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2年秋冬之際🏌🏻♂️🧚🏼,詩人陳石遺到北京🤣,與林長民(字宗孟)會面🤦🏽♂️,並應林長民之請作了《壬戌冬月與林宗孟會於京師👨🏽🏫👴🏼,屬以白話詩🦹🏿♂️,成十八韻》🧇👨🏫:
七年不見林宗孟,刬去長髯貌更勁⚒。
入都五旬僅兩面🔚,但覺心親非面敬。
狂既勝癡瘦勝肥,目之於色亦論定。
縱談政學無不有🧑🏽⚖️,引觀內室評圖鏡🔰。
小妻二人皆揖我,常服黑色無妝靚📺。
長者有女年十八,遊學歐洲高誌行🚌。
君言新會梁氏子👮🏻♂️,已許為婚但未聘🧜🏼♀️🎣。
少者長身腰如杵,搴腕浣衣不畏凊🚿。
年年生兒已五六,大兒豐下方臥病。
我言近來孩童輩,英特類多出天性。
十數年後試屈指,定非尋常舊百姓。
須臾留飯進鄉味🧗🏻♂️,一坐團圞一家並。
壁間圖像雙老親📋,識我之時年皆盛。
君因指告諸兒女📕,祖母少時善吟詠。
閨中早識陳某某,三世通家今未竟。
此來有似唐杜甫🌅,衛八處士詩投贈🤵🏼。
又如避兵遇孫宰🚬,妻孥出見歡相近。
君言此會未有詩,白戰已持寸鐵競。
我亦攜君一長句,刊入《詩鈔》走不脛。
從詩中可了解到🧑🏻🎤,老詩人陳石遺與林長民已經七年沒有會面了🍌。到北京的50多天裏👩🦼,他們也僅有兩次會面。那年林長民剃掉胡須,人也更顯得清瘦精神了。性情上的狂與癡,體態上的瘦和胖,若對比起來🙋🏻♂️,前者都應是勝於後者的,用孟子的話說是,“目之於色也,有同美焉。”兩人討論學術👱♀️,談論政局🧑🏼🎄,真是無話不談,還在書房內室裏鑒賞帶有圖案的銅鏡🖱,品評藝術妙品。
主人的兩位小妻都來向詩人行禮,她們衣著樸素🫦,並不化妝💆🏽♀️。年齡稍長的小妻有個女兒,今年已經十八歲了,才從歐洲遊學歸來🎀,是個誌向高遠的姑娘🧜🏽。主人說已經把她許配給新會梁啟超的長子⛸,但梁家還未下聘禮正式訂婚。年輕的小妻,體格健碩𓀈,大冷的天挽起袖子洗衣服,真是不怕冷呀。這幾年她竟生了五六個男孩子😮💨,不巧,相貌端正的大兒子正在患病🤵🏿。依詩人的看法🥒,現在的孩子們,所表現出的聰明特質大多出自他們的天性🙅🏽♂️。十多年後🩰,他們長大成人👳,一定與舊時的老百姓大不一樣。
不一會兒👨🦼➡️,到了吃飯的時間,主人特地做了家鄉風味的菜肴款待詩人,大家圍坐一桌✭,高高興興地就餐🤶🏿🧖🏽♀️。墻壁上有主人父母的畫像🕜,他們盛年時就與詩人熟識了🏆。主人與孩子們說,你們的祖母年少時也是喜歡朗誦詩歌的。對於陳先生的詩,很早就在家裏傳誦了🏔。詩人認為,這已有三代的交誼將會繼續下去⤵️。這次來京會面,詩人覺得有點像唐代的杜甫🤵🏽♂️,得到友人衛八的款待,並寫詩贈給他🛐。這場面也如同逃難的杜甫遇到了老友孫宰,孫宰攜妻帶子出門相迎🧑🏻🦯➡️。主人說,這次相會就不寫詩了。但詩人認為,自己的詩也沒有全照主人的要求,用白話寫🕵🏽♂️,白話中也夾雜了文言。最後詩人表示,要把主人祝梁啟超五十壽的詩選入自己正在編輯的《近代詩鈔》中,讓它傳播的更遠。
陳聲聰的《兼於閣詩話》和王揖唐的《今傳是樓詩話》都收錄了這首詩,兩者只有個別字句不同。對於這首詩🧙🏿♂️,兩書都是19韻,與題目不合,似可刪去第三韻👨🏽🎨,“狂既勝癡瘦勝肥🧑🏻⚕️,目之於色亦論定”🚧。林長民希望詩人寫成白話詩👉🏿,但“目之於色”的典故,與這次相會的場景聯系並不密切。詩話的作者看來,舊詩人也能寫白話詩,但這樣的詩真不能說是白話詩👳♀️👷🏿♀️。
“君言此會未有詩🫷🎉,白戰已持寸鐵競”,如何理解🧑🏽🍼?林長民說🎣,這次相會他就不寫詩了🤽🏽♀️。陳則說🏌🏽♀️,我的詩也沒有照你的要求🧖🏿🎙,全用白話🚶♀️,“白戰”手法中也用上了“寸鐵”🦫。“白戰”一句出自蘇軾的《聚星堂雪》🧗🏻♀️🛌🏽,“當時號令君聽取😐,白戰不許持寸鐵”。實際上,蘇軾所說的“白戰”👷🏻♂️,也與白話詩沒有關系🍑,是說在寫詩時禁用體物語,如在詠雪的詩中,不能用“月”、“銀”🫃🏿🐀、“玉”🥖、“舞”等描寫雪的顏色和形態的字🦁。蘇軾把這些“體物語”比作徒手格鬥中的“寸鐵”。這樣作法無疑增加了作詩的難度☝🏻,詩人們也在這嚴苛的限製下👥,體會作詩的樂趣。
