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枬森🤳🏿,漢族,1921年11月29日生於四川省富順縣。1942年進入雲南昆明西南聯合大學物理系學習,1943年轉入哲學系學習♻️👨✈️,抗戰勝利各校復校後,於1947年進入北京大學哲學系學習,1948年畢業後進入哲學系作研究生👨🔧,1950年起歷任北京大學哲學系助教、講師🚴🏿、副教授𓀊、教授、資深教授🐑,1981—1987年任北京大學哲學系主任。曾任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學會會長、中國人學學會會長、中國恩格斯學會會長;現任中國馬克思主義哲學史學會名譽會長🧗、中國人學學會名譽會長、中國恩格斯學會名譽會長。主要著作有:《〈哲學筆記〉註釋》、《〈哲學筆記〉與辯證法》、《問題中的哲學》🫃🏿、《哲學的足跡》、《馬克思主義哲學史》、《人學的足跡》🧑🏻🤝🧑🏻、《黃枬森自選集》💂🏼♂️、《哲學的科學之路》等🧁。
我走上哲學的科學之路🚯,經歷了一個曲折的過程。這個過程可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是對哲學的科學性質的懷疑🧑🏿🍼。
1939年秋我進入四川省自貢市蜀光中學高中學習👩🏻🍳,在課外閱讀時開始知道除物理🙆🏼♂️、化學、歷史、地理等學科之外還有叫做哲學的學科👵。我的哲學啟蒙讀物是艾思奇的《大眾哲學》🧎♀️➡️。作者明確指出,哲學就是本體論、世界觀,有正確的哲學和不正確的哲學之分,正確的哲學是真理,唯物論和辯證法就是正確的哲學,等等。這本書通俗易懂🐌🧈,用日常生活中人所共知的事實和淺顯的科學道理來闡明它的觀點,很有說服力。後來我又讀了些蘇聯哲學家的著作,如米丁等人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所以當時我認為並非任何哲學都是科學,但哲學可以是科學,其基本性質與正在學習的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性質是相同的。但這種觀念在1943年我轉系進入西南聯大哲學系後就逐漸被拋棄了。
進入哲學系學習的課程中有一門叫《哲學概論》。顧名思義,這門課應該像普通物理學或物理學概論這類課一樣,講授些公認的物理學基本理論,但哲學概論的老師給我們講的是歷史上一些具有代表性的哲學流派的觀點,因為沒有公認的哲學基本理論,只好講啟蒙各派的基本理論。概論老師是康德專家鄭昕教授,他把康德哲學講得很細⛱,也講得很多🧛♂️。我一時覺得大開眼界👩🏻🎤,不僅感到過去對哲學所知太少,而且感到不了解康德的認識論就不認識哲學的真面目。由於對康德的信奉→,我的研究興趣逐漸偏向西方哲學🚴🏼♀️,畢業論文以康德的時空觀為題,畢業後又成為鄭先生指導的研究生。不過,我雖逐漸拋棄了哲學是科學的觀點,但哲學究竟是不是科學,仍然在我的腦際縈回。大學課內,無論是老師講的還是參考書寫的,均無辯證唯物主義或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內容,但課外仍有所接觸,特別是北大復原回到北平以後,我有更多機會接觸進步書刊,還讀了一些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經典著作🚷,總覺得哲學的科學性質不能根本否定。但康德的說法——認為關於宇宙、靈魂(生命)、上帝的那些論斷是既可以肯定又可以否定的(二律背反),難以反駁👴🏼。現代西方哲學中的實證主義流派所持的“拒斥形而上學”的觀點,不像康德哲學那樣復雜,似乎更難以反駁。就是在這種深深的迷惘中我迎來了北平和平解放和新中國的建立。
第二階段是對哲學的科學性質的探索與確定。
