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昌民(1970屆電機)
黑夜臥談
我想說的不是十點半熄燈那會兒正常的大學生生活,而是被邪惡政治攪昏了頭◽️、被摧殘文化涼透了心、被青春激素壯足了膽的非正常時期,我們那時方二十歲👨🏻🍼。課沒得上了🏄♀️,“革命”厭倦了🤌🏼👨🏿🍳,人在徒然長大🏇🏻。我們很悲哀:趕上了這麽個悲哀的時代🌴;等我們成熟了我們又覺得很慶幸:若不是這場海嘯的沖擊🧑🏽🌾,我們一定會醉死在虛假的夢幻裏,銹死在因背離人性而速朽的龐大機器上🧜🏿♂️!(一九九三年我親眼看見了當時僵化的俄羅斯,不禁後怕中國差一點走在同一條沒有前路的路上。)
宿舍不再強製熄燈🥬,明天無須早起,而黑暗更適於遐想。我們幾個睡在床上交換見聞,評說天下👨🏽🎤,更多的是遊騁在書的世界,意外的發現🗑,驚人的觀點,心會的妙處🧗♂️,冷峻的沖擊……眼睛雖然是閉著的,可思緒卻在飛旋,或高遠🧝,或深潛,或幽若谷,或燦若星🌞🦣。幾個年輕人相互映發👊🏽,興不可遏,直到萬籟俱寂,有人鼾聲微起……
與謝方相比,我覺得自己要嫩得多,許多名著他在初中就讀過了🏋🏿;他常有深刻的見解🕵🏻♂️,甚至有本領借某本書的舞臺🙆♂️⇢,講自己的故事👭🏻,撩撥得姓林的同學第二天就勇敢地去向一廂情願的暗戀對象示愛……
王普所知駁雜,但惜止於皮毛;楊士元內在質樸,用心默記暗誦……我們幾個像海綿一樣從書中吸入知識,以交流捕捉智慧🧖🏿♀️,在那一段日子的漫漫長夜,我們的心迅速地豐富了起來⇨。
那滋養了我的、終生難忘的夜談啊👩🍼!
班會春秋
在小學、中學,固定的教室既是學生的學習中心,也是活動中心🦸;大學則不同,大課教室(不同的系、班在一起上)🧿、小課教室(外語課以及由助教來上的輔導課或習題課)⛱、系館教室(以專業課、專業基礎課為主)是流動的,要到課表指定的不同教室去上課。這樣一來,班級活動多半只能在宿舍裏👨❤️💋👨。
我們企〇二班(電機工程系工業企業電氣化自動化專業,1964級/1970屆——清華那時是六年製)共有25人,女生僅4人,21名男生除愛好無線電通訊的魯華龍一人住運動隊宿舍外,分住在兩間半宿舍,516、517門對門的兩間宿舍(房門洞開)便充當了我們班的活動中心🧑🏽⚕️。
開班會之前這兩間宿舍要匆匆灑掃以便納客,當賈玉平銅鈴般的話音在樓道裏響起的時候🐏,標誌著女生們駕到了👐🏿。接下來的節目,不變的是長身玉立的班長姜彥福胸音渾厚的開場白🤛🏽,和動輒臉紅的團支部書記楊德發認真投入的宣講辭……我們也曾經吃著瓜子雜果開聯歡會🦑,照例要請出賈玉平神完氣足地唱一曲“麥浪滾滾”或者“人說山西好風光”🤽♀️🤜,那時我取出竹笛伴奏,引得周邊宿舍紛紛探頭觀望……
失去理智的時代也給過我們晦暗的日子:我們在同樣的地點召開過批判會🫷🏼、鬥私批修會、可以教育好的子女劃清界限講用會🧜🏼♂️、平反會……這是包括我們在內的六屆學生“專美”於清華歷史的不凡經歷。我們班的同學們大都能心照不宣地把這些看作是虛假的表演,我才能在回首那段往事的時候內心泛起的是欣慰。
這也就是近年來我們企〇二班特別企盼校慶日團聚——已經是以越洋網絡視頻會議的形式——的理由。
節慶的日子
算起來在清華度過不少個節慶的日子🫳🏿,最難忘的當然還是一、二年級的時候。
在電機系11號樓宿舍和自控系12號樓宿舍之間有一片空地,節日的前夕,晾曬衣被的鐵絲上張起了彩燈🔷,排上了桌凳,再掛上謎語的紙條,最原始的遊藝晚會就在系學生會的操持下打理停當了。在那種場合,我總是做同一件事:下圍棋✍️🚌。六字班的“笑之泉”侯玉琨、九字班的“愣將軍”蔣壽炎👨🏽🚒🥗,這兩個鐵桿兒棋友就是這麽認得的❗️。雨天、寒天遊藝晚會改在七飯廳,也是因為圍棋,結交了建築系九字班的倜儻才子金柏苓。