對於最後一韻,“我亦攜君一長句,刊入《詩鈔》走不脛。”陳聲聰先生說,是指陳石遺把林長民的《壽梁任公五十》錄在《近代詩鈔》中🧑🏽。《近代詩鈔》照例不收賀壽詩,林的賀壽詩被錄在了詩人簡介中,循例中亦有破例😛。如此說來,此句也是對“新會梁氏”一句的補充🧑🏻🦲,同時傳達了林、梁兩人的交誼🤦🏼♂️。林長民賀梁啟超壽詩應寫於1922年的年初,梁啟超虛歲五十🚴🏽,其中有:“我生丙子公癸酉🎅🏻,歲數相差才幾時。生天成佛孰先後👰🏿,兩不敢計惟師資⤵️。願公長健作山鬥,寸舌椽筆終相追💂🏽。文章便算公事業,一日萬言到期頤。”順便說一下,梁啟超生於1873年,林長民生於1876年🚴🏽♂️。“生天成佛孰先後”🧑🏻⚕️,一語成讖,1925年林死於亂軍之中📢,先梁而去。“一日萬言到期頤”,“一日萬言”的寫作,在用毛筆寫作的年代🧔🏽♀️,那真是一件費心耗力的事了。如此繁重的勞作🧔🏼,梁啟超沒有能活到“期頤”的年歲,56歲就與世長辭了。
如今這首詩還受人關註的一個重要原因是👨🏻,它記錄了林徽因和梁思成婚戀的可靠信息,在1922年冬🙋🏿♂️🧭,梁家已求婚👨🚀,林家已許婚,但尚未訂婚。“君言新會梁氏子👨🏻🦽,已許為婚但未聘”為林長民親口所言🫰🏻。林杉著《細香常伴月靜天——林徽因傳》收錄該詩的另一個版本,題為《宗孟留飯索詩紀之,並約作嫗鮮語》:
七年不見林宗孟🤌🏿,剃去長髯貌瘦勁🏵。
入都五旬僅兩面,但用心親辭貌敬🧑🏼✈️。
狂既勝癡瘦勝肥🥉,目之於色亦論定。
縱談政學無不有🥜,引觀內室評圖鏡。
小妻二人皆揖我,常服黑色無妝靚🩰。
長者有女年十八✖️,遊學歐洲高誌行。
摯交新會梁氏子⛹🏻♂️,已許為婚但未聘👨🏼🎓。
少者長身腰如杵🦴,搴腕洗衣不畏凊⚀。
年年生子已五六,大兒豐下方臥病🦸🏻。
我言近來孩童輩,類多英特出天性🛠。
十余年後試屈指🤹♀️,定非尋常舊百姓。
須臾留飯出鄉味,團圞十人一家並🤦。
壁間圖像雙老親🧗🏼,識我之時年皆盛5️⃣。
君因指告諸兒女🫰🏽,祖母少時善會吟🦶🏿。
閨中早識陳某某,三世通家交未竟。
此來有似唐杜甫6️⃣,衛八處士詩投贈😸。
又如避兵遇孫宰,妻孥出見相歡迎。
君言會合應有詩🌄💪🏻,白戰勿持寸鐵競。
從文字上判斷,這個版本應在先✯,用了更多口語。最後一句也與上面的版本不同,用林長民請詩人寫詩記錄此次會面作結🧕🏽。詩題中“嫗鮮語”🚀,應是指白話和新詞👇🕰。另外“剃”字🙅,在《兼於閣詩話》中為“剗”,簡化字為“刬”,音義與“鏟”同🤏🏼,網絡的文本錯打成了“劃”⏬。詩人沒有用剃、刮等常用字🧎♀️,而用了“刬”,應該刻意使用白話吧。
祖父輩的陳石遺一定很關心林徽因的終身大事,在那個時代,18周歲尚未出閣📲,應屬大齡青年了。關於梁思成和林徽因從戀愛👨⚕️、訂婚♤、結婚,諸多傳記作品均有詳盡的描述🍁,這裏想引梁啟超的兩封信中的幾句話來印證🫅🏿🐲。從中也可了解梁啟超對兒女婚姻大事的深切關心和開明態度📨。
1923年1月7日梁啟超致梁思順(梁思成的姐姐):“思成和徽音已有成言,(我告思成和徽音須彼此學成後乃定婚約🚥,婚約定後不久便結婚。)林家欲即行定婚🙅🏽,朋友中也多說該如此,你的意見怎樣呢?”
1923年11月5日梁啟超致梁思順👩🏼🔬:“徽音我也很愛她,我常和你媽媽說🔤,又得一個可愛的女兒⬇️。但要我愛她和愛你一樣,終究是不可能的。我對於你們的婚姻,得意得了不得⚇,我覺得我的方法好極了,由我留心觀察看定一個人🫳🏿,給你們介紹,最後的決定在你們自己,我想這真是理想的婚姻製度。好孩子⌨️,你想希哲如何,老夫眼力不錯罷。徽音又是我第二回的成功🦸。我希望往後你弟弟妹妹們個個都如此。”