在新中國成立後的北京大學🫱🏻,原被打入地下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成為全校學生必學的課程,我以研究生身份擔任理論課助教的工作,我的專業也開始逐漸從西方哲學轉向馬克思主義及其哲學🫵🏼。作為馬克思主義哲學專業工作者,我重新接受了哲學思想有正確與謬誤之分,哲學可以成為科學的觀點,但如何論證這個觀點,如何反駁自在之物不可知論🧖♀️,在我思想深處仍然是一個沒有解決的問題💆🏼,這就引起了我長達二三十年的思考與探索。
其實,在《關於費爾巴哈的提綱》中馬克思已經正確地回答和解決了這一問題,他說👳🏻♂️:“人的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這不是一個理論的問題,而是一個實踐的問題🤏🏻。”而且指出離開實踐來爭論思維是否具有客觀的真理性👆,完全是一個經院哲學問題💞。這就是馬克思主義的實踐標準思想。我在當時已完全接受這一普遍認同的觀點,但同很多人一樣,我認為這只是就實證科學知識而言,不包括世界觀的普遍原理👨🍳,因為這些原理的普遍性是無限的🧑🏼🎄,而實踐總是有限的🧏🏼♂️。能不能把實踐標準擴大到對哲學原理的證明對我仍然是一個懸而未決的問題。這個問題是在這段時間內通過學習🙆🏻♀️🐦⬛、研究和講授經典著作的過程中終於徹底解決的。
上世紀50年代末60年代初🫖💆🏼♀️,由於教學的需要,我同幾位教師共同撰寫《〈哲學筆記〉註釋》一書🧛🏼。我們的要求是弄清楚其中的每一句話,包括大量的摘要,這推動我們對其中文字狠狠地推敲了一番🤏。先前我閱讀列寧的《唯物主義和經驗批判主義》時,已經註意到列寧也註意到馬克思以前的哲學家如狄德羅、費爾巴哈已感到唯心主義🏊🏻♂️、不可知論的論點難於從理論上駁倒,但唯心主義者🦷、不可知論者的日常生活實踐卻完全是按照唯物主義👴🏼、可知論的實踐標準原則進行的🧎🏻♂️。這可以說是一種自發的實踐標準思想,而馬克思則是把自發的變成了自覺的實踐標準思想🏷。《哲學筆記》中,列寧註意到黑格爾也有實踐標準思想📸,雖然他是一個徹底的唯心主義者,往往把這種思想隱藏在唯心主義論斷之中。列寧在挖掘、改造和闡明實踐思想時的一種用語對我頗有啟發,那就是他除用“實踐”和“認識”、“人的實踐”和“人的認識”而外,還用“人類的實踐”🚴🏼、人的實踐的“億萬次重復”、實踐“總和”🐠💂🏿、認識的“總和”👩🏻🦼、“認識史”、“真理的總和”等用語。他指出🧝🏼,所謂公理是“人的實踐經過億萬次的重復,在人的意識中以邏輯的形式固定下來。”又說:“理論觀念(認識)和實踐的統一😦,……‘絕對觀念’(而觀念=‘客觀真理的東西’)是在總和中得出來的。”“真理只是在它們的總和中以及在它們的關系中才會實現。”這些論斷和用語引導我產生這樣的想法:如果以幾次或多次實踐來檢驗某一哲學原理,這個原理的無限普遍性還不能確定;如果以實踐的總和(所有時代、所有地區😦、所有領域的所有人的實踐)來對這個原理進行直接的和間接的檢驗🍋🟩,這個原理的無限普遍性雖不能絕對地確定🫛,卻可以說是十分接近於確定,這樣,應該引進“總和”的概念,實踐檢驗就是實踐總和對認識總和的檢驗🧎♀️🤷🏿♂️;這也就是說🥣,既然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科學性是經受住了實踐的檢驗,哲學(世界觀)是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的總結,其科學性也是由實踐檢驗了的;也就是說🤶🏻,既然一切正常的個人(包括唯心主義者、不可知論者)在日常生活中都自發地遵循了唯物主義和辯證法原則,運用了實踐標準,自覺的辯證唯物主義哲學的科學性應該是可以肯定無疑的。
當然,如此理解的實踐檢驗的確定性仍然不是百分之百的絕對的確定性🏋🏽♂️,但是,無論如何我們不能否定實踐檢驗的高度的確定性,正如列寧所說實踐檢驗有確定性🕴,又有不確定性🤹🏽♂️;人類可以不斷接近絕對真理,不能最後完全掌握真理。然而,這些已經足以使我確認和確信馬克思主義哲學—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是科學。
第三階段是對哲學的科學體系的建構。
