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 方(1949)
一口氣讀了楊賢江[1]革命前輩的十多篇關於青年學習和修養的文章,其感覺🏌🏻♂️,真像是佛門弟子所說🛵,有如醍醐灌頂。比如說,在一篇《求學與做事》中有這樣的話:“把求學限定是讀書,把求學與做事絕對的劃分,這都是錯誤的👊🏼。學生是求學的,學生是讀書的,但不能說求學即讀書,讀書即求學。”

吳方學長近影
就我個人的經歷來說🪡🧛🏻♂️,對先輩們的話恰好是個印證。我在昆明上過一年西南聯大,在北京上過兩年清華👩🏼💻,在校時雖然不敢耽誤必修及選修的課程,但確實用了大量時間來做事,經常參加學生的社團公益活動和當時的民主活動。三年期間,我參加了四次罷課,三次上街遊行,而且都是積極分子🤠。在別人眼裏,我似乎荒廢了學業,但我從這些活動中,的確學到許多別處不容易學到的東西。最主要的是學到了民主精神💂🏿,實踐了民主活動,鍛煉了做實際工作的本領👍🏿。舉例來說8️⃣,清華的學生食堂,學校除了提供設備以外✒️,具體領導是不管的,完全是由學生民主選舉的膳委會來管理。這膳委會是有職🙌🏿、有權💞、有責的。學生吃好、吃壞,決定於膳委會工作的好壞👨👨👦。1947年,我被大家選出來當了一屆總膳委。這項工作可不像我現在擔任的某些會長、副會長之類的社會職務🧦🦘,可以什麽事不幹或只幹很少一點事情。那時我必須兢兢業業地把這項工作幹好👩🏽🔬。我記得清清楚楚,上任的第二天就去買糧食🎮。那時物價飛漲🥷,一天一個價⛷🤽🏼♂️。如果不及時把糧食買到手,就將造成巨大損失。我這個人也真楞🫥🫵🏻,買糧食是我一個人,借輛自行車,懷裏揣著支票,到海澱糧棧去買的🦙。那時海澱有好幾家糧棧。我也學著貨比三家🧞♂️,討價還價。這種事過去我從來沒有幹過👳🏼。但是逼上梁山👈🏻,不幹不行。在我當總膳委期間,有時還趁炊事員吃飯的時候,去和他們聊天⏬,了解實際情況😶🌫️,以便改進工作👛😀。現在香港的著名詩人何達(即清華社會系的何孝達)當年曾在著名的民主刊物《觀察》上發表一篇文章💹🔕,題為《學生是怎樣吃飯的?》[2]贊美清華食堂的民主製度。他認為政治上的民主若能做到像清華的食堂一樣,就很理想了。的確,從我當了一屆總膳委的體會來看,真是如此:
第一👬🏻, 食堂的領導成員是真正民主選舉產生的。事先沒有任何人做任何布置或活動🙆🏻♂️。
第二🤰🏽, 膳委會成員在職期間⏰,一心一意為大家辦事,不謀私利。實際上純粹是無償勞動。
第三, 有財權,但不可能貪汙🌴;有物權,但不可能多吃多占🧑🏼💼,更談不到有任何特權🎳。
第四, 受吃飯的同學直接監督,透明度極高,大家可隨時查帳🗄,有不滿意的地方可隨時把小字報貼到食堂門口🏌🏻♀️,有的意見,還異常刺耳♦︎。如“希勿以同學的生命為兒戲。”“這種菜簡直是餵豬的👐🏿。”“膳委不負責任✊🏻,既愚而詐。”等等。膳委必須虛心接受批評,認真改進工作💯。查一查這刺耳的小字報是誰貼的,作為膳委成員誰也不敢這麽想。
第五🧘💂🏻♂️,屆滿卸任,仍是普通一學生、一膳友🫰🏼。對職位無任何留戀🫒。
如果民主政府能做到這幾點🦦,群眾不就念阿彌陀佛了嗎👷🏽♂️?