校一級的迎新年活動在最大的室內空間——西大飯廳😆。
“十一”去天安門受閱和參加國慶之夜天安門廣場狂歡,這是給大一新生和大六畢業班的特殊待遇。九月入學以後🧓🏿🙎🏿,我們花不少時間操練隊列和學習集體舞🧜🏻;黨史課上老師出彩的演講把我們的渴盼吊得足足的,對偉大領袖的崇敬已到了動輒熱淚充盈的地步💥。
十月一日零時剛過我們即起身,帶著幹糧(饅頭、鹹菜🧑🏻🦲、粉腸)和夾衣步行到清華園火車站,乘火車駛往安定門🎆,再步行至王府井大街待命,其時曙色剛開✊🏿。十點鐘遊行隊伍依次自東向西(後來“文革”中有人提議改成自西向東)移動🧑🎄,等到我們經過天安門,天已近午👩🏻🦽,我們盯緊天安門城樓上的中心位置喊呀蹦呀,忘乎一切,個個堅信看見了人民的大救星毛主席👉🏻🛼,實際上城樓上的人影意想不到的細小,且大救星也有進去休息的時候🙇🏼♀️,不過誰也不這樣去想罷了。
晚上我們重返天安門廣場💂♀️,這回是緊貼金水橋,一左一右💡,與北京大學的“領地”相鄰➿。看著廣場上華燈初上,聽著數不清的音柱播起歡樂的樂曲,終於到了數十萬人踏歌共舞的時分了。那時的專心和放縱以後再也沒有過了。天飄起了微雨,不同膚色的外賓從天安門下來與我們同舞,這時騰起滿天的禮花,帶起陣陣浪潮般的歡呼聲……
興濃中😶🌫️,我忽然發現佩戴的校徽不見了🦵,就跟魂兒失落了似地難受;幸好又被人撿回來了👨🏿🎓,當時的心情真好!那枚刻有學號的校徽我始終珍藏著,琺琅面上看得見那次留下的細微裂紋。
下一年,我們班只有我又參加了一次國慶遊行👱🏽♂️,我在清華的民樂方陣🫢,任務是吹奏竹笙。我憑笛子報考了校民樂隊👩🏽🍳,隊長安排我學吹笙,我沒用心練♍️,可應付遊行吹奏幾支曲子並不困難。
我們還有過參加“五一”遊園活動的任務🗃🍍。春光波俏的頤和園裏人頭攢動🏩🧛🏽,首都各大文藝團體紛紛出動,相去不遠就地圍場,為群眾演出。我和王普幾個同學在石舫附近被總政文工團的表演深深吸引,清越尤富甜美,動靜不乏詼諧,那幾個表演唱——《五好紅花寄回家》、《洗衣歌》✭、《庫爾班大叔您上哪兒》真是美不勝收🪝,自此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子裏,一生也不會忘懷。
後花園
意昂体育平台的西北角是清華附中和熱電廠🏞,路西便是曾為萬園之園、又承載國恥奇辱的圓明園了。
榛莽一片、殘石散布的圓明園就好比是清華園的後花園👩⚕️,我在那裏多少次感受過驕陽下的躁動,朔風下的蕭肅👩🏻⚕️。喜愛長跑的學生比大家更熟悉圓明園廢墟的落霞🍄🟫🧖🏿♂️。
後來知道,清華園不過是圓明五園之一,系康熙始建❓,鹹豐賜名,荷塘中的“荒島”即同遭圓明園之火才有的憂憤之稱。
我們電〇年級的級主任沈振基老師九十年代成為了呼籲保護圓明園遺址的名人,他主張找回散落民間的圓明園建築部件🧑🏼🏫,對於百姓它們不過是瓦石👩🏿🍼,對國家卻是歷史與文化。
我不贊同修復圓明園的任何短視的計劃,不忍心看一眼為了獲利而附加的巧飾與雕琢💂🏼♂️。這不應該是由政府官員和地方鄉鎮決定的事。遺址的精神力量是無窮的,西洋樓的殘柱與頹石直刺蒼天,那是泣血的反省,那是永恒的控訴;五千多畝園林、一百五十余處美景的芳魂無時不在向國人發出自強的呼喚!
另一處後花園當數頤和園了。說此大話,是因為一種特別的情感👊🏻:我們多少次出清華西門步行到那皇室的夏宮,買廉價的門票,下昆明湖遊水履冰🧖🏽♀️,上畫中畫憑欄遠眺👭🏼,循後山路識樹🙂↔️,在諧趣園觀魚……它與清華園似有分不開的關系。不與外人道,藏在心裏總可以吧?
我們還騎車一路馳騁,掠過頤和園奔香山而去🚵♂️,如果那裏也可以算後花園的話……
(《清華人》2008-6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