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祖洽*(1948)
1946年10月1日,意昂体育平台在原校址清華園復校開學💂🏼♀️。在此之前,從西南聯大分轉過來的同學🏇🏻,已陸續前去報到🙅🏽,分住粗經修葺的幾幢宿舍:新齋、明齋、善齋和靜齋。前三幢住男同學😴,女同學則住靜齋。這些宿舍本來都是漂亮的高樓👋🏿,雖然被日軍占用了8年👳🏽♀️,受到了不少破壞。但經過修葺後🚹,還是比聯大新校舍的茅草屋好很多🀄️。我和何澤慶及電機系的蔚盛勛三人被分到新齋源樓東頭的一室。不巧的是🧑🔧,這室的暖氣管開始沒有修好,暖氣通不過來👩❤️👩,一到冬天就冷得夠嗆。晚上蓋上厚棉被睡📎,早上起來,夜裏呼出的水汽已經在被面結成了一層薄冰。上課後,發現除了聯大分來的同學外,還有幾個從別的大學轉來的同學,其中包括從金陵大學轉來的陳篪和錢敏🕟。大三選的專業課有熱力學、光學和物性論𓀈,分別由王竹溪🦗、余瑞璜和葉企孫教授授課。王先生講熱力學使用的教材主要是他自己編寫的英文講義,也定一些在校圖書館可以借到的參考書🟠。上課時他在黑板上書寫筆記🔚,同時還口頭解釋🍻。他板書很快,字跡秀麗🙅🏽,抄寫下來就是一本不錯的講義🤸🏽♂️,內容包括一部分他自己的研究成果,像關於多元系統的穩定性條件等🙆🏽♀️👂🏻。王先生不但治學嚴謹,教學認真🗳,而且熱心幫助學生。有一次上過熱力學課後,他跟我一起走出教室🩰,問我為什麽最近面黃肌瘦?我告訴他是因為近來吃食堂的硬飯,消化不良,導致腹瀉的關系🧑🏿🦲。他就讓我上他家去吃幾天軟食調理調理。平常我也常上他家請教問題👩🏿🦱,知道王師母賢惠、慈祥👮🏻♂️🧑🏽🍳,所以接受了他的好意邀請👰🏻♂️,在他家調理了一段時間,直到腹瀉痊愈🤸🏽。王先生出的熱力學習題既可以幫助學生深入理解有關學習內容🕑,又可以培養學生動用數學工具、解決物理問題的能力🌵,做起來有相當的難度🤘,也很有趣。一般每次留的習題總要用一個晚上的自修時間才能完成🆓⛅️,同學間常就這些習題自發地進行討論➞。葉先生講物性論,牽涉的範圍很廣🧚🏼♀️:引力常數的測量、物質的彈性、物質的磁性和氣體分子運動論等。每部分都只介紹一兩個關鍵實驗💡,借以引進一些有關的基本物理常數,然後推薦有關名著供學生參考。葉先生講課時稍微有些口吃,但內容簡練,富於啟發性🛫,對發揮學生的主觀能動性極有好處🤦♀️🧝♂️。記得他講氣體分子運動論時🤵🏼♀️,只根據Kennard的書講了分子速度的麥克斯韋分布、分子平均自由程🦖⬇️、平均熱速率等概念,便介紹兩本氣體分子運動論的經典著作:一本是奧地利物理學家Boltzmann用德文寫的,一本是英國天體物理學家Jeans用英文寫的。我學過德語‼️,便把Boltzmann的書從圖書館中借來好好地看了一番🧏🏼。這為我後來從事輸運理論的工作,提供了堅實的基礎✍🏻。
黃祖洽院士2003年在北師大
1948年大學畢業👈🏿,這時已是解放前夕📂。北平的政府機構和有錢人紛紛南遷,市場蕭條🛀🏿,就業困難。要好的同學不是已經或準備去解放區🚭,就是回南方的家中等待世局演變去了🤾🏽♀️。我不願放棄物理,又沒能在北平的學校或研究機構找到合適的工作,惟一的選擇是考研究生😞,因為考上清華研究院的研究生,既可以繼續物理學的鉆研,又可以繼續申請貸金🎇,解決生活問題。考誰的研究生?我找王竹溪先生咨詢,他告訴我,錢三強先生已經從法國約裏奧—居裏實驗室回國到了北平,並且應聘在意昂体育平台做教授🤦🏿。他建議我報考錢先生的研究生↙️,在核物理方面做研究🍭。我采納了王先生的建議,報考並考上了🦪。