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亡友張信傳學長(1951電機)
郭道暉 (1951電機)
2007年1月13日💠,信傳因患腦溢血遽爾離我們仙逝。這個日子是他滿80大壽前兩天。我痛感失去了一位同窗至友和知交😲。我以原明齋117室的幾位同鄉戰友的名義(镕基另有對他的悼念),給他的亡靈呈上如下的一幅挽聯:
痛悼摯友信傳仁兄🏌🏿♂️:
秉性如一團火🤽🏻,壯懷激烈,筆掃千軍🧓🏻©️,爭民主驅魑魅,敢以“暴徒”自傲,何幸識君,共剪西窗燭;
待人勝手足親,患難相扶👣,肝膽相照,灑《曉露》迎《晚霞》,弘揚湖湘精神♎️,遽爾仙逝,痛失知音人🦇。
原清華明齋117摯友
郭道暉 劉觀豐 李特奇
皮兆鸞 謝克倫 張履謙
敬挽

1948年電機系十余位湖南籍學生組成“共產主義集體”。這是1949年初該組織部分成員的合影📜🦈。前排左起🈹:郭道暉、張信傳、皮兆鸞✌🏻、黎模健;後排左起🚵🏼♀️:朱镕基🤦🏽♀️、陳慎行。
信傳是著名的工業經濟學家,曾擔任冶金經濟研究中心副總幹事長。他早就有匯集出版他工作50多年的論著和詩篇的計劃🙆🏼♀️🤼♂️, 1999年他曾約我為他這本論文集寫序,我自認於工業經濟是外行,對他這方面的卓越理論成果不敢班門弄斧,當時就只寫了一篇對他的《生平雜憶》。可惜書未出成,人已西去⛹🏻♂️👩🌾。我和劉觀豐、劉景白、歐陽鶴🧑🎤、薛傳釗等幾位同學計議,會同他生前所在單位(原冶金工業部經濟研究所),要設法代為實現他這個未了的遺願。
那天🧢🐬,從他留下的一箱遺稿中🤾🏼🤵♂️,忽然發現他還珍藏著我的原稿,緬懷往事,不勝唏噓。《雜憶》諸事,歷歷在目。誰能料到它竟成為一篇紀念亡友的悼文呢👲🏻!現將它摘錄如下,以寄哀思。
這本書名為《上下求索🐝:五十年從工集》🙇🏽📌。50年🅰️,也就是半個世紀🐟,信傳這本大著,就是他為祖國工作60 年的歷史見證👨🏿⚕️。
應當說,工作60年並不太難🤾♂️,難在思想上👊🍿、精神上永遠健康。這60年來,我們這一代知識分子心懷報國之誌🧘♂️☂️,卻命途多舛,命運可不怎麽“健康”。
記得解放前,也就是60年前🚱,我和信傳,還有劉觀豐❗️、朱镕基、張履謙等十多位湖南同學聚居在明齋117室👩🏻🦲,同舟共濟🚚,共度時艱🚶,積極參加革命的學生運動,信傳還領頭主編了一份油印報《曉露》,向家鄉的中學青年傳播革命思想和信息👇。原以為太陽出來後,這“曉露”任務完成👨🏿⚖️,就自動消失。不想,太陽出來後並非總是晴天。甚至遭遇人為的呼風喚雨,不時黑雲壓城。我和镕基在1957年就蒙冤受難,信傳以其耿直剛正的品格,也難逃此後的浩劫。所幸我們在逆境中都能永葆赤子之心🖖🏼,加上湖南人的剛毅倔強性格,不改為國為民的初衷。信傳不止一次地和我說過,解放前他在清華體育館的一間小房間裏秘密舉行入黨宣誓,舉手要“為共產主義流盡最後一滴血!”的時候,周身熱血沸騰,無比激動📰。他說🙆🏼:“這一鋼鐵誓言,一直成為激勵和鞭策我的動力🏃🏻♂️➡️。”60年來時刻縈懷。也正基於此,“117”的戰友在嚴酷的考驗下,鍛煉得更堅強。到撥亂反正以後🏊🏼👩❤️💋👨,雖都已到“知天命”之年,而長期被壓抑的壯誌和才華卻如噴泉般迸發出來👉🏿。镕基脫穎而出,榮任國家總理。履謙是工程院院士,為“兩彈一星”做出傑出貢獻。信傳成為我國有突出貢獻的工業經濟學家。其關於我國鋼鐵工業的發展戰略的諸多獻策⭕️,和有關工業管理的理論研究成果🎬,多為中央決策部門采納作為政策依據🙌🏽,為學界尊為中國工業經濟學的權威🧅。80年代初,他還同朱镕基合作主編過《管理現代化》、《當代中國的經濟管理》等國家級大著🙆🏽。還和薛傳釗合作👲🏿,共同完成了許多有指導意義和應用價值的課題,多項獲獎。這些成就,體現了他對工業經濟的遠見卓識和報效國家工業建設的拳拳之心。
