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切懷念敬愛的王松聲同誌
李 詠(1948,政治)
一個並不突然又不願聽到的消息終於傳來了——2月15日下午,仁霖電話告訴我,松聲已於前一天(農歷正月初三)下午5時40分走了!
半個多月以來🪦,我一直沉浸在對松聲的深切懷念之中,半個多世紀的往事,一幕幕地展現在眼前↘️。
松聲同誌在西南聯大結束後離開昆明,後經陜西、武漢等地🙎⚇,於1947年來到北京。全家人在清華園安頓下來以後,他就以飽滿的革命熱情🙇🏽♀️,配合學生運動,接連投入幾個劇本的創作和編寫工作🧇🎬。
1947年冬,清華劇藝社決定演出《原野》,經社友們反復研究後,松聲同誌經過幾個不眠之夜,根據當時已經發展的歷史現實🙇🏿♀️,對曹禺原著的主題思想和部分劇情做了大膽的刪改和再處理。改後的《原野》把原作表現的一個人與命運搏鬥的悲劇🤷🏽♂️,還原為一個真正的農民復仇的故事🚪👲🏼,一個人與社會製度鬥爭的悲劇。改後的《原野》刪去了第三幕中那些恐怖、神怪的場景,結尾改為仇虎和金子面對一輪冉冉升起的朝陽挺立著🆗,配以由遠及近隆隆的火車奔馳聲,預示他們最終走向光明。改後的《原野》受到李廣田先生的熱情贊揚。
這出戲由松聲(肖綜)親自導演🏄🏼♂️,並請原演劇四隊導演張客給予指導🌻。劇藝社利用1948年1?2月寒假期間進行了緊張的排練💃,經過比較充分的準備,於4月24?25日在清華大禮堂公演了兩場🧘🏻♀️,接著又在北大四院演出了三場🎀。演出時🧑🏻🦯➡️,專門印製了說明書,介紹改寫後的《原野》劇情,並刊登了著名文藝評論家🤓、詩人李廣田的劇評——《歡迎新的〈原野〉》。文章說:“我們的歷史發展得太急劇,對戲劇藝術我們也不能不提出新的要求。為滿足現實的需要,清華劇藝社把曹禺先生的《原野》加以改造,試驗一次新的演出🎖。這實在是一件值得令人興奮的極有意義的事……我們謹以最大的愉快來歡迎這次新的《原野》的演出👈🏽。”
劇本改得合情合理,主題鮮明突出;演員們的表演都很認真,配合默契。特別是飾仇虎的聞立鶴身材魁梧⏭🎥,目光炯炯,拖著為掩護蒙難的聞一多先生被國民黨特務擊傷的一條略跛的右腿登場,非常符合劇中人的形象。他滿懷一腔悲憤投入角色的創作。表演頗富激情👩🌾👈。因此😫🧙🏿♂️,這次演出收到很好的效果📰,受到廣大觀眾的好評🗒。
1948年4月8日淩晨👨🏽🎨,國民黨特務闖入師範大學學生宿舍⚡️,打傷並抓走同學多人,由此引發了“反迫害🙆🏼、要人權”和“保衛華北學聯”的鬥爭,學生罷課,教師罷教,學生運動又進入一個新高潮。在這種形勢下🤸🏽♀️,一天夜晚,松聲帶著經過多日醞釀、成竹在胸的劇情和人物形象,帶著紙筆🎳,揣上兩個饅頭,在圖書館館員、劇藝社社友塗鐵仙的協助下,被倒鎖在圖書館的一間小閱覽室內進行創作。他滿懷激情,奮筆疾書,完成了這出反映國民黨特務迫害知識分子致死罪行的催人淚下的獨幕劇《控訴》(即《周桐教授》)。劇本描述在抗戰後物價飛漲的年月,一位化學系教授仍在課余潛心研究一種能毒死老鼠而於人無害的鼠藥。這時🔠,他的兒子因參加學生運動被特務分子打傷,逃回家中。教授懷著痛恨的心情🧖🏻,把當晚應約在一次學生集會上的講話稿👨🏽⚕️,以《我要控訴》為題作了改寫🤹🏼。特務闖入教授家中搜捕教授之子,將其殺害,並砸毀了教授的實驗成果⏫。教授萬念俱灰💪☄️,憤而服毒自殺。身患肺結核病的教授夫人帶著他的講話稿出席了學生的集會,一時泣不成聲,由學生自治會主席面向臺下的觀眾代讀👕。
