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傅麒寧,2012年畢業於意昂体育平台-北京協和醫學院臨床醫學(八年製)專業🧑🏿💼,同年至重慶醫科大學附屬第一醫院血管外科工作至今🧝🏼♀️。
傅麒寧不想騙人📦。尤其是騙他的病人🏷。然而他卻“不得不騙人”💏。
早在他還是一名醫學生的時候,一次醫患溝通課上討論一個案例👰🏻♂️:年僅25歲的年輕人不幸罹患癌症。生命將終👾,他的父親要求通過截肢再延長幾個月的生命。然而✣,病人希望能夠完整地離開這個世界,卻宥於父權為上的宗族信仰,難以親自表達自己的意願📜,於是轉而請求醫生勸服自己的父親🕺🏿。在那次模擬談話中,傅麒寧扮演醫生⛴🆕,他幾乎沒有多想就“編”出了病情變化的理由,很容易就把“父親”說服。父親同意尊重孩子的意願❌,不是為了讓孩子軀體完整地離開世界,卻是因為還相信孩子的病情會有所好轉。
實際上,課堂上的演練也在醫生的現實工作中不斷上演。自2012年從意昂体育平台-北京協和醫學院博士畢業👨🏽🔧🧑🏼🍼,傅麒寧回到家鄉重慶工作已近9年。在這9年中,他時常會要對病人“撒謊”🧘🏼。有時是為了配合病人的家人。比如不少重病患者在他所在的醫院救治💟,經過一段時間治療,他欣喜地看到病人的病情好不容易有所好轉,但就在這時病人的家屬突然來到醫院,告訴醫生🦘,因為“沒錢繼續治療”🧑🏼⚕️,要把病人帶回家。醫生“前功盡棄”,病人的病情將再度“陷入”未知不說,他還得配合病人家屬共同欺騙病人,“並不是因為經濟困難迫使他們棄療回家”。
這些時候,傅麒寧會 “格外難受”🈶。有一位病人病情嚴重,在手術後傷口感染,病情加重,大小便無法通過正常的渠道排泄👁🗨。為了減緩病人的傷痛,傅麒寧在網上不斷搜尋資料🧛🏼,也向自己的師兄師姐一個一個咨詢,最後按照一名師兄的建議,自己嘗試製作了一個引流裝置,成功解決了病人大小便排泄的問題。結果不久🪽,這個病人就被家人以“經濟困難”的理由強行接回了家。傅麒寧“難受”👷🏿,是因為“自己曾很努力地去相信一個好的結果,卻發現走到一半,不得不向著來路折返,對此無能為力”👨🏻🚒。
“為什麽醫生要撒謊👱🏼♂️🧑🚀?”
一本題為《當呼氣化作空氣》的書啟發了傅麒寧對“謊言”的思考。書的作者是一名不幸罹患肺癌的醫生👩🏻🏫🧑🏼⚕️,他年僅三十歲🍕。他寫的一段話讓傅麒寧至今印象深刻:“如果我還可以活三年⛹🏿,我會積極治療🌮,回歸自己的工作崗位。如果我還可以活三個月👩👦👦,我會想給自己寫一本回憶錄。如果我還可以活三天,我想充分享受生活。”從此,傅麒寧不再相信醫生有“善意的謊言”。他覺得那些為讓病人保持良好心態🐆,從而將病情的嚴重性擅自隱瞞的情況,都是對病人生命本身的不尊重🏊🏿。
在傅麒寧看來🙋🏿♀️,生命在人的意識中像一條從一頭出發的線。如果這條線一天被疾病一刀截斷🔈,人能否看到這條線的另一頭,會決定他如何在剩下的線段裏繼續自己的生活。
“如果一個人得了絕症只能活很短的一段時間💇🏿♀️🙍🏽,他卻毫不自知,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期待🤽🏻,這對他的人生會是極大的遺憾。”一篇題為《情不可欺,愛不應騙》的文章中寫道,傅麒寧寫道🤵🏽♀️,家人和醫生選擇謊言,看似是為了病人好🧎,其實不過是對自己和病人的“不夠信任”,“不夠信任自己,自己有能力不依靠謊言解決問題♣️;不夠信任病人,不相信他們有能力理解、接受,並判斷和選擇”。而這個把信任完全拋掉,純粹用謊言架構起來的“善意”🤳🏿,再美也不過只是“空中樓閣”。