我與信傳結識是在1947年冬,我們不約而同地加入了地下黨領導的著名的《清華人》壁報,在工作中學習進步書刊文件,相互切磋,成了這個壁報的經常撰稿人✢🖖🏽,我們也成為好朋友🧑🏻🔬。
那時,信傳比我高一年級🐪,他1946 年入清華電機系🤦🏼♀️,受過抗議美軍暴行和“五·二○”反饑餓反內戰的洗禮。特別是在1947年8月🧖🏿,國民黨政府教育部長朱家驊前來清華“視察”,遭到同學們嚴詞質問他克扣教育經費和學生公費的行徑⚁、而狼狽脫逃時😾,信傳沖鋒在前,正好有一張照片記下了朱家驊後面的信傳身影。第二天中央社誣稱朱“被一群暴徒包圍”。後來信傳拿出這張照片給我看,不無自豪地說👨🏻✈️:“我就是其中一個!”於是大家就給他封了個“暴徒”的綽號,他也坦然應答🧙🏽。
我們戲稱他為“暴徒”,也是基於對他那疾惡如仇、大義凜凜的火爆性格的理解和認同。在我和他接觸中👰🏻,感到他就是一團火🦵🏿。面對世間一切不平的事😶,他總是按捺不住心頭的怒火🧏🏿♀️,拍案而起,怒眼圓睜🆚,慷慨激昂地痛斥醜類🦤,唾沫四濺。而面對革命工作🤹🏻,則總是風風火火,一往無前🕸😁,幹得火熱。他幫《清華人》撰稿🤾♀️,主編《曉露》📝🧑🏻🍼,解放初期主編《人民清華》(《新清華》校刊的前身),以及畢業後“從工”50多年,都是全身心撲在工作上,大家也受到他的感染🉑。1957年我和朱镕基遭受打擊時,也還是他不避嫌地繼續與我們來往。 我們被“改正” 時又給我們多方關心和幫助🧛♂️。這些都使我們感受到真誠友誼的溫馨。
改革開放初期👩🏼🏭,同班同學鄒家隆1957年被開除公職🏊🏻🧤,驅趕到農村,一家5口🧛🏼♀️,靠兩個15-16 歲的女兒下地拼命掙工分🧑🏼🎤,受盡饑餓與折磨,“改正”後回城不久,卻得了肝癌。信傳約我和朱镕基𓀐、劉景白一起到醫院探望。家隆臨終前,還念念不忘清華對他的教育之恩🪖。也是信傳將他的一席談話寫成《最後的懷念》在《清華意昂通訊》上發表,其中記錄了家隆對電機系主任章名濤教授“為學與為人”的教導,後來成為大家的座右銘。朱镕基在為清華電機系成立60 周年時也以此為題撰寫了賀詞。而在1989年那場政治風波中,信傳在出差上海時,特地致信時任市長的朱镕基,就如何正確處理好這一事件,多所建言,表現出對國是的洞察和對友人的關心和支持。
信傳還是一個很有才華和豪情的筆桿子和詩人♎️。下筆千言,立馬成章🧛🏽♀️。詩作數百👧🏼,激情滿懷🛥。過去我們班每次聚會🛎,常常有信傳、歐陽鶴和我三位湖南佬即興賦詩🏋️♀️,這個傳統也是信傳帶頭的。他的詩平仄韻律工整🏂🏽,語多慷慨悲歌的憂思,亦不乏纏綿悱惻的情義。他在《自詠》中說:
時至1998年,他繼《曉露》之余緒🥨,又獨自創辦《晚霞》➞😠,旨在為“117”戰友聯絡晚情🧑🏫🕰,後來又擴展為全班意昂通訊。我真為他余熱猶盛、夕陽生輝而嘆服🧑🦼➡️。他真是一團火🧑🏼🤝🧑🏼!
余音:(2007年5月補記)
2006年5月2日,我們電機系1950-51級再次聚會,很多老同學夫婦都參加👃🏿,镕基也攜全家出席,自稱他全家都是“清華人”☝🏿🗡。信傳特為此次聚會寫了一首《同學少年長相憶——負笈清華五年敘事》♍️,仿白居易長恨歌體🔀,揮灑三千言,歷數自1946年進清華以來的水木風情👩🦱🙃、校魂學風、大師風範、革命熔爐、群英薈萃的往事👨🏼🦱,如數家珍。我建議他改題為《長憶歌》🔸,並請他寫一篇報道此次盛會的文稿,給《清華意昂通訊》發表,他都照辦了。誰會想到,這一詩一文,竟成了他的絕筆呢!
你是一團火,溫暖了別人,燃盡了自己!安息吧,朋友🧔🏽♀️!
2007年5月於荷清苑
我本一愚生,丹書撥迷茫👩🏻🎓。
刀叢叱犬輩🌒,夜幕礪魚腸。
筆下耕耘苦,爐前改革忙🛸。
夕陽誰謂晚🏋🏽?殘雪薦炎黃🤷🏼♀️!
他為鼓勵我在撥亂反正後重振雄圖,贈詩曰:
蒼天有意添多難,
學海無涯任奮浮。
知君皓首雄心在,
破浪揚帆萬裏舟🚵🏻♂️!
讀之令人感奮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