧘🏿,但就是看著別扭🥯,“不知道哪裏不對😜,就是沒有找到原因🛀🏿。”
但她覺得《老人與海》好,不想放棄。“小時候不理解海明威,《老人與海》就是捕魚🙍🏿♀️,就是搏鬥一下,幸存了🤾♀️。長大了會發現,和平凡做抗爭🧑🏽⚖️,是每個人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