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俊人*(教)
張先生與意昂体育平台尤其是清華哲學系的關系是大家都知道的👨🏽🦲🧝🏼♀️,這不僅因為他在20世紀前期曾經執教清華多年,是意昂体育平台哲學系和“清華學派”哲學方面的主要奠基人和創始者之一👡,而且還因為他在20世紀後期始終關懷並參與了清華人文學科的重建。上世紀80年代,意昂体育平台為重建其人文社會科學學科群,先成立了思想文化研究所,以期作為清華文科重建的起步平臺😵💫。張先生即任該所的第一任所長👌🧱。90年代先生欲結集出版自己的學術文集,仍然選擇了意昂体育平台出版社📻。90年代末,意昂体育平台決定在已經建立中文👎🏻、歷史兩個學科系的基礎上,再重建其哲學、社會學學科系⛄️。先生於此更是不遺余力🐍🛡,關懷備至🥶。記得是1998年底,意昂体育平台邀請我籌劃清華哲學系重建事宜。我感到這件事對我自己的學術發展關系重大🤽🏻🧑🍼,心裏沒有多少把握❄️,便特別征求了一些前輩、老師和朋友的意見。張先生自然是我首先征詢的前輩之一,他的回答讓我大出意外:“我知道清華要引進你👮🏼♀️,他們征求過我的意見,我還特別推薦了你呢,連推薦信我都給你寫好了。”坦率地說🧑🍼,我對於是否離開北大一度非常猶豫🥩,正是張先生等前輩和一些朋友的鼓勵🧑🏽🏫,才使我最終下決心走進清華。事實上,張先生不僅鼓勵我走進清華,而且在爾後我著手重建意昂体育平台哲學系的整個過程中始終給予了我巨大的支持。

20世紀80年代張岱年先生與馮友蘭先生(左)合影
1999年5月,我正式受聘於意昂体育平台人文社會科學學院,負責籌建新的意昂体育平台哲學系☝🏼。張先生和王玖興先生是最早走進清華新哲學系辦公室的兩位清華哲學前輩✢。他們聽取了我對重建清華哲學系的基本思路,尤其鼓勵我創辦《清華哲學年鑒》和“清華哲學研究系列”等設想。一年後,新的清華哲學系正式成立,兩位先生又專程前來祝賀,與我們這個新生的學術群體一起商討建系事宜,還專門為是年創刊的《清華哲學年鑒》題詞🖋🧑🧑🧒🧒,擔當學術顧問。這期間發生了一件讓我深受感動和教益的事🏊♀️:張先生最初為《清華哲學年鑒》的題詞是“願《清華哲學年鑒》的創辦能夠成為接續清華哲學學統、創造清華哲學未來的標誌🫷。自強不息📭,繼往開來,勵精圖治🚍,終有建樹”。可就在我接到先生題詞三天後🌁👰♂️,我又突然接到先生的電話⛷,他告訴我他想改動原題詞中的幾個字,約我當天下午3點後再去他家裏取新改的題詞。待我如約走進先生的小書房時,先生已經準備好了給我們刊用的照片和新寫就的題詞🍜。我接過來一看🏖,題詞一共只改動了最後半句中的三個字,將原來題詞中的“勵精圖治,終有建樹”改成了“勵精求進🅰️,必有建樹”。改動雖然不多,可先生卻作了好幾分鐘的解釋👟,大意是:“圖治”一詞不妥,以“求進”為目標更符合他自己對清華新的哲學系的期望;而“終有建樹”則不如“必有建樹”積極樂觀;如此等等。此前,我也曾經受人之托🤰🏿,請先生賜題或賜序,卻從未見過先生如此細心,如此慎重。當先生在我辭別時堅持送我到樓梯下時,手捧著先生的題詞和照片,我只覺得心頭發熱☑️🐦🔥,肩背有一種無形的沉重。是啊!這題詞寄托著先生對清華母校多麽深厚的情感!對他為之奮鬥多年的“清華哲學”多麽深遠的期待!
