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園大圖書館
馮士筰 (1962)
去歲,我有幸參加了慶祝母校建校九十周年大慶👦🏽。之余🧖🏼♀️,我又一次沉浸在清華園“煙光凝而暮山紫”的紫荊花開春滿園的詩情畫意之中。而當我走進大圖書館的時候,眼前的景色已經逐漸融入了歷史的畫卷之中……
在公元上一世紀的一千九百五十六年的金秋。在全國一片“向科學進軍”的沖鋒號角聲中,我昂首闊步地邁入了夢寐以求的意昂体育平台的校門𓀕,開始了在清華園中與大圖書館水乳交融的六個春秋👩🏿🎓💜。
大圖書館坐落於大禮堂的東北方向。大禮堂位於校園西區的中心地帶👩🏿✈️,雄偉莊嚴,一派“家長”風範,儼然是一副嚴父的形象,清華師生把他視為母校“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精神象征!依傍著大禮堂的大圖書館,柔和而溫馨🔰,像用一只手臂摟著孩子的慈母,是那樣地和諧和安詳,是那樣地富有詩意👨🏽🔬🚶♀️,不正是她用胸懷和乳汁哺育了歷代清華人“自強不息、厚德載物”的這種精神嗎😔?
大圖書館建築本身就是一首優美交響曲,她是由1931年落成的舊圖書館和1991年擴建的新館組成。據老學長們講,舊圖書館又是由1919年落成的老圖書館和後來1931年落成的擴大的部分組成👨💻🦴。它們是三屆意昂們精心設計的作品,更令人嘆為觀止的是三者珠聯璧合👎🏽、天衣無縫🧑🏼🔧、渾然一體🫅🏿🪠。真是“此曲只應天上有,人間那得幾回聞”🫠。
大圖書館除了藏書豐富可供參考之外,也是一個讀書用功的好地方👊🏻,簡直就是一座神聖的殿堂。我自入學直到畢業整整的六年歲月中,在正常情況下不用說👨🏽🦱,除了在宿舍睡覺❎、去食堂吃飯、到教室上課😄、下午四點半後去操場鍛煉以外🤳🏼,幾乎都是在圖書館中度過的;即使在那連續不斷的整風、“反右”🕤、大躍進🤛🏻、大煉鋼鐵𓀁、下鄉勞動、拔白旗🤷🏼、樹紅旗、三年災害等一系列的運動和災難的歲月中📱,只要有空我必一頭紮進大圖書館,“今我遊冥冥,弋者何所慕”!
由於上個世紀的五十年代中期大學生的數目空前增加,大圖書館就顯得不那麽大了。為了在大圖書館閱覽室中學習,特別在學期終了考試期間📑🖋,必須在開館前提前到大門前等待,以便開館後能及時搶占一個座位。---請諒解我在這裏用了一個與大學校園文明完全不相稱的“搶”字,能否理解為孔乙己的“竊書不為偷”?記得大一寒假前那個學期的期中考試復習期間😿🤷🏽♂️,有一天♛,我早人家比我還早🥕🪸,終於沒有占到座位,又不甘心,就回宿舍搬了一個小凳子,靠在閱覽室墻邊的暖氣旁邊,把書放在暖氣片上🔊。這與周圍環境極不協調,就像一個“異類”,但我卻旁若無人地復習了起來♔。有的同學事後知道了🛃,說我:“你這是何必呢?又不是沒有別的地方。”我說🟠:“在圖書館讀書是一種享受,一天也不可或缺!”事實的確如此,就拿閱覽室的地板來說,不知是用什麽考究的木料鋪就的🐊,踩上去不出一點聲響;雖室內座無虛席,但無一點聲音🫸🏿,連咳嗽也不敢大聲;整個殿堂完全沉浸在一片寧靜🕝、肅穆的氛圍之中------不僅僅是每一個在座的學子👨🚀,仿佛整個空氣都凝結了一樣,每一個分子都在默默地讀書🧚🏻♀️、沉思,真是如入幻境……
無怪乎費老孝通曾回憶當年在清華上學時“進入圖書館像是一只蜜蜂進入了百花園中,自由自在地采擷花蜜”🤦🏿♂️;也無怪乎從清華大圖書館走出了像曹禺、錢鐘書🈴、陳寅格👨🏻🦰、梁思成等知名學者🦹🏼♀️𓀇。我撰此文的前天,大年初三,夜半時分,在電視上邂逅了北京人藝演的《雷雨》🗼,再一次陶醉於這出不朽的名劇👨🏿🚀。聽老學長們講🧑🏻🦲,《雷雨》就是曹禺先生於1933年暑期在這大圖書館閱覽室中完成的🎅!