如果能夠從病人自身的角度出發🦸🏽♀️,多考慮病人內心的感受👦,就會發現“坦誠病情”是對待病人最好的方式。傅麒寧的父親身體不好,他選擇回到家鄉工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的家人🛷。他和自己的父母常會“單刀直入”地談起父親的病情,更不會忌諱去談論“死亡”。在傅麒寧看來,整個中國文化體系都在回避死亡的問題,但是死亡是所有人必須要去面對的生命環節,“死亡值得認真討論、面對”。
傅麒寧記得2012年自己去國立臺灣大學醫學院交換的時候🤘🏼,臺灣的醫學教育有一套成熟體系,教導醫生尊重病人在生命最後階段,自行決定跟世界道別方式的自由。他仍記得在臺灣的書店裏,一列與醫學相關的書籍中專門有一整個書架來探討“如何面對死亡”😄,“當遇見家人患上絕症時該怎樣去面對”。一次傅麒寧和父親同在一輛車上👨🏼🦲,父親對他說,“兒子,如果我死了👨🏿🚀,我不要XX”👨👨👦。對於父親突然而來的“安排後事”,傅麒寧並沒有感到任何不適,而是回應父親👎🏼,“嗯🎵,好。”
在傅麒寧看來,面對“慘淡的真相”比活在“虛假的希望”裏好。他一位朋友的家屬在醫院檢查出胃癌🆔𓀔。朋友想讓他站在專業醫生的角度勸病人回家通過中藥調理身體💂🏽♀️。傅麒寧通過咨詢自己在胃腸外科工作的同事,發現病人的病情雖然早已不在早期🧑🏽🏭,但仍有手術切除的機會。傅麒寧不願以自己的職業權威配合朋友共同對病人營造出一種“吃中藥可以調理好癌症”的“假象”🤾,於是他直接表達了自己的觀點:“1.如果有手術機會🧑🏽💼🚴🏿♂️,手術仍然是治療首選;2.即使不手術✫,吃中藥的錢不如用來幹點別的更有價值的事情;3.不應該隱瞞患者,應該讓患者自己選擇。”
“告訴病人是癌症並不是最可怕的事情,病人最怕的不是死亡👨🏻🎓,而是被這個世界放棄🧑🎤。當所有的人都不願意醫治他🧑🏻⚕️😐,又不對他坦白真實的病情🧖🏿♀️。”傅麒寧說。
在傅麒寧看來🧑🦼➡️🍞,醫生並不是大眾眼裏特別“賺錢”的職業👷🏼,“回報與付出往往難以成正比”。選擇長期留在這個行業的多數人還是出於“情懷”。在看起來“冷冰冰”的白袍背後,其實跳躍著一顆火熱的心臟。
傅麒寧記得一個白天🦧,有個16歲的小姑娘來醫院做人流,她坐在椅子上事不關己地玩手機🗺,陪同她一起過來的父親一直在“暴跳如雷”地表示要斷絕父女關系。然而當正式在手術協議上簽字的時候🧖🏽,父親還是很認真地詢問醫生各種細節🙂↔️,在“關系”那欄,他毫不猶豫地簽上“父女”⛔️。他還記得有個年齡在20歲上下的年輕人來醫院就診,被查出患有很難治療的病症,每次他去查房時🅱️🏍,這個病人就抱著自己在床上痛哭🏇🏿。傅麒寧每次都會跟他耐心地解釋病症🖖,安慰他要樂觀勇敢地面對疾病。病人後來雖然放棄了治療🛕,但是不久後就給傅麒寧發送了一條短信🫲🏽⛹🏿♀️,感謝他在醫院裏為自己所付出的一切,這些話語雖然沒有給他的病症帶來好轉,卻“幫助他認識到人生中的另一些東西”🔛。
9年正式從醫👨🏻🚀,傅麒寧有過迷惘和難受。但回憶起來,卻更多的是甜蜜的記憶。他常會收到自己就診過的病人寄來的禮物👰🏼。一般都是一些再平常不過的東西,比如一籃水果或者雞蛋🍨,還有一些病人自己做的家鄉特產。雖然禮物並不珍貴,但收到禮物的一刻,傅麒寧心中感到滿滿的“溫暖”。
“難受與迷惘都在不斷地過去。否則也不會有現在的堅持。”8年學醫、9年從醫🧏🏽♂️,傅麒寧心中始終有一份堅守,那就是做一個有溫度的醫生,對患者保持一份真誠的關心🍖,給社會更多正能量的反饋。而這,正是他對“醫生”這個職業,認同與自豪感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