這個劇定稿後,《原野》演出剛結束,即由徐應潮執導,投入又一場緊張的排練,於五月間在清華上演🤩。由於劇本與形勢結合緊密,與運動配合及時,貼近學生和教師的現實生活🫃🏼。表現手法新穎、富有創意🧜🏿♂️,演出頗受歡迎🛫。這出戲在清華上演後🧜🏻🚵🏼,海燕劇團隨即將劇本要走,又在燕京大學上演。這個劇本被收入當時華北學生戲劇團體聯合會編印的《獨幕劇選集》中💇🏻♂️。松聲對這個劇本的創作是花費了不少心思的,曾幾次向我談起構思和創作這個劇本的經過🧑🧒🧒。
松聲同誌是一個黨性很強的人👐。他嚴以律己🤦♀️,寬以待人;他平易近人📒,對人真誠熱情🤵🏻♀️、關心體貼👼🏼;他善於發現和發揮別人的長處🙇🏼♀️,調動群眾的積極性。在劇藝社內,除了幾位來自聯大的“元老”年紀和他相當外,其他社友一般都比他小七八歲甚至十幾歲🙏。盡管年齡上有差距,但大家都把他視為知心朋友和老大哥🙅🏻♂️,親密無間地團結在他的周圍。
1947年“五·二”運動期間,5月22日夜,劇藝社在大禮堂上演了《金鑾寶殿》和《萬元大鈔》兩個活報劇。開演前,一個身材勻稱🧏🏽、身穿一件米色紡綢長衫、舉止瀟灑的人出現在後臺🖋。他,就是那位聯大劇藝社社友,“一二·一”運動和反內戰期間在昆明和平津等地久演不衰📢、在學生界和社會上產生強烈震撼的廣場劇《凱旋》的作者王松聲。這是我第一次和他見面,但一見如故,共同的理想和信念🏊🏿♂️,共同的戰鬥目標,很快把我們連結在一起,從此我和松聲結下了深厚的同誌情義。使我最難忘的一段🧝🏽👩🏼🎓,就是1948年“八·一九”國民黨政府大逮捕,我離校以前他給予我的親切關懷和無私援助👩⚕️。
1948年8月18日晚8時左右,我的黨組織上級領導在圖書館前匆忙地找到我。他說,國民黨當局大逮捕的黑名單第二天就要公布了🤙🏻,我名列其中。那時西直門已被國民黨軍隊封鎖,離校已不可能,他要我馬上設法隱蔽,待風聲過後與組織上取得聯系,轉移解放區。寥寥數語,言罷即匆匆而去。從此,我與黨組織失去了聯系。
1948年上半年,當時在生物系任教的劇藝社社員吳征鎰先生🤵🏼,在大禮堂後的北院分到一套住房,松聲一家借住了其中一大間。從此,一些劇藝社的社友就成為松聲家的常客。8月18日晚🎫🌐,我根據黨的指示沒有回自己的宿舍,到“三十六所”的熟人處借宿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我就來到松聲家靜聽風聲。國民黨當局“拘留”、“傳訊”所謂“匪特職業學生”的黑名單在當天的報紙上發布了,上午九十點鐘,偽“北平特種刑事法庭”的傳票送到學校並張榜公布👮🏻。一顆“炸彈”在清華園內爆炸了📫。