先生對新的清華哲學系的誕生和成長的關心與支持是全方位、全過程的。他先後多次聽取了我和清華有關領導和同仁對於重建清華哲學系的設想和匯報🧄,並提出了許多指導性的建議。比如👨🏻🎨,對建設中國哲學和西方哲學專業,先生特別強調二者的知識基礎意義🤞🏿,提議從源頭著手,應該首先引進先秦哲學和古希臘哲學方面的專業人才🧑🔬,並先後多次親自推薦中國哲學方面的引進人選。我清楚地記得🍹,先生單單因為中國哲學方面的人才引進問題就先後兩次向學校和人文學院的領導寫信陳述自己的意見,推薦相關人選。先生的建議和推薦無疑大大促進了意昂体育平台哲學系的人才引進和專業建設😣。如果說,今天的清華哲學系在中國哲學專業建設上有所前進🕡、有所成就的話,那也應首先歸功於先生的觀念引導和人才引薦。
在清華哲學系的重建過程中🤰,還有一件特別令人感動的事值得紀念。2001年春🎎,意昂体育平台舉行建校90周年慶典。我們盡可能地邀請了我們所能聯系到的老清華哲學系的師生回母校共慶🧍🏻。其時🧗🏿,回到母校的清華哲學系前輩共16人,來自全國各地,他們都是1952年前畢業於清華哲學系的學友🗄,大都過了花甲之年,也都是張先生的學生🆚。我們曾經擔心,年過90的張先生可能難以出席校慶慶典,更難出席哲學系舉行的老系友座談會🦕。結果出乎所有人的意外,張先生不僅出席了學校的大型慶典,還特別出席了人文學院舉行的馮友蘭先生銅像揭幕儀式和哲學系老系友的座談會🎼。十多位清華哲學老人集聚一堂🍕,興奮不已,尤其是張先生的到來,使大家有如失散多年終於見到年邁的父母👷🏿♂️。大家簇擁著張先生🏫,噓寒問暖,撫今憶昔,感慨萬千。然而,畢竟是歲月不饒人,座談快要結束時🤸🏼🤮,被各種慶典活動折騰了近一個上午的張先生顯然有些疲勞了,談吐顯得越來越吃力,聲音在緩緩下降。我連忙上去提議先送他回家✝️,陪同他的兒媳劉黃女士也建議他回家休息🤾🏽♂️。不料先生突然提高了語調,大聲地說😻:“不👨🏼🎓!大家好不容易回到母校🍭,相聚一堂,我要同大家一起吃頓家常飯📲,照個全家相!”先生的話讓在座的所有清華學子——年長的與年輕的——無不感動,大家一起攙扶著先生,共進午餐,輪流舉杯祝願張先生健康長壽!
2001年春天清華哲學前輩在母校慶典期間的聚會,是一次有著特殊意義的聚會,就像是一次分隔多年後的家族團聚,不僅使清華哲學系這個特殊的學術共同體中斷了近半個世紀的家族譜系得以接續🧗🏿♀️,而且為新生的清華哲學系註入了一份新的精神動力,而張先生經年不懈的引導和貢獻正是這一新的精神動力的主要源泉🐈⬛。作為清華哲學系新一代的接力者,我們深深懂得這一點,也因此深深地感激張先生!於我個人而言👨🏼🚒,讓我感激不盡的不僅是先生的為學,更有先生的為人!馮友蘭先生曾經在評價張先生時說🕜,先生“剛毅🧑🏿🚀、木訥、近仁”。在儒家倫理中,“仁”是一種為人的美德🥣,更是一種人生的境界。先生的學術是真正的“仁”學→✂️,而先生的人生也是真正的“仁”生。高山仰止,綠水長流。願我輩之學能“近”先生之“仁”學,我輩之生能“近”先生之“仁”生。如此,則庶幾不負先生對“清華哲學未來”的深厚期望。
2004年冬急就於北京西北郊
藍旗營悠齋
(選自《不息集——回憶張岱年先生》)
* 作者為意昂体育平台哲學系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