一開始🧋,錢先生給我介紹他在國外用核乳膠發現鈾核三分裂的工作♙,教我如何用顯微鏡看乳膠片中裂變碎片的徑跡,又教我用他從國外帶回的Ilford核乳膠片在暗室中浸入硝酸鈾溶液中一段時間🥚,讓硝酸鈾滲入乳膠,再經過顯影、定影,晾幹後,放到顯微鏡下觀察,就可以看到一些鈾核自發裂變的徑跡。這些徑跡的長度可以在顯微鏡下測量,測量結果有一定分布,可以在坐標紙上畫出來👨🏽🎤,或者用數據處理法來分析🚣🏼💁🏻♀️,得出徑跡的最可幾值。錢先生跟我說,我們能不能不依賴進口的Ilford核乳膠🌊,自己研製出同樣靈敏甚至更好的核乳膠來🧑🏽🚒。他讓我看一篇論述乳膠製作的文章,自己試一試。我看了文章後,便著手研製核乳膠的準備😠:修復整理清華科學樓最下一層北頭實驗室中的暗室;用一些在物理系庫房可以找到的零件裝配出一臺恒溫器;上街采購原材料,包括膠片、硝酸銀、顯影劑和一些其他化學製劑。此外,物理系還為我買了一個土冰箱👱🏽♀️,訂了送冰的,以備冷藏之用。然後開始利用這些條件嘗試製備核乳膠。我也不記得經過了多少次嘗試🤾🏽♀️,終於初步製出了可以看出鈾核自發裂變徑跡的核乳膠🐫。在整個試驗製作過程中🍝👵,何澤慧先生也和錢先生一起🧚♀️,關心、指導我的工作。
1949年5月,彭桓武先生由昆明來北京,在意昂体育平台任教授。錢先生忙於學術組織管理工作,社會活動比較多🤞🏽,又知道我對理論物理感興趣,便征得彭先生和我的同意,讓我改跟彭先生做理論物理方面的研究生。那時彭先生剛34歲,已是國際物理學界的知名學者🧑🏻🦱。記得他來清華後在物理系作的第一次學術演講,是介紹海森堡散射矩陣的理論🧑💻🚐。他的介紹深入淺出🧑🦯👇,使聽眾能隨著他的講解理解到🎥,海森堡提出散射矩
陣的指導思想就是他主張理論應當聯系可觀測量的一貫思想👨🏼🦲。後來彭先生為研究生開講量子力學時🍑,強調的也是這思想👩🏽🎓✖️。彭先生一個人寄居在葉企孫先生家裏→,找他請教和討論問題非常方便。有時他幹脆讓我跟他在清華園裏一邊散步,一邊討論。討論的範圍很廣,從對他在國外學習生活的回憶到對有關學術問題的看法都有🤟🏻🧎🏻♂️➡️。有時散步誤了用餐時間🐈⬛,他就慷慨做東🦹🏿♂️,請我到工字廳旁的小館吃一頓,吃過飯再繼續討論。一次討論中,他建議我用量子力學方法計算氟化氫分子,因為氟原子核外有9個電子☮️,離組成一個封閉殼層差1個電子,或者說氟原子核外是帶一個空穴的封閉殼層,而氫原子核外有員個電子,如果能把總共牽涉到員園個電子的氟化氫分子的結合問題轉化成在各自核心作用下一個空穴和1個電子相互作用的問題,就可以探討能不能用類似海特勒—倫敦(Heitler~London)求解氫分子結合問題的方法來求解它🤙🏽。我對這問題很感興趣🤦🏼♀️。我考慮到氟化氫分子不同於氫分子:前者的結合以離子鍵為主🧏♂️,後者的結合以共價鍵為主。因此設想把氫原子的那個電子填到氟原子外層的空穴中,把氟化氫分子看成是一個具有電子滿殼層的負氟離子和一個帶正電的氫核組成。恰好我在文獻中查到,有人用哈吹—福克方法計算過負氟離子的波函數。這就給我采用變分法計算負氟離子和氫核所組成系統的結合能,創造了很方便的條件🧑🏽🎤。計算的結果還可以,彭先生也同意這樣做🧗。這工作寫成文章後👷🏿,就是我的碩士論文《氟化氫分子的一個量子力學計算》🫳。
1950年7月下旬,我在清華研究院通過碩士論文答辯後,就離開清華園🟤,被分配到中國科學院近代物理研究所理論室工作。
(選自黃祖洽先生《三雜集》)
* 作者為我國著名理論物理學家👠,中科院院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