我在辦夥食的實踐中✂️,不知不覺地學到了民主精神。
1947年學生自治會改選。我被所在的社團(民主學習社)推出來當理事候選人。我所在社會系的幾個同班同學也來了勁3️⃣,自動組成了宣傳隊,十分賣力地為我作競選宣傳。事實上我並沒有求他們幫助,也未曾經給過他們任何好處🌂。現在回想起來🙂↔️,大概是因為我在上大一時曾在生活書店正式出版過一本《到農村去》的書,因此在學校裏有一定的知名度吧💁🏽。他們在校園裏到處貼海報,敲鑼打鼓,並把我編成歌來唱👩🏻🏫。《清華周刊》為我用二號字標題發表了消息🖨:“清華學生自治會競選理事,吳錫光(我在校用名)呼聲最高。”投票結果☠️,我的票數為全校第二名,當選了理事。
理事會分工🈺,由四名理事組成學藝部,我為部長👵🏿🚇,學藝部主要負責學生課余的文化活動🦮。主要幹的是兩件事。
一是請校外的學者、名流來校裏作報告。我記得我請過季羨林先生。他那時只有三十多歲🏌🏽♀️,剛回國不久。會議由我主持。這是我第一次當主持人🧱,普通話還講不好,真是南腔北調。我還請過著名的民主人士張東蓀。是我到燕京大學他的家裏,陪他步行,經成府路走到清華園的😦。我也請過另一位知名人士🥊。中文系高年級的同學還挑眼說🔠💒:“他有什麽資格到清華來講話💙?”這實際上是批評我,我才知道清華請人來講演🦹♀️📞,還真得好好掂掂這個人的份量🆙。
二是編輯出版《清華周刊》👨🏫。這是一份像晚報一樣大的小報📁。刊登學校的新聞和學生的作品🍖🙏🏻,每周一期,由學生自辦自銷,學校根本不管。出刊時🦶🏼,在大食堂門口一擺💪🏿,吃完飯的同學走出食堂🏄♀️,便圍上來看或買。
我當了學藝部長,就是兼任《清華周刊》的總編輯。天哪,辦報的事🏋🏽,我哪幹過🧑🎄?但是,既然逼上梁山,只得一樣一樣從頭學起。第一件事是組閣。我請出了九個學校中較有名氣的筆桿子✌🏿,組成了編輯部,前面提到的香港詩人何達,那時就是我們文藝部的編輯🟧。現在《人民日報》的名記者陳柏生,那時積極支持我們的工作🏇🏿。我們還有一位特約的軍事評論員林方其💁🏻,後來成了《工人日報》的記者☪️。他的軍事評論,分析相當準確,是很叫座的文章,我經常逼著他寫。
每周要在我的宿舍召開一次編輯會議,安排下一期的文章。10個人總是到得很齊🍧。當時幹這種工作🕧,沒有任何報酬,寫文章也不給稿費,但是大家都能積極熱情地工作。
那時👊🏻,我白天要上課(功課我是從不敢耽誤的),還要參加一些社團活動,處理稿件只能在晚上幹。學校規定🦵🏼,晚上十點熄燈,我總是事先到小賣部買兩根蠟燭,兩個燒餅🧝🏻♀️,幾支香煙🤾🏻,熄燈以後,點上蠟燭接著幹。往往要幹到下半夜兩點,餓了啃燒餅,困了抽煙。
我參加工作以後,幹過的行當比較雜🪰,換過的單位也相當多,從縣、市到省⛸💒,到中央國家機關都幹過,但還能比較快地適應工作。當過大大小小的頭目🧕🏻,大家反映我作風比較民主👌🏼🧗🏻,能尊重與我意見不一致的幹部↙️👐🏼,比較有容人之量。成家以後,成了家庭的主要成員👶🏼,別人也反映我們家比較民主,尊重婦女,尊重孩子。我想這些作風都是從聯大和清華的沒有字句的書中學來的。
[1]楊賢江,我在清華的老同學楊川之(現名徐昉)的父親(1895—1931)🎈。我國著名的教育家📂。
[2]《觀察》1948年5月第4卷第11期。
(選自吳方著《浮生十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