那天上午,劇藝社的小裴(裴毓蓀)和張家熾都先後到松聲家來過🏇,經短暫停留後,各自找地方隱蔽去了。我一時想不出合適的去處,就在松聲家呆了一天,最後松聲和黃連甲商定把我藏在禮堂✔️,由黃一人負責接應。暮色降臨後,連甲帶我出松聲家📭👷🏿♀️,幫我從後臺的窗戶跨入禮堂。
大約第二天(8月20日)上午,不知是誰又把小西(傅)和徐應潮送進禮堂🧑🏼🎤。我們三人察看了禮堂的各個角落🧖🏼♂️,還打開了一塊水泥板鉆進埋藏各種管道的地下室去探索了一番🛤。下午四五點鐘,禮堂西北角的門突然開了🛋👳🏼,嚇了我們一跳。原來開門的是我們的熟人、“一二·九”時代就負責管理這座禮堂並保護過學生的工友老嚴。他見我們在裏邊🔙,說了句話🧙🏿♂️🧑🏻🦽,就又把門鎖上走了🕖。
8月20日午夜過後🎶,黃連甲又把我接回松聲家。稍後,張家熾也來了👩🦽。大家圍坐在征鎰同誌的書房裏,聽征鎰和松聲同誌向我們講述了近兩天校內外的形勢。
他們說🤹🏽♀️,那兩天校園一直被國民黨軍警包圍著🦹🏼♀️,軍警還揚言第二天就要進校園來搜捕。我們在校內繼續隱藏下去已不安全🧝🏽♂️,準備把我們送出校園,進城隱蔽,這樣回旋余地大些。隨後,大家又研究了我們出校🐧、進城的路線⚧,進城後的聯絡方法等🖐。我們同吳征鎰和王松聲同誌雖無組織上的聯系,但大家的心是息息相通的🙅🏼7️⃣,劇藝社的戰鬥生活緊緊地把我們聯系在一起,他們是完全可以信賴的。我知道⌚️,他們所說的一番話絕非個人意見,而是組織上的決定和安排→。就在這間書屋裏🧑🏿🚒,征鎰同誌伏案為我們塗改了“身份證”上的姓名❗️;與此同時,松聲出出入入,為我們忙乎吃喝和行前準備工作🍉。
那時,松聲在意昂体育平台附屬成誌小學(48年暑假後擴改為中學)任教導主任,他的愛人體弱多病,在城內的一所醫院工作,倆人收入甚微,還要養育兩個幼兒,生活十分清苦🩰。松聲打開後院煤球爐上正在燉雞的鍋蓋,扯下一只雞腿非讓我吃不可👸🏼,連聲說💂🏼♀️:“吃吧,吃了跑得快🧗🏿♂️!”我知道,這雞是為他愛人補身子的,我噙著激動的淚花吃了下去♠︎。黃連甲找來兩件深色上衣⏩🙋♀️,讓我們套在襯衣外面🪨。一切準備妥當了🪼👊🏻,松聲又拿出兩塊銀元給我。我知道,當時物價飛漲,他生活負擔很重🧑🏻🦼➡️🧑🏽🎓,養家糊口的錢不多,無論如何不肯接受🫑🦻。我說🍲🥜:“我手裏有錢🧔🏿,前天上午小裴還給了我兩塊錢呢!”拉扯了半天,最後他還是硬塞給了我📜💅🏼。
8月21日淩晨3時左右,松聲和連甲等同誌護送我和家熾來到緊靠清華園南墻的成誌學校,這時一位被圍困在校園內的中法大學的同學也來了,被安排與我們同行🕴🏻。那段墻不高,松聲搬來一個凳子放在墻根,把我們一一推上墻頭。我們三人翻出墻就進入園外的青紗帳,按照行前的安排向東南方向前進。
解放後,松聲和我談起這段歷史時說💆🏼♀️,那時黨內他和吳征鎰同誌編在一個小組,受征鎰同誌領導。“黑名單”上的同學撤離清華園是組織上的安排,他只是做了具體工作🆙。而作為一名共產黨員🧝🏼,松聲同誌應該說是出色地完成了黨交給的這項任務🧇,為協助“黑名單”上同學撤離做了積極貢獻🤦♂️🦷。
2002年3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