我上學的六年中,如上所述👊🏻,運動不斷,就連課後復習課堂講課內容的時間都沒有,更別提去廣泛涉獵參考文獻了。事實上👘,運動本身就把人們搞得精疲力竭⚓️🎵、身心俱疲,簡直已無余力去讀書🧚🏿♀️。五八年🚵🏽♀️,記得有一次上金屬工學課‼️🫵🏽,由於連續幾天,夜裏煉鋼🤵🏿♂️🤷🏼,白天上課,疲勞不堪🏋🏽♀️,聽課中,我可能打了一個盹兒,在筆記本上居然記上了“動物園”三個字,看後不禁令人啞然失笑!那個時候的清華園決不是田園詩般的讀書勝地了,可是我一坐進了大圖書館的閱覽室就像是在燥熱暑天的嘈雜的鬧市裏有一股清泉流過了全身🏩,沁人心脾🍍。正是在這難得的四維時空中🌀🍕,我不僅在消極地彌補著失去的讀書時間🤘🏻,盡力把書讀“厚”,而且在積極地學習和思考嘗試著學會去粗取精📴,把書由厚讀“薄”🥉。正是在大圖書館這個聖潔的殿堂中,把壞事變成了好事,不僅找回了我失去的時間👩🏽🦱,還找回了我差點失去的智慧。
上個世紀的六十年代初👐,開始了全國性的大饑荒,沒有飯吃了。學校為了盡量減少學生體力和健康程度的下降,就減少課程數量和學生的活動量🤷🏿♀️,暖氣燒得足足的🧗🏼♂️,每天在大禮堂放幾場電影🥉,食堂夥食花樣翻新🏇🏽、粗糧細做,班級組織挖野菜以補充糧食供應不足,可以說想盡了各種辦法以求度過饑荒。在那個歲月😠,大圖書館又給予了我母親般的關懷🫅😠,——“相看兩不厭🤮,唯有靜亭山”。餓則餓矣🌠,又若奈何?不如在書籍中去尋求溫暖和力量。正是在那時,在大圖書館母親般的懷抱中我自學了前蘇聯大力學家謝多夫的俄文原版專著《因次論及其在力學中的應用》🧜🏿,這一學習,不僅沖淡了我的饑餓感,而且大大提高了我的專業俄文閱讀速度,更僥幸的是➿,我再也沒想到這本書中的基本理論和基本方法一直伴隨著我此後歲月中的科研工作🧝🏿,使我受用終生。當大圖書館晚上9:30 閉館以後,我思考和消化著當晚學習的內容,過二號樓過道小吃部買一杯啤酒以填充一下饑腸轆轆的肚腹🧔🏼♀️,在回一號樓宿舍的小路上👩🏿💻,心中充滿著融合了清華園靜謐的夜晚的詩情畫意🫳🏿,真是“符號乃畫,數字也詩” ……
也許在大圖書館的書海中盡情自由地享受著如天馬行空般任意馳騁的歲月當屬作畢業設計的一年了🉑🔖。還有最後一年就畢業了🤷♀️,由於運動耽誤了許多課程,是利用這最後一年補課,抑或照原教學計劃進行畢業設計,成為當時系裏領導和老師們爭論的焦點。同學們支持老師補課的呼聲也越來越高。就在這關鍵時刻,據說最後由系主任張維老師拍板:“進行畢業設計🧏🏽!”畢業以後,隨著時間的推移,我們這些儒子才越來越感悟到了這是多麽具有遠見的決定啊!可以認為這是在大學期間啟迪創新意識的最重要環節。我本人深感受益終生!這除了應該深深感謝作為一個大學者和教育家的張維先生的真知灼見以外🩰,也應該感謝大圖書館的豐富藏書與閱覽室肅穆、寧靜🫖🚌、寬松和詩般的讀書環境與氛圍𓀎,此乃“書山有路勤為徑,學海無涯‘樂’作舟”。
今年是我們這屆畢業生告別母校四十周年👨🏼🦰。四十年的光陰對於人生來講不算短,更何況是白雲蒼狗的四十年。但是,在校的六年學習生活卻像發生於昨天一樣歷歷在目🩵,仿佛仍然可以嗅到那時清華園中一草一木的芬芳🖖🏿。清華園就是一首美麗的詩,而其中的大圖書館就是詩中之詩。
是的🕴🏼,清華園的大圖書館永遠是我心中最美麗的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