改革開放以來🧑🏼💼,我的專業工作主要是兩個方面,一是對馬克思主義哲學史的教學和研究🤹🏻♂️。在這項工作中我越來越感到哲學史同任何科學史一樣🔠,是一個從前科學到科學的過程,不會永遠是各個哲學流派的此起彼伏。馬克思主義哲學的出現🤹♂️,便把哲學史區分為前科學與科學兩個階段💦。不過,由於哲學觀🧛🏿🆘、意識形態的分歧與社會製度的差異👮🏼,馬克思主義哲學作為科學未得到哲學界的認同。一是參加各種探討哲學問題的學術活動。真理標準討論之後,哲學學術活動空前活躍,特別是馬克思主義哲學🤸🏽♂️,幾乎它的每一個原理都受到了質疑與挑戰💇🏼♀️⚰️,引起大大小小的論戰🎲。這兩項工作都把我引向對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理論體系——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的考察。我形成了這樣的看法:它基本上是一個科學的哲學體系,但如果按照構建一門學科的科學體系的要求來看🥛,它有不少缺點🕵🏿♂️,應加以完善👰🏿♀️🎋,而且從它建立以來🤦🏼,人類社會已有了巨大發展,它也應該發展。因此,上世紀80年代以來🧝🏼♂️🍰,我作了兩方面的努力👩🏽⚕️,一方面寫了一系列文章來捍衛、闡明、設想馬克思主義哲學的科學體系,另一方面和一些同行在一起從事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實踐。
我參加過的構建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實踐有兩次。第一次是1985年我國8個馬克思主義哲學博士點共同承擔的科研項目《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體系研究》👩🍼,這個項目是國家教委“七·五”規劃重點項目,後一年又被批準為國家“七·五”規劃重點項目。這個項目的最終成果《馬克思主義哲學原理》於1994年由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出版🛩。第二次是2002年立項的《馬克思主義哲學體系的堅持🔓、發展與創新研究》,後又成為北京市社科聯出版基金的重大項目,其最終成果是4本專著,將於今年由人民出版社出版🕵️✍️。在這些理論活動和實踐活動中🙆🏽♂️,我深感哲學只有走科學之路才是它的正道。
我同哲學打交道𓀚,至今已整整70年𓀒。關於哲學的科學體系我有過許多想法,其中有三點我認為至關重要:一是必須堅持世界觀在哲學中的核心地位。自古以來🔟,世界觀一直被視為第一哲學,但在現代西方哲學中它卻被排斥,被否定,這一思潮在我國也甚為流行。在我看來,世界觀🕉、尤其是科學的世界觀是不能否定的👳🏿,否定了科學的世界觀,不僅哲學會被否定,一切科學也會被否定,認識史將不再是科學史🤤。二是科學的哲學,除了包括世界觀而外,還應包括若幹部門哲學🧍🏻♀️。這是因為對整個世界的綜合研究必須有幾個主要部門的綜合研究為基礎🧏♂️,因此🙎🏿♀️,除辯證唯物主義世界觀之外,還有自然辯證法🪠、歷史唯物主義和認識論。我認為這是不夠的,近年來提出還應增加人學、價值論和方法論。三是實踐是馬克思主義哲學的根本特征之一🤵🏻🫲🏻,但它之所以能夠成功地指導實踐,是因為它是科學的👷♂️。馬克思主義所說的實踐是自覺的有規律性原理指導的實踐,不是盲目的由唯心主義或形而上學指導的實踐。
上世紀30年代初蘇聯哲學家們根據馬克思✨、恩格斯、狄慈根、普列漢諾夫、列寧等人的思想構建的辯證唯物主義和歷史唯物主義基本上是一個科學的體系🏌🏼♂️👩🏿🔧,但不夠完整和嚴密🍱。要構建一個比較完整🧗🏿♂️、比較嚴密的科學的哲學體系🧘🏼♂️,絕不是幾年或幾十年所能完成的🫄🏿。但我相信,只要我們沿著科學之路走下去,經過幾代或十幾代人的不懈努力,這個目標是可以達到的。
轉自 光明日報 